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妮亚·伊织·弗雷姆哈特的一天,是由淋浴冲去睡意开始。
不管是要整理或吹干那头自豪的长发,都相当耗费时间,因此她在浴室时,会用毛巾包住头发以免沾湿。
洗完澡后她会套上浴袍,准备卷头发或简单保养一下皮肤和指甲。
——但最近一个月,她养成了整理发型前先去阳台呼吸户外空气的习惯。
时间刚过早上六点半,清新的空气也不带一丝暖意,让人感到寒冷。若是夏天倒还没什么问题,但现在这个季节冷风会灌进浴袍,让刚洗完澡的身体忍不住发起抖来。
不过,只待几分钟倒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为了健康和维持身材,瑟妮亚常在锻炼身体,平时衣服也穿得很薄,所以应该很能适应环境变化。
因此她就这样天天做日光浴,眺望十字架熠熠生辉的礼拜堂,聆听一早就充满精神的鸟啭,感受校内空气里那难以察觉的变化。
——不过,今天的确和往常不太一样。
“…………真奇怪呢……”
瑟妮亚蹙眉低喃,双手环抱住身体。
她来到阳台应该已不只五分钟,甚至长达十分钟之久。
算一下等等要做的准备,时间还够……不过问题不是这个。
“这时间差不多该看到了才对……”
她脑中闪过一个面孔。是个既傲慢又恶劣的从育科男生。
无论经过多久,那庶民就是分不出彼此地位的差异,而且还是自己的天敌·彩京朋美的青梅竹马。在想得到的人当中,没有比他更差劲的了……
然而,今天却没看到他的身影。
这栋上育科女生宿舍,据说是由西欧移建来的城堡。瑟妮亚住在三楼南侧,某条从阳台看得到的路上,天天都会有他跑步的身影才是。
一个月前偶然发现这件事后,除非是在外过夜或忙什么活动,否则每天同一时间都会见到他。然而,今天那道身影却迟迟不出现。
“…………”
他大多是自己一个人跑步,所以应该不是从育科的例行训练。因此瑟妮亚认为是那粗野庶民的自我训练。
……她敢大声地说,自己绝对不是因为没看到对方而担心,或是想看对方一眼之类的。
但是,不知不觉间习惯成自然的东西,有天突然消失不见——就算那东西相当微不足道,还是会令人在意。
“……哼,一定是他睡过头了。”
虽然不知道他晚了多久,但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一定会匆匆忙忙地往这边跑来吧。搞不好还能看到他不自量力,跑得太赶而按着侧腹的痛苦模样呢。
到时一定要当着他的面好好取笑一番——瑟妮亚露出既优雅又得意的笑容……
“……真是的,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瑟妮亚怀着满肚子气打点好一切,再瞪了一眼镜子做最后确认。由于准备得实在太匆忙,她总觉得头发好像还没完全整理好。
这一切都是秋晴的错。自己在阳台一直等到时间都快没了,他就是不出现。真是的,那家伙怎么样都能找麻烦。
瑟妮亚想着晚点在教室碰到他要数落些什么才好,同时走出房间要赶往餐厅——
就在她握住门把时,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
她的目光落在房门边。
信箱里出现了一个信封。印象中昨天晚上并没有看到啊。
这信封呈灰褐色,大小如明信片一般,至今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
“这个信封……”
所有跟从育科有关的通知,都是使用这种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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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老是觉得怪怪的……”
日野秋晴皱起眉头嘀咕,同时摸着右耳上的安全别针。
他有转头检查过,但就是没有人在看自己。放学后的咖啡厅只有几位客人,全都没有对自己感到在意的样子。
他想,果然是多心了。但唯独今天,这种类似的感觉已经出现好几次。即使转头看看附近,仍然没发现有谁正看着自己。
反倒是几个陌生的上育科大小姐,正窸窸窣窣地讨论他的怪异举动。自己的评价平白无故往下掉,这结果真是太让人想哭了。
……话说回来,状况完全没有好转啊……上上周的国外特训结束后,他就被贴了“捆绑裸露爱好者”这种远远超乎预期的标签~然后上周又多了“在餐厅逼迫别人裸露和Cosplay”的谣言。
照这样下去,真不知道毕业时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可不想变成传说中的魔王级大变态。
虽然发生了那些事情,但好在自己有拜托朋美帮忙灭火,这周被敬而远之的程度又恢复到过去水准了。不过啊,这样仍然蛮悲哀的就是了。
然而就在今天——应该说今天早上,又出现了被人盯着的感觉。
若换作万能的大地,或强烈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杀手的赫蒂耶,应该连是谁在看都找得出来。但很可惜,秋晴做不到这一点。一般人怎么可能连红外线都感受得到啊!
“……那到底是什么啊……?”
秋晴并不认为是自己弄错,但相对地也没有把握。就连理由都说不上来。
……唉,就某种意义来说,会去思考这些问题也算是没救了。正因为秋晴所负责的区域依旧空空荡荡,才会有时间想些有的没的吧。
他多少能体会上班族被调去闲差的心情,但他可是因为个人因素而无事可做,这点有着天大的不同。周围的人都生意兴隆,只有这儿可说是门可罗雀。
他诚心希望有认识的人来捧个场。尤其是下午上课听说后天星期六要进行从育科考试后,更加觉得如此。
考试内容他自然不得而知,反正那也是取得参加资格后才要去想的。至今他都靠着好运顺利参加了考试,但也不代表这次一样有机会。
如果自己不积极一点去要卡片,可能就麻烦啰。
问题在于,要锁定谁呢?若去拜托朋美,对方应该会答应没错,但同时也会附加棘手的交换条件;瑟妮亚八成也会得意忘形——
“……喔?”
秋晴完全忘记自己还在工作,埋头想着考试的事情,结果慢了好几拍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突然间,一个有如女王般不可一世的人,就出现在自己负责的区域。
“真是的,你这庶民的态度怎么老是这么差啊。客人都走过来了,还站在那里发什么呆?”
“喔,抱歉——不对,请原谅在下方才没注意到您。”
如果对方只是要来找碴,秋晴会直接不甘示弱地顶撞回去。不过对方的意见很有道理,所以他也就直截了当地道歉。
脑中才想到瑟妮亚,她本人就出现在眼前,而且还不悦地瞥了自己一眼。
“一想到要跟用这种口气的你说话,我就觉得背后一阵寒意。”
“……话虽如此,进行服务活动时原则上是得使用敬语的。”
碰到琵娜和美美奈这两个看起来像小学生的女孩子时,他也不会坚持这项原则就是。当对方用纯真的眼神表示不喜欢这样后,是很难不做点改变的。
“你今天的工作再一下就结束了吧?”
“嗯……是的,大约还有十五分钟。”
“那等结束后再说好了。我就在咖啡厅后面的长椅那里等,工作结束后来找我,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了。”
尽管秋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就答应下来。
其实对于瑟妮亚的颐指气使,他并没有必要听从。但目前正在服务活动,实在不太好随便回嘴。
还有一点——对方说话时,虽然用字遣词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声音中却带着难以形容的气势。他怀疑自己要是拒绝或面露难色,一记回旋踢可能就要飞过来了。
我可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啊——秋晴暗自纳闷着,而瑟妮亚已经快步走出咖啡厅。
他一面回想对方离去时的背影,一面嘀咕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而他当然不会知道答案的。
最后,秋晴在咖啡厅关门前的十来分钟,依然没等到半个客人。现在他正往瑟妮亚那里赶去。
时间才刚过下午五点,天色却已开始昏暗。而且外面气温又低,若是让对方等太久,八成又要惹来一番连珠炮般的抱怨了……不对,就算没让她等,一样会被抱怨吧?
不论如何,让对方枯等就是自己不对,因此秋晴快步来到咖啡厅后方,看了看附近的长椅……找到了。
虽然这么说很不甘心,但瑟妮亚抱胸翘脚的样子,在夕阳映照下显得很美,然而现在的秋晴不会因此着迷。如果是第一次见面也就算了,自己早已对她非常熟悉,也很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个性。
瑟妮亚同样很快地就注意到秋晴,才刚看到他便起身走来,完全不打算坐在那儿优雅地等待。
对方发出唰唰唰的脚步声,走到秋晴面前,用天蓝色的眼珠瞪向他。
“太慢了!你居然让一个淑女等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啊?是你自己说在这里等……没事,我什么都没讲……”
秋晴反驳到一半,就把话吞了回去。因为瑟妮亚的眼神非常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电钻头小姐今天的气势不同于往常。即使她说话蛮横不讲理,那压迫感还是让人不敢多做回嘴。
秋晴摇着白旗陷入沉默,瑟妮亚则是瞪着他好一阵子后,才发出“哼”的一声作罢。
“……算了,反正看你生活态度那么差劲,会迟到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啊?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几乎没迟到过的喔。”
如果说他中学时曾有段时间无故旷课也就算了。自从转进白丽陵之后,他做事可都是规规矩矩,会被这样说实在蛮让人意外的。
“我不想听你解释。而且今天也——”
“今天我上课也没有迟到啊。我们是同学耶,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虽然你赶上了导师时间,但不代表早上没有睡过头吧?”
