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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风波不断的双重约会?

A PART

“啊,日野同学等一下!”

——在被人叫住时,日野秋晴有种奇妙的预感。

当时他露天咖啡厅的服务活动刚收工而打算离开,同时脑中正想着要如何度过晚饭前的空闲时间。

秋晴一转头,便发现出声者是同样才结束服务活动的从育科女同学——冈,对方脸上还浮现了有点害羞的暧昧笑容。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现在方便吗?”

“诶?可以是可以啦……”

“太好了!那么,能麻烦你跟我来一下吗?”

说着,冈便带头走向离露天咖啡座有点距离的凉亭。秋晴虽然有些不解,仍旧默默地跟了上去。

途中他看着前方那位身穿女仆装的同学,试着猜想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情报实在太少了。尽管他认为不会是什么好事,但那毕竟只是直觉而已。

当秋晴还在思考接下来会如何时,两人已经抵达了凉亭。在冈“好啦好啦,先坐下吧”的话音中他顺从地照做了——此时才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

虽然冈平常个性就很阳光,跟异性相处也没什么隔阂,不过她今天似乎有点阳光过头了……?不但话变多了,就连眼神也飘忽不定,感觉整个人静不下来。

仔细一看,她的脸也变红了……再加上她并未选择在走回宿舍的路上闲聊,而特地跑来这个人烟稀少又能立刻察觉他人的场所密谈,该不会……

是“那个”吗?

该不会是“那个”吧?

就在秋晴心头涌上了轻微的焦躁感时,冈以手指搔了搔自己的浓眉,脸上浮现了带有酒窝的害羞微笑——

“唉呀,我本来打算先聊个几句再谈的,不过这么一来可能又会搁置,因此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

“喔、喔……?”

快嘴的冈语调兴奋,令秋晴感觉悸动的心脏加速跳动。

这果然是“那个”吧。

这种事早就碰过好几次了。

毫无疑问,铁定是告白——

“那个啊,我——最近很在意大地同学。”

……嗯,果然是来找人帮忙告白的。

不,真的没抱什么期待喔?一来早就料到是这么回事,二来秋晴也知道自己跟受女孩子欢迎的类型相去甚远……呃,如果说连一丁点儿的希望都没有当然是骗人的。

不过,在预料之中这点倒是真的。秋晴中学时,有个坐在附近的家伙不但长得帅还是运动健将、加上谈吐幽默心地善良,简直是个十项全能的超人。他当时跟那位同学交情很好,因此有不少女生拜托他帮忙穿针引线。

所以他一看见冈的样子,立刻就有种既视感。

顺带一提,那位中学时代的友人爽快地用“跟女生比起来,我比较喜欢跟男生在一起”这种容易让人误解的发言拒绝了……不过当时有许多目光转来秋晴身上,他想这应该是偶然吧。不,绝对是偶然,他打从心底希望是这个样子。

……当时那股薄薄的寒意似乎再度浮现了,不过还是先放一边吧。

对方都这么勇敢地开口了,秋晴也不好意思继续保持沉默。因此他略显刻意地装得很惊讶——

“咦,真的?几时开始的啊?”

“嗯——几时开始的呢?我不是很清楚,当发现时……脑中已经都是‘咦?大地同学是不是变得比以前更帅啦?’这样的想法了呢。”

“……那家伙本来就长得很清秀吧?”

“唉呀,这我也知道嘛。不过他现在不只是脸长得好看,以前身边那种令人难以接近的气氛也消失了,或者该说他似乎变温柔了……所以才会重新意识到这点吧?”

“呃,这你问我也没用吧?”

尽管冈这么讲,不过每天跟室友打照面的秋晴实在没什么感觉。确实,跟自己刚到白丽陵时相较,大地的态度是变得柔和了点没错,但有没有“变得更帅”可就不得而知了。

“嗯……虽然大地同学原本就长得很漂亮,不过最近似乎又多了几分娇媚……”

……这可就更让人搞不懂了。

看来再听下去也不会懂,还是赶快进入正题比较好。

“所以说,你打算怎么做?要我帮你告白吗?”

“不,那还太早了点。得等我们关系更好再……还有,我希望能尽量在明白自己有希望的情况下才……”

“以你的作风来说,这样子也太消极了吧?”

“可是你想想看,如果遭到对方拒绝不就尴尬了吗?我们起码还有两年以上的时间得待在一起呢。”

“啊……这么说也是。”

以平时胆大包天的冈来说十分稀奇——不过这种想法得撤回。她的判断相当确实,不愧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从育科女生领袖。

不过呢——

“大地啊……”

“嗯?怎么啦?有什么不满吗?”

“不,我哪有什么不满,只是对于时间差有些惊讶罢了。你平时给人的感觉上对恋爱不太感兴趣呢。”

她个性豪爽、跟男生对话也很自然,再加上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平常实在没什么异性的感觉。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让人讶异吧。

对于这番连秋晴自己都觉得失礼的言论,冈有点不高兴地眯起了眼说:

“真是的,好过份喔。人家好歹也谈过一两次恋爱了呢……不过说真的,我也觉得对大地同学的感情似乎还没到‘喜欢’的程度呢。”

“那不管怎么说,要告白都还太早了呢。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事?”

一问之下,冈一改原先不满的表情,双手合掌陪笑道:

“拜托,请你和大地同学——”

——————————

“可是……不过……都说是约、约会了,怎么可能轻松……”

大地低下头,口气非常认真;还有只手还用力抓着胸口处,几乎连衣服都要抓出痕迹了,房里的空气越来越凝重。

就在气氛变得很诡异时,秋晴以手指轻轻搔了搔脸说:

“呃,真的啦,放轻松点就可以啰。如果你回应地这么慎重,对方也会感到很困扰的。”

“可是日野,你说是这么说………………………………对方?”

大地突然睁大了眼,接着皱起眉头问。

秋晴“嗯”地点点头,这才继续说下去:

“冈想找我们跟另一人,四个人一起出去玩。所以讲是讲约会,其实只是出去玩,就当成普通的出游就可以…………大地?你干嘛露出那种有了犯错觉悟的眼神?”

“……………………没、没事、别在意。”

“不,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抱歉,我订正。我什么都没看到!”

见到那凶恶的目光,秋晴登时向后缩了一下。这下糟了,那双眼中沸腾的感情,只要自己表现得稍微碍眼一点就会瞬间爆发啊……!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总之不能再忤逆对方了。因此秋晴尽量在不刺激室友的情形下往房间角落移动。

这段期间里,大地又是猛抓头,又是倒在床小别棉被把自己裹成一团,自暴自弃时常出现的动作几乎都来上一次后——

“…………也就是说……要我跟冈溜冰的意思……?”

“啊、嗯……我也会同行,不过基本上是这样……”

秋晴颤抖地回答。而把脸埋在床铺里的大地则是——

“……………………我知道了……要上哪儿我都去……!”

说出了一句怎么听都不像是用来答应约会的台词。真要说起来,那比较像是某些用身体还债的人会说的话。

想归想,在这种状况下也没办法安全又老实地吐槽。

室内的气氛实在无法让人默默地写作业,但要就这么去睡觉更不可能。因此秋晴丢下了一句“那、那我去告诉冈……!”便逃出房间。

委托顺利达成了,然而一想到等会儿还是得回房间……嗯,实在令人忧郁。睡在走廊上搞不好还轻松点。

宿舍有宿舍的规矩,因此也不能去轰那边借宿。秋晴深深地叹息……过了一会儿,他才想到该向冈报告事情经过,拿着手机慢吞吞地迈开脚步。

——————————

虽说平安无事地成行了,不过秋晴还是没有什么“约会”的感觉。

对方是一天到晚碰面的从育科同伴不说,同行人数又不少。如果只有两个人去,或许还会多少有点紧张;男女合计四人,想必没什么沉默不语的时间。

再说,自从到了白丽陵后,名副其实的“约会”可以说一次都没有。朋美那回只是单纯地上街玩、瑟妮亚那回老是在吵架;而先前那回更只是场惩罚游戏,对象甚至还是大地这个男生……从这些经验来看,实在很难有什么期待。

