位于东京郊外的私立白丽陵学院里,共有三栋上育科宿舍。
某天夜里,其中一栋波斯风格宿舍的最上层房间中,出现两个正在谈话的人影。
「——以上就是本周少爷身边发生的事情。」
其中一个人站在窗边进行长达数分钟的报告,结束后便看着主人不再说话。
另一个人影在摇曳的烛火中稍微能看见些轮廓,她听完报告后静静点了点头,坐在上方天篷重重叠叠了好几层丝幔的床上,看向刚才跟她做报告的人。
她们就维持这样的姿势,没多做什么交谈。过一会儿,站在窗边的人深深地鞠一个躬。
「非常感谢您的嘉许,大小姐。但是那位少爷……不,即使那位好色又愚蠢的少爷是遇到意外,他跟其它女性接触得还是太频繁了。那机率高到根本就是预先计画好的……真是,品行再怎么不检点也该有个限度。」
「…………」
「——我很明白大小姐的心情,但是放任少爷这样我行我素实在不行。受到教义和戒律的束缚,我们无法像其它人那样自由行动,若不事先做好准备、让自己保持在最佳状态,甚至有可能危及到第一夫人的宝座喔?」
「……………………………………」
「这是当然的,请大小姐放心。我都有分头准备。关于下次的从育科考试在何时举行、内容又是什么,需要怎样的相关安排都已经处理好了,没有任何问题。想必这次绝对不会让大小姐失望的!」
听到对方充满自信的语气,坐在床上的人浮现小小的微笑。
让局外人完全摸不着头绪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蜡烛台上的火光瞬间猛烈晃了一下,接着无声无息地熄灭……
——那是她们打破沉默、开始采取行动的信号。
◆◇
「……还真是突然呢。」
对方应该确实听到了自己低声说些什么,却没有任何反应。明明就跟她相对面,竟然还能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这位侍女的胆子究竟有多大啊?
出现在秋晴面前的,是面带应酬式笑容、一步也不肯往自己靠近的杀手仕女,和她那位除了眼睛之外,全身都用罩袍或是某种类似的东西包得密不透风、全程不发一语的主人。
面对爱榭和赫蒂耶这两位可说是最难沟通的组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并且把视线落到自己的右手上。
那是一张赫蒂耶刚给他的,跟名片差不多大的卡片。
也就是再熟悉不过的考试用搭档卡。
从育科的专任教师•深闲在今天下午宣布本周日要举行考试。上育科的学生应该也在同一时间收到请求协助的通知了。昨天朋美告诉他星期天要跟琵娜看电影,问他要不要一起来时——其实是用「你也一起来」的命令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大概就是这个关系。
不过……这对阿弗兰教的组合是已经埋伏很久了吗?竟然这么刚好出现在他前面,随便招呼两三下就把搭档卡塞过来。动作之快彷佛早就知道他们要考试似的。
面对这种状况,不会感到奇怪的人才最奇怪。赫蒂耶把卡片交给他后没再多说什么,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实在是太奇怪了。
总觉得自己的未来可能又会被迫转往不同方向——秋晴为此感到担心,不过也没有其它办法。嗯。
他的视线来回于手中的卡片和两位高年级学生,这时赫蒂耶才露出一点真正的笑容。
「——好了,大小姐,差不多该告退了。我们已经达成目的,而且有其它人的气息正逐渐接近。」
——妳是哪里来的忍者吗?还察觉到气息咧。
但这句话是从赫蒂耶口中说出来的,不太可能是谎话,而且爱榭也毫不怀疑地点点头。
就在秋晴还楞着的时候,爱榭低下头向他告别,赫蒂耶也难得比较像个侍从,深深鞠一个躬。
「那么少爷,我们就星期日的考试再会吧。」
「喂,等一下!哪有这样直接指定搭档——」
他突然不敢再说下去了。
……因为赫蒂耶把脸抬起后,他看到了名为笑容的凶器。
「我想,爱榭大小姐如此牺牲自己前来邀请,只算得上是被丢弃在路边的废弃品等级的少爷您应该不可能拒绝吧?」
「呃……不,那个……」
「本来少爷您应该要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磕头磕到头破血流为止,不过心胸宽容的大小姐并不强求那么做,敝人赫蒂耶也就忍耐好了……万一,虽然这是不太可能的不过少爷要是不接受这只向您提供帮助的手,后果——请自行想象。」
「…………」
用不着想象,看看对方像是要扭断鸡脖子的动作就明白了。
唔哇——这很明显是在威胁嘛!那位杀手侍女还嫌不够似地用食指横切过喉咙,让秋晴更确定自己没会错意。
现在如果再抱怨些什么,马上又会被对方回敬几千倍,所以他只能默默看着两人离开。尽管这是丧家犬的想法,但对方就跟毒蛇一样凶猛,自己根本对付不了,真的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是他玩味着一直以来都在忍耐的人生,一面往宿舍踱回去。途中他顺便思考刚才发生的对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手上的搭档卡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全是事实,赫蒂耶的死亡预告也让他的心跳加快好几倍,现在都还没恢复正常速度。
他们最初见面的场景非常具有冲击性,之后又有一次插曲差点有人因此赔上性命,或让他的人生从此产生重大转变。那阵纷扰过去后,双方好一段时间维持着一般的接触。此次这对阿弗兰教的搭档特别为了考试采取行动,有种出乎意料的感觉。
「总觉得太突然……她们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啦……?」
如果真有其事,主谋大概不是纯洁无瑕的主人,而是旁边那位阴险程度跟朋美不相上下的侍女吧。
……可是赫蒂耶跟朋美不一样,那位杀手侍女取人性命根本不用眨眼,而且总是随身带着匕首。如果她说自己的本行其实是杀手,秋晴一点都不会怀疑。
正因为如此,要拒绝她们根本是……
「——真是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咦……啊,电钻女?」
他整付心思陷入思虑之中,听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时才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面孔——应该说发型很熟悉的人。
瑟妮亚穿着便服,满脸不高兴地盘手看着他……而且,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回到了从育科宿舍附近。
他稍微感受一下这接近空间跳跃的滋味,然而对方似乎不满意他的反应而竖起柳眉,同时用手抚弄着卷成长串的金发。
「……笨蛋庶民,之前我说过的话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不是说过不可以再那样称呼我的头发吗?」
「…………啊~~对对,的确有说过。」
他完全忘了有这回事。
不过他也想为自己辩解。平常在把话说出口前都会先确认是不是用名字称呼,但是像今天突如其来的场合就没办法了。何况电钻、电钻地叫习惯后,就算没有什么恶意也会不自觉脱口而出。
「抱歉啦,一下反应不过来,就……」
「……哼,你是说自己一个人在想事情?」
「咦?你怎么知道?」
「在这视野良好的地方我又没有刻意躲着,你却完全没有发现。而且还带着想找肥羊观光客大敲竹杠的眼神,有点观察力的人都看得出来啊。」
这么一说,秋晴大概能够了解。不过谁要去找观光客敲竹杠啊?这电钻女到底是怎么看的,会把正在沉思的人认作见钱眼开的金光党呢?
……唉,也是。自己光是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路上,就会被其它女生打小报告说他「看起来像是吃了禁药」;然后心情有点不好,摆出臭脸的时候又会有人跑去哭诉「眼睛稍微对上一下就觉得自己要被杀了」。这些例子早就多到不胜枚举啦。但还是很不想被这受到什么攻击都会十倍奉还的人念。
再说,这次是自己先有不对的地方,他决定不多说些什么,直接向对方说明不久前发生的事。
「好啦。其实刚刚二年级的爱榭跟赫蒂耶才出现过,把这东西给我后就又消失了。」
「这……搭档卡?」
「是啊,如你所见。之前明明没打什么交道,这次竟然会这么迅速,所以纳闷她们是在打什么主意。」
关于被威胁的事姑且先不说……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为了学姊们的名誉着想,才不是因为觉得说出来很丢脸喔!
秋晴自顾自地尴尬着,用手搔一下脸颊。瑟妮亚则面色僵硬地凝视他手上的卡片。
一直沉默下去会很不自在,于是秋晴提出了问题。
「对了,你们有跟上学期末的考试一样先知道这次内容吗?有的话,搞不好她们就是看准内容才……」
「……没有,我们只收到搭档卡跟一封希望能协助测验的信。就跟平常一样,夏天那次比较特别。」
「这样啊,果然…………………………完全不懂。」
他放弃思考,叹了一小口气。
「……算了,现在想这么多也无济于事,学姊的话又不好意思拒绝。这次就去看看情况好了。」
「什么……你打算接受?」
瑟妮亚听到这句话马上瞪大眼睛叫出声来。这样是还无所谓啦,但是可以请你放开我的胸口吗?一个贵族的女儿动作这么快是要做什么?
反正秋晴也没特别觉得不舒服,索性就让她抓着,并且努力保持冷静的语气。
「赫蒂耶不知道考试内容的话,也没办法设圈套跟动手脚,而且随随便便拒绝了,她可能又会发狂……」
「唔…………是有可能啦……」
「何况我能不能找到其它人做搭档也不知道,又已经慢好几步了,因此更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嗯,连自己都觉得这番话说得真不错。既能说服自己,别人也会觉得很有道理。这可比「杀手侍女威胁起来的样子太恐怖了」的说法好太多啦。
他正想这么夸赞自己一番——
却看到瑟妮亚生气似地咬起嘴唇往这里瞪。
需要用那种眼睁睁看着不共戴天之仇中到大奖的神情看着我吗?你知不知道自己打扮得那么漂亮,摆出那种脸色反而更有魄力?
不过除了开开玩笑的时候,惹瑟妮亚生气对自己不会有好处。所以秋晴试图用手安抚,同时转移焦点到其它地方。
「对了,塞妮亚。」
「……还有什么事?再乱说什么话小心扭断你的脖子喔!」
……上育科的学生都是这副德行吗?