“也没有啊,我甚至还比平常早起。”
“那是不可能的!”
……你不愿意相信,人家也没办法啊。毕竟事实就是如此,现场也没办法证明给你看。能够作证的大地,现在大概也在宿舍里吧。
秋晴想不出什么办法,但他仍然试图解释:
“不不不,是真的。今天我比平常早起十分钟,就约了更早起来的大地一起去后山跑步。”
“……………………”
“…………嗯?”
就在秋晴想尽办法说明时,瑟妮亚的表情出现变化。她原本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皱着眉头,接着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惊讶地微张小嘴,并且把头低下去……这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秋晴不解地看着对方,这时瑟妮亚宛如大梦初醒般抬起头——
“不、不要随便让别人误会啦!”
“哇,你还恼羞成怒喔!等等,这应该连恼羞成怒都不算吧!”
“那又怎么样!真是的,受不了你耶——!”
看对方脸颊涨成红色,还开始跺起地板,秋晴真的想举白旗投降。他实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概对方要拿出电钻本性在地面弄个洞出来了。
就在他觉得招架不住时,呼吸紊乱的瑟妮亚又朝他瞪过来,眼神比先前还恐怖好几倍。
“先不管那个!现在怎么样了?”
“……你好歹也加一下主词吧。什么东西现在怎么样啦?”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这次的从育科考试啊!”
“…………啊~”
秋晴只低沉回应一声,和瑟妮亚亢奋状态的音调天差地远。不过这也没办法,他完全没想到会提起这个。
而且对方就这么一句“怎么样了”,究竟是要问什么东西啊?
他用想像力把残缺的句子补完,然后给了一个“大概是这个吧”的答案。
“我还没决定好搭档……正确说来,是还没收到卡片。这次考试不知道要做什么,而且星期六下午有事情的人应该很多吧。”
“…………果然啊。不过呢,这也是必然的!没人认为一个恶名昭彰的庶民能轻易拿到卡片啊!”
“…………”
被瑟妮亚这样说,秋晴也无法否认……不过有别的事情让他更在意。
这金发电钻头小姐的情绪怎么那么亢奋啊?而且好像还喜孜孜的。
秋晴不禁担心她是否吃了什么碰不得的蘑菇,对方则是顺了顺那头自豪的长发。
接着,她带着掩饰不了的得意心情扬起嘴角:
“嗯……本小姐啊,也不是空有名门贵族的血统,就算是平常只会抱怨发牢骚的庶民也没关系,只要肯来哀求,我也不会吝于施舍个人情喔?”
“…………你还是说日语吧。”
“这就是日语啊!”
虽然对方这样说,秋晴却连一半都听不懂,只能向她投以怀疑的眼神。
经过几秒钟的沉默后,瑟妮亚才不耐烦地扬起眉毛,开口说道:
“所以说,我在讲从育科考试的事啊!你不是还没拿到卡片吗?”
“啊~嗯……咦?所以,是那个意思吗?”
刚刚瑟妮亚得意地说了那么多,自己还是听不懂~不过现在至少猜得出来了。
她的意思是:如果还没有参加考试用的搭档卡,她可以给一张。由于那态度实在太咄咄逼人,要理解她的话简直难如登天,但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这可是个大好消息。秋晴不仅还没收到任何卡片,之后也无法保证有谁愿意给他。
面对这意想不到的大礼,秋晴的表情放松了许多。这时瑟妮亚从裙子口袋拿出一张红色卡片。
“你想要这东西吧?”
“是啊,这帮了我一个大忙…………喂。”
秋晴一伸出手,瑟妮亚却把卡片举高,不让他拿到。
他用眼神质问对方想做什么,瑟妮亚则是把卡片凑到嘴边,满脸得意地眯细眼睛。
“要说是谁赏你的啊?”
“……啊?”
“我是可以大方地送给你啦,毕竟这就是所谓的上流阶级嘛。可是呢——接受好意的一方,也要有适当的态度才对啊?”
哇啊~她的声音怎么高兴成那样?她八成是在想自己处于上位,可以在精神上玩弄别人吧。就算是如此,也未免高兴过头了。
跟黑心魔神·朋美比起来,瑟妮亚还可爱多了……但是她那么兴奋,到底是怎么搞的啊?虽然看得出她正享受着那股优越感,但还是有点怪怪的。
疑惑的秋晴不发一语,而瑟妮亚摄着手中卡片,仿佛正处于人生中的黄金时期。
“好啦秋晴,你要怎么做?不接受这番好意,我也是无所谓啦,只不过错失了这次机会,可不保证还有第二次喔?”
“……或许吧。”
秋晴并不太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朋美好像说过她这个周六有事情,其他比较熟的几个人也都很忙,说不定行程都已经满档了。
凤跟美美奈对这种事一向不太积极,至于爱榭……如果去拜托,对方应该会一口答应,似赫蒂耶肯定会来要求好几百倍的回报,太恐怖了。
照这样看来…………唉,还是只有她啦。
结论已经摆在眼前,于是秋晴抬起低垂的视线,笔直看向瑟妮亚。
“呵呵呵,你就继续伤脑筋吧。不过呢,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改变心意,所以不要以为没有时间限制喔?”
电钻头沉浸在幸福时光中,心情依然大好,连用字遣词都越来越不正常了。该不该赶快把她从梦中叫醒啊?
秋晴这么想着,搔搔后脑勺。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向我低头,诚恳地跟我说‘拜托您给我卡片’这样的话啊!”
——好,套出话了。
他一问出对方要听什么,立刻向脸颊激动到泛起红潮的瑟妮亚开口:
“拜托您给我卡片。”
不带感情地说完这句话后,再鞠一个躬。
“……………………………………………………………………咦?”
结果,瑟妮亚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家伙一定是想看别人为了对低头这种事挣扎痛苦个老半天的样子吧?可惜对手是个从育科学生,必要时当然能使用敬语或对别人鞠躬哈腰啊。
明明是由秋晴摆出低姿态,他此时却带着些许得意,向愣住的瑟妮亚伸出手。
“我已经照你的要求拜托啰。现在可以给我卡片了吗?”
“啊,嗯…………当……当然,的啊……!”
瑟妮亚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欣赏一部期待已久的电影,最后却发现它用“一切都是一场梦”这种鬼扯的方法来做结尾那样。而秋晴此时又乘胜追击:
“是啊,瑟妮亚身为贵族千金,不可能会违背诺言的嘛。”
“这、这是当然的!本小姐以弗雷姆哈特家族的名声和家徽起誓,绝对不会违背诺言的!”
本来只是要刺激一下对方,没想到效果出奇地好……或者可以说是对方非常好捉摸,所以出现了自己所期望的反应。
秋晴上下晃着手,示意瑟妮亚把卡片给他,而瑟妮亚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怒目而对……
然后,把搭档卡摔到秋晴手上。
“这样你高兴了吧!受不了,真是叫人火大耶!”
“呼,多谢啦。这样我就得救了。”
秋晴道谢的同时,也打从心底庆幸对方是电钻头。她的个性虽然很固执,但就算失去兴致仍然会遵守承诺,这点的确很不简单。
如果换作朋美…………即使对方遵守了承诺,自己也早已先受到巨大的精神创伤了吧。光就这一点看来,碰到不会打什么鬼点子的瑟妮亚,实在是堪称万幸。
秋晴收下卡片后,高兴地在心里做如是想。同一时间,瑟妮亚皱起眉头,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盘起双手看着他。
“……太奇怪了,没道理啊。按照我的完美计划,最后不该出现这种结果啊……!”
瑟妮亚嘀咕到一半突然闭口,伸手按住额头及太阳穴。
由于断得太过突兀,秋晴不禁看了看她的脸。
“喂,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觉得头有点晕。”
“那不叫没什么吧。要不要去保健室?”
说到白丽陵内的保健室,二十四小时都有女医生驻诊,因此现在立刻过去是上上之策。轰常常嚷着“一听到女医生,就觉得血压开始上升啦!”然后动不动就往那儿跑再被赶出来,不过上育科的瑟妮亚是不可能受到那种待遇的。
瑟妮亚闭着一只眼睛,轻轻吐了口气,接着瞄向满脸担心的秋晴。
“这种程度就要去看医生?我可没这么软弱。”
“呃,不过……如果生了什么病,要怎么办?看你平常衣服穿那么少,说不定是感冒喔。”
“那就更没错啦!”