不过身为提案者的冈对“约会”一词倒是非常重视,因此特定约在须野原车站前集合。

秋晴倒是能体会她的心情,也因此松了口气——要是大家一同离开白丽陵时被人看见,解释起来十分麻烦。而且名义上的确是“约会”,这就更难敷衍过去了。

“……不过,她们还真慢啊。”

他跟大地两人出来,抵达集合地点——车站前的公车站牌后,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

秋晴拿出手机确认有无来电,顺便看看时间……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印象中冈不是那种不守时的人,如果迟到至少也该拨个电话通知一下才对。话说回来,她的电话似乎一直打不通。颇令人在意。

等待是无妨,不过这会让人担心她们是否遇上了什么意外,秋晴也因此坐立不安。

他将手机塞回运动衫的口袋中,重新往冈她们应该会出现的方向看去,此时身边传来了某个沉重的声音:

“……日野,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不,等等,才过了十分钟而已嘛。如果是晚了一班车……我想,应该快到了才对。”

他连忙安抚身边那位看似很不满的同伴,大地则回了句“……那么,我再等五分钟”。

冈她们在五分内到达的可能性似乎不太高……算了,等时限到了再想办法就好。

正当秋晴这么想时——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他看见了边大声道歉边往这边跑来的冈。

因此秋晴松了口气……才怪。

要说原因,就是在冈的背后出现了四季镜的身影。

……呃,来的是四季镜,这没什么问题。她在从育科女生中算是跟自己交情比较好的,尽管会因为那严重的脱线而忙得团团转,不过跟她在一起倒是不会乏味。

不过——为什么这家伙要在假日的大街上穿着女仆装呢?

穿制服上街明明本身没什么问题,然而眼前景象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问题可大了。证据就在于——周围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四季镜身上。

脸颊不由得痉挛的秋晴,仿佛要求助般看向身旁同伴。

然而大地也露出了类似的表情看着他。

“……日野。”

“……啥事?”

“……………………可以回去吗?”

“……………………虽然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不行。”

就在他们对谈时,喘着气的冈与四季镜也到了。

头戴毛线帽、身着运动夹克,下半身则是直筒裤配上靴子。冈一来立刻双手合十低头道歉:

“对不起!早苗准备时花了不少时间所以没赶上公车,然后我又忘了带手机出门……你们等很久了吧?”

“哪里,没有等很久啦,别在意……话说回来——”

“OK,别说下去,我知道你想讲什么。”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坐视这种惨剧发生……”

他无力地问道,满脸歉意的冈则是露有些疲倦的苦笑,以不晓得平时活力都上哪儿去了的虚弱声音娓娓道来:

“我们讲好在我的房间碰头,她来是来了……却穿着这身制服,让我吓了一跳。因为这还是第一次在冬天跟早苗外出,我原本还很好奇她会穿什么……唉呀,这可真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那么,为什么你没让她换装呢?”

说着,秋晴瞄了四季镜一眼。她的服装似乎因为奔跑而有点凌乱,不过真正该在意的地方应该不是这里。

“不是啦,我当然有试着想办法喔?不过呢,早苗她自己几乎没有便服,又借不到适合的尺寸。木田的身高虽然跟她差不多,但再加上胸围就没办法了……而且如果她姐姐没出门还能借……”

在冈这番遗憾的说词下,秋晴宛如受到引导般看向四季镜胸口。那个大小确实不像高中生没错……原来连穿上尺寸符合身高的衣服都会变得很显眼啊?光是一身隐藏曲线的女仆装就已经十分抢眼了,要是换了衬衫或T恤,恐怕破坏力能媲美反坦克地雷吧。

尽管方才提到的那位木田乎得有点遗憾也是原因之一,然而略过不提也算人情世故的一部份嘛。

大地也用手碰碰自己的胸部,不过他聪明地选择了沉默;至于那对皱在一起的眉毛……

或许是还在为了对方迟到而生气吧。

“结果,只能认命让她穿着制服过来。但我匆忙之下忘了带手机、早苗又忘了充电……真的非常抱歉。”

冈再三地道歉,不过恭候多时的苦主倒是半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居然能把平时发挥领导能力统整从育科的冈整得这么惨,除了一句“不愧是四季镜”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家伙拖人下水的功力实在一流。

所以秋晴反倒是同情地说:

“我明白你的苦衷,别那么在意啦。”

“那个,都是我的错,非常抱歉……!”

站在冈旁边的四季镜也低下了头,但这回可不能单单只用一句“别在意”打发掉。若是让她就这么穿着女仆装,等等上路时可就尴尬了。

秋晴低头苦思,但自己能做的事毕竟有限。

最后,他决定用最快最简单的方法——脱下身上穿的运动衫丢给四季镜。

“拿去,穿上它吧。虽然袖子长了点,不过应该还可以接受。”

“唉……不行啦,这样对日野同学你不好意思耶!我这样穿也……”

你如果就这样下去倒棚的会是别人,所以这个意见就当作没听到。

“好啦,穿上吧。我穿得够厚,所以少一件无妨;真的很冷的时候,我会毫不考虑地跟你把衣服要回来。”

“……好的。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四季镜这么说完后,才拖拖拉拉地穿上衣服。太好了太好了,这么一来就不会太过于显眼了。至少跟她走在一起还不至于丢脸。

虽然理由可能自私了点,不过这判断应该没错。证据就在于——冈在四季镜看不见的地方竖起拇指,表达赞赏之意。

然而,今天的另一位主角大地似乎变得更不高兴了,看来还是早点移动比较好。毕竟他原本就没什么兴趣,要是一个不小心,他搞不好会自己回去。

看着四季镜差不多穿好衣服后,秋晴出声道:

“好,那我们走吧。溜冰场在邻镇对吧?”

“没错没错。目的地很近,只要搭电车搭个一站就行了。到那儿以后,我再请你们喝点东西表示歉意吧,要果汁要茶要咖啡都可以!”

冈会意地率先行动,秋晴等人跟着她进入车站。

正巧,等不到一分钟车就来了;而且大家运气很好,座位几乎都空着。

虽然到下一站花不了十分钟,但既然位子都空着,大伙儿便男女分开、面对面坐下。

当电车开动时,冈便向对面的大地搭话:

“啊,多谢你今天赏脸。不过主动邀约的我却迟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了解,所以就别再提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话说回来,大地同学平常会这样穿吗?”

冈好奇地问道。秋晴倒是能了解她的心情。

平常也好、要过夜的集训时也好,大地私底下不是穿大衣就是作务衣,除此之外的打扮非常少见。

顺带一提,大地今天穿了件有绒领的牛仔夹克,配上一条黑色的宽松工作裤。

“这是……日野跟轰建议的……”

“诶?跟日野同学他们一起去买的吗?”

“因为大地这家伙衣服少得惊人嘛——呃,当然还比不上四季镜就是了。不仅如此,他还都是一些土气又相似的衣裤,让人觉得不出手调整一下实在太暴殄天物了嘛。”

“喔?男孩子也会这样啊……不过,的确很合适呢。感觉比平常更帅更英勇喔!”

“咦?大地同学要去哪儿打仗吗?”

四季镜一如往常的脱线发言,让秋情忍不住压低声音偷笑,同时瞥了旁边的大地一眼。

虽然当事人闷不吭声又面无表情,不过这点平常也一样,更重要的是方才那股生人勿近的险恶气息已逐渐淡去。搞不好这家伙是用自己的方式期待今天的约会呢。

秋晴沉浸在某种守护离巢前雏鸟般的感觉之中,脑里转着“希望接下来也能顺利才好”这样的念头。

不过,毕竟能够男女混合一同出游的机会实在不多。因此只要大家能玩得开心,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概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才会遭到惩罚吧……”

秋晴现在想把方才电车中那种温馨的想法全部否决掉,然后立刻逃离眼前的现实。

大约三十分钟前,一行人抵达了溜冰场、买了入场券,随即借了溜冰鞋下场。

而现在,秋晴正和四季镜独处。

正确地说,四边形场地中另外还有数十名客人,大地和冈应该也在稍远处溜冰才对。由于大地没经验、四季镜又溜不好,于是四人拆成两对分别进行一对一教学……这也就算了。

最重要的问题在于——由于彼此有着暂时不互相干涉的默契,因此无法向对方求助。

“那个,日野同学?你怎么了?”