「不是啦,有个小小的疑问罢了。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是没有错……但今天下课后你不是要跟凤去燕翠楼饮茶?」
「什……?」
上育科宿舍跟燕翠楼都跟从育科宿舍隔了好一段距离,因此瑟妮亚会出现在这里实在很匪夷所思。
面对这理所当然的提问,瑟妮亚才终于放开他的胸口,原本还压抑着的愤怒立刻扩散开来,视线也不安地游走。
她皱起修整的眉毛,手掌慌乱地一开一合像是在演默剧。秋晴完全不懂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最后——
「还有一些时间所以就慢跑到这里来啊!」
瑟妮亚的眼睛突然睁大,一副随时都会爆发的样子。
「……穿这种衣服跑步?」
「我跑完就要直接过去啦!」
「这可是会飘来飘去的裙子耶……而且为什么突然要开始跑步?」
「控制体重啊!你有什么意见?」
秋晴当然没有任何意见,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瑟妮亚就这样持续散发怒气,用慢跑——其实更接近短程赛跑的速度匆匆离去…………所以才会问你穿那件裙子怎么跑步啊……白色的肌肤跟不知道是什么的红色物体都看见啦。虽然一转眼就已经跑得远远的了。
秋晴目送瑟妮亚以四季镜式的大条神经远去后,忽然产生「那些烦恼怎样都无所谓啦」的心情。
「……我看还是先泡个澡,再传封简讯给朋美吧。」
他提醒自己要记得通知朋美不能去看电影了,然后往宿舍走回去。
◆◇
到了考试当天——
早上十点钟正值大好天气,秋晴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喂,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他转过头去很不自在地说道。今天也毫不例外,全身上下只有眼睛没被罩袍包住的爱榭稍微偏一下头,那模样真是太惹人怜爱了。
「少爷是指什么呢?终于发现自己的人生是个天大的错误了吗?」
……问题就是这个侍女的嘴巴太贱。这臭家伙,究竟要泯灭我的自尊到什么时候才高兴啊……!
而且她很明显没弄懂我那句话的意图,干脆换个方式再问一次:
「我的意思是,爱榭既然是主人却走在后面,不会很奇怪吗?通常都是让侍从跟在最后面的吧。」
「这并不见得。在马车还是一般交通工具的时代里为了提醒路人会有随从跑在最前端,或是有人在前面牵着骆驼。您的知识严重不足喔少爷。」
「现在大家都改用走路的啦。」
赫蒂耶从容地予以否定,秋晴回她一句后,对方就这么把脸转过去了。受不了,这女的明明头脑又好又万能,为什么偏偏只对自己的主人尽心尽力呢?
再看看那位主人,她眯起眼睛看似有些困扰,因此自己也不好意思多做抗议。
他为想说什么话都没办法好好传达感到不耐。这时赫蒂耶好像又接到什么讯息,再度看向这里。
「——大小姐说:『关于这点非常抱歉,走在您前面这种无礼行为我做不到。只要您一日不是随从,我就必须将您视为未来的丈夫对待。』」
「唔……可是……」
「以少爷您的年龄来看这性癖好实在有点特殊,我知道您想要让大小姐走在前面然后从后方欣赏那美丽的倩影但是非常可惜这个愿望无法实现您这个大变态。」
「我一点也没有那种兴趣!完全搞不懂你是怎么产生这种联想的!」
乱编罪名也不能太夸张吧,竟然把我说得喜欢大型人偶甚于泳装,这不是只比十来岁的人高个三级的嗜好吗……
「至于我个人的意见,就算少爷您真有一天正式成为爱榭大小姐的随从,跟随在大小姐身边守护她、为她执行各种事情的光荣仍然只属于敝人赫蒂耶。所以身为一名随从走在前方没有任何不对,是非常正确的行为。」
「……………………这样啊……」
对方都很清楚说到这样了,秋晴也不方便再抗议什么。赫蒂耶在一番劲爆的言论之后还能面不改色地跟他谈大道理。就各种方面来说,实在是跟不上她的步调。
他的情绪陷入沉闷,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叹气,然后带着不太自然的感觉转回正面继续行走。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局面,之后的发展想必也不会有多好,但还是得想办法做些什么。
「……那,已经决定好要去哪了吗?刚刚看你在讲电话,是服饰店还是什么的?」
「不是的少爷,我们要去百货公司。因此不是去须野原,而是尾野仓。」
照她这么说,果然是要去正门口搭车。稍早他听到要往外头去的时候就有想到这个可能,因此内心松了一口气。
——几分钟前,深闲宣布这次测验的内容是「协助主人采买物品」。
因为明天星期一还要上课,应该没有组别会跑到国外。然而,就秋晴稍微听到轰千辛万苦找到搭档后,跟对方的谈话内容看来,他似乎得搭飞机去四国,而且是只身一人。
其它有几个同学也被要求跑腿,有的还必须搭乘新干线移动,因此秋晴也做好了长途旅行的打算。所幸尾野仓没有那么远,行车时间只比须野原多一点,约一小时左右。
既然要去百货公司,应该就是普通的购物行程了吧。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要是接到探访秘境,寻找什么传说中的食材之类的内容,他很可能会哭着说要弃权吧。
然后因为这是考试,不论花多少时间都要忍耐。不过陪爱榭购物的话应该不会太严重。她的个性那么温良恭俭让,怎么看都不是个会逛得没完没了的人。
「看来顺利的话,我们中午以前…………」
就可以结束了——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秋晴突然看向后面。
他觉得背后有种怪异的感觉,于是转过身去,但没发现什么异状。反而是赫蒂耶对他的行为感到奇怪:
「怎么了?少爷您有什么事吗?是晕了头还是心脏突然停止跳动,或者说您被大小姐过人的美貌迷到神魂颠倒而灵魂出窍?」
「不是那样——喂等等等一下!你掏出匕首是要干嘛?从哪里拿出来的啊?」
「不承认爱榭大小姐美貌的少爷没有活下去的价值。是的没有错世界上不可能有那样的人存在。另外,关于您想诱使我说出掏出匕首的地方这种难为情又等同重度性骚扰的事情同样跟大小姐非常不相称——」
「完全不对啦!刚刚就觉得我后面一直被奇怪的视线盯着,就是你吧!」
「哎呀哎呀这是在找借口吗?少爷您真是执迷不悟啊。而且很明显您有自我意识过剩的倾向,看来敝人得为您提供治疗才行。最实际的方法就是将头皮以外的患部完全切除。非常有效对吧?」
「不用推荐那种不切实际的方法,好好听我把话说完啦!就算你的视线没有一直盯着我看,我还是觉得有地方怪怪的!我是说真的!」
秋晴拼了命为自己辩解,一方面也为说出这样的话羞愧到无地自容。再加上攸关自己的性命……那个杀手侍女,可是真的怀有杀他的念头。还有啊,既然从哪里拿出凶器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就不要每次都把它亮出来可以吗?
还没走出白丽陵,他就不断大声吼叫、连性命都差点不保。他觉得自己已经遍体鳞伤,无奈地搔了搔后脑杓喃喃自语:
「……果然没办法平安无事吗……」
他暗地希望这预感不要成真。
结果赫蒂耶还不肯把匕首收回去,而爱榭的眼神看起来在笑。他愈来愈觉得自己的预测是正确的。
之后——
「…………没想到,竟然这么……」
他们在十一点前到达尾野仓车站前的百货公司,不过秋晴的精力早就先掉了一大半。
他怎么也没想到,出了校园大门后才真正开始怒涛汹涌。
——搭上停放在门口的加长型豪华轿车上路后,他便注意到一件事情。
随着这辆车子出发,分别停在前后方的两辆车也跟着发动。如果只是这样倒还没什么,问题在于他们转过好几个弯后,那两辆车仍然紧紧包夹着。这种情形已经到了让人无法不去在意的地步了。
秋晴有点紧张地询问爱榭,负责回答的则是赫蒂耶。
「那是负责护卫的车辆,没有任何问题。」
「……护、护卫?」
「是的。在白丽陵里可能还不用担心,一旦出了学校,即使是治安良好的日本也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或是有外敌从某个地方渗透。因此配备五六台护卫车辆也是很正常的吧?」
「……等一下,不是只有前后两台喔?」
「其它几辆在比较远的地方进行监控。因此少爷您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都没有关系,敬请放心地无能下去。」
遭到毒舌攻击的秋晴由于太过震惊,他就这样看着对面两个人,完全说不出一句话。
车子抵达尾野仓时,秋晴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不过,眼前还有更惊人的事情等着他。
在距离百货公司不到一百公尺的路程中,走在爱榭前方的秋晴感受到比还没出白丽陵时强烈好几倍的尴尬。他回头问道:
「…………我说,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样吗,少爷?您总算感受到为爱榭带路的无上光荣而全身充满愉悦了吗?」
「…………并不是。我们四周的人好像……」
他们的四周围了一圈全身上下黑色装束的人,少说也有二十个。从上衣稍微挺起的胸部轮廓能够看出她们清一色是女的。其它能够确定的事就只有一件。
——那就是这群怪异人士也跟爱榭她们有关系。
秋晴畏惧于现场的压迫感,而赫蒂耶这次没有揶抡他,只是从容回答:
「就如同之前所提,她们是保护大小姐免受外敌攻击的部队。不论是人海战术还是自杀炸弹攻击都能对付,可说是相当万全的防备,所以您大可安心。」
「……这么受人注目?那再问一个问题,我在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
「那么也让我问您一个问题。面对四人一组又拥有枪械的恐怖份子或伪装成平凡商人的炸弹客时少爷有能力保护爱榭大小姐的安全吗?」
「…………」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应该说那些状况真的存在,他就已经很惊讶了。
日常的课程当中,深闲不断训练他们遇到任何状况时都能派上用场,但是目前还没学到如何去保护主人。不过这只能当做借口。以赫蒂耶为首的黑衣女子就是认为何时何地出现突发状况都不足为奇,才会营造如此严肃的气氛,让人稍微靠近就觉得胃部相当沉重。
——因此秋晴才到达百货门口就已经身心俱疲,赫蒂耶用敬语发出指挥和毒舌,要他走在前面并且搭乘最里面的电梯直达顶楼……
「…………这是怎样……」
秋晴发出不知道第几次的惊讶声音。
偌大的楼层中,衣服以相当宽广的距离排列着。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因为这里是百货公司嘛。
很明显有问题的地方在于——
「为什么没有其它客人啊……?」
「今天因为大小姐要来购物,百货公司特别封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们什么时候……?」
「稍早用电话通知的时候。我告诉他们爱榭大小姐准备来光顾,请尽速做好准备。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当然惊讶了!而且你刚才打电话到现在也才一个小时耶!」
一边突然发出这样的要求,另一边也就照单全收……而且经过赫蒂耶一说他才发现,整层楼的商品几乎都是专为爱榭量身打造的。
这一切都要在六十分钟内弄出来……究竟动员了多少人力物力啊?