抱歉,听不懂你的没错是什么意思。而且你的眼神又更锐利啦。
面对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瑟妮亚,秋晴先做好随时都能逃跑的准备。
对方继续发泄着没来由的怒气。
“真是的……大概是被几年才出现一次的坏运缠上了。今天我就早点休息好了。”
“嗯,就先那样吧。反正明天放假,好好休息个一天大概就没事了。”
“真不巧我已经有安排了。这种程度的不舒服,不用半天就会好了。”
她自信满满地丢下这让人想吐槽“那有点困难吧?”的豪语后,踩着看不出是半个病人的稳健步伐离去。
留在原地的秋晴,注视了她的背影好一阵子。
“……回去吧。房间还得打扫打扫呢。”
秋晴对自己说道,并且把搭档卡收进口袋……这时,他想到一件事。
——对了,刚才她的嘴唇有没有碰到卡片……?
刚才的情景,以及好几次因为意外,而在超近距离下看到的柔嫩嘴唇,瞬间浮现在秋晴脑中。
他并没有要做什么,卡片也就只是卡片……话是这么说啦。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到一阵难为情,接着便粗鲁地把卡片塞进口袋,大大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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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验进行当日,天空下着雨,气温也非常低,并不是个适合外出的星期六。
由于天候不佳,集合地点从礼堂外移到礼堂内,参加考试的人也格外安静,默默听着深闲说明……
……唯有秋晴一个人,比起深闲更在意身旁的瑟妮亚。
“……我说啊,你真的没问题吗?”
“……已经跟你说过没问题了吧?你可没有立场担心我吧……真是的,我都开始觉得冷了,可不可以请你别再这样啦?”
“……我想,那跟我的发言无关吧。”
深闲说话时他们两人还在底下窃窃私语,并不是因为行有余力。秋晴光是被瑟妮亚瞪一眼,受到的压迫感就相当于被枪口抵住眉心。再多被瞪个几次,寿命搞不好还会缩短呢。
他们之所以还要说话,是因为瑟妮亚的脸色。
瑟妮亚拥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皮肤上的白跟日本人有点不同。但现在她肤色却是红通通的,有如刚泡完热水澡。礼堂内的暖气温度相当适中,所以不可能是因为太热。而今天她的穿着是高领毛衣搭配喇叭裙,也没有特别厚重。
然而,她的脸却像发烧似的泛红,呼吸也显得急促——
“……你就承认吧。这毫无疑问是感冒了。”
“……不可能。就算真的是感冒,我瑟妮亚·伊织·弗雷姆哈特也不会屈服于感冒这点小事而违背承诺!”
“……不过你这种身体状况还要陪我考试啊……”
今天从见到面起,秋晴就不断劝瑟妮亚回去,但她完全不肯听。这人怎么会固执成这样啊?有时候这种个性可以加分没错,但这种时候还是会希望她赶快回去。
要一个身体很明显出状况的人参加考试,秋晴根本办不到。偏偏那个人又不接受自己的忠告,是要怎么办啊!
现在的状况让秋晴不得不叹气。他搔了搔后脑勺,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么,现在就宣布今天的考试内容。”
深闲说话本来就很清楚了,刚才那句话更像是刺入耳朵深处。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秋晴下定决心。待深闲说明完毕,无论如何都要把瑟妮亚带去保健室。反正看她那个样子,应该也做不了什么抵抗。只要能把她拖到那里的床上躺平,到时候自然会安份下来吧。
正当秋晴想着势必得受些皮肉伤时,深闲慎重地张开嘴唇——
“原先的计划是在燕翠楼进行测验,不巧因为今天天候不佳,我们临时更改了计划。所以在我宣布测验内容后,如果有组别决定不参加,这次将不以弃权论,而会给予最低分数。”
“…………?”
这句话来得让人意想不到,不过对现在的秋晴来说,也是个足以高举双手欢呼的好消息。自己才在考虑放弃考试就听到这样的消息,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但同时也出现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至少之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而且什么样的测验内容会让人不想参加……还真是想像不到。
于是秋晴微微皱眉,等待深闲继续说下去……
“这次的测验内容,改为到上育科搭档的房间,照顾对方生活起居。”
听到这般让人震惊的内容,他整个人僵住不动。
意思是说……如果是我,就要去瑟妮亚的房间?而且照顾对方生活起居,难道是帮忙换衣服、按摩或洗澡刷背之类的……不行不行,自己的脑袋怎么净想到这些东西啊?看来得好好修理一下才行。
“即使愿意担任考试搭档,也不见得会同意让对方进自己房间吧。尤其是跟男生搭档的女孩子,这种情况将更加明显。因此,这次就算不参加测验,也不会有惩罚。”
秋晴正想着要治治内建烦恼制造机的脑袋——不过就他所听到的说明,果然是要去上育科搭档的房间没错。
无所谓,反正跟自己无关。现在要做的是跟老师报告不参加测验,然后带瑟妮亚去保健室。如此而已。
“关于具体指示内容,交由上育科学生决定。测验时间为三小时,结束后请从育科学生尽速离开宿舍到理事长室报告——我就说明到这里。”
深闲说完后,环视一下四周。
学生们虽然有些嘈杂,但没有人提出问题,因此深闲轻推一下细框眼镜——
“那么,测验将于十分钟后开始。参加者请前往上育科宿舍,不参加者请到我这里集合。”
她说完后深深一鞠躬,退到后方,接着好几位上育科学生立刻上前。轰紧紧抱住其中一个人,哭喊着“等等、等一下啊!我什么都不会做,也不会乱来!”但还是被甩到一边……唉,算了,那家伙怎样都无所谓啦。
要让男生进自己房间,果然还是会有强烈的抗拒感,就连三家和大地的搭档似乎也向他们道歉了。连他们都如此,自己跟轰更不会有指望啦。
而秋晴现在正有个不参加测验的理由,他也就顺水推舟地点点瑟妮亚的肩膀。
“等一下深闲旁边的人变少后,我们也去报告说要放弃吧。”
他只是形式上向对方确认。反正结果那么很明显,不会有问题的。只不过是刚好遇到这种情况罢了。
而相较于率先表明退意的秋晴……
瑟妮亚用看不出来是个病人的锐利眼神,瞪了他一眼。
“我身为弗雷姆哈特家的人,一向说到做到。”
“…………啊?”
“既然做了承诺,不管是要跟你这种没出息的庶民搭档,不管是什么样的测验内容,我一样会实践给你看……!”
…………怎么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热血发言啊……?
秋晴一阵呆滞,几秒后又忽然回过神来,讶异地盯着瑟妮亚。
“啊?什么?你有好好听深闲说明吗?”
“当然有了。就是让一个仆人进到自己房间,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那样说……也是没错啦……”
虽然对方讲得堂而皇之,秋晴却心生犹豫。
面对这种测验内容,一般人无论说什么都会想放弃。瑟妮亚的状况已经很差了,有必要这样硬撑——
“…………啊。”
——难不成,就是因为她状况不好,才变得格外固执……?
这只是秋晴自己的猜测,但如此一来也解释得通了。再怎么说,那种性格简直就是在体内装了个超强力弹簧啊,压迫得越紧反弹也越强。
而且瑟妮亚已经固执到连生病都不承认,自己再劝下去也只会有反效果,搞不好她早就打定主意不让步了。换句话说,现在的她就跟哭泣的小孩一样难应付。
眼见她面露坚定不移的决心,秋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按照之前计划,硬把她拖去保健室吗?还是自己退让一步,别无谓地消耗体力……
“——你们在做什么?”
“……!”
背后冷不防地出现声音,吓得秋晴跳了一下。他转过头,发现深闲早就站在那里,全身还散发出冰雕般的气息。
那冰冷的视线聚集在瑟妮亚身上。
“弗雷姆哈特同学,你身体似乎不太舒服吧?”
“没有任何问题。就连刚出生的雏鸟,都不会因为这点程度就说身体不舒服的。”
呃,这比喻让人一头雾水。想必是脑袋过热,造成思考回路……等等,说不定那只是她平常的——
“…………!”
正当秋晴想些有的没的时,背脊突然窜过一阵恶寒,让身体僵了一下。
他很快就明白这是为什么。
因为深闲原本紧盯着瑟妮亚的视线,毫不意外地转移到自己身上。
“日野同学,你让搭档勉强参加测验——”
“这我也知道,但她就是不肯听啊……”
这听起来实在是不成理由,但因为事实就是如此,秋晴也想不出其他说法。
他做好深闲会生气的觉悟,看向可靠的女仆教师,心想至少得要问出个应付瑟妮亚的办法才行……
而深闲叹息般地轻呼出一口气。
“……那么,弗雷姆哈特同学要参加测验对吧?”
“当然。这并不是为了秋晴,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坚持。”
“——知道了。但是,请让我附带一个条件。”
深闲竟然会答应?是我耳朵听错了吗?