“……不,没事……”

秋晴实在没办法告诉担心地询问的四季镜真相,只好随口敷衍过去。四季镜多半也不会晓得自己就是原因吧?因为她是四季镜嘛。

“没事归没事……不过啊,你不能把上衣穿起来吗?”

“可是,一运动身体就会很热啊……你有这份体贴的心意,我就很感激了。”

不,人家并不是在体贴你,而是真心希望你把衣服穿上去。

无法说出真心话的秋晴抓了抓头,他旁边的四季镜抓着冰场外围的栏杆,身上已经变回了那身女仆装。

开始滑还没过多久……由于四季镜不断地摔得四脚朝天,身体应该会因为接触冰场的冰而觉得冷才对。不过从她微红的脸色来看,穿上运动衫确实可能会变得更热,因此秋晴也不好勉强。

所以,周围目光便集中到了一身女仆装的四季镜这里。各处不断传来“咦,今天有什么活动吗?”“哪边在促销吗?”“那就是COSPLAY吗?”“是旁边那个男生的喜好吧?”“嗯,搞不好呢。”“那家伙一脸凶相耶……”“难道是他强迫那个害羞的女孩子穿成那样……!”等等让人听不下去的声音——嗯,总觉得好想回家喔。什么强迫女孩子穿成这样,别把人家当成变态好吗?

四季镜换回女仆装打扮已经过了好一会儿,却仍旧是场内大多数人的目光焦点。秋晴认为,重点之一在于她摔倒时裙子会盛大地往上翻……毕竟其他男性都在注意她何时摔倒。

这在许多方面都让人觉得很丢脸,因此秋晴实在很想尽快教会四季镜如何不摔跤——于是,原因之二来了。

“日、日野同学,我要出发啰……”

“喔,来吧。这回可得冷静点喔。”

四季镜点了点头,接着放开倚靠的铁栏杆,在没有任何支撑的状态下立于冰场之中。

长裙遮住了她的腿,想来那对膝盖应该不停地颤抖着吧?但多少应该比刚诞生的小鹿来得好才对。

确实,冰刀的刀很细因此难以维持平衡,然而四季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却还落得这种下场……老实说,根本不晓得到底该怎么指导才能让她滑得平顺啊。

总之秋晴告诉自己别气馁,接着站到了四季镜面前。

“来吧,先抓住我的手或肩膀,然后慢慢地溜溜看。不要慌张,就以把重心放在膝盖上的感觉来做。”

“嗯,好……慢慢地……膝盖……”

四季镜嘴里小声复诵,并抓住了秋晴的肩膀……还有他的手。

少女彷佛要表示自己绝不放手般,死命地抓住秋晴的右肩与左上臂,这让他十分紧张。

一来这样子难以行动,二来两人距离很近,特别是脸跟胸部实在近得过了头……!

由于四季镜低下了头,所以无法看到她作何表情,但还是能晓得她拼命地盯着自己的脚尝试滑行。

所以秋晴什么都说不出口。身为负责指导的教师,怎么能把“在眼前飘散的发丝闻起来有种甜香”、“那件女仆装因为连番摔倒而湿了,所以我目光移不开曲线毕露的胸部”这种话给说出口呢?

……不对,这和是不是教师无关,根本不能说出口吧!不行,思考已经完全偏了。

那么,也只能把精神集中在指导四季镜好赶走杂念了。于是秋晴努力装作平静说:

“……别紧张喔。这和走路不一样,只要把身体重心放在膝盖上作势把脚趾往前推,应该就可以自然地向前滑了。”

“知、知道是知道,但这和平常走路实在差太多了……哇!”

呃,你平常也一天到晚摔倒吧——当秋晴在心中吐槽时,四季镜口中也发出了惨叫。

“什……哇!”

接着,秋晴的右肩与左臂便被四季镜猛烈地朝下扯去。

他本来想试着撑住,但立刻就了解自己办不到。不仅这一下来得突然,脚上又穿着只有薄刃的冰刀,这实在太勉强了。

既然如此,比起难以预料地摔得七荤八素,还不如刻意用相对安全的方式倒地来得好。

虽然底下是坚硬的冰块,但至少比较不容易擦伤——这点要比摔在水泥地上好多了。

有所觉悟后,秋晴便已被四季镜抓住的拘束状态往下倒。他试着尽量减少伤害而由膝盖附近先着地,结果膝盖比预期的还要来得痛,因此忍不住叫出了声。

“唔…………没事吧,四季镜?”

“呜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四季镜以彷佛要钻过秋晴胯下般的姿势摔倒,双目含泪地出声道歉。

到底要如何才能摔得这么像特技表演又多采多姿啊?虽然秋晴抱持着纯粹的求知欲想了解原因,但还是先从四季镜上方起身,提出最重要的问题:

“算了,没关系。有受伤吗?”

“啊,是的…………应该没有吧。”

“这样啊……那就好。”

这一摔相当夸张,令人颇为担心,还好她身强体壮……不过,以四季镜姐妹的脱线程度来看,要是没这么强壮大概无法生存下去吧。

无论如何,只要不受伤,摔几次都可以。就跟骑单车一样,在掌握诀窍之前只能不断地失败,就继续尝试吧。

总之别放弃才是重点——这句话与其说是讲给四季镜听,不如说是讲给秋晴自己听的。

于是他慎重地起身并抓住栏杆,做好万全准备后对四季镜伸出手。

“哩咻……好啦,抓稳。”

“好的。对不起,一直麻烦你……”

四季镜似乎也习惯这么让人拉起身了,只见她微微低头并抓住那只手,接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刚开始她光是这样都会再度摔倒,甚至还会把秋晴一起拖下水……从这点来看,这个女孩已经很有进步了。

……要是不这么想,大概撑不下去吧。算了,光这样牵着手就已经有点赚到了,被牵连进去时还会获得凌驾于痛楚之上的柔软触感,能让世上其他男子羡慕地干瞪眼呢!一想到这里,似乎也就没那么倒霉了。

当那个穿着见惯女仆装的脱线女孩站稳……应该说很不稳地起身后,秋晴便放开了手。

他决定重新来过,这回试着由自己来推或拉好让对方记得溜冰的感觉。正当少年在脑中盘算该怎么做时——突然溜冰场内响起了一片欢呼。

“…………怎么了?”

“不晓得,怎么回事啊?”

秋晴皱起眉头,与四季镜面面相觑。

刚刚的情况与眼前这个脱线女仆摔倒时大不相同,充满了赞赏之意。这声音似乎是由惊讶与感动交织而成,感觉上就像某人挥出了全垒打,不然就是有人考了满分之类的。

正当秋晴好奇地猜测时,他眼前的四季镜似乎发现了什么,小声地开了口。

同时,少女的脸颊上还染了一层蔷薇色般的红晕——

“日、日野同学,那个!”

“那个是哪——”

秋晴正想问是“哪个”,但当他朝着四季镜所指的方向看去时,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了。

理由当然就在于——他知道“那个”是什么。

差不多就在溜冰场的正中央,众人让出了一个开阔的空间,其中有道飒爽滑行的身影。

那人毫无疑问就是秋晴的室友……

“………………大地他……不是说自己厶下天第一次溜冰吗?”

“是、是啊……我也听见了,可是……”

四季镜的回答听起来很没自信,不过她的心情的确让人感同身受。

因为大地那家伙,不只溜得漂亮还在冰上跳跃。他不但在空中回转两圈半以后若无其事着地,甚至还来了个急回旋……那动作怎么看都像是打算成为职业选手的人吧!谁会相信这人开始溜冰还不到一个小时啊?

大地先后展现了各式各样华丽的技巧,夸张到连晓得室友不会随便说谎的秋晴都开始产生怀疑——

“很好很好,大地同学,就是这样!接下来试试看二连跳吧!”

……在旁边火上加油的,正是大地今天的约会对象。冈这根本就不是在指导而是在煽动吧?不过她似乎指示得很开心,既然如此就算了。

不过……秋晴觉得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大地那家伙,是不是越来越不爽啦?

由于对方溜冰的速度很快,平时又不太会把情绪写在脸上,因此也可能是秋晴想太多。

不过,自转入以来两人就住在同一个房间寝食与共,因此他至少还分得出某些其他从育科学生看不出的差别。

还有,虽然没有证据,不过大地的目光似乎不时会飘过来。而且那眼神看起来好像不太友善。

“…………我做错了什么吗……?”