他很自然提出这个疑问,但赫蒂耶反而不解地皱起眉头。
「如果办不到的话要怎么办吗?那么以后大小姐购物就改去别间百货公司。相较之下他们当然再怎么不可能也要带着笑容打点好一切不是?」
「唔哇——这么大手笔啊。」
「不,并没有您想得那么多。大小姐是阿弗兰教的信徒,身上的罩袍虽然都用最上等的质料制成,她并不喜欢那些华丽的装饰。」
「咦?那又为什么要特地这么——」
「爱榭大小姐来店消费这一点就相当足够了。而且大老爷——也就是大小姐的父亲只要光顾一次,就会为百货公司带来好几个月份的营业额。」
好几个月的营业额……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啊。
秋晴的目光变得飘渺起来,想着他们一次消费的金额有几位数。这时赫蒂耶的身影突然消失。
「好啦少爷,爱榭大小姐正在烦恼呢。如果您为刚才为止没有半点用处的自己威到丢脸想要雪耻的话就请赶快提供一些意见!」
……原来她瞬间移动到爱榭的身旁。然后两位专柜小姐正展示手上的商——
「……………………喂,我说啊……」
「怎么了吗少爷?我们不需要听您详细的感想内容所以只要回答您觉得左边跟右边哪一款适合大小姐就好。」
「…………什么哪一款……」
两位小姐拿的如果是连身裙或帽子,他就不会这么不知所措了。
——偏偏她们手上的东西是成套的内衣和内裤……!
男生只要出现在女性内衣裤专柜,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就会持续受到伤害了。现在竟然要他做出选择,而且还是在将来要穿在身上的人面前回答……!
对秋晴来说,这已经到达处罚游戏的程度了。何况赫蒂耶也在场,拒绝回答的话肯定会被施以肉体上的制裁,不是处罚游戏是什么啊?
爱榭同样看着这里……她也在间自己哪一件比较合适吗?但是这种东西的好坏我完全不懂。或者说她的问题其实更加意味深长?是我多心了吗?
那两套在设计上的确有细微的差异,不过就衣料面积来说……真的好少……!而且左边那套不知道是不是材质的关系,总觉得能够看到一点里面耶!真的没有问题吗?
面对从来没遇过的难题,他的表情不自觉僵住。糟糕,真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后爱榭一副期待听到答案的样子,赫蒂耶同样露出「挑错就砍下你的头」的恐怖笑容……为什么买个东西都会变成这样啊……!
如果适当地用一些好听的话敷衍过去,例如「爱榭是个大美人,不论穿哪一套都很适合喔」,也许能够安然度过危机。但是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会让他丢脸丢到死,或者人格就此扭曲,不断撞墙壁直到记忆消失为止。再说要选择的东西是内衣裤,直率说出那种话只会被当成变态。
走投无路的秋晴觉得全身快被焦虑感淹没•他的手掌开开合合,大脑也正急速旋转。
「那个啊,我的经验还不够,光是看着这两套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所以我觉得还是请对爱榭了若指掌的赫蒂耶做决定比较好!」
……他还是尽全力避开了正面回答。
「哎呀~~大小姐,这下可伤脑筋了呢。少爷是那样说的喔!」
看见赫蒂耶有些高兴的样子,他在心中比了个成功的动作。
对方对主人那么尽心尽力,简直到了过度保护的程度。稍微抬举一下然后巧妙把选择权丢回去,她果然会做些什么的!不过这个举动也很冒险就是。
秋晴不让内心的愉悦显露于外,同一时间爱榭对侍女使了个眼神。
尽管无法直接了解她目光的含意,想必就是「那只好由你来帮忙选择了」吧。他更加感到安心。
「——是的,有道理。那么就让少爷实际看过试穿的样子后,再让他选择吧。」
「——喂!搞什么啊?」
……错了,赫蒂耶那番话让他完全没有办法安心。
事情发展得再怎么出乎意料也不该这样子吧。平常连一丝肌肤都不能露在外面,现在竟然要向他展示只穿内衣裤的样子……只穿内衣裤!而且其中一款还那么透明!
不行,这绝对不可能。虽然为了自己好,不是说不想看——不对!出现这种真正的想法就糟糕了,下场可能会剩下结婚或死亡两条路。
他的血压直线上升,努力想厘清目前状况。而赫蒂耶则露出爽朗的笑容,像是在嘲笑他不过这点程度。
「怎么了吗少爷,您是在模仿蟾蜍不小心溺水的样子吗?」
「不是啦!那、为……为什么要这样?你们的宗教不是有很多戒律吗?」
「因此要请少爷您进入试衣间看,这样就不会让其它销售人员看见。」
「试——?等等,你说试衣间?要我进去?而且是跟她一起?」
「是啊这是当然的。我的话应该不会理解成其它意思才是——哎呀,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少爷您是想从大小姐换衣服的时候就紧紧盯着看吧?想不到少爷您喜欢要舔遍全身似地欣赏女性身体啊真是个大变态。」
「补单扩大解释还含血喷人?根本没有进试衣间的道理吧!而且她只穿内衣裤的样子怎么能看——等一下把刀子收起来!」
「不想欣赏爱榭大小姐美丽风采的人应该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从不再有用处的眼睛开始——」
「你不可能只把眼睛戳瞎吧?啊不对,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自己根本没有那种癖好啦!」
「这是在说您对等同于美丽代名词的大小姐的身体没有兴趣没错吧。看来病魔已经侵蚀到您的脑部了现在就让我为您把它切开磨碎进行治疗吧!」
「那才不是治疗……你弄错了我并没有要反抗求求你饶了我吧!」
眼见发出混沌锋芒的刀器直逼自己面前,秋晴顾不得什么尊严只求对方刀下留人。为什么买个东西都得遭遇这样的生命危险啊……!
「喂,爱榭,拜托你管管那个杀人魔啊!」
爱榭是唯一有办法制住赫蒂耶的人。他抛弃了一切形象,苦苦哀求这位女生的帮忙。
「——是的大小姐这是当然的,就照着心胸比银河还要辽阔的大小姐之意。能够跟随心地如此善良的主人,真是敝人赫蒂耶前世修来的福份啊!」
她们两位如同往常地用眼神完成了讯息的传达。杀手侍女这才怀着满满的感动,颤抖着身体离开秋晴。
秋晴宛如刚结束一场地狱之行,大大地把积在肺部的空气全呼出来。这时他觉得好像有人不断盯着自己看。
他抬起头,发现一位专柜小姐仍然将商品拿在手上,眼神却完全陷入呆滞;另一位则很明显是用比低等昆虫还不如的目光看着他。
另外还有身上色彩跟专柜小姐截然不同的爱榭,她同样透过罩袍往这里看着。
总觉得好像在笑——跟那两个人的感觉不一样,她仿佛站在一旁微笑看着活泼的小孩子似的。
◆◇
最后,爱榭选购了一套内衣裤便结束购物行程。他们在店员列队欢送下步出百货大门。
「呼啊——至少还是完成了。」
回到外面后,秋晴感觉自己重获新生。他大大伸一个懒腰,将新鲜的空气吸入肺里,然后用手遮住太阳看向天空。
尽管发生不少意料外的插曲,考试总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回到白丽陵……喔不,从育科的学生不需要进行报告,所以现在起他就自由了。
考试安然结束后心情也雀跃起来,他回过头向爱榭跟赫蒂耶说些感谢的话。
「今天就谢谢你们啦。虽然我没帮上什么忙——应该说是根本没有。」
「就是说啊少爷比起来一匹驮马应该也能帮更多的忙。反正这些都在预料之内所以我们并不会在意。」
……又被她的毒舌伤到了。这侍女讲话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那么少爷,您准备要回去了吗?」
「嗯?这是当然的啊?」
「接下来若没其它行程的话,不知是否能占用您一些时间?这也是难得的机会,我们大小姐想要一起去暍杯茶。」
秋晴看了看爱榭,对方娇羞地稍微点点头。
正要打道回府时冒出这个邀请,他不禁把手放到嘴边考虑。对方给了他搭档卡,还帮忙他进行测验,只是暍杯茶的话照理来说应当欣然接受才是。
……不过,来自爱榭的邀请可能有诈。她们的个性并不会随便请人暍茶,为什么偏偏挑在今天?实在让人怀疑起当中有什么阴谋啊。
「少爷,您意下如何?也差不多要中午了,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连午餐一起准备喔?」
「嗯——这个嘛,那…………」
如果不接受的话,很可能就要被丢在这里自己走回学校。他正烦恼该怎么回答才好时,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团团包围着他们的黑衣人外侧,百货公司的柱子旁露出一串金色的头发。
若只是那样的确不足为奇,但那串头发可是一圈一圈卷成麻花状——这种情况就要另当别论了。
「……瑟妮亚?怎么连这里都会碰到她……」
「…………?」
对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探出柱子的电钻头大大震了一下,接着她的本尊——不,是整个身体也跟着出来。
看到她的样子,秋晴马上把举到一半的手放下。
……为什么才刚刚出现,那张脸就如同将不满的情绪熬煮长时间之后,又淋上大量愤怒的调味料?