秋晴的眼神转为怀疑,想着这位冷面教师是不是也感冒或怎么样,导致判断能力下降。同一时间,深闲维持那张扑克脸,对瑟妮亚说下去。
“我跟你一起去房间,在那里进行简单的看诊,然后会视情况决定是否要请你放弃测验。”
“没问题,我接受。这点程度本来就不算什么。”
瑟妮亚自信满满地回答,但是就旁人看来,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得了了。至少医生绝对会要她乖乖睡觉。
话说回来,要看诊啊……这女仆教师连医学都通吗?
果然很万能啊——秋晴在心里佩服着。
“……日野同学。”
这时,深闲移到他身旁,如同说悄悄话似的贴在耳边说道。
“她可能只是感冒而已。虽然也要看发烧情况来决定,不过吃过药并补充营养后在房间静养,病情应该就不致于恶化。所以你要多加留意,尽量让弗雷姆哈特同学好好休息。”
“……了解。可是,这样好吗?”
“目前是如此。不过,请你也找有空的从育科女生帮忙。”
“不放心只有我一个人吗?”
秋晴会这样问并非出于讶异,而是单纯想要确认。
然而深闲摇了摇头。
“不只是从育科,整间白丽陵都不希望传出奇怪的谣言。这么做是为了降低可能性,跟日野同学个人的信用无关。”
经深闲这么一说,秋晴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光是孤男寡女待在房间里,就足以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了。何况前些日子,他才在雪山亲身体会过这种状况。
再加上自己是要去照顾病人的,那些喜欢八卦的大小姐加油添醋后,真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嗯,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叹了一小口气,然后对深闲点头。
“有空的从育科女生啊……”
“喂,秋晴!你要摸到什么时候啊?”
才刚开始过滤屈指可数的人选,瑟妮亚就已经等得不耐烦,大声发出咆哮。
这家伙连生病也那么有精神啊——秋晴暗自想着,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并且随着健步如飞的瑟妮亚往宿舍方向走去。
“好的,我会全力以赴!”
说出这句话的人,她精神不只是饱满,根本已经溢到外头去了。
“……喔,嗯。差不多程度就够了啦。”
秋晴的回应则有些保守。不过这是有原因的。
因为要跟他一起去照顾病人……应该说是见证他“因为考试才待在这儿,而且只负责照顾病患”才会现身于瑟妮亚房间的人,是四季镜家的妹妹,早苗。
听说今天早苗的姐姐有模特儿工作而没参加考试后,秋晴才试着询问对方。但由于早苗一认真起来就很可能弄巧成拙,所以还是蛮希望她能收敛一点。
顺带一提,目前秋晴人在瑟妮亚房间外,也就是上育科宿舍的走廊上。
稍早在深闲的顾虑下,已经利用广播宣布从育科考试在宿舍内举行。因此就算被其他人看到,也不致于立刻就被当成可疑人物……才对,但他仍然安不下心来。
毕竟在走廊转角碰到不认识的女生,对方有可能当场晕过去。何况现在所处的地点特殊,一旦出事会非常麻烦的。
秋晴在那儿祈祷考试能顺利结束时,深闲结束看诊,打开门走了出来。
“看来弗雷姆哈特同学果然是感冒。虽然她还在发烧,不过已经服用了退烧药,接下来只要好好休息应该就没事了。”
“那么考试呢?”
“照常进行。但如果她的病情稍有恶化,就请立刻联络保健室。我已事先交代过,请她们一有状况就立刻赶过来。”
业务性质的说明结束后,深闲看了四季镜一眼,却没多说些什么,只是鞠了个躬。
“那么,麻烦你多加注意,不要弄错事情的优先顺序。”
“了解。若发生什么事,我也会跟你联络。”
这句话并没什么好让人放心的,然而深闲还是迅速转过身去,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留在原地的秋晴稍微吐一口气,摆脱内心的犹豫。
“好,就加油吧。要上啰,四季镜。”
“是!我们一起加油吧!”
听到四季镜精神奕奕的回答后,秋晴敲了敲门,走进房间。
这是他头一次进入上育科宿舍,更是头一次进到房间内,所以也很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该怎么说呢,的确蛮配的。”
真不愧是上育科,空间比起秋晴他们的寝室大上许多,而且还是单人房,着实叫人羡慕不已。
内部摆放的大量日常用品,则让房间少了空旷感。例如衣柜和穿衣镜,都大得让人不禁怀疑起有没有这种必要,电视机看起来也少说有五十寸。
更夸张的是房间一角的床铺。那玩意绝对有双人床的大小。这里明明只有一个人住,为什么还要弄那么大啊?真是一点也想不透。
可惜,如果想问这些问题,得等坐在床上的瑟妮亚身体康复。
身着便服的她似乎在发呆,不过一看到秋晴出现,眼神就立刻恢复生气。
“实在不太想跟你说欢迎呢。即使这次是因为考试,但让你这样的男生进到我房间来,实在是种屈辱。”
“……既然如此,你当初就别参加了嘛。”
“无法遵守承诺的贵族,可是比庶民还不如的!本小姐怎么可能…………!”
“好啦,别逞强了。赶快换好衣服,乖乖躺下去睡觉吧。”
她似乎一大声说话就感到不舒服,低下头用手按住前额。秋晴尽可能对她好言相劝。
换衣服的工作就交给四季镜来,可是……
“你的睡衣呢?还有啊,床上连一条棉被都没有,不会冷吗?”
秋晴自己会把睡衣丢在床上,但现在瑟妮亚坐的床铺,却不见任何类似的衣服。不仅如此,床上只有一条丝质被单,原本以为会有的高级羽绒被则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根本不需要棉被啊。不论冬夏,只要调一下空调温度,一条被单就够了。”
“怎么那么浪费电……好啦,睡衣到底在哪?”
“我不是说一条被单就够了吗?当然就没穿啦。”
“还当然啊!我只在西片里看过那种事!”
“咦?睡觉时不穿衣服,不是很正常吗?”
连四季镜都说出这种话,这使得秋晴当场沦为少数派。但是不对,那种常识太奇怪了。而且不管是只盖一条被单还是裸睡,请不要在摆了一张床的地方,发表会刺激想像力的言论好吗……!
秋晴尽量让自己别往奇怪的方向产生兴趣,拼命忍住不去看瑟妮亚和她的床铺。
“……总之,那个衣柜的下层还是有件睡衣。四季镜同学,可以请你拿来吗?”
“是的!嗯…………啊,是这个吧!”
说着,四季镜取出一件正面有扣子的柠檬黄睡衣。
……这是可以啦,不过成堆看似内衣裤的东西,从敞开的衣柜露了出来,可以赶快想点办法吗?虽然已经尽最大力量克制了,但眼睛无论如何就是会飘过去。
如果由秋晴出声提醒,八成又会不分青红皂白挨一顿骂。于是他短暂考虑一下之后——
“嗯……你换衣服的时候,要不要我去拿点什么吃的过来?”
“……我现在没有食欲。”
“什么都不吃对身体也不好喔。水果或酸奶的话应该可以吧?”
“…………如果有苹果……”
瑟妮亚想了好一阵子,才挤出这句话。秋晴马上一声“好!”便站了起来。
“抱歉,四季镜,就麻烦你帮忙换衣服啰。”
“好的!你就当作搭上了豪华邮轮,放心交给我吧!”
……我怎么觉得那艘船的名字好像叫铁达尼啊……
尽管对手拿睡衣的四季镜感到一丝不安,但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于是秋晴半放弃地出了房间。
过一段时间后,脑袋应该就会冷静下来吧。而且自己出来前,还若无其事地用脚关上衣柜,这么一来就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不过,我什么都还没做呢……”
只不过待在那个房间,就已经累得跟什么一样。
之前是有一定程度的觉悟没错,但异性的房间还是太过于刺激了。整个房间光是气氛就大不相同。
——这样一想,有叫四季镜一起来真是太好了。虽然她在很多方面都让人提心吊胆,但如果自己一个人来,光是打开衣柜的那瞬间,肯定就会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一堆内衣裤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实在让人不敢领教。
问题在于,要上哪儿去找苹果……这下也只好去可能的地方一一寻找了。
这跟和生病的瑟妮亚共处一室比起来,算是简单得多了——秋晴抱着这个想法,在走廊上迈开脚步。
“是这个房间吧。”
秋晴原先还做好得到校外去买水果的打算,结果在上育科宿舍的餐厅就找到了。
他想餐厅为了制作甜点大概会留一些水果。说明来意后,对方何止是苹果,就连梨子跟奇异果都一并送上,甚至还周到地借他水果刀,于是这次的跑腿轻轻松松便告达成。
他确认过好几次房门旁的号码,才用没拿水果的手握住门把要转开……就在前一刻,他及时踩下刹车。
自己离开房间还不到五分钟,万一里面的人还没有换好衣服,闯进去后被冠上偷窥狂的罪名就完蛋了。
好险好险——他把手缩回来,改去按对讲机上的按钮。一会儿后,扩音器内传出“喀嚓”的声响。
〖那个,这里是瑟妮亚同学的房间喔~〗
“四季镜,我可以进去了没?”