从冈的样子来看,那边应该进行得还不错才对,为什么自己会被瞪啊?实在没道理啊!

既然如此,果然还是自己想太多了吗……到底正解是什么啊?

即使歪头思考也不可能猜中室友心里在想什么,或许这时应该求助于不同角度的意见。

于是秋晴看向身边的四季镜——接着就把问句给吞了回去。

“……太厉害了!”

听见双眼发光的四季镜这么说,秋晴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谁都看得出大地非常厉害,若晓得这个人还是个溜冰初学者就更是如此了……但为什么这位实习女仆小姐的眼里充满了干劲呢?

“我也想像那样华丽地溜冰!那跳跃旋转的样子……简直就像纵横山野的飞鼠……”

“这是在称赞吗?”

还以为会比喻成蝴蝶或妖精勒,没想到居然是小动物。看起来很可爱是没错啦,不过一来飞行的印象比较强、二来跟冰毫无关连,要当作称赞实在太微妙了点。

不过——真的让秋晴想吐槽的发言,还在后头。

“如果站在同一条起跑线的大地同学已经能滑得这么漂亮,那我再加油一点……一定是我的勇气不够!要是我全力以赴,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关键!”

“等等!虽然你跟大地都是初学者,但立足点却完全不同啊!话说回来,因为那种有如奇迹一般什么都行的十项全能强者而获得启发也未免——”

“姐姐曾经说过,如果放弃可能性就等于零!就算没办法像大地同学那样厉害,至少也能有某种程度的表现才对!”

这触动人心的台词一出,立刻让秋晴泫然欲泣。当然这与感动无关,而是因为自己会跟着遭殃。

这人单单试着走路或普通滑行便会以盛大且意想不到的方式摔倒,要是她使尽全力放手一搏究竟会怎样……不行,实在无法想像。会发生惨剧的预感倒是不断涌现……!

秋晴登时握住四季镜的手,打算尽一切可能说服她——

“你先等一——”

“四季镜早苗,出发!”

制止的台词还来不及说完,便传来不吉的话音——

下一刻,秋晴彷佛做了个空翻一般,视野整个转了一圈。

“呜咕!”

“唉呀!”

一股剧烈的痛楚窜过他的后脑勺,接着撞击的部位立刻热了起来。明明撞击处应该会被冰块冷却,现在却又热又痛,让秋晴差点飙出泪来。

话说回来,到底要怎么个摔法、怎么个牵连法,才能把握住自己手的人给翻上半圈啊?

还有,为什么理应同样摔倒的四季镜只发出了可爱的惨叫声而已啊?虽然这一切实在太诡异了,不过现在身上的痛楚让人实在无力去推论。

秋晴抚摸着不断刺痛还带有麻痹感的后脑勺,并在自我安慰应该无恙的同时,保持仰躺在冰场上的姿势环顾周围,确认四季镜是否没事。

理所当然,周遭客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但秋晴却遍寻不着四季镜的身影。于是他稍微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脚,然而那边当然也没有。

正当他半认真地思考那位同学究竟飞到哪儿去的时候……

“日、日野同学,你没事——呀啊!”

背后便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啊,原来如此。这下秋晴懂了。

换言之四季镜在自己的背后啊,难怪看不到。嗯,了解。

而四季镜那听似担心的声音,为什么最后还带有已经听惯了的惨叫呢?

……就算看不见也知道。

想必是她试着先起身,却又滑倒了。

秋晴对这个推测充满自信,就算有人要来打赌他也会欣然接受挑战。

原因就在于——他的视野之中,四季镜的身体有如从天而降般逐渐逼近。

所谓的跳水式飞身压大概就是像这样吧?秋晴仿佛事不关己般地想着。

随后,他便被一团柔软的物体给压倒,后脑勺再度撞上冰块。

“唉呀,玩得真高兴呢~”

“我也玩得很开心喔!总算能顺利在冰上行走了呢!”

“…………喔,这样啊……”

“…………唉,我想这已经算不错了。”

众人嘴上分别说着感言,离开待了将近四个小时的溜冰场。虽然秋晴全身酸痛又十分疲惫,但还是很识相地没抱怨出声。

如果是普通的约会,接着应该先吃个饭再回去……尽管如此,不过大家都住在宿舍里,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决定晚饭回去吃——虽然没有人提出这件事,不过就连发起人冈自己都说了“今天的晚饭是什么呢?”这样的话。

对于想早点回宿舍洗个澡休养的秋晴来说,约会时间能不拖长当然是最好。

不过他同时也在想,就这么结束真的好吗?

那两人独处的时间还算长,照理来说应该会出现一些有趣的发展才是;不过从会合后的样子来看,似乎一点进展都没有。大地也好、冈也好,都只聊些跟平常没两样的话题。

虽然说有“讲是讲约会,不过别太拘谨”这样的宗旨……但这也太平淡了点。至少该再多来点让人脸红心跳的发展、或是聊点更深入的话题才对吧?

即使觉得自己有些鸡婆,秋晴还是想做点什么。毕竟身为从育科女生领袖的冈平常帮了不少忙,而他对大地也有种“如果这孩子能幸福就好了呢!”之类连自己都想吐槽“你到底是哪来的好事老爹啊?”的心态。

不过,接下来的行程也只剩回白丽陵了。就算途中绕路,有四个人在的情况下多半也不会出现什么改变。

于是秋晴随口附和另外三人的谈话,脑中思考着应该要怎么办。

然而,他还想不出什么好点子便抵达车站了,而且往电子布告栏上的班车预告一看——

“这下糟了,电车要来了耶!非得快点不可!”

正如慌张的冈所言,回程电车似乎一分钟后就要来了。

……实际上,月台似乎传来了电车进站的声音。

虽然错过这一班也只需要等个十分钟,不过冈的思考逻辑中似乎没有“悠哉地等”这种选择,她很快地便冲向月台,并且转身喊道:

“快点!来得及来得及,对我们来说时间很充份!”

“好、好的!应该没问题吧。”

只要出声同意的四季镜没跌倒,大概来得及吧。虽然多半只有大地会觉得时间充份,但至少应该不会紧迫到被车门夹住才是。

由于冈和四季镜已经先走一步了,秋晴也只好跟上。

接着大地很快地便通过秋晴身旁,踏上前方通往月台的楼梯。这人的体能还是老样子强得吓人,很快地便以双那让人怀疑说不定能拿下奥运田径项目全金牌的腿奔向月台。

当最后头的秋晴登上阶梯抵达月台时,大地已经搭上了电车,同时发车铃也跟着响起。

虽说觉得赶得上,但这催促的铃声还是让秋晴决定稍微加快速度——就在此时。

“等等——呀啊!”

随着这今天已经不晓得出现了多少次的惨叫,四季镜又在秋晴眼前滑了一跤。

“哇……好、好险。”

秋晴差点就踢着倒在行进路线上的四季镜,连忙往旁边跳开。尽管肩膀差点就撞上旁边的东西,但还是勉强地闪过了。

他松了口气,对坐倒在地的四季镜问:

“没、没事吧?有受伤——”

那个“吗?”才出口,震耳欲聋的铃声便消失了。

……没错,响完了。

这么一来,接着当然就会听见“噗咻”的声音……

秋晴维持着对四季镜伸出手的姿势,转头看向电车——

半张着口发愣的冈与大地,就这么并排站在关闭的车门对面。

电车缓缓开动,逐渐加快速度……

——直到电车自视野里完全消失,秋晴才重新往四季镜看去。

摔倒在地的少女似乎呆掉了,只见她慌慌张张地说道:

“日、日野同学,怎么办……我又犯下了不得了的错误……!”

对于这位反应过度的女仆装同学,秋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搭上电车并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太在意。

倒不如说……

“——干得好,四季镜。”

“…………………啊?”

四季镜完全搞不清楚自己被夸奖的理由。秋晴把纳闷的她丢在一边,嘴角露出微笑。

虽然是件意外,但结果倒是不错。这回能够在无意中让电灯泡退场好让那两人独处,可都得感谢四季镜的脱线。

搭乘后一班电车的秋晴与四季镜,在车站试着寻找或许会在此等待的大地与冈……然而看不见人影。想必是冈把握了良机,提议先走一步吧。

那两人究竟会聊些什么话题呢——抱着愉快心情回到白丽陵的秋晴,半兴奋半期待地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大地,你回来了吗?”