瑟妮亚步步逼近,而全身黑衣的护卫队在向爱榭确认她的身分后也让开一条路。如果可以的话,还真希望她们能够挡下瑟妮亚直到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不过这小小的祈求看来是落空了。
瑟妮亚带着像是要隐瞒自己牙齿痛,却还是破功的表情来到秋晴面前。
「真、真巧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吓了我一跳呢!」
「我才被你的样子吓到了……而且,这不是什么巧合吧。」
「什……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这群人这么显眼,会来凑热闹也很正常吧。而且不是什么大人物的排场,周围还围了一群人……喂,怎么啦?干嘛那个样子?」
「没有事啦,别弄错了!我只是膝盖有点痛而已!」
运动量相当足够的女高中生会膝盖痛?有可能吗?看她疲累到肩膀垂了下来,应该是维他命摄取不够吧。
算了,先不管这些问题。
瑟妮亚出现在这里简直是上天的安排,一定要好好利用她才行。
——因此,秋晴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直视她水蓝色的眼睛小声问道:
「……嘿,瑟妮亚,等一下你有其它事吗?」
「什、什么啊?突然这样问……我也不是没有时间啦……」
「漂亮!瑟妮亚你真是太棒啦!」
「…………你是脑袋长白蚁吗?」
瑟妮亚的眼神满是怀疑。不过跟赫蒂耶骂人的功力比起来,这点程度根本不算什么,完全用不着在意。
秋晴露出放心的笑容,转过头看向爱榭她们,一面用拇指往后指着瑟妮亚:
「那个,关于你们的邀请,瑟妮亚也可以去吗?」
「等一下,秋晴?」
「……请问是什么意思呢?」
瑟妮亚跟赫蒂耶的声音包夹过来,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就是啊,会在这里遇到也是种缘份嘛。如果是男的我还不敢说,女生的话一起去就没问题了吧?」
「您说的是没有错……『缘份』?……少爷您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呆子呢。从出学校到现在明明几乎都在一起的哪来什么缘份……看来当时就算违背慈悲为怀的大小姐旨意也要把她铲除的……」
赫蒂耶似乎在怨恨些什么,自顾自地低声念着。
秋晴听清楚的内容不到一半,不过没听到可能也比较好吧。因为从对方的眼神看来,她的情绪差到如同蟒蛇般几乎可以把对方的脖子给扭断。
为了不让她或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瑟妮亚主导局势,秋晴把目标转移到性格最为温驯的爱榭身上。
「爱榭,你不会介意吧?」
算我求你了,请说个好吧,万事拜托啦——
而对方真的如同听见他心中的百般拜托,她眼神温柔地笑了笑,轻轻点一下头。
主人都说可以了,侍女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吧……但为了保险起见,秋晴还是要亲眼确认过。他看到赫蒂耶双眼发亮,双手放到胸前——
「真不愧是爱榭大小姐。虽然在日本有送盐予敌这句成语大小姐如此高贵的行为就像是额外附送金块跟油田敝人赫蒂耶实在是太佩服了!」
……看起来一脸幸福的样子。
她完全没有半句怨言,还忙着打从心底赞美主人。姑且先当做一件好事吧。
因此剩下的问题就是——
「……喂,日野秋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瑟妮亚也明白现场气氛,所以小声问着秋晴。
「……考试已经结束了,不过对方希望一起去暍杯茶。这里面应该有问题吧?」
「那为什么还把我拉进来?」
「我自己去实在会担心啦!所以拜托了!」
只见秋晴同样压低声音,而且说得很急迫的样子。瑟妮亚听了之后,盘起手露出大无畏的笑容。
接着她用挑衅的眼神看向秋晴:
「哼,才不要。如果你是真心拜托我,是不是应该拿出正确的态度呀?」
「…………那算了。」
「为什么这么简单就放弃啦?」
我才不想低声下气的咧。秋晴心想,虽然已经过了叛逆期,自己也还是个火爆的青春十六岁。
可是瑟妮亚非常不满意秋晴如此妄为,她抓住秋晴的胸口往自己的身体拉过去……这倒还没关系,没想到由于距离太近,那应该有超过高中生平均的弹力直接往秋晴的身体袭来。
电钻女没有注意到秋晴全身都在晃动,她的那副表情让人不禁想问,是不是已经遁入修罗道去了。
「对话还要看你的好恶是什么意思?秋晴,难道你想愚弄我不成?」
「不,我完全没有那意思……」
「那就快点说!『因为不能没有你所以拜托请你无论如何都跟着我来』!」
「……那个,妳愿意来的话我会很高兴……」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只好答应咯!」
秋晴如此轻描淡写地回应,瑟妮亚还是爽快接受了。
嗯……该说是不可以瞧不起这个电钻吗,个性这么单纯,气势却满到快要破表,有时候还真会搞不懂呢。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先不管这个了。
「接下来我们要做些移动,请各位往那个方向前进。」
为了保险起见,秋晴才拉瑟妮亚这颗不定时炸弹加入「茶会」。然而他的不祥预感却愈来愈强烈,不过还是决定要勇敢面对。
◆◇
——下了直升机之后,他们彷佛置身在南方小岛。
「………………这里是哪里啊……?」
秋晴想要像知名文学小说那样催眠自己,果然还是办不到。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海水不是蓝的,比较接近碧绿色。
白净的沙滩更衬托了耀眼的阳光。
十月都已经过了一半,这里的天气却炎热到只需穿一件薄短袖。
再加上棕榈科的植物、分不清楚是海鸥还是黑尾鸥的鸟类……这里怎么看都是南方小岛了吧!
「……这里,是日本没错吧?」
这种时候对方回答他其实已经到了印度尼西亚都不会觉得奇怪。不过爱榭还是点点头,赫蒂耶将手放到胸前代为回应:
「是的这里是日本。不然的话我们得先请各位偷——不,先去办理护照才行。在国内的话就不需要这些手续。」
刚刚杀手侍女是想说「偷」护照对吧?
「再说得精确一点,这里属于哈迪姆家的私有地,是为了爱榭大小姐特别买下再加以整理成的度假场所。平常大小姐都必须缠着罩袍不让外人看到她的一丝肌肤,然而在这里除了获允许的访客其它人完全不得其门而入也没办法看见里面,因此可以换上轻便的衣服好好放松身心。」
「……就算我也在场?」
「您是少爷所以没有关系,否则为什么我必须称呼您这种毫无用处的草芥为少爷呢?」
「…………」
「另外补充一点,通过申请成为私有土地之后,在效力范围内若不慎让异形看见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关系。因为在订定这条规则之前曾有人强行脱下对方衣服或是闯入房间。当然,那些恶徒都会被确实处予极刑,但似乎是因为牵扯到太多人最后才决定更改戒律。」
听完这段沉重的话,秋晴闭上嘴不说什么……戒律还没修改之前如果看到对方的容貌,除了结婚就没有第二条路了吧。多亏那些垃圾,现在才多了这段缓冲。实在不知道该做何感想……而且在赫蒂耶的眼里,自己也是一个垃圾,这种感觉才会更加明显。
「不过,还真让我吓了一跳呢。信奉阿弗兰教的人都会抱着『去一下』的心态来到孤岛上?而且午餐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呢。」
瑟妮亚按住快被风吹乱的头发质问对方。她面对高年级时态度也没有任何改变。电钻女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虽然她没被那杀人魔威吓过,架势还是很大。
令人意外的是,赫蒂耶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要先用午餐也是可以的。不过就算弗雷姆哈特小姐已经习惯坐直升机了,少爷应该还没习惯吧?万一在途中发生呕吐会有些麻烦,所以还请梢作忍耐。」
一般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坐到直升机吧,为什么说得好像每个人都有这种经验似的?会进入白丽陵的大小姐们果然有些地方怪怪的。对她们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标准啊?
反正,对秋晴来说这也是个不错的经验。
稍早当他们来到离尾野仓车站有些距离的大楼时,他以为那里就是用餐地点。结果没想到被骗了,他们其实要去顶楼搭直升机进行长距离大跳跃。
这段空中之旅长达一小时以上,他深刻体会到地球上百分之七十的区域都是海洋这个事实,同时也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就要这样被送到外国去。当他的担忧逐渐成形时,直升机便抵达这座小岛。
夏天他曾经造访弗雷姆哈特家私有的无人岛,从育科集训时也待过天壤慈家的岛。相较之下现在所在的地方少了日本土地特有的气氛,但还是有着不可思议的宁静。
这座岛屿带有跟爱榭一样的感觉,秋晴觉得自己会喜欢这里。
「……所以,就只是是喝茶?或者还有午餐?不管怎么样,请让我们在宿舍的晚餐时间前回——?」
秋晴的身体开始流汗,于是准备把外衣脱下。但脱到一半突然说不出话来。
让他顿时忘记要说什么的并非瑟妮亚或爱榭,而是——
「啊,喂!直升机——直升机要飞走了!」
——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巨大的声音并刮起一阵强风,慢慢升到上空后便离他们远去。不用说,那可是把他们载来这里的东西。
跟见很可能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就这样飞走,自己以外的人却不怎么惊讶,这让他更加感到不安。应该会比他还来得基动的那个人也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这是怎么
回事啊?