〖啊,日野同学吗?我想可以啰。〗
四季镜不疾不徐的回答,让秋晴庆幸自己只是担心太多。
反正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多这几个动作也很值得。如果等脚踩下去才发现有地雷,可就为时已晚啦。
秋晴告诫自己一一做好确认的重要性,再度把门打开。
他看见瑟妮亚坐在床上,跟出门前没什么两样。
——可是上半身没有任何衣服。
“哇啊!”
他赶紧关上打开一半的门,转过身蹲坐下去。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没穿衣服……!不,正确说来,她下半身是有穿睡裤,上半身却连一件内衣都没穿,到底是怎么搞的啊!
从他的角度看去,几乎只会见到背部。但是那轻轻松松就超过标准的胸部可是若隐若现,轮廓差点就要浮出来了……!
尽管只瞥见一瞬间,那影像却深深映入秋晴的脑海,他的心脏也如同刚经历一段冲刺般剧烈狂跳。
“请问,怎么了吗?”
“四、四季镜?”
他听到背后传来四季镜的声音,一转过去,看见对方从门缝探出头,往这里看下来。
他像个装有弹簧的人偶,倏地站起身。
“你啊,那样哪里没问题了?到底是怎么搞的啊?”
“啊,咦?请问是指什么?”
“我说,还没换好衣服怎么就让我进去啦!”
四季镜似乎不懂秋晴慌乱的原因,于是他又大声质问一遍。这次对方歪了歪头,连头饰都快掉下来了。
眼看对方宛如不懂为何挨骂的小孩,秋晴也感到十分泄气。这明明不需要多做解释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当秋晴烦恼着该如何解释时,四季镜疑惑地看着他。
“请问,衣服还没有换完,又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你想想看,我是个男的,而瑟妮亚是女的,当然有问题啊。”
“但现在是在考试,让仆人看见自己换衣服,没有什么不对啊?但如果是偷看,可能就真的有问题了。”
本来应该是由秋晴开导对方,结果却变成他被对方开导。
“…………不是只有你们家那样?”
“我想一般家庭都是这个样子。啊,不过若有什么特殊理由,比方说像二年级的哈迪姆学姐那样,可能就要另当别论吧?”
看着四季镜那副“嗯,到底是如何呢?”的样子,秋晴再度体会到上流阶级的观念是不一样的。就算对方是仆人,被一个同年纪的异性看到自己在换衣服,通常不是都会弄得鸡飞狗跳吗?事实上,自己就常常因为这种意外,而闹出各式各样奇怪的谣言……还是说现在是从育科的工作时间,所以没有关系?
既然能看,那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我啦——不对不对,虽然很可惜的,但还是不能那样做。现在的确是很后悔没错,但没向本人确定之前,还是小心为妙。
“……总之,四季镜,你先去帮瑟妮亚换好衣服。”
“咦?是可以啦,不过既然日野同学回来了,也就不用我来……”
“好啦拜托你就去吧……!换好后再用对讲机告诉我。”
“知道了……”
四季镜仍然露出不解的表情,但她还是回到房间里去。这下秋晴才又跌坐到地上。
自己身处女生宿舍走廊这种让人静不下心的地方,房间里又是个和他颇有来往的美女,还正在换衣服。这种情况实在太过特殊,也让时间过得更加缓慢。
他忍住就这样丢下一切逃走的冲动,在地上画起圈圈——
〖那个,我们换好了!〗
“……终于……”
对讲机传来秋晴苦候多时的一句话。他大大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这简直是老年人才会有的行为,但如果自己的精神年龄到达那种境界,也就不会为这种事情烦恼了。
他挥去这些念头,将手伸向门把,像拆除炸弹那样谨慎地转开,并且让自己维持在苗头不对时能立刻关上房门逃跑的状态,往里面看一眼……接着,稍微松了口气。
太好了,里面的人已经穿好睡衣了。先前那幅让大脑受到地毯式轰炸的景象,仿佛已成为遥远的过去。
秋晴确定没问题后进入房间,对脸颊呈现红色,坐在床上发呆的瑟妮亚开口:
“呃,嗨,现在感觉如何了?”
“……说来惭愧,并不好。”
对方会这样回答也是当然的,而秋晴也放下心来。刚才衣服换到一半被看到的事情,对方似乎没注意到。
虽然秋晴心中还是饱受罪恶感的苛责,但他决定予以忽略,打开了装水果的塑料袋。
“你看,我带回来好几种水果喔。餐具放在哪里?”
“对面的,架子……!”
瑟妮亚用手指出位置给秋晴看,但她又突然痛苦地皱了一下脸。
她把手贴到额头上吐一口气。不知为何,那声音听起来有点性感。
“……这次,是真的有点严重呢……”
“别硬撑了,好好躺下来吧。水果就由我来削。”
“用不着你来命令……不,好吧……”
她一如往常,像个叛逆期的小孩想闹别扭,但话才说到一半便乖乖躺了下去。看来是真的蛮痛苦的。
总觉得她钻进被单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虚弱……那副模样,让秋晴重新意识到必须好好照顾她才行。
秋晴为自己打气,决定要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帮上忙。他把手洗干净,再打开瑟妮亚说的架子,拿出一个大小适中的盘子。这玩意儿用看的就觉得很昂贵,不过这种东西就是要拿来用的。
而上育科宿舍不意外地没设厨房,于是他把装水果的袋子撑开放在桌上。
接着他拿起水果刀,熟练地削起苹果,并让果皮刚好落进塑料袋。刀子相当锋利,削起来非常顺手,感觉还蛮不错的。
他转着手中的苹果下刀,并将一口大小的苹果块通通盛进盘子……好了,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秋晴一只手端着切好的苹果,回到瑟妮亚的床边。
“好啦,苹果来了。用叉子会不会比较方便?”
“叉子的话,在之前那个柜子的抽屉…………话说回来……”
“怎么啦,表情突然变了?”
这句话要是在平时说出来,对方八成会生气。但今天对方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
“……真想不到,你切得很好嘛。”
“我好歹也是个从育科学生,会做这点事也是当然的啊。”
“呜呜……我就没办法做得那么好……”
四季镜坐在床铺对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不过那个人啊,在有办法做好之前都不能让她碰刀子,实在是太恐怖了。
秋晴当然不能把真心话说出来,他赶紧陪笑脸:
“啊~你想想看嘛,你从立志成为女仆到现在才不过多久。我则是一直有在做家事,上小学时也多少会做些菜了。”
“那么,我也能很快地变得跟日野同学一样,流畅地削苹果吗?”
“……………………大概——”
“真的吗?哇~好期待接下来的烹饪课啊!”
见到四季镜高兴地快跳起来,秋晴突然说不出之后的话。在“大概”之后,其实还有“不可能”这几个字的。
他暗暗在心里发誓不要说出真相,同时拿来小叉子,叉起一块苹果给瑟妮亚。
瑟妮亚爬起上半身无力地接过,端详苹果好一阵子后才送入口中。
“嗯…………这苹果很新鲜,但几乎没有味道。”
那是因为她已经发烧到失去味觉了吧。从先前削皮时闻到的香味判断,这颗苹果应该很甜才对。
瑟妮亚自己大概也很清楚这点,所以接下来并没有再抱怨什么。吃完那块苹果后,她再度躺到床上。
“……我口渴了。秋晴,我要喝红茶。”
“喂喂,你等一下。喝红茶预防感冒是可以啦,不过你既然已经感冒,就别再喝了,必须乖乖补充水分才行。我去倒水来。”
“……矿泉水都喝完啰。”
“这种东西去外面装一下就有了。反正喝太冰的东西对肠胃也不好,会造成反效果。”
“唔……那就没办法了……”
倒是你啊,都感冒了还不忘要喝红茶吗?
秋晴把视线从还想说些什么的瑟妮亚身上移开,对手指放在嘴唇上、盯着苹果看的四季镜出声:
“抱歉,四季镜,可以拜托你跑个腿吗?你去楼下餐厅借个水壶或什么的,装一些水回来。”
“啊,是!交给我来!”