他试着出声问道,不过没有回应。

是先去洗澡了呢?或者还跟冈待在一起呢?秋晴好奇地进房,接着确认室友的位置……人在。

床上可以看到整个人躲在棉被里的大地。虽然见不到脸,但应该是本人没错。

可是——为什么要缩得像躲在壳里的乌龟一样呢?一般来说,应该是碰上了什么会想自我封闭的挫折,或是出了什么严重的糗,才会想要这么做吧?至少秋晴自己在干了非常丢脸的蠢事时会有这种念头。

该不会是在回程中被冈告白,然后拒绝……秋晴不由得开始乱猜起来。

想像归想像,但要是真的这样……哇,这下该怎么办才好?本来自己还称赞四季镜“干得好!”,然而当下却没考虑过冈究竟会冲到什么程度……!

秋晴一反方才的轻浮心态,顿时慌得不知所措。他走近大地的床问道:

“大、大地?呃、那个,该怎么讲呢……冈对你说了什么吗?”

当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摇晃那团棉被时——

“——!”

“哇……!”

大地突然把棉被一推、跳了出来,把秋晴吓得心脏都差点停了。

好不容易才现身的大地满脸通红,就像在三温暖里头待了很久一样;再加上那张嘴开开合合却什么也没说……呜哇,看来这下子可糟糕了。

该不会真的是告白之类的严重问题吧?正当秋晴这么想时,大地却缓缓地下了床。

这位话少的室友甚至没看秋晴一眼,只以略显沙哑的声音说:

“…………我离开一下……”

说完后,大地便以机械般的僵硬动作往外头走。

此时秋晴胸中混了惊讶、担心、好奇与其他各种不同的感情,实在不晓得该怎么搭话。最后他只能呆呆地吐出一句:

“…………晚、晚饭呢?”

大地则是头也不回地答道:

“…………不用了。”

只回了这么一句,大地便离开了房间。

秋晴就这么呆呆看着房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目光移向大地刚刚龟缩的那张床。

他瞪着那团棉被,脑中浮现不知上哪儿去的室友身影——

“……到……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房间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百思不解的秋晴,只能头痛地站在那儿。

B PART

说句实话——

双重约会这种东西,薰根本毫无兴趣。

所以不管在等待时也好、像这样搭乘前往溜冰场的电车内也好,薰几乎都沉默不语。一来自己本就不擅言词,二来若尝试开口敷衍,说不定会隐藏不住心中那股恶劣的情绪导致露出马脚。

现在也是。冈对于薰的穿着提出疑问,她只以最简短的方式回答,然后就坐在那儿听日野补充说明。

“——话说回来,这件衣服果然很适合大地呢。虽然我们也考虑过是不是该穿得更成熟点,但是这样也不错。”

“…………这样啊。”

尽管得到了日野的称赞,薰的回应却显得无精打采。毕竟类似的话在试穿时就已经听过了,而且这本来就没什么好高兴的。她只不过觉得幸好自己有选这件衣服罢了。

……话说回来,如果到了这种时候才说不适合,那就非得对他的小腿认真地来上一下子不可了。这件衣服可是因为日野大肆称赞才买的,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

不如说,就算再多称赞一点也无妨——

“一起买东西啊,听起来好像很愉快呢。诶,大地同学,下次跟我去如何?”

“唔……我、我考虑看看。”

就在薰陷入沉思时,冈突然出声搭话。她只得勉强吞下惊讶,试着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

大概没关系,他们应该不会发现自己几乎没在听才对。就这点而言是没问题,不过……

问题在于——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居然会有“就算再多称赞一点也无妨”的念头,而且对象还是知己,这实在不怎么正常。

不行。自从接到邀约后,感情动摇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脑袋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样下去不行。就算讲是约会,对薰来说,也跟和同性友人一起出去玩没什么两样……不过,她毕竟几乎没有和女性朋友出游的经验,或许是因此而感到紧张也说不定。

要是不打起精神,说不定会露出破绽。被日野拖下水作陪也就算了,可不能在这种时候让别人看出自己是女孩子。

——话虽如此。

还是有件事,让薰实在无法视若无睹。

那就是在她身旁聊得很开心的日野,以及——

“日野同学日野同学,那栋建筑物是什么啊?看起来好像一座塔喔。”

“那是焚化炉吧。我的确听说过哪儿还有座利用废热的温水游泳池……不过白丽陵的温水游泳池要豪华多了吧。”

“喔~原来是这样啊!”

“早苗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呢。啊,这么说来,你好像很难得搭电车?”

“是啊,而且今天又是跟大家一起出游,真是喜上加喜呢!”

“难得”跟“喜事”究竟要怎么搭在一起先不管,至少薰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四季镜一脸高兴地看着车外,而她身上穿着日野的运动衫……虽然是为了藏住底下的女仆装,但她刚刚接过衣服时的高兴表情,现在仍旧深深烙印在薰的脑海里。

这是双重约会——对,“双重”的“约会”,也就是说……

日野跟四季镜也是在约会……!

不知怎地,这让薰赶到很不爽。

虽然不晓得理由为何,但她一见到日野开心的脸,就有种浮躁与寂寥交织的情绪涌上。

自己不但得保守秘密,感觉上又只是单纯地和朋友出游;一想到日野他们可能不是这样——胸口跟腹部便觉得不太舒服,心情也郁闷起来。

实在很想就这么回去……不过,这样对冈不好意思,而且不知为何会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薰讨厌这样。

她实在不晓得该怎么撑过这次的约会,只得悄悄地叹了口气。

“哇……居然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呢。真是大地同学—”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并不是谦虚,对薰来说的确没什么大不了。她长年接受祖父的锻炼,双脚分别踩着高低不同的单齿木屐在山中奔走不过是基本中的基本,区区冰刀哪可能让她失去平衡。

不过这对冈来说似乎已经已经很厉害了,她不停地拍手称赞薰。

“嗯嗯,看样子应该马上就能开始溜了……不过这么一来,就没办法进行一对一的贴身教学了呢。”

“…………抱歉,我实在无法理解你话中的含意。”

“唔……如果要讲得更简单易懂点……啊,就像那样!”

顺着冈指的方向看去,就能在冰场的另一侧见到方才分开行动的日野跟四季镜。虽然两边距离超过二十米,不过薰还是能清楚地分辨出对方的表情。

满脸不安的四季镜,紧紧抱着日野的右手臂——

“…………!”

“虽然我有点想看那样的大地同学,不过应该是个无法实现的梦吧。唉,真可惜。”

薰有件事无论如何都非得确认不可,于是她颤抖着嘴唇对语气轻快的冈提出疑问:

“…………那是……因为不会滑……才这样吗……?”

“我想是吧?早苗虽然干劲十足,但运动神经实在不怎么好,在脚底不稳的情况下可能会远比常人来得不安吧。我第一次溜冰时,也是像那样抓着我爸爸不放呢。”

“………………这样啊。”

“啊~不过,如果大地同学抓着我,大概会一起摔倒吧?毕竟我溜得不算好嘛。”

说着,冈便开心地笑了出来。不过,薰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如果是跟日野两个人来……或是男女分开,现在四季镜的位置就会是自己的了……!

……不,自己并没有这种打算。自己既不羡慕四季镜、也没有想要取代她的位置。没有这回事。

毕竟薰现在对男性还是没辙,虽然若对象是日野大概还能握个手,不过像那样抱住——不对,重点好像跑掉了。

不是这样的……对,自己绝对不会给日野添那么多麻烦,教起来一定轻松惬意得多。对日野来说,想必也是跟自己在一起比较好——

“哇~早苗居然把日野同学的手臂抱得那么紧……呃,不对。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抱,应该叫做夹了。”

……………………夹是不可能的。不管再怎么努力,就物理层面而言绝对办不到。

冈无心的言词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让薰难受地迈出步伐。

溜冰鞋跟一般鞋子不一样,底下有着坚硬的冰刀,因此走起路来总会有点不习惯。话虽如此,薰依然很快就抓到了诀窍,走到第三步时已经可以平顺地溜冰了。

当她回过头打算向冈确认这样行不行时,却看见对方睁大了眼拍起手来。

“哇……我几乎什么都还没教,你就已经能自然地溜了啊?大地同学,你真的是第一次溜冰吗?”