「你在急什么?直升机当然是要去加油跟补充一些物资啊。它会在我们离开之前回来的……没有错吧,赫蒂耶小姐?」
瑟妮亚好整以暇地向对方确认,对方也露出秘书般的笑容回答道:
「当然是的,弗雷姆哈特小姐——明天早晨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听到这句话,瑟妮亚从容的样子消失殆尽……
那一瞬间秋晴似乎跳出了现实,改从客观角度看着事情发展,还不忘配上旁白。不过他马上告诉自己别闹了。
应该感到震惊的不是只有瑟妮亚,自己同样有份。现在并不是望着直升机逐渐缩成小黑点发楞的时候。
「等一下,『明天』是什么意思啊?明天可是星期一,我们要上课耶!」
「是啊,怎么能够没经过许可就这样外宿!而且要是被知道这个男的也在一起,到时候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样的谣言了!」
瑟妮亚也察觉到事件的严重性,涨红了脸大声发出抗议。确实就如她所说,其它喜欢聊些八卦的大小姐们如果听到这件事,想必很快就会跟着散布到白丽陵以外的社交圈。那样的话可就完蛋了。
就事情的急迫性看来,秋晴的处境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要是让可怕的深闲知道他擅自在外面过夜,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下场……轻则听上半天的训话,重则可能受到停学或直接退学的处分。
不过他注意到爱榭丝毫不为所动,所以没有跟着陷入慌乱。赫蒂耶跟主人以外的对象进行交涉时性格会变得很扭曲,自然要另当别论。不过心地善良的爱榭也只是站在一旁观看,代表内情一定不单纯。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请您放心,关于这点我们将知会白丽陵。而且利用周末前往外国度假,再于上课日回来的人也不少吧?只要我们不要制造什么骚动,就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既然都那样说了,我的替换衣物跟房间呢?」
「这些当然都由我们准备妥当了。这里备有许多供宾客使用的物品,一定会有适合您的尺寸的。在爱榭小姐的岛上,我们不可能让宾客感到一丝不便。」
赫蒂耶将手置于胸前,充满自信地打包票。瑟妮亚好像也不打算多说些什么了。
……但是,那仅止于针对对方,她猛然把脸转向秋晴:
「真实的,日野秋晴都是你的错!这次欠的人情可大了,你最好赶快做好觉悟!」
「…………啊,喔。我会记着……」
秋晴很想宣称自己也是受害者,不过对方大概也听不进去,他索性随口回应一句。
爱榭自始至终都凝视着自己,眼神看起来好像在打什么主意。他已经开始头痛如何才能安安稳稳度过今夜这最艰难的问题了。
◆◇
「……想不到会发展成这样……」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算了,跟来这里我也不知道算是好还是不好……」
他们的午餐是夹了烟熏鲑鱼跟新鲜蔬菜的三明治焙果外加扁豆汤。两个人利用饭后时间在岛上散步。
按照惯例,爱榭只能跟她的侍女一起用餐,为客人准备的餐点又先准备好了,所以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尽快把食物吃完然后离开餐桌。这样做是很正确的,不过接下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
于是他们两个人决定到处走走。
「……先前从上空看下来的时候还觉得这岛有点小,实际走起来才发现满大的呢。」
「是啊。虽然感觉比我们在热海的私人岛还来得小……可能是这里树木很多、道路又错综复杂的关系吧。」
「啊,原来如此……不过真的好热啊……」
因为测验已经结束了,秋晴把外衣留在木屋内。但是在接近夏天的气温下步行几十分钟后,即使他解开衬衫上侧的两颗钮扣、再把袖子卷起还是觉得很热。
平常就穿很少的瑟妮亚也这么觉得。她手拿原本披在身上的羊毛衫,穿着无袖上衣和剪裁到膝盖以上的长裙,造型还满凉爽的。但是发型仍维持那样不变,看着看着还是会觉得闷热起来。
她不时用手帕擦拭脖子和胸口。好在这里的树林面积大到几乎要覆盖整座岛,才得以遮住大部分阳光。要不是这样,就算因为平时课程的关系,早已经习惯恶劣环境的秋晴或许还能忍受,再怎么说仍是个贵族小姐的电钻女应该早就不支倒地了。
「不过,这里的树也太多了吧?除了直升机场之外根本都被树林占满了耶!」
沿途到处都是人工造景的痕迹,看起来并非放任那些树木随意生长。这点实在满令人在意的。
因此他嘴巴如此说着,心里打算稍后去问爱榭或赫蒂耶看看。不过身旁的瑟妮亚竟然先代替她们回答了:
「岛上这些设计都是为了要配合爱榭小姐吧。」
「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虽然在私人领域内受到的限制比较少没错,但是这不代表她就喜欢常常把罩袍底下的样子露在外面。哈迪姆家族资产之雄厚不仅是中东地区,拿到全世界做比较也是屈指可数。要是有人成功拍到她绝对不能曝光的面貌,新闻媒体会用何等的天价买下那张照片,连我也没办法想象。」
秋晴听完后,发出「那么惊人啊……」的叹息。之前发生婚约骚动时,他得知爱榭家的财产在整个白丽陵内也是名列前茅。如果瑟妮亚的话都是事实,就代表他有幸亲眼目睹最厉害的狗仔也捕捉不到的珍贵画面罗?尽管那是偶然中的偶然,把自己生命中的好运用在那种地方,以后要怎么办啊?
他对命运开的这个残酷玩笑只能苦笑以对。同一时间,瑟妮亚不知为何用认真的神情看着他。
瑟妮亚不断盯着他的脸,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皱了一下眉头,对那一反平常的态度感到不解。
「——秋晴,趁着这次机会,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嗯?什么啊?突然说出这种话。」
即使他们的四周没有其它人,瑟妮亚还是压低声音:
「不论是夏天的那场骚动或今天的事情,爱榭小姐似乎真的在考虑跟你结婚……为什么你看起来没有什么兴趣?」
「你问为什么……这是当然的吧?突然因为宗教的理由要求结婚……」
「有道理。不过现在——」
她对自己的话表示同意,却还是想说什么。秋晴觉得她可能知道一些事情,所以竖起耳朵准备听下去。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
「咦?刚刚你有听到对面传来什么声音吗?」
「有吗?如果是鸟在飞的声音,一直都有啊。」
「不是,是水的声音。」
而且并不是溪流或瀑布那种连续不断的流水声,比较像有什么东西掉入水中。
接下来又重复发出两三声,代表他没有听错,大致的位置也能掌握了。话题被打断而大表不悦的瑟妮亚同样将注意力转往声音来向。
在她的右手边,类似椰子树的叶子层层叠叠从上方垂下,快要触碰到她的肩膀,也遮盖了视线。她眯起眼睛,然后用更小的声音对秋晴问道:
「……不太可能是鸟,野猪或狐狸的可能性你觉得有多大?」
「……周围是有几座类似的小岛没错,但其它地方放眼一看都是大海,仍然算是个孤岛吧。不太可能有这些动物栖息。」
另外一种可能是爱榭家的人养来做为新鲜食材。但秋晴实在想象不到她吃猪肉的样子,所以给了一个否定的回答。
除了岛屿四周的大海,他们前方有水的地方就是湖泊。搭直升机从上空经过时,好像看到木屋的附近有湖,大概就是那里了吧。
总之——
「所谓眼见为凭,只有过去看看罗。」
「……是啊。万一是小偷侵入,也要让他知道自己究竟有几两重。」
「……你还真是好战啊……也罢,我们走吧。」
刚好他们正谈到狗仔的问题,秋晴虽然话说得轻松,他还是谨慎踏出每一步,拨开大片叶子往前进。瑟妮亚也紧紧跟在后面。这个电钻女果然不可能乖乖在原地等候。
所幸他们没有费太多力气,也没有发出什么明显声音,顺利地接近湖边。
就在视野逐渐开阔的前方,出现一块高度远远超过他们身高的长条形巨岩。乍看之下这岩石的长度恐怕就跟一辆大卡车差不多。
看到眼前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他不自觉和瑟妮亚彼此对望。
「这后面,就是湖没错吧?」
「我想就是这样没错了。反正也刚好,我们兵分两路。」
「喔?为什么要特地这么做?」
「如果是非法闯入的小偷,他就没办法逃走啦!」
瑟妮亚说得一副理所当然,好像压根没想到对方是小偷的话,她也可能会有危险。
秋晴稍微想一下那非常带有瑟妮亚风格的说法。
「……0K。我走左边。」
「那我就走右边。麻烦你多注意不要丢脸喔。」
不知为何,瑟妮亚把秋晴说得像是手下败将,然后往右侧转去。
接着秋晴也采取行动。如果真的发现了鬼鬼祟祟的狗仔,就立刻把对方打昏。瑟妮亚比一些不重用的男生还强上许多,所以不致于遇到什么危险。不过她毕竟是个女生,这一点还是得多留意一下才行。再说,跟瑟妮亚比起来,自己下手所受的伤会比较轻,对那个偷窥的人来说多少还有些安慰。
这好像也变成一种善事呢——他一面这么想,一面顺着岩石前进。
来到岩石的尽头后,他稍微看了看那后面。
果然是一座湖泊。
这座湖泊略大于格斗比赛用的擂台,水面将树林间撒下的阳光反射回去,发着粼粼的波光——
在那中心,有个东西在动。
——一名身上裹着深紫色衣料,浸泡在水里的女子。
对方露出真实的面貌,又几乎没有穿衣服,秋晴当下还无法立刻认出来。不过那个人就是爱榭。她刚刚似乎是潜在水中,现在正以缓慢的动作站起,而秀发在洒进树林的几丝光线照射下,发出闪耀的光芒。
她身上只穿着类似薄襦袢的衣物,浸了水之后更将身体曲线毫不保留地层现出来——
看到这幅景象,秋晴楞在原地完全动弹不得。半裸的爱榭虽然没有他们第一次相遇、以及之后对方主动到他寝室夜袭时露得还要多……但是怎么搞的,为何有种淫靡的感觉……?因为与其随意露出的肌肤,恢复真实面貌又把全身弄湿的爱榭看起来反而更危险吗……?
他不自觉看得入神,对方似乎也注意到有人的视线而转向这里。他就这么和爱榭泛紫的瞳孔对上——
「……………………」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爱榭对他露出微笑。
那个……照理来讲,不是应该要出现尖叫或赶紧把身体藏到水中之类的反应吗?为什么她还笑得出来?
秋晴自然没有任何不轨的意图,但是对于爱榭这样的反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喂!你在看什么那么入神啊?」
「喔哇?」
电钻女突然从对岸冒出,睁大眼睛愤怒地大喊。
他们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不过秋晴还是很清楚瑟妮亚的表情非常紧绷。想必此刻的她正横眉竖目、龇牙咧嘴地威吓自己吧……!
但好在电钻女适时出现,才让他恢复神智。这算是场意外,看女生沐浴看到出神完全就是变态的举动。
顿时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急急忙忙将视线从爱榭身上挪开,回头赶快离去。
——不知为何,背后好像有人朝他重重飞踢过来,强大的冲击让他整个人扑向水面。
那场景就如同功夫片里出现的人物,身体往前飞了好一段距离,双手胡乱挥舞着,最后哗啦一声栽入水里——
「噗哈…………喂,这到底……?」
他连忙从水中站起,一面将灌入口中的水吐出来,完全无法理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从背上的触感来判断,应该是被踢了一脚没有错。但是在这座岛上为何平白无故会被踢呢?唯一可能下手的瑟妮亚在对面看傻了眼,身旁的爱榭也一脸惊恐的表情。那到底是……
「哎呀呀,少爷您怎么了!看见爱榭大小姐沐浴净身的样子被迷得神魂颠倒还直接扑向前去,再怎么热情也要有个限度啊少爷!」
……………………嗯,是她。
听到这言不由衷的声音,秋晴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刚刚所站的位置出现了杀手侍女——不,要改名叫飞踢女了。
虽然她用手捂住嘴巴,装出一副「哎呀~真是吓到了!」的样子,无论怎么想凶手毫无疑问就是那个人。
刚才的冲击意外地不会很痛。秋晴摸了摸自己的背,瞪着每次都对他做出不良行为的赫蒂耶:
「你到底在搞什么啊?然后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侍女本来就要随侍在主人身边,不论从任何地方我都会出现的。没错可以这么说。」
「你在这种时候神出鬼没还没关系,那又为什么要踢我啊?多亏你那一脚,我差一点就要…………嗯……就要……」
『差一点就要撞到妳的主人了』——他雨啊本要好好抱怨一番,但就在话来到嘴边时却又突然结巴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一旁爱榭的身体。虽然她身上有穿一件深紫色的长襦袢……不只是身体的曲线轮廓清清楚楚,连细部的小凹凸都很明显。要是一个不小心,这样子可会比全裸还来得危险……!