四季镜绽开笑容如此回答,啪嚏啪嚏地走出房间。说老实话,四季镜是负责监视——不,是负责作证的人,应当让她留在房间里才是。但刚才自己一个人在宿舍内走路时,那种冷汗直流的感觉让人很受不了,实在不想再出去一次。
不过是来回房间跟餐厅,再加上装水的时间,五分钟就能解决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只要四季镜别在宿舍里迷路。
……糟糕,其实蛮有可能的呢。
秋晴看着那扇门,很快就后悔了。但现在也已于事无补,因此他不再想下去。
“那么,其他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是没有。”
对方的声音相当疲惫,秋晴也就简短回答一句“了解”,看向她的脸庞。
瑟妮亚大概是觉得累而闭起眼睛,额头上还冒出汗水,看起来很难过。
药也已经吃了,若说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就是那个了吧——秋晴独自点了点头。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找毛巾。这种天天都会用到的物品,不用多久就找到了……是没错,但全都是大尺寸的,而且还有相同质料的浴袍混在里面,差点就弄错了。
他又花好几分钟找寻其他地方,仍然没有适合洗脸的大小。
“……就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最后,他从胸前口袋拿出今天还没用过的手帕。如果有毛巾是最好没错,但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秋晴浸湿手帕后,把水拧出来,再折成手掌大小,回到瑟妮亚的床边。
“来——……”
他正要出声叫对方时,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同。
刚才瑟妮亚只是把眼睛闭上,现在则陷入了沉睡。她发出微弱的呼吸声,表情也变得比较安详。
秋晴不忍心把她叫醒,于是默默用湿手帕帮她擦掉脸上的汗珠,再把手帕贴到她额头上。
在没弄醒对方的情况下顺利完成后,他松了口气——接着,才意识到某件天大的事情。
……跟一个睡着的异性共处一室,不会有问题吗……?
不不不,自己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然而这处境还是很危险。
虽然这之间的差异,只在于瑟妮亚有没有意识。不过这差异之大,可是如同一栋全新建筑,对上仅有外观翻修过的五十年老建筑。
面对才过了几分钟,就产生如此剧变的状况,秋晴不禁流下冷汗……
“我回来了~”
“……?”
悠哉的说话声传来,让他忍不住想欢呼。
他把头转向门口,看见四季镜装完水回到了这里。这时如果告诉对方“我等得好苦啊!”是有些夸张没错,不过先前这位脱线界的女王登场时,他从没有高兴到这种地步过。
四季镜往这里小跑步过来,秋晴也露出笑容,开心地要迎接对方……然而,他全身立刻陷入僵硬。
“让你久等——呀啊!”
“哇啊!”
房间地板上明明没有什么东西,四季镜踏进来时,脚却滑了一下。
眼见她就要撞上自己,秋晴不选择闪避,而张开双手把她接住。所幸这个意外没造成什么影响,真要说的话,就是伸手接住对方时,包覆住自己右手臂的柔软触感,带来的精神冲击吧。
话说回来,两个人都没有跌倒或受伤,也算是蛮幸运的。四季镜发挥出她的本能,还能以这种程度收场,也可以算是上周特训多少有了成效吧。
——秋晴是这么想的。
引发这个意外的当事者,却一副铸下大错的表情。
“日、日野同学……我竟然犯下这么大的错误……!”
“没那么严重啦。除了你差点跌倒,其他没什么…………”
秋晴摆出笑脸要安慰对方时,注意到一个东西——
——四季镜拿在手里的水晶玻璃壶。
装在玻璃壶里的水,几乎一滴也不剩。
他移动视线,要找出那些水到哪里去了——
“………………天哪!”
全都不偏不倚地洒到瑟妮亚身上。
他连忙掀开被单一看,睡衣已经被水浸湿。下层内衣裤虽然逃过一劫,外衣却湿到衣料紧紧贴在肌肤上。
“不、不好了!”
“是啊……啊,喂!四季镜,你要去哪里啊!”
由于他应声时,整副心思都放在眼前的惨状上。等他注意到对方,早已来不及了。
四季镜慌慌张张地跑出房间,秋晴想抓住她,却扑了个大大的空。
房门很快地打开,不一会儿又轻轻关上……
在这种紧要关头,秋晴再度陷入和瑟妮亚共处的窘境。
“…………别闹了吧……?”
他喃喃说着,把眼睛转回床铺那里。
瑟妮亚明明被水泼湿,却没有要醒来的样子。虽然水没有泼到脸上,但她睡下去都还没过多久耶,未免也睡太熟了吧?
若这人本来就是这种类型倒还不需要担心。可是现在她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休养……可就不能这样下去了。
无论空调怎样调节温度,一旦穿着湿透的衣服,状况就会完全不同。她的身体会逐渐失温,原本的小感冒可能严重恶化。
这种时候非得尽快采取行动才行,偏偏在场没有任何女性人手。深闲说过若发生什么事情得尽快通知,但她从理事长室赶来这里,也要花费不少时间,现在可没这种闲工夫。
如此一来——
“由我……来做……?”
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帮对方换衣服。也就是说——
“…………”
秋晴的视线,黏到那对随着呼吸起伏的胸部上。
那尺寸之大,如果对方来个深呼吸,胸前的扣子搞不好会弹飞出去呢。
……若要帮她换衣服,就得先帮她脱衣服——
曾经因为意外而摸到,甚至曾紧紧贴住的那个东西——
夏天在热海时,对方的泳装不慎脱落,却因为自己距离太远而没看到的那个东西——
如今就要毫无防备地展现在自己眼前吗——?
“不行不行不行,那真的太夸张了……!”
秋晴的脑袋瞬间变得高热,他赶紧要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是幸或不幸,他知道替换衣物放在哪里。
先前四季镜拿出睡衣的衣柜有个抽屉。他一拉开,果然发现了同样名牌只不过颜色不同的睡衣。
接着他又去拿了条浴巾,如此一来准备工作便告完成。
……除了最重要的心理准备。
“我该怎么做……要叫醒她?到其他房间找人帮忙?还是——”
他绞尽脑汁,思考哪一种方式对自己和瑟妮亚最好。
这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传了过来。
“…………嗯…………!”
难道瑟妮亚醒来了吗?不,很可惜对方仍然在熟睡。
然而——那痛苦的声音,那因为发烧而皱起的眉心,在在让秋晴产生被泼一桶冰水的感觉。他用力咬住牙根。
上星期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自己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必须在雪山中脱下湿衣服晾干时,深闲便率先以行动示范。那代表了事有轻重缓急,在紧急状况必须有所取舍。
如今再度发生这种情况,在场能够有所行动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不是犹豫的时候了……”
他绝对不想眼睁睁看着感冒的同学病情恶化下去。
不管之后受到瑟妮亚的拳头教训,或是好一段时间不跟自己说话,跟最坏的下场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秋晴做好了觉悟。
没问题的,医生也会脱掉病人的衣服啊。只要心无不轨,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秋晴对自己这么说着,再度来到双人床前。
他看了看瑟妮亚痛苦的样子……吞一口口水。
然后——
“…………好。”
他取下制服上的领带,把眼睛蒙起来。
事到如今还要用这种方式,或许会被别人骂作没种。但突然要做这种事,终究还是勉强了些。那些要笑的人,就让他们去笑吧。轰那家伙八成会大吼“你未免太浪费了吧!”不过现在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一片黑暗中,秋晴缓缓把手伸向瑟妮亚。
他蒙上眼睛前,有先看好钮扣的位置,所以眼睛虽然看不到,应该还是有办法才对。要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和想像力。
现在不能浪费太多时间,他像个进行手术的医生,谨慎而迅速地瞄准钮扣——
结果,手指头碰到了触感柔软的物体。
“…………!”
就算隔着一层衣料,也能清楚知道那不是钮扣,而是“那个东西”。令他差点就要叫出声来。
一开始就发生这样的意外,吓得秋晴那双手动也不能动……不对不对,这是因为柔软的触感让大脑停止运转,绝对没有任何其他意图……!
他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手往旁边移动。不久之后,小指指甲触碰到坚硬的钮扣。
他松了口气,便要用双手把钮扣解开。
原本以为就算看不到也能轻松达成……可是衣服吸收水分后,变得格外棘手。而且原因不只这样,那无论如何都会碰到的弹性胸部,不断扰乱他的思绪,也让手指动作变得笨拙。
要冷静,要拿出自制力——他不断为自己打气,并且从上依序把钮扣解开。才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就弄得满头大汗。想必自己受到的精神损伤,已经缩短不少寿命了吧。
好不容易解开最后一颗钮扣后,他大大喘一口气——
“………………嗯……啊……”
“——!”
就是这么刚好。瑟妮亚突然发出怪声,吓得他赶紧闭起嘴巴。
……天啊,心脏差点就要停了。该不会是自己呼气在她身上,让她觉得很痒吧……?
