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二十九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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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十二月下旬,结业式三天前。

上午和上育科生一起结束一般课程后,日野秋晴到餐厅值服务活动的班,下午在缝纫教室上课。今天是第二次上缝纫课,主题是刺绣的教学与实作。课堂来到最后,女仆教师的声音灌进了不到三小时就眼酸脖子僵的秋晴耳里。

「各位同学,今天课程到此结束——接下来,是本次从育科测验和明天特别课程的相关说明。」

「…………喔?」

一如往常的无预警布告,使秋晴不禁挺直背杆。

身穿蓝色女仆装的冰山美人深闲,平时一出声就能让人浑身紧绷、倦意全消,现在宣布的又是重要事项;要是敢打呵欠,无疑会成为音速钢笔的肉靶。

秋晴拨去沾在晨礼服上的线头,双手置于大腿坐正,等待缝纫桌前的深闲继续说下去。

深闲的寒霜眼默默扫过教室,确认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自己后,轻轻颔首道:

「我想各位都已经知道了,十二月二十四日将举行圣诞舞会。虽已是寒假期间,原则上还是希望全体从育科生都能参加。」

「请问,如果参加了……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就素啊就素啊!要我们牺牲圣诞约会参加舞会,没有另外准备点甜头怎么行啊!」

三家语气恭敬就算了,真希望还是一副蠢样的轰能够闭嘴。想被女仆教师处罚是他家的事,问题是那偶尔会害我遭到连坐处分。

如果构得到,早就一拳让他说不出话了,可惜坐在不同工作台,秋晴只能乾瞪眼。话说回来,那个假关西人绝对没圣诞约会的分,他是哪来的脸大言不惭啊?

不耐的秋晴陷入了微妙的疑惑。这时,深闲冷冷地说:

「各位在舞会上主要是服务来宾,另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四季镜同学,您知道是什么吗?」

「这个嘛……啊,是要选舞王舞后吗?」

「……很抱歉,答错了。」

能回答这么抱歉的答案,我也只能说「不愧是四季镜同学」。还有深闲,你的对象也挑得太离谱了吧。

但在这情况下秋晴吐不了槽,只好抱着挫折呆望深闲,只见她清咳一声——

「另外一项任务,就是担任上育科生的舞伴。」

将其实很棘手的任务不当一回事地说出口。

……舞会上的舞,基本上就是社交舞吧。所谓的舞伴也不是在旁边打拍子助兴,而是要真的一起跳舞。

老实说,秋晴完全不认为自己能够胜任,而且还很难为情。光是想像自己的舞姿,就差点没让他羞得满脸通红头皮发麻。

「由于一直到去年,上育科生中没有男性,因此以往都是从上育科生中招募,或以投票方式荐举希望扮演男性的人选,但今年改由从育科生担任舞伴。」

秋晴为妄想所苦时,深闲仍继续说明,且其中有个令人挂意的部分。

虽以为就算自己不提,也会有其他同学发问,但在「这是男生该做的事」的莫名责任感驱使下,秋晴还是慢慢举起了手。

「可是,加上上育科的大吉,整个白丽陵也只有五个男生,这样够轮吗?」

「当然不够。所以当天参加的从育科同学都必须以男性身分出席,我们也准备了燕尾服让女同学更换。」

一听,女孩泄出细小的欢呼。看来之前理事长让女同学体验男生制服的企划,获得全体女性一致好评。

「呜呜~燕尾服啊……男装穿起来胸部都好紧,人家不太喜欢说!」

……订正,极少数除外。

正捏着胸口衣料的四季镜,拥有明显远超乎女高中生平均尺寸的胸围,当然会觉得难受。不过,就算现在穿的是女仆装,她的胸口也像快涨破了一样嘛……?