轻薄的衣料吸收水份后紧紧附着在肌肤上,这内藏的瞬间输出能量应该会超过Fl赛车的引擎。而且那肌肤的拥有者若是一个高雅又梦幻的深宫大小姐,甚至还会更——
「哇啊?喂!你丢什么过来啊!」
「最好趁我还只丢颗小石头的时候赶快离开!你那眼神已经跟色鬼一模一样了!」
「才、才不是色鬼呢!我可是抱着欣赏艺术品的心态!」
「想用邪念来玷污艺术品啊?看来我只好把你那颗头给打破了。」
「打破?是想杀了我啊?」
瑟妮亚说要做的话很有可能真的会做,所以秋晴抛下这句话后,赶紧要离开现场——
「啥——唔喔!」
双脚不知怎地没办法正常动作,然后逐渐朝眼前的爱榭倒过去。
他差点就要把爱榭推入水里,所幸紧急抓住了对方纤细的肩膀才及时化解危机。
他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因为爱榭湿淋淋却相当温热的触感而心跳不已。正要离开对方身体时——
「……喂,这又是啥啊?我的脚什么时候被绑起来了?」
脚上有种被绊到的感觉。他低头一看,发现两个脚踝都被绳子紧紧绑住。先前跌入水中爬起来时应该还没有这样,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双脚无法自由行动、又无法维持平衡的状态下,光是要站好身体就已经很困难了。
秋晴彻底陷入混乱,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梢远的地方又有少女们尖锐的声音朝他的耳朵夹击。
「还在摸什么啊?我真的要敲破你的头罗!」
「哎呀哎呀大小姐的魅力让您连脚都站不起来了对吧。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谁叫对方是个大小姐,而且是比谁都还棒的爱榭大小姐呢!」
「不对!是因为我的脚被——等等,赫蒂耶这也是你的杰作吧!」
「哎呀哎呀少爷您在说些什么啊?随便冤枉人是有可能被处以极刑的喔!要不要让我招待您前往阿拉伯大沙漠做日光浴,直到被晒成人干为止啊?」
「太可怕了!可是你虽然跟刚才站在一样的位置,身上却全是湿的,绝对就是你潜到水里把我的脚绑起来的吧!」
「那些事情怎样都好,快点给我出来——受不了,真拿你没有办法!」
他极力主张赫蒂耶就是犯人,而另一边的瑟妮亚等到失去耐性,直接粗暴地踏进水中朝他走了过去。
瑟妮亚带着充满魄力的招牌怒气,一把抓起秋晴的后发际将他拉离爱榭。
「你啊,每次都这个样子……好了,我们走,然后就是处罚你的时间!一定要让你知道那种不要脸的行为就是犯罪!」
「喔唔……头、被勒住啦……!还有脚……」
「一直叫一直叫很吵耶!再拖拖拉拉地就把你推下悬崖去喂鲨鱼!」
「啊,等等啦!脚还被绑住……可恶——叫你等一下!」
瑟妮亚那一番话也可以解读成杀人预告。他就这样颠颠簸跛地在水中被拖着走,模样相当凄惨。
◆◇
秋晴几乎说破了嘴才终于把真的打算前往悬崖的瑟妮亚安抚下来。他解开脚上的绳子,带着很不自在的心情绕完整个岛屿。
他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木屋,享用这里提供的晚餐并且洗过澡后,总算能够好好放松疲累的身心——
「喂!那是什么意思?」
瑟妮亚的声音大到可以传遍全岛。从旁边看过去会发现她从脸颊到耳根全部都是红的,让人瞬间联想到热水瓶。
……其实现在根本不是悠哉旁观的时候,而秋晴之所以默默坐在椅子上不表示意见是有原因的。虽然说起来实在很难为情,大致上是这样的——
「真希望这只是场恶梦,随便找个东西撞一下就会醒过来了吧……」
——对于眼前太过无情的现实,他陷入半逃避状态。
很不幸地,瑟妮亚并不打算这么简单放他逃走。她带着锐利的视线逼近秋晴,那气势之可怕会让一些胆小的狗立刻翻过来四脚朝天以示服从。
「……秋晴,你打算怎么做?难道要照她们所说的去……!」
瑟妮亚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表情非常恐怖。如果换成是轰,他大概会说「难得的一个美女,真是可惜了」,然后乱摸乱看做些性骚扰的行为蒙混过去,结果遭到一阵殴打吧。秋晴没有勇气作这种尝试,所以就乖乖如实以告:
「当然我也不希望这个样子……」
说完后,他稍微瞄了一下爱榭。
对方已经换上睡衣,透过赫蒂耶说出极具争议的发言。现在这个时刻大家都用完晚餐也洗过澡了,所以穿着睡衣并没什么好大惊小怪。问题在于有男性在场的情况下,您身上那件薄到里面肌肤若隐若现的衣服实在是…………尽管外面有长袍披着,对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爱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站着的姿态楚楚动人,用本来的面貌注视秋晴。
即使在私人岛上受到的限制比较少,但她似乎还是不能说话。于是在她身后待命的赫蒂耶代为开口:
「拒绝。那样我们不能接受。」
「这是为什么?不是有两个房间吗?」
「是的没有错,弗雷姆哈特小姐。不过其中一间是爱榭大小姐的房间,另一间才是客房因此这句话应该没有什么地方奇怪才是。」
「亏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看着赫蒂耶脸上漾着微笑,瑟妮亚气得咬牙切齿。
「要让秋晴跟爱榭小姐睡同一个房间,你们也该适可而止吧!」
她的怒气有如滔滔巨浪,扯开嗓门大声发出抗议。
……嗯,之前不好的预威成真了。散步之后一直到晚餐和洗完澡时都没发生任何重大状况,这反而让秋晴渐渐不安起来,也因此现在出现这个问题时,他只是临危不乱地感受这生命的无常。
……话是这么说,想永远逃避下去也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也加入抗议行列。
「既然爱榭的房间有两张床,为什么不能让瑟妮亚去那里睡?」
「那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后果会相当严重喔少爷。能够和大小姐在同一个房间过夜的只有敝人赫蒂耶、大小姐的丈夫或订下婚约的男性,就连家人都被禁止了同性别更不可能。」
「…………唔。」
如果对方搬出宗教戒律的因素,就很难再辩下去。秋晴用侧眼看了一下瑟妮亚,希望她能帮自己解围。然而她好像也想不到该说什么,只是紧咬着嘴唇,一脸不满的表情。
这种时候能依靠的就剩下自己了。尽管对手比想象中还要难对付,现在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嗯……要不然让瑟妮亚睡房间,我在客厅随便找个地方睡就好了。这样如何?」
「好主意。秋晴的话给他睡客厅就够了。」
……真是谢谢妳的帮腔啊电钻女,给我好好记住……!
他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吞,而爱榭稍微蹙一下眉毛,露出难过的样子轻轻摇头。赫蒂耶代她把话说出:
「好啦少爷,虽然我很想说您真是了解自己的身分地位,但我们不能让您这样做。」
「啊?为什么?」
「大小姐睡在床上,少爷您却要躺地板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若您真的如此打算,爱榭大小姐想必也会跟着要求睡在地上那样实在是太可怜了而且我也没有办法阻止。」
「喂…………哪有这么愚蠢……」
「说出愚蠢的话的可是少爷您喔。顺带一提如果您真的让大小姐一起睡地板,敝人赫蒂耶可能会因为太难过而不慎失手让少爷陷入永恒的长眠。这点还请您多多包涵。」
「怎么能多多包涵啊?」
又是一个杀人预告……这侍女真是恐怖到让人想哭。
可是……要跟爱榭睡同一间房间实在是太危险了。虽然第一学期很幸运地安全过关,现在却得和这位婀娜典雅的美人共度一夜……老实说,这比深闲的二十四小时地狱特训大全还要难熬。
秋晴心里这么想着,但嘴巴上没说出来。因为他身旁瑟妮亚的怒火更加猛烈。
「或者是弗雷姆哈特小姐,您要跟少爷两人在客房过夜吗?客房里只有一张床铺而且我们又不能够让少爷睡在地板上,透过消去法后就剩下两位共享一张床的选项了。」
「什……?那怎么可能!我拒绝!」
「这样啊,那没办法罗,就让少爷和爱榭大小姐睡在同一个房间。」
另一方面,赫蒂耶在跟瑟妮亚的对话中,也取得了胜利的关键。
对瑟妮亚来说,杀手侍女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她们彼此太不对盘了。如果朋美也在的话,她们可能就有办法抗衡,不过最后的赢家恐怕还是赫蒂耶莫属。
瑟妮亚懊悔地嘴角扭曲。秋晴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才好,于是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这种时候给她一些鼓励或许不错,但总觉得自己更需要别人来鼓励啊……
当秋晴正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电钻女忽然将充满怨恨的视线转过来,用几乎能把他举起来的力量狠狠揪住胸口,对他威胁道:
「……万一,你们发生了什么意外…………知道后果会怎样吧?」
「………………Yessir!」
瑟妮亚散发的压迫威让人误以为她要去歼灭恶鬼,受到这样胁迫的秋晴当然不敢说不。
他抱着步上断头台的心情,向爱榭投以求救的目光。
对方则带着微笑向他深深行一个礼。
……这应该解读成什么意思才好呢?脑海里自动出现了「请您多多指教」的声音,不过问题是哪方面的指教啊?