不管怎样,若不快点弄好,下场保证会很惨。
就算瑟妮亚现在醒来,他也不会觉得后悔。只要事情能妥善解决就再好不过了。
秋晴重新调整呼吸,用手边浴巾迅速擦干瑟妮亚的身体。浴巾比睡衣厚上许多,因此没让他太分心。虽然破坏力还是蛮强大的,但至少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擦干被水泼湿的身体后,再换上一套新睡衣便大功告成。
尽管他眼睛看不到,但一个同学半裸着身体,躺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还是会对身心造成莫大伤害。所以他把手伸向睡衣,打算尽快解决一切——
“…………啊。”
来到这一步,他才发现一件事。
从解开钮扣,敞开衣服,到擦干身体为止并没什么问题,进行得也很顺利。
不过,要在瑟妮亚睡着的状态下换衣服,是不可能的。
不论用什么方法,要脱下衣服换上另一件新的,都得先让瑟妮亚坐起身体。
这件事由一个人来做,难度实在太高,而且瑟妮亚八成也会醒过来。既然如此,趁早叫她起来,想办法说服她换衣服会比较好。可是自己先脱下她的衣服再把她叫醒,怎么想都觉得顺序不太对。
万一她不起来,自己就得抬起她并且支撑住……那样一来,身体就会贴在一起。在身体紧贴的状况下帮她穿脱衣服,外加扣好扣子——而且都要蒙着眼睛进行,绝对是不可能的。
“……糟糕,怎么办……?果然该去找附近的人帮忙吗……!”
秋晴对自己不够深思熟虑感到失望,但焦躁的心情又更加强烈。他就这样拿着干净的睡衣,在原地不知所措。
自己已经脱掉对方衣服了,即使要去找谁帮忙,也得先找一条新毛巾之类的把上面盖住,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我回来了!”
突然间,他听到这个声音。
“四季镜吗?你回来得正好!”
他打从心底觉得解脱,肩膀也不再紧绷。
原先还想过事情会变成怎样,现在看来是没问题了。自己会为四季镜的出现高兴成这个样子,可是头一遭喔!虽然罪魁祸首、临阵脱逃的罪人都是她,不过现在通通都无所谓了。赶快把事情处理好比较重要。
他感受到全身再度恢复力气,往门口方向转去——
“……秋晴……同学?你到底在做什么?”
——接着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我想想,如果自己没有听错……那熟悉的声音,是黑心小姐对吧……?
在搞清楚状况之前,房间里明明开着空调,秋晴却感觉空气变得十分凝重。他战战兢兢地开口:
“……朋、朋美?那个,你来做什么?”
“是我请她来的!”
“……是的,没有错。我正在准备明天的法语能力检定,四季镜同学就突然来了。”
不知为何,朋美的口气很冰冷。秋晴为此感到不解。
朋美出现是很意外没错,但既然是四季镜带她来的,看到现场应该就会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吧。
那她全身散发出仿佛积压已久的怒气,又是为什么?
“对了……四季镜,你说了些什么?”
“简单说来,我匆忙地叫着‘瑟妮亚小姐因为感冒身体虚弱,在睡觉时被脱下衣服,然后——’”
“……………………”
这些毫无疑问都是事实。
但四季镜也不说是因为谁做了什么,才会变成那样,结果就产生如此天大的误会……!
秋晴这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在惊吓中身体开始摇晃。于是他用手撑住后面以免倒下去。
“不对,一定是你搞错了。”
“……喔,是吗?真亏你还说得出那种话呢。”
“所以说是你搞错了啦!仔细看一下就会了解了!”
“…………秋晴同学,你才应该仔细想想现在的情况才对吧?”
“…………?”
经朋美一说,他才重新确认自己目前的处境。
·房间内只有两个人(稍早之前)
·一名因为感冒而在睡觉的女性(半裸)
·一名疑似脱了对方衣服的男性(蒙着眼睛)
——净是些会让自己被判出局的状况。
“还有啊……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摸着瑟妮亚同学的胸部。这是故意的吗……?”
“咦?不、不是,绝对不是!而且这是瑟妮亚的……!”
“好啦别解释了快点把手收回去!真是的,所以才说男生啊……!”
恢复成普通口气的青梅竹马火冒三丈,秋晴这才手忙脚乱地退了下去。
“真受不了……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就说我…………是,您说的没错。我一点用也没有……”
对方只用一个眼神,就让秋晴把解释的话吞回去,并且乖乖道歉。
此刻,躺在床上的瑟妮亚没有任何不适,正安稳地睡着。
把椅子拉到床边坐下的朋美,则满是怀疑地往下看着那位男性。
朋美已经坐着了,秋晴的视线却依旧比对方低,是因为他跪坐在地板上。朋美要求他“用态度表示你已经在反省了”,结果自然而然就变成这个样子。
虽然房间铺了地毯,让他跪起来不觉得难过,但朋美的视线却阵阵刺痛他的胸口,连带地背也越来越弯。
四季镜把朋美找来后,现场立刻为之一变,更衣和处理湿透被单的工作皆迅速完成。
瑟妮亚的状况看来是稳定了,可是还不到松一口气的时候。尽管朋美已经明白事情经过,但在那之前她所教训的字字句句,都像钉子插入身体一般,让秋晴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另外,四季镜则已经请她回去了。虽然对她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是不得已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病人,她自己也因为搞砸了事情而陷入低潮中。
——因此,现在房间内有三个人,其中只有两人是醒的。
朋美看向这个房间的主人,开口说道:
“……好啦,我差不多该走了。”
“等等,你是认真的?”
她看着瑟妮亚好一会儿,然后说出这句突兀的话。秋晴听了立刻紧张起来。
四季镜已先行离去,要是朋美也离开,就没有人监视他了。
朋美身为一个黑心模范生,应该很清楚从育科男生最好别碰到那情况,那她怎么还会说这种话?
秋晴向她投以疑惑的眼神,对方则一派轻松地回答:
“我不是说过明天就要参加法语检定了吗?我可不希望初试就被刷掉,所以今天要念到通了为止。”
“好吧……那么,另外找个人来吧。”
“没有这个必要。”
朋美一口回绝了秋晴的建议,让他张着嘴发愣,出不了一点声音。
他完全无法理解原因。这时朋美的表情缓和下来,露出苦笑。
“放心,我会替你担保的。所以别再增加人手把这儿弄得闹哄哄的,你就一个人照顾她吧。”
“……那样也好啦……”
听到这里,秋晴当然想问对方先前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至少他现在感觉自己像个被狐狸迷惑的村民。
但他不敢要求朋美说明,因此只用眼神暗示对方。这时朋美又换上另外一种笑脸。
那是个如同恶作剧般的淘气笑容,和黑心小姐非常相称。
“瑟妮亚同学的美貌可是连同性都羡慕不已。她正巧睡着了,在某种程度上能光明正大上下其手的你却把眼睛蒙起来了,这种人还会做出什么事?所以我愿意相信你。”
“……那就谢啦。”
朋美没有一点称赞自己的意思,不过秋晴也只能点头同意。
还没释怀的秋晴拨弄着安全别针,朋美则站起身往房门走去。
“那么,你就好好照顾她吧。发生什么事情就打手机来,三分钟内我会赶到。”
“……喔,那就拜托了。”
“考试结束后必须离开房间时,可以请隔壁的凤小姐来接手。她今天人应该在外面,不过有说傍晚会回来。”
“了解,就这样吧。”
“还有,不可以一直盯着她的睡脸,也不可以因为好奇一直盯着她的胸部。”
“——啊~你快回你的房间用功吧!”
这句话简直就是在对秋晴性骚扰。他大吼回去,但朋美只是挥挥手,丝毫不受影响地离开房间。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他大大叹一口气。
“真是……说什么相信我啊。”
他搔搔后脑勺抱怨。朋美都那样说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夸张的行为。
总觉得这次又彻底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不过黑心青梅竹马既然帮了忙,也就不太好意思多说什么。
现在是自己第三次跟瑟妮亚共处一室了。反正接下来不太可能有更大的意外,于是秋晴坐到空出的椅子上。
这并非受到朋美告诫的关系,但是盯着瑟妮亚的脸一直看,还真会让人感到不好意思。于是他把目光移向窗外——
“…………嗯……啊……?”
“喔,你醒啦?”
他应了一下瑟妮亚发出的声音,果然看到对方刚睁开惺忪的双眼。
再仔细一看,原本发烧呈现红色的脸,已经好转了些;头上虽然在冒汗,不过那在发烧时是个好现象,因为代表体温要下降了。
睡着前还很难过的瑟妮亚,现在表情也缓和许多,印证了秋晴的猜测。
“……秋……晴?为什么,你会在……”
“现在还在考试。这部份的事情还记得吧?”