视线聚于一点的秋晴忽然感到身旁的猛热气焰,几乎下意识地转头。

大地平常表情已经够僵硬了,现在更是平板得可以,但看得出眼里充满杀气。

……什么看得出,眼睛都对在一起了,用膝盖都看得出他在瞪我。

见到同班同学突然变得目露凶光,彷佛随时会挥拳或射飞刀的样子,秋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该不会是他的洁癖连我盯着四季镜的胸部看都不允许吧……?这样就生气也太奇怪了,但也想不出其他原因。如果不是,就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了。

可是直接道歉也不太对啊。就算真的不太礼貌,也算不上什么过错,到底该怎么排解这种尴尬气氛呢?秋晴深深苦恼。

——咻!随风声插在桌上的钢笔,强制终止了他的思考。

钢笔立在秋晴发问后摆回桌上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再偏个几公厘就要见血。细细摇颤的钢笔看得秋晴背脊发凉,连忙面向缝纫桌。

深闲的寒冰眼平时就够可怕了,现在更是含有要人心脏结冻的锐气。

左手还补了另一支钢笔。

「……说明还没结束,可以让我继续了吗?」

「当、当然!」

秋晴在「下次就是眉心」的强烈压力下立刻颔首,战战兢兢地观望第二发的动静。

而深闲轻轻放下左手,若无其事语气平淡地说:

「总之各位担任服务生之余,需要在上育科生要求时充当其舞伴。然后,是从育科测验的内容……本次不同于过去,若不事先经过充分练习,恐怕会害得对手颜面扫地,所以预先通知。」

听见深闲的说明,绷着脸的秋晴心里也有了底。或者说,话都这么说了,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猜到了吧。

很明显地,这次从育科测验是——

「测验内容就是『成为主人认同的称职舞伴』。不仅是舞技,是否能取悦服务对象也在评分标准之内,请各位做好准备。」

「……我也知道要准备啊,可是——」

「就素啊,心理准备素很重要没错啦……」

课后,三家前往服务活动,其余三名男性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轰对秋晴的呢喃立刻起了反应,绕到他面前歪嘴一笑。

笑得这么下流,心里准没好事。果然——

「社交舞就素那个吧?让男生女生身心距离都急远接近,一不小心就会滋生爱苗的那个吧!从舞伴变成另一半也不奇怪呀!」

「最好是,你电视看太多了。对了,你这次真的能参加吗?」

「看我的吧,阿晴!我nice guy轰慎吾,可不素老犯同样错误的废柒啊!」

总觉得好久没听过这么没说服力又欠反驳的话了。怎么说呢,整句都是吐点,反而令人无话可说。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吐起嘛。

面对稍微傻眼的秋晴,轰一面退着走,一面对自己竖起大拇指。

「我已经不素以前那个拿不到半张搭档卡的我了!最近我的优点已经感染不少上育科的大小姐罗?」

「……………………算了。然后呢?」

「上次测验啊,就有人在我拜托之前主动给我卡片喔?而且羞得含泪,小手细细颤抖,之后还被一群跟来看热闹的大小姐围着闹呢。那一定素漫画里那种『想要告白可素没有勇气……』的情节吧!唉,真秦的,万人迷还真素造孽啊。」

轰说得哈哈大笑。

而秋晴将刚才的话做了点整理,并想像来龙去脉后……就不说话了。

身旁的大地也像在思考,之后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对秋晴问:

「……日野,我有个问题。那个女生是真的喜欢轰吗?」

「别问了,说不定事实一点都不好笑。」

……因为无论怎么想,脑子里都只有「那是惩罚游戏」的画面。大概是那些上流人士之间又流行了哪种怪游戏吧。

如果告诉他这个可能性,他会不会笑着否定呢……秋晴看着笑个不停的轰这么想,却立刻打消念头。

虽然他笑得像个白痴,但眼里却掺有几丝哀愁。想必那是因为,他其实明白那张卡片是怎么来的,只是装作没发现继续耍笨,事实却不断刺痛他的心,让他有「我到底在做什么啊……」的感觉所造成的。

在这种时候装傻当作不知道,也算是所谓武士的仁慈吧。于是秋晴伸出手,在笑得呛到的轰背上用力一拍,说:

「先不管这家伙的梦话了。这次测验也是今年最后一次,希望能顺利参加啊,」

「嗯。舞会是办在寒假期间,拿到卡片的机率的确可能比平常还低……不过上育科学生比从育科多很多,问题应该不大。」

「大地你根本不用烦恼吧。到时一定是一群大小姐杀来让你挑,有危险的只有我和其他从育科生啊。」

残酷画面随着自己的话轻易浮现,触动了秋晴的危机意识。

若是普通的测验.某些人或许还会念于交情或单纯好玩而献上卡片,说到舞伴就得另当别论了。如果自己是女生,与其选轰或其他男装的从育科女生,当然是先专攻个子较小但长相俊俏的大地。

若不早点行动,事情可能会很麻烦