「好了好了,明天必须提早起来回白丽陵,就请各位准备就寝吧!」
赫蒂耶独自爽朗地说道,一面推着瑟妮亚要请她进客房。瑟妮亚最后一次用视线警告秋晴「已经很清楚了吧?啊?」后,才终于放开他胸口,「哼」地一声消失到房间内。
这时秋晴把衣服上的皱痕拉平,赫蒂耶则面带笑容朝他接近。光是这样他就觉得背脊要发凉了。
「那么少爷请进入爱榭大小姐的房间。太晚睡觉会对大小姐的肌肤和健康造成不良的影响,所以请快点动作您这个低能的少爷。」
……太好了,仍然是阴险到不能再阴险的态度。被骂过后竟然会觉得松一口气,这样的自己应该快没救了。不过赫蒂耶心地善良的话,就跟天真无邪的朋美一样让人觉得可怕。
在赫蒂耶催促之下,秋晴百般不愿地站起身,往她手指的方向移动。对方都周到地帮他把房门打开,就算心里觉得毛毛的还是踏了进去——
然后立刻楞在原地。
「……………………喂。」
「怎么了吗少爷,我不是有请您赶快进去吗这是在无视我的话吗胆子还真大呢。」
赫蒂耶的话如同十字弓毫不留情地射过来,但他几乎没有听进去。
由于眼前的景象太过惊人,他缓缓转过头对笑容满面的赫蒂耶提出问题。那动作就像是故障的可动式人偶。
「…………如果我的眼睛没有看错,那两张床好像是拼在一起的呢……?」
「请您安心,虽然少爷的双眼跟瞎掉没什么两样,这次您并没有看错。」
「……那,摆两张床的意义,又是什么?」
「意义?您这问题就奇怪了呢。若只有大小姐一个人还没有问题,睡两个人会有点拥挤所以我们才特地准备另一张床,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为什么不把床分开!」
「您这样说我们也很困扰。因为床铺都已经牢牢固定住了,绝对不会分开的喔。」
「……………………啥…………」
赫蒂耶若无其事的答复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然早就有不好的预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程度——
难不成,这是要我们在精心安排的大床铺上好好度过一夜?我们可是身心健康、正值青春年华的男女耶?而且这位大姊姊还用一种神秘的美貌笑着,像是在说「您要做什么都没有问题」,这可躺本人在理智跟本能中相当挣扎啊!
「——那么爱榭大小姐祝您一夜好眠,我们明日早晨再会。」
赫蒂耶礼数周到地向主人低头致意后,准备将房门关上——
「等一下!求求你等一下!」
「这么晚了还吵吵闹闹请问是有什么事吗?若您仍然觉得精神饱满,接下来大可——」
「吵死了麻烦您给我闭上嘴巴可以吗?」
「哎呀呀少爷,您说的话都一团乱了呢。」
「那不重要!倒是赫蒂耶,你打算上哪去?」
「当然是在门外进行戒备了。虽然这里对于外敌的防范已经做到滴水不漏,如果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会很麻烦,所以有任何事情的话我都会立刻过来。」
「啊………………喔…………」
赫蒂耶轻松把秋晴的问话打回来,他的思考回路顿时停摆,找不到其它能接的话。
对方似乎认为问题已经结束了,要关上房门的时候——却又留下一点缝隙。
「啊对了差点忘记,这房间的墙壁隔音效果非常好敬请放心使用。」
她说完这句意图很明显,但实在很不想去明白的话之后,才终于把门关上。
「……………………」
「……………………」
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
秋晴呆站在原处,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而爱榭借助昏暗的灯光走到床边坐了上去。
她就那样端坐在床铺上盯着自己。秋晴不禁吞了吞口水。
应该不会是那种意思吧——他如此感觉到。
然而他不断否定那种可能,心中有一股意识告诉他绝对不可以承认。
但是面对眼前的处景,他最后也只能坦白接受。
「………………完全中计了…………!」
尽管不清楚对方是从何时何处开始下手的,状况都完美到了这个地步,绝对是无庸置疑的。竟然连床铺都特地黏在一起,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太不自然了。岛上的食物也一样,仔细回想的话,下午那碗汤里的豆子在烹调前必须先泡上整晚才是。换句话说,她们最慢从昨天就开始进行各项准备了……!
现在才感到后悔也无济于事,秋晴摇摇晃晃走向床铺。如果自己不赶快躺平,爱榭大概就会那样一直坐下去吧。就算现在已经深深落入陷阱里,唯有那个样子他没办法忍受。
他心里七上八下地尽量跟爱榭保持距离,从另外一侧上床,然后背向她转过身去,藉由深呼吸来让自己的心情平静。
——对喔,即陡赫蒂耶弄计谋的技巧跟朋美一样高明,只要自己不出手就没事了。所以接下来就是考验自己的自制力、表现出从育科锻炼出来的钢铁意志的时候了。
再说,还有一件事情值得试试。
趁杀手侍女不会进来干扰的时候,他可以跟爱榭直接进行沟通。
待心中的动摇稍微消退后,秋晴把身体转向另一侧。
「那个,爱——?」
没想到他正要开口叫的那个人赫然出现在鼻子前面,而且距离自己绝对只有十公分,一点也不夸张。
在极近的距离下观看,爱榭的面貌依旧美丽。他几乎忘了要呼吸而差点咳起来,还好最后是忍下来了。
但这实在是太近了,不只对方呼出的气,连体温都感觉得到。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啊?而且彼此的视线还刚好对到。
他慌忙地往后挪动身体,很快就退到床边了,结果那距离还是近得对心脏非常不好。
他告诉自己现在已经比刚刚好很多了,然后直视爱榭那双在昏暗中仍然看得见的瞳孔,开口说道:
「那、那个…………这样子,好像有点……不、不好,不是吗……」
——没想到自己竟然紧张到结巴成这个样子。
原来不只是脑袋,舌头也打了一个大结。这也未免太无法承受压力了吧……连自己都觉得丢脸到想在被赫蒂耶宰掉之前先自我了断。
如果哭过就没事的话,他可能真的会大哭一场。不过那是无济于事的,干脆横下心来,做好抢夺深闲最重要的手工钓饵的觉悟——
「啊,对啦!我们现在还是高中生,应该要努力向学,所以该有的分寸跟贞操观念非常重要。」
这句话让他都很想吐槽自己是不是明治时代出生的。
「而且……喔还有,重点在于双方彼此有意思,或者说是先有了解呢……?」
尽管看不出但秋晴其实快把脑汁给绞干了,他还是汇乎徒劳无功地尝试着,使出浑身解数想说服爱榭。不过说到一半话就突然打住。
描述得精确些,爱榭光是这样无声地靠近他,身体就几乎无法动弹。这样的丑态实在太过丢脸。
明明打算要挣扎到底,身体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动不了——他自己也觉得很震惊。
「…………」
这时,爱榭的脸庞静静、缓慢地向他贴近。
眼见对方再度进到能感觉彼此体温的范围内,他完全不能喘息,连视线都无法移开。
天啊为什么这个人还散发出不停逗弄鼻子的香气啊——他的脑袋已经混乱到想不出什么因应之道。
就这样,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爱榭贴了上来。
这些都还不够似地,对方从近到不能再近的地方抬头看着自己,小小的嘴唇稍微抖了一下——
「……请您尽管安心。」
面对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办法安心下来吧。听到对方久违的声音,自己都快紧张到心律不整了,这种时候要我安心……
秋晴不断提醒自己冷静,然后要点点头……的时候,瞬间想到万一真的点下去,两个人的头撞在一起会大事不妙,于是他马上猛踩煞车,结果变得更不知该做什么才好。现在出现在爱榭房间、狼狈不堪的人真的是自己吗?真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
相较之下,跟他几乎没有任何距离的爱榭静静地笑着……那模样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快要到达极限的秋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这时爱榭的眼神一下子温柔许多。
「……如果秋晴少爷没有这个意思,我不会勉强跟您有任何关系的。不只是今晚,以后也是一样。」
「…………………什……么………?」
听到对方表示自己不会采取主动模式,秋晴惊讶地连连眨眼。
嗯……对自己来说,能够逃过那种事情当然很高兴啦……但这样不会很奇怪吗?
狂跳不已的胸口和交杂了期待与不安的混乱威就像炸开的烟火,一阵绚烂过后逐渐消失回归于无。秋晴还不清楚爱榭这句话的含意,便又第三次听到她的声音:
「……因此就只有今天晚上,能够请您和我同床共眠吗?」
「啊…………同、同床……代表只是一起睡觉,没错吧……?」
「……是的,就如您所说。当然,如果秋晴少爷改变了心意,也可以——」
「不、不用,我只要一起睡就够了!」
他连忙加以否认,而爱榭发出了细微的笑声……
接着她闭上双眼——
秋晴又看着她好一阵子,同时擅自加入自己的感想——这个人嘴唇小小的,好像还很柔软——最后才确定她不是在装睡。
「……………………」
秋晴缓缓吐了一口无声的气,这下才真的放下心来。
太好了,虽然一度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好在不是什么无法收拾的后果。受到爱榭这样既美艳又善良的女性追求,甚至还愿意献身,这简直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上天恩赐。但如果跟自己的人生扯上关系,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要是刚才爱榭继续纠缠,表现更加积极的话……嗯,老实说,他没有自信把持得住。
呼——只要陪她睡上一晚就好,真是太——
「——我可以再做一项任性的要求吗?」
「嗯啊?什……如果不会太难……」
秋晴才刚稍微松懈下来,对方又忽然开口,让他明显产生动摇之色。他看到爱榭张开眼睛凝视着自己。
接着她靠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轻声细语对秋晴问道:
「我能不能……握秋晴少爷的手?」
「握……手?啊,可以啊……」
秋晴还以为会是什么大难题,战战兢兢等待对方开口。没想到爱榭的要求比想象中简单很多,所以他几乎是反射性地直接答应。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事情而开始紧张…………不过稍微想想后,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这种情况下两个人单纯只是睡觉,未免也太奇怪了。而且跟进展到非常麻烦的阶段比较起来,握个手根本不算什——?
糟糕,太天真了——他立刻感到后悔。
爱榭的动作非常轻微,彷佛抱着雪兔或雏鸟似地握住他的手。这种感觉太舒服了……
还有爱榭在超近距离之下的笑容当做赠品。
虽然对方闭上了眼睛,让他们不用四目相望下去,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让人很害羞……!
而且追加攻击还不只这样。
「——?」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秋晴差点叫出声音,他赶紧用左手捂住嘴巴。
他把视线往下移动……怎么搞的,爱榭握着的右手竟然被紧紧抱在胸前——!