“…………嗯,虽然有点模糊,还是想起来了。印象中好像还有四季镜。”
“喔,四季镜刚才先走了。她帮你换了衣服跟被单。”
事实上有一半都是朋美做的,但她要求别提起她的名字,所以这点就先保密。“要是随便刺激她,到时候又发烧了也很麻烦吧?”听朋美这么一说,还真的不太能说出口。
秋晴内心的感觉有点复杂,而同一时间,瑟妮亚眨了好几下眼后,意识稍微清楚了些。
“这样啊……之后得跟她说声谢谢才行。”
“我想她会很高兴的。那家伙出了些状况,意志还有点消沉呢。”
不说对方出了什么状况,也算是一种好意吧。反正他也不想多谈,免得到时候多找麻烦,把自己也拖进去了。
为了不让瑟妮亚有发问的机会,秋晴抢在她开口先主动挑起话题。
“虽然还没量过体温,不过烧应该退一些了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不会觉得想吐……只是有点累。”
“没办法,因为现在没有体力嘛。可是你用不了多久就恢复到这种程度,我可是很惊讶呢。”
“当然的啊,我念中学部时天天都会晨跑,现在碰到没有活动的假日时,也一定会运动。”
难怪瑟妮亚总是那么有精神——这下秋晴终于了解了。她平常消耗的热量,比其他白丽陵的大小姐多上一倍,但也从来没看她晕倒过,想必是恢复能力很强的关系吧。
“…………说到这个——”
秋晴仿佛想通一个复杂问题般恍然大悟,而瑟妮亚则带着游移的眼神说道:
“你每天早上都会自我锻炼没错吧?”
“怎么……啊,是有谈过这话题没错。”
拿到搭档卡的那一天,秋晴的确主动说过类似的话。
那又怎样了吗——他正在纳闷时,瑟妮亚露出病人应该不会有的锐利眼神。
“虽然这挺叫人生气的……但我承认你真的很努力。你刚转进来时,我还以为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夹着尾巴逃出白丽陵,或因为什么无礼行为而被退学的。”
“喂,你说得真狠啊。”
“看你到现在都还留在从育科,我也很惊讶。你会那么拼命……是有什么原因吗?”
面对这意想不到的提问,秋晴眨着眼睛,看向躺在床上的瑟妮亚。他从来没跟对方谈过这么正经的话题。两个人一开口,不外乎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个没完。
他一面想对方可能是病倒了,才会说出这种话,另一方面又在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要无视那个问题吗?或者就算不太好意思,也老老实实回答出来?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瑟妮亚躺在床上想必也很无聊,然后这又不是什么回答不了的问题。
秋晴得出这个结论后,摸了摸右耳上的安全别针——
“跟其他同学也没什么不同啦。虽然我没打算真的成为一个执事——具体来说是并非真想成为仆人,不过我希望将来能从事帮助别人的工作,所以才转来这里。而且我很清楚自己的程度,为了达到目的,不努力一点是无法赶上别人的。”
“……想帮助别人的话,医生或律师不是比较好吗?”
“医生就算了吧。我的母亲当过护士,听她讲过一些事情后,我就觉得自己不适合那么吃重的职业。律师也是同样道理。”
成为高中生后,也就明白了“合乎身份”这个词的意思。
还有一点。
“不论要当上医生还是律师,都得先付出不少时间和金钱。再加上我自认比较适合小巧型的职业,像女佣那样——最重要的是,我那么刚好能进到这么优秀的职业训练学校,当然要努力了。”
说来惭愧,在技能方面何止是大地,他现在连轰都比不上。虽然他想自己应该有从吊车尾的那一区,进步到班上的平均分数左右……但仍然欠缺许多东西。
秋晴可不是体认到了这一点还有办法悠悠哉哉的人,所以当然会更加努力。他和眼前这位瑟妮亚一样,也有不服输的强烈自觉。
因此,这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夸奖的事。
他不过是有想做的事情,而且不愿意输给别人罢了。
如果是朋美,她一定能够了解的。她不服输的意志相当旺盛,在学校里还装成模范生大小姐,在这方面可说是做得比自己还彻底。
此外——这样说也许不太妥当,但今天多亏了瑟妮亚,秋晴有了新一层的体认。
“反正我也喜欢照顾别人。就算是要照顾小孩子也无所谓,我想找一个意气相投的人,在他身边工作个五年十年。”
不过追根究底,这种工作是采雇用制的,所以也有可能遭到开除打包走人。但如果能在一个家庭里工作,看着小孩逐渐长大成人,那就够了。对秋晴来说,那已经是很幸福的工作了。
……话说回来,心平气和地跟瑟妮亚谈这么正经的话题,感觉还蛮新鲜的。
对方似乎也这么觉得。她的眼神和平常不同,少了喜怒哀乐这些丰富情感,静静地看着这里……
秋晴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到其他地方。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看惯对方的美貌,然而瑟妮亚突然露出不同于以往的神情,还是蛮危险的。他还真担心自己的脸是不是红了起来。
再说,一直保持沉默对心脏也很不好。他们平常吵吵闹闹习惯了,现在这样反而叫人不知所措。
他思考着要不要找些理由,去洗手间洗把脸。这时——
“——既然还有时间,在我又睡着前,就先跟你说这句话吧。”
“嗯?什么?”
尽管被对方先一步开口,至少也比两个人默不作声来得好。
秋晴的眼睛转回床边,看到原本躺着的瑟妮亚特别爬起身体。
“喂——”
“这句话是不能躺在床上说的。”
就在秋晴要叫她躺回去时,对方先出声坚决制止。
那语气虽然没什么威吓感,却也让人感受到非照她的话做不可。于是秋晴也就挺直腰杆听她说话。
瑟妮亚的动作看来还是有点辛苦,但她仍然用认真的表情看过来。
接着——
“今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在这里向你道谢。”
…………秋晴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刻的惊讶。
毕竟那个瑟妮亚居然坦率地说谢谢,而且还对他鞠躬。这是要他如何不惊讶?
不用说,他陷入一阵慌乱——
“呃,那个……不、不需要特地向我道谢吧。倒是我才应该说谢谢才对,毕竟你愿意担任我的考试搭档嘛。”
“就算是那样,也不代表我就不用道谢。秋晴,难不成你去看医生时,会认为医生是在做他的工作,就不表示感谢吗?”
“呃不,我一定会道谢啦……”
“既然这样,我的行为就没有任何不对了吧?恩惠这种东西,是由接受的一方感受的。”
“…………”
经瑟妮亚那样一说,秋晴想起夏天时对方在海里溺水的事。那时她也好好地跟自己说了谢谢。
……啊,没错,瑟妮亚就是这样的人。她的个性单纯又容易感情用事,同时也很懂得讲道理。
视她为一个斗嘴的好伙伴,是最安全的做法……那些可能在无意间缩短彼此距离、缺乏自觉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啊……
秋晴当然很高兴,但心中同时也涌出更多的复杂感受,在胸口形成一个漩涡,而无法好好回应对方的谢意。
瑟妮亚当然不会知道秋晴此刻的心境。她甚至还露出笑容,继续发动攻势。
“之后我会再好好道谢的。到时候你一定会接受对吧?”
“…………啊,嗯。也没什么理由不接受。”
对于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一句这么不中听的话,秋晴感到相当羞愧。
更惨的是,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小时以上。
也就是说,他们还要在这房间共处一小时以上……怪了,这明明只是一场考试,怎么突然变得跟拷问一样啦?
……不行,我再也忍耐不下去了。要是不快点把脑袋清理一下……
“你就再多睡一会儿吧。我,呃……到洗手间去,如果有事就叫一声。”
“也是呢……那么我就听你的话吧。”
瑟妮亚干脆地回答道,而秋晴也内心七上八下地逃进洗手间。
直到关起门来,再也看不见瑟妮亚后——
“…………天啊~这到底是怎样?太犯规了吧!”
他想不开似的抱住头,压低音量发出叫声。
剩下的一个多小时,他便一面慢慢等待,一面想着“八成是我多心了吧……”尽量让排解不出去的情感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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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呢……那么我就听你的话吧。”
由于瑟妮亚的疲惫迟迟不消退,她说完这句话后,便又躺回床上。
她闭起眼睛,听到洗手间门关上的声音。
瑟妮亚很少感冒,所以对这种情形比较不熟悉。即使如此,她依然不担心只有自己一个人,或许就是因为知道有秋晴在吧。
一想起自己道谢时,他那副哑口无言的模样……就不禁想笑。
真不知道该说那个男的别扭呢?还是单纯呢?
他的一举一动时常踩到红线,惹得自己毛毛躁躁。
……然而,有时候也会流露出体贴的一面。
“真是的……我怎么可以生病呢……”
这绝对是自己身体虚弱的关系。
对方明明是个既粗野又任性的庶民——
——自己却会如此在意。
若被问及讨不讨厌对方,瑟妮亚会明确地回答“讨厌”。
可是两人一旦分开,她内心并不会比较自在,反而会有种类似寂寞的感情隐隐作痛。
在此之前,她从未对别人产生这样的心情。
和她对彩京朋美抱持的敌对意识相较,极为相似却又大相迳庭。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自己也无法理解、无法判断。
既然如此——只能自己去弄清楚了。
所幸她还能制造机会。只要时机契合,对方没有理由拒绝才是。
像这样抱着膝盖,磨磨蹭蹭地自寻烦恼,实在太不像自己了。
瑟妮亚下定决心,等感冒一好,就要尽快为这场胜负做好准备……
接着,她又缓缓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