“是第一次,但有过类似的经验。”

“喔……这么说来,你的确有提过自己滑过雪对吧?”

虽然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不过所谓“类似的经验”并不是指滑雪。薰是指自己过去修行时,曾经让双脚套上名为水蜘蛛的道具,练习如何由池塘的水面上通过。

跟当时的修练相比,在冰上滑行要来得简单多了,也更为自由。不管是谁都能轻易地溜吧?薰心想。实际上,场内也有看似小学生的小孩子溜得很顺。

不过她在最根本的地方还有疑问,于是老实地向冈问道:

“话说回来,‘溜冰’是要怎么个玩法?竞速吗?”

“呃……你这么问,我一下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耶。像这种挤了一堆人的方形场地,要是溜得太快应该会很危险吧?”

“那到底该做什么……?”

看看四周,大家似乎都玩得很开心,不过却没见到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们只是单纯地溜冰、偶尔滑倒,彷佛光是这样就很高兴了的样子。

薰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感觉,更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这番质疑好像在冈的意料之外,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为难……不过这个开朗的女孩没多久便面露喜色。

接着,她露出明亮的笑脸握住薰的手。

“除了竞速以外,还有边滑边转身、有如跳舞一般的特技表演式溜冰喔!像是空中旋转三圈半之类的。”

“三圈半……直、直的?”

“唉呀~哪可能啊,当然是指横向转身啰。”

此话一出,薰登时松了口气。穿这种鞋子要纵向空翻三圈半实在不太可能,再说多了半圈不就由头开始落地了吗?用手着地可是很麻烦的。

如果习惯了,要空翻个两圈应该是不成问题,但纵向回转不就表示会把冰刀对着其他人了吗?这可是很危险的,不要比较好。毕竟这里不是山上,在人多的地方必须节制点。

薰一个人在那儿担心安全问题,一旁的冈却突然很来劲儿地对她竖起了拇指说道:

“好!那就来特训吧!我会把大地同学教成冰上的妖精!”

“唔…………我会努力。”

尽管这话来得莫名其妙,不过对方气势十足,加上薰本身也不讨厌特训,因此她点了点头。再说……“妖精”一词听起来还不坏。虽然她知道这跟自己不相称,但还是抱有某种憧憬。外观暂且不论,如果演技够好便能获得“妖精”的称号,那就该试着争取。

……薰偷偷瞥了冰场另一侧,正好看见四季镜摔倒、女仆装的裙子翻飞。而日野则是一副“真没办法”的样子伸出了手。

于是她决定好好表现一下,秀给专心和四季镜约会的日野看。这么一来那家伙必定会十分吃惊吧,说不定还会大力称赞呢。

“…………来吧。”

“虽然不晓得原因,不过大地同学似乎也充满了干劲呢~那么,我就使出浑身解数来教你吧!”

“嗯。麻烦你示范了。”

“啊,抱歉。我自己办不到,所以没办法示范。只能教你‘大概是这种感觉~’这种程度的东西吧。”

笑容满面的冈干脆地举手投降,这让薰有点头痛。

“……也行。总之我试试看。”

既然决定了就该尽可能努力,因此她做出颇为积极的发言。

冈似乎感受到了这坚定的意志,用力点头说道:

“好!那么就先从向后滑行开始吧!如果连这个都办不到,那跳跃就更不可能了!”

“了解,我会努力。”

看着吧,日野——薰在心中低语。

于是,她便在冈的指导下,开始认真地练习溜冰。

“……………………不该是这样的……”

“嗯?怎么了吗?”

“……不,没事。”

当然不可能没事,但薰也不可能老实地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来,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道。

于是,她靠着长期修练所培养出来的体能与集中力,在冈随随便便的指导下习得了好几招花式溜冰的技巧。然而——

薰展现出学习的成果后,尽管得到了冈与其他众多客人的鼓掌欢呼,最重要的日野却几乎没看自己一眼。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忙着跟四季镜打情骂俏。

虽然明知自己并没对日野说“给我看好!”之类的话,而他也没有义务要看……但还是让人不爽。就算薰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任性,却还是难以接受。

再加上……状况变化得太快了,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真的要由我来教你吗?”

这句话里头还包含了“刚刚我们两个的立场还完全相反吧?”的意思,但冈露出了爽朗的笑脸回应:

“嗯,可以麻烦你吗?大地同学在短短时间内就比我还行,想必有抓到什么诀窍吧?”

“可是,那并非什么能外传的……”

“唉呀~没关系啦!或许大地同学自己不晓得,光是你那漂亮的溜冰姿势就足以做为参考了。而且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溜得比现在还糟,就拜托你尽量鞭策我吧!好吗?”

人家都讲得那么积极了,若在此时退缩反而会丢脸。

这样不行,不能老为了立场逆转而赶到犹豫。既然自己站到教导人的那一边,就该把方才欠的债好好地还回去。

薰稍作反省后重新面向冈,并缓缓向后方滑去。

“那么,具体来说要我教什么?”

“嗯……这个嘛,虽然我最想知道滑得快的诀窍,不过在这儿可能会受伤,所以就留到下次吧……我想,应该还是刹车的诀窍吧?”

“……你停不住吗?”

“虽然不是完全不行,可是非常笨拙。毕竟故意碰上墙壁或抓住栏杆比较确实,所以我没怎么练习。”

说着,冈的脸颊上浮现酒涡,不好意思地笑了。

确实,薰虽然从她那儿学到了滑行的方法,却不记得有学过停止的窍门。换言之原因不在于必要与否,而是因为她没有自信所以没讲。

虽然是能理解啦……那从这种人身上学会回转跟跳跃的自己,又该算什么啊?

薰突然浮现某种微妙的情绪,但还是吐口气把它收了起来。

“……我想,刹车的关键在于果敢吧。虽然要把冰刀打横可能有点恐怖,但只要你能够移动重心就没问题。”

“呜……理论我是知道啦……”

“若因为害怕而不敢把重心留在后方,会更容易摔倒。要是往前摔反而更加危险,做好四脚朝天的觉悟再来尝试比较安全喔。”

……虽然这种事由初学者来说明实在有点诡异,不过自己毕竟熟悉控制身体的方法,因此很清楚到底该怎么做才容易成功。

之后就只剩冈做不做得到了,仅此而已。

薰说了声“看好”,便往人少的方向轻轻助跑……速度一出来,她立刻把脚下冰刀一倒开始刹车。

她在浅浅滑过冰面数十公分后便停住了,随即拉起因惯性而成前倾的身子。如果冰面变得更滑、或是相反地变得难滑,那可能会需要做点调整,不过以现在的状况要成功停下并非什么难事。

“……就是这种感觉,很简单吧。”

“这个嘛,看起来是超级简单没错啦……”

回头一看,冈脸上挂着有点勉强的苦笑,这让薰有些困惑。

或许刚刚的滑法不足以当作范本也说不定。当初陪日野训练时,他也说过“教教我上手的诀窍吧”之类的话,但“努力把脑中所想说出口,对方却还是无法理解”这种事却所在多有。可能自己不适合教导别人吧。

而且,就算要具体地说明……自己的成果是靠身体力行去体会,而非用脑袋深思熟虑所得,实在没办法好好地用言语解释。

想了半天,薰得到的结论是:

“……总之,试试看吧。”

虽然对冈有点不好意思,但除了不断地尝试错误之外,薰实在没想到什么好方法。如果可以练习个几天累积经验,或许多少能够做出别人听得懂的说明;光凭现在这不到一小时的经验,实在是不可能。

“你就往这边滑,试着停在我面前。”

“嗯……可以是可以啦。万一失败了,可能会撞上去喔?”

“不用在意。我会尽量不让你摔倒的,放胆滑吧。”

虽说脚下不是很安定,但薰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意料之外的奇袭或许很难讲,但若是已经预测到的身体撞击,她可是不会轻易倒下的。

薰轻拍自己的胸口强调“没问题”。冈看到之后似乎也下定了决心,点点头露出认真的表情。

“那么……我出发了!”

不愧是接受过严苛教学的从育科学生,说完后她便毫不犹豫地往薰的方向滑来。

很快地,冈便以流畅优美的姿势前进了十几米……

“一、二——”

就在即将进入有冲撞危险的范围时,冈充满气势地喊出声,同时转为刹车姿势。

从薰的角度看起来,她的表现还不坏。

虽然不坏——不过重心还是放得太前面了点。

所以结果自然就——

“……哇、哇!”

冈发出奇妙的惨叫,整个人往前倒。

她双臂上下乱挥,想试着多少降低点速度,不过这种程度对身体的惯性当然没什么用。

这时候自己该出手相助吧?薰滑到冈的前方,并小心地避过那对不规则乱动的手臂、正面撑住对方的身体。

很遗憾地,冈要来得高上一点,因此薰几乎是用抱的让她停下——

“啊——好可怕……谢谢你,大地同学——呃,大地同学?”

“…………”

对于冈这充满疑惑的声音,薰没有任何回应。眼前还有比这更重大的问题。

该怎么说呢…………冈的胸部就这么压了上来。

——本来还以为她一定是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居然有料……!

这令人绝望的事实,让薰不由得屏住气息,把意识集中到两人相接触的胸部一带。

对方包含外套在内至少有三件衣服,而且自己还穿着厚重的牛仔夹克,所以要靠触感来分辨就更难了。再说,冈也不是不可能在衣服底下藏了暖暖包。对,不是不可能……!

为了避免误会,薰从贴身状态下退开,好扶冈起身——于是那轻巧、柔软,彷佛冰冻前保冷胶般的触感便消失了。

……这下子毋庸置疑了。那触感十分逼真,跟暖暖包那种一压就扁的东西绝对不同。

两人之间有着明显的差距,光靠什么“自己裹着缠胸布”、“自己穿得比较厚”之类的理由是无法搪塞过去的。

“……那个……大地同学?我是不是撞伤你了?”

“………………没这回事。”

不过心很痛。而且比较对象还是平常感觉不出什么女人味的冈,打击就更大了。

正当薰承受着绝望的重创时,冈露出害羞的笑容向后滑并说道:

“果然无法一次搞定呢。可能会给大地同学添麻烦也说不定……我可以多试几次吗?”

“……那倒是没关系……”

随着冈的失败,两人之间的战力差距也会越来越明显,这让薰更加沮丧了。虽然冈不像四季镜那样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但自己一直认为她也是“份量比较低调的一边”,因此伤害反而更大。

究竟是冈先学会如何刹车呢?还是自己被累积的精神创伤击倒呢——

对薰来说,这是个让她笑不出来的大问题。

—————————

“——唉呀,居然发展成这样了呢。没想到早苗的笨拙居然会用这种方式爆发。”

“…………”

对于冈这几句中肯的话,薰只能闷闷不乐地点头。

这发展的确让人意想不到。四季镜摔倒,而日野好心地想拉她起身……结果他们两个都没赶上电车。

“日野太大意了。要是他再多注意点,应该能防止四季镜绊倒才对。”

“这太强人所难了点吧?不过呢,如果那时日野同学拉着早苗的手就另当别论了。”

“…………”

这画面让薰不大高兴,于是她立刻把脑中浮现的光景抹除。她并不讨厌四季镜,只是不想看到日野害羞的样子。毕竟自己把他当成知己,自然希望他能更有男子气概一点。

虽然这希望可能太任性了——薰脑中这么想着,同时身子随车摇摆。她们回程时的电车正好碰上了尖峰时段,因此冈就站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内。

如果约会对象是男性,也许薰会感到十分在意吧。但不知是幸或不幸,对方是个女生,因此她还不至于手足无措。就算周围有不认识的男性挤来,现在的薰多少能忍耐一下,这证明了她这些时日与日野相处并非白费力气。

……不过,那位室友现在应该待在车站月台上跟四季镜看夕阳……约会这种东西,果然一点也不有趣。

“——诶,大地同学。”

“……怎、怎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想事情想得出神的薰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接着她立刻转过头去。

冈就在距离仅仅十几公分之处盯着这边看,男装少女这才尴尬地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不在场的某人。

“马上就要到须野原了,你打算怎么办?要等早苗他们吗?还是要先回白丽陵呢?”

这么一问,薰才伤起脑筋来。一般来说,跟同伴走散时应该要等待吧……不过一行四人都晓得接下来就要回宿舍,那么就算先走一步也没关系才对——基于个人的理由,薰希望能先回宿舍。如果动作快点,她应该能赶在日野回房前冲完澡才对。

想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后回答冈:

“我们先回去吧。没必要特地留下来等日野他们。”

“嗯,就这么做吧……那么,我该在回程的公车上说吗……”

“……?”

冈的低语声非常小——恐怕是在自言自语吧,不过薰仍旧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不太清楚对方在打什么算盘,但是在薰追问以前到站广播便已响起,她也只得暂且放弃。

心中纳闷的薰沉默不语。电车门一开启,两人就随着人潮踏上月台;她们体会着自拥挤车厢中得到舒缓的解放感走向公车站牌,正好那儿停着一辆开往白丽陵方向的车。

两人迅速对看了一眼,冈开口说道:

“既然有车就坐吧!来,大地同学快走吧!”

“好。”

两人急急忙忙地上了公车,不过车上没什么乘客。先上车的冈坐到最后面一排,薰则是坐在她旁边稍微隔了点距离的地方。

“唉呀—这应该是平时好心有好报吧。这个时段班次不多,要是错过这班车就得等上将近二十分钟了呢。”

“……这样啊。”

“早苗他们应该会搭下班车吧。虽然这样有点可怜,但对我来说应该算是刚好吧。”

……冈又说出了饶富深意的话。

这回薰实在没办法当作没听到了。车子一开动,她随即对身旁的冈问道:

“日野他们在场会有什么麻烦吗?”

“嗯……都说是约会了却还有这种疑问,看来真的是没指望了呢。我认输。”

这口气听起来实在不怎么像认输,不过这下薰也懂了。

没错,就算只有“形式上”如此,但今天毕竟还是约会。那么两人独处的确该高兴……没有特别高兴就算了,会觉得不可思议大概是件怪事吧。

薰发觉自己失言,正担心会因为这种小地方被人看穿性别时——

“唉呀,不过呢,没关系啦。就像大地同学所言,如果早苗跟日野同学在,的确有些事不好说出口。”

她还来不及谢罪或辩解,冈便自然地先说出了这句话。

这位从育科女生领袖嘴角微微上扬,以跟那道浓眉不相称的和善目光看向薰并说道:

“今天的出游,是我拜托日野同学来场双重约会的——这你应该知道了吧?”

“……算是吧。”

回想起来,日野那害人脸红心跳会错意的说明,的确是这个意思。不过,刚刚应该是第一次从冈口中明确地听见“约会”这个词。

薰点点头,接着冈脸上浮现有些害羞的笑容——

“说实话,我最近突然有种‘大地同学好像不错耶~’的感觉。”

……并且做出了让人极为震惊的爆炸性发言。

这下子,就算是薰也不得不动摇了。虽然她极力想装得面无表情,却没有成功的自信。

尽管说了是“约会”,但她从没想过会有人用这种眼光看自己。而且虽然有人把自己当恋爱对象的确值得高兴,不过薰可也是个女孩子。

就算对方以为自己是男的,仍旧不会改变双方都是女性这个事实,所以不可能发展下去的……这实在让人头大。

不知所措的薰无言以对,但是冈倒是轻轻挥了挥手说下去:

“啊,突然谈这种话题真抱歉。不过,今天比往常更接近地独处后…………嗯,这种说法会不会有点失礼啊……我发现,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

“对。让你抱持期待后还这么说真的很抱歉,不过实际约会之后,我发觉自己内心并不会小鹿乱撞——应该只是喜欢跟你这个朋友相处吧。”

“…………”

一般来说,大概会因此而感到失落吧;不过对薰而言,这句话倒是让她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虽然是对方主动邀约,自己又在搞不清楚的状况下被甩……但要是冈真的告白,自己也只能拒绝。如果冈真的动心也会是个问题。

……呃,对方以为彼此是异性,所以可能不算什么大问题;但自己可就得为了应付同性而伤透脑筋了。

毕竟伪装性别是赌上了自身未来的战斗,并不是因为喜欢扮男装或有同性恋倾向。

薰偷偷松了口气,冈则是搔了搔自己的酒涡继续说道:

“手被你握住时也好、差点摔倒而被你抱住那时也好……我都只有‘哇,手指比我还漂亮耶’或‘腰好细喔……’之类的感想。就连脸颊贴近时,我也只注意到大地同学那细致得令人嫉妒的肌肤而已。真不晓得自己在想些什么呢——

“…………呃……”

“没关系没关系,被人夸赞这些地方你会很困扰吧?虽然我是真的因为羡慕而称赞,不过男生听了可能会起鸡皮疙瘩吧?”

“…………”

薰差点想回她“没这回事”,但还是慌张地吞下去了。如果是男生,“应该会这样”才对吧。不过自己是女生,所以听到人家称赞当然会高兴;再说,这么一来也就能确定性别没穿帮了。此刻的薰简直高兴得想出言道谢。

……不行,在这种陌生的意外状况下,实在很难分辨出“以男生的角度而言”什么才是正确的判断。照这样下去,说不定会露出马脚。

要冷静、要慎重……正当薰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的时候——

“啊,不过对大地同学来说,可能听了会很高兴吧……?”

冈却突如其来地进出这么一句话。

这时爆出一句“对大地同学来说”是什么意思啊?虽然薰脑中瞬间闪过“穿帮了!”的念头,但从对话的走向来看却又不是这么回事。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莫名其妙的她皱起眉头,盯着做出诡异发言的同班同学看。

在那道目光的催促下,冈跟着说出了惊天动地的结论:

“因为……大地同学喜欢日野同学对吧?”

——这句话带给薰空前的强烈打击。她不只脑中一片空白,就连魂魄也一片空白了。

强大的破坏力让薰愣了好一会儿,大概过了足以用滤泡法冲满一杯咖啡的时间后,她才开始思考起话中含意。

……刚才,冈说了什么?

自己——“喜欢日野”,她刚刚是这么说的吗?

喜欢、日野…………

“……………………!”

机械性地在内心复诵过后,这句话突然产生高热,让薰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她的喉咙深触发出了不成声的哀嚎,脸颊多半也胀得通红。

光是能让薰自觉到这点,便证明了冈的发言威力无穷。因为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上日野——话又说回来……

“日、日野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喔!”

该不会……她发现我是女的了吧?

盘踞在胸中的惊愕与不安当场令薰头晕目眩,冈则是压低声音笑道:

“讨厌啦~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

“……这、这样啊……”

听到这句话,让薰放下了心。以她现在的心境,想必能体会被诊断出癌症末期的患者发现肿瘤只是个息肉的心情。

她打起精神,让原本差点因为无力而滑落的身子重新坐好——等等,刚刚那话好像有什么重要的问题。

……“大地薰是女的”这件事,冈并没有发现。这点可以确定。那么,为什么她会说出自己喜欢……那个…………喜欢日野这种话呢?

不管薰怎么想,都没办法把这些点串连在一起,她只好惊讶地盯着冈的脸看。

“抱歉,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会说我喜欢日野……”

“咦?因为一看就晓得啦?今天约会时,你始终都把注意力放在日野同学身上吧?”

“…………唔…………没有、那个……是、是有点在意,不过……”

说着说着,薰便害臊了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在骗人了。正如冈所言,她确实一直把焦点都放在日野身上,甚至还一天到晚盯着他。

不过,就算是这样,光凭这些还是不能说自己喜欢日野吧?还有反驳的余地呢!

薰尽可能地无视与理性作对的体温,试着用平静的音调说道:

“因为,日野是我重要的朋友……那个,或许有点自作主张,不过我当他是知己……”

她并没问过日野怎么看待自己,而且说不定这只是单方面的认知,但她至少能确定日野对自己来说是个特别的人。这不仅因为两人同居一室,也因为对方既可靠又颇为体贴。

这么讲也非常难为情没错,至少比让人误以为自己喜欢日野好多了。

脑中这么想,薰就感觉得到自己的脸又红了起来。

“知己啊…………嗯……总觉得好像不太一样耶……”

冈皱起那道浓眉,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盘起双臂。

“单就‘特别’这点来说意义相同没错,不过从大地同学的样子看起来不太一样呢……啊,算了,大概是我多心了吧?说不定只是我混进了自己的愿望……”

“……具、具体来说,看起来有那边不一样?”

为了保险起见——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喜欢日野,因此薰出声问道。冈则是瞪着前面的座位思考了一下——

“嗯……首先,我也有个可以称作知己的朋友。”

“……嗯。”

“但就算她跟男孩子要好,我也不会特别在意。如果她的对象是个无懈可击的好男人,那么当然还是会羡慕啦;反过来说,如果是个看起来很糟糕的男人,我就会警告她……除此之外,我都只会抱着温暖的心态在一旁守候而已。”

“…………”

“可是,大地同学非常注意跟早苗玩得很开心的日野同学吧?啊,刚开始我以为你喜欢的是早苗,不过沿着你的目光看过去后,却发现并非如此。那为什么你看到他们两个贴在一起就会不高兴呢——我想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大地同学喜欢日野同学吧。”

与其讲冈在对薰说明,不如讲她是在确认自己的看法。最好的证据就在于——她说话时完全没看向薰这边,只是偶尔不太有自信地歪头思考。

不过——对薰来说,这番话可没办法当成单纯的自言自语,内容非常具有冲击性。

她拼命按捺住自己话音中的颤抖并忍耐喉咙的干渴,试着挤出几个字:

“…………那、那个……假设……对,只是假设而已……”

“嗯?请吧请吧,我洗耳恭听。”

从回应的声音听起来,对方似乎还把她一半的精神放在思考上。

薰吞了口口水,谨慎地对半出神的冈说……

“假设……那个知己不是同性,而是异性,也会这样吗?”

“嗯——这样说是指什么意思?”

“所以、该怎么说……如果看到知己跟自己以外的异性来往亲密,那个……不、不会嫉妒吗……?”

“嗯……这还真是个难题呢。”

心脏狂跳得都快破了的薰,安静地等着口中念念有词的冈如何回答。

当度秒如年的她快忍耐不住这沉重的气氛时——

“嗯……也是,或许不能一概而论。不过……”

“…………不过……?”

“如果是知己,那还是该替对方高兴吧?这个嘛,或许多少会有点感到嫉妒啦,不过既然是知己,想替对方声援的心情应该会比较明显……嗯,至少以我来说,应该会乐于见到那种状况。”

“…………………………那么…………如果想跟那位异性交换立场……的话呢……?”

“啊哈哈,那就简单啦——那表示自己已经无法甘于知己的立场了呢。这就代表自己应该还是喜欢对方吧,嗯。”

“……………………”

“我在中学时,也有个朋友像这样为了自己跟青梅竹马之间的关系烦恼。虽然从旁人的角度看都会觉得‘你还是赶快去跟他告白吧’,不过本人却完全没注意到这点……呃,怪了?我们本来在谈什么?”

“……………………………………………”

冈在明快的回答中,夹杂着自己身边人的故事。听完她的话之后——

薰终于因为绝望与羞耻的化学反应而倒地不起。

不,这不可能——全力否定这个结论的自己。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以及接受了这份心意的自己。

两个完全相反的自我在薰的体内鏖战不休。虽然她涌起一股想把一切都抛在脑后就此消失的冲动,却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空前的震撼,使得她连冈之后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进去。

……回过神来时,薰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她唤出记忆,想起自己事后跟冈还讲了几句话。她还记得,两人是在讲完“我不小心误会了,真抱歉”、“下次再一起出去玩吧”之类的话后才道别的。

不过,在宿舍门口分手后到刚刚回神为止,中间发生了什么薰全都想不起来。

魂不守舍的她没换衣服也忘了冲澡,更在不知不觉间缩进了自己的床上……

少女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怎…………怎么办……?”

不久前,才把对方当成知己。

接下来还有两年以上的时间,得隐瞒自己的性别跟他住在一起。

搞不好自己喜欢上了日野也说不定——!

真的是这样吗?到底该怎么办?她的脑中不断转着这些想不出答案的问题……

直到日野回来为止,薰始终窝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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