这份柔软又湿凉的触感已经够拿来当做杀人工具了……然而更危险的还是她的姿态。
那件长袍不知何时已经脱掉,现在她身上只穿薄睡袍,满脸幸福地握着秋晴的手睡着。
眼前的景象搅乱了秋晴大脑,俨然是在挑逗他青春无处发泄的少男之心。这下可真的精采了。
跟那种随随便便脱掉衣服,或是肌肤上的亲密接触比较起来,这种攻击的杀伤力更加强大……!
而且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睡袍之下的内衣似乎就是白天买的那一件。竟然连让肌肤若隐若现、刺激度百分百的道具都装备上了……!
现在还只是晚上十点,而不管明天要多早起床,都不可能在天亮前就出发回学校,所以应该还有六个小时可以睡。
——也就是说,还要被夹在天堂跟地狱之间忍受六小时的折磨……?
「………………嗯…………」
耳边不时传来充满诱惑的声音,秋晴这才认清这个房间是个多么恐怖的修行地狱,顿时陷入绝望之中。
◆◇
「——哎呀呀少爷,您看起来非常疲累呢。」
「……………………给我闭嘴…………」
这句话所带的霸气连一微米都不到,连要挤出这句话都相当吃力了。
秋晴反手将房门带上,背靠着木屋的墙壁一路滑坐到地板,接着发出一大口几乎要把魂魄给吐出来的叹息。即使是在南方的岛上,距离太阳升起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幸好海面吹来的凉爽夜风让他舒服不少,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阴险侍女赫蒂耶对那模样感到好笑。虽然马上被瞪了一眼,她丝毫不放在心上。
此刻的秋晴正坐在地板,因此赫蒂耶自然从上方往下朝他看着。
「……不过看您这个样子,似乎是忍耐住大小姐的诱惑了吧?这下就很难判断该说您太没有种了还是该赞美您有成为同性恋者的潜力呢——」
「一点也不难判断吧?真是……不晓得是哪一个人计画出这起阴谋,害我受到如此的煎熬……」
「但是大小姐没有逼迫您吧?大小姐真是一个比女神还要温柔、胸襟比大海更加开阔的人,我能够成为她的侍女可是高兴至极的喔。」
「啊——对对,就是那个。你提到我想问的事情了。」
秋晴特别等到爱榭熟睡后,才万分谨慎地慢慢栘开身体离开房间。这不只是因为再待下去的话,自制能力的最后一道防线可能真的会崩溃。尽管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危机,他主要的目的是来找赫蒂耶问个清楚。
「这计画是你想出来的吧?那又为什么不做完全……」
「正是因为我尊重大小姐的意愿,就只是这样而已。」
「……什么意思?」
「爱榭大小姐的确是真心想和少爷结婚,但她希望的不只是这样,而是让您自己做出决定。所以第一学期中的那个事件,就算大地先生没有来搅局大小姐也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的打算。」
「……即使你这样说……」
但是当时爱榭的攻势太过积极,身为一个被害者只有叹气的份。
秋晴不明白的地方不只这里,最根本的部分也还没弄清楚。
因此他抓住这个机会,抬起头继续对保持微笑的赫蒂耶提出问题。
「——那爱榭为什么又那么想跟我这种人结婚?你们是有不少戒律在规范没错啦,不过要的话也可以用意外当理由混过去不是?」
「是的少爷没有错,您的脑袋只跟草履虫差不多大还是记得很清楚嘛。」
「后面那句话很明显是多余的吧?——不对,赶快告诉我理由。」
这时赫蒂耶把眼睛转向爱榭的房间——
「因为,爱榭大小姐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那是场意外没错吧?
「没有错,的确是一场意外——可是可是啊你想想看,大小姐会进入白丽陵就读,原因就在于这是所名门女校喔?去年在一些反对的声浪下白丽陵改成男女合校,不过也只招进五名男生,然后大小姐又在敝人赫蒂耶随侍在侧的情况下,被看到罩袍底下的面貌。想想看发生这一连串事情的机率……应该是微乎其微的吧?」
「那是…………」
秋晴想要回应些什么,但又找不到适当的句子,所以只能闭上嘴巴。
同时赫蒂耶也不让他找到机会插嘴。
「当时敝人赫蒂耶会让爱榭大小姐一个人待在空教室,就是因为完全没有想到准备替换衣物所需的短短四十二秒间会发生什么意外。想必大小姐也吓了一跳吧?」
「…………」
「大小姐出生后还没懂事就立刻受洗成为阿弗兰教徒。对她来说自由几乎是不存在的。用自己的手拿取食物或清洗身体都不被允许,如果没有我这个侍女陪在身边就会有很多事情不能做。目前已经有五名可能的婚约对象,大小姐在高中部毕业之前必须挑出一个人缔结婚姻,而现在她有一些机会依照自己的意思做选择,就算把这视为命运的安排也不夸张吧?」
她朗声如此说着,完全没有过去对秋晴毒舌时的嘲弄口吻。而且一谈到自己的主人,她眼中发出坚定的光芒,尊敬和忠诚的态度表露无遗,彷佛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
秋晴再次体认到对赫蒂耶而言,唯有爱榭是特别的存在。这位走在跟他相同道路上的前辈耀眼地不太能直视,不过他还是决定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那些婚约对象,不论家世还是财产也都很惊人吧?结果却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执事候补生结婚,你不会在意吗?」
「是的当然不会在意。对敝人赫蒂耶而言只有爱榭大小姐是特别的,其它像是少爷您的话不过是颗路边的小石头。」
……这侍女说起话来还是一样不饶人啊。
然而对方的话还没结束,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秋晴:
「倒是少爷,您对爱榭大小姐哪里不满意呢?跟得到的东西比起来,和大小姐结婚并改变宗教信仰根本不算什么吧?若您愿意那样不但能够得到庞大的财产、娶到世界上最高贵的女性之一作为妻子,而且成为执事的目标并不会因此破灭。当然啊,如果您想要发泄从过去累积到现在的怨恨敝人赫蒂耶也可以供您慰安用。我跟爱榭大小姐都不会有任何抱怨喔?」
「…………你啊,把我当成什么……」
实在很想问间她到底把自己想得多不堪入目。不过对方八成察觉了自己没对爱榭做出什么举动,才会这样被挖苦一番吧。虽然说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秋晴胡乱抓了抓后脑,对那位口无遮拦的侍女说道:
「……我现在每天生活都已经够忙了,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是愿意帮啦,但实在没有其它空闲去谈恋爱或结婚什么的。」
「和大小姐结婚就会有许多空闲喔,这样也不要?」
「或许吧……不对,还是不行。我都已经在老爹他们的墓碑前答应要在白丽陵好好努力了,而且现在这个样子也还无法独当一面,马上结婚的话对爱榭来讲也不是件好事。不论你们说些什么,主要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如果爱榭只是问要不要和她交往,那可能还另当别论:然而她现在的要求可是三级跳直接冲回本垒,实在没有办法答应。
……不过,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老实地坦白呢?对方跟朋美一样擅长抓住别人的弱点,对自己不利的内容最好别说出来才是……果然是因为太累了吗?
正当秋晴为自己感到丢脸跟后悔的时候,头上怱然传来一阵笑声。
虽然完全没有抬头的必要,他还是往上看一下,果然看到赫蒂耶遮住嘴巴笑着。
「…………干嘛啦?」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对少爷您的纯真感到有趣……应该说是感到敬佩,不禁发出赞叹的声音。」
「刚刚那是笑声吧?无论怎么听都像是在笑,真是……」
他混杂着叹息吐槽回去后,把膝盖伸直站起身来。
「好啦够了,我要回房间了。爱榭醒来的话大概会气我打破约定。」
「这点非常用心,如果顺便对大小姐出手的话会更好。」
「不会啦!啊——受不了——就只有你……」
「受到没有骨气的少爷称赞是我的荣幸。不过——」
秋晴正要打开门进入木屋,他听到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阴险侍女含着笑意,那眼神似乎看透了一切事情。
「今晚能够忍下来,看来另一个人的影响也很大呢。」
「……你啊,还真是恐怖……」
对方完全说中自己的心事,秋晴也只能如此回应。
他迅速逃入房间后,大大吐了一口气。
……可恶,她不但用眼神就可以跟爱榭沟通,还能看透别人心里在想什么……难道是魔女不成?再怎么厉害也有个限度吧。
他搔搔头不再去想这些事情,把手伸向爱榭的房门……
这时,他忽然维持那样的姿势,看了看隔壁房间的门。
那是没有特别挂上名牌的客房。
里面那位不速之客应该正睡得不省人事吧。
——就如赫蒂耶所言,他之所以能忍耐住不对魅力值高到破表的爱榭出手,睡在隔壁的某位人士的影响……的确,无法否认实在不小。
「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种理由想感谢她呢……」
尽管对方应该不会知道,他还是在心中说了声谢谢。
接着他走进试炼之门,也就是爱榭的房间,撑过起床之前剩余的几小时。
◆◇
「……早上才回来啊…………嗯~~」
说话会这样不干不脆的,当然只有朋美一个人。秋晴真希望她能放自己一马。
无奈现在是中午的服务活动时间,想避也避不了,他只能不断、不断地忍耐下去,甚至想要用生病当借口逃走。但是那很快就会被识破,所以还得想些其它办法。
他们一行人搭乘直升机,顺利赶在上课之前回到学校。不过在那里等待着的,却是室友冰冷的视线。看到大地难得露出疲倦的神情,想必是在担心自己吧,所以他当然得去好好道个歉。
大地那样还算好的。轰不断从变态的角度猜想一堆有的没的,让四季镜陷入慌乱,连带引发一些小规模意外。
开始上课后好不容易回复平静,结果现在又换朋美找上门来。这位黑心大小姐的观察力实在很敏锐——
「哈迪姆小姐的岛啊……瑟妮亚小姐也在场,让我有点在意呢;」
「…………」
「而且,看起来也没有睡得很好呢。她明明不会换一张床就睡不着,真是奇怪~~」
「…………」
「还有啊,跟平常比起来今天的话又特别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秋晴,你有什么看法吗?」
「…………没、没有……」
几乎让人待不下去的服务活动就这样持续了好一阵子。
秋晴感觉自己完全处于行尸走肉的状态,只能像昨天晚上那样,一心一意祈祷时间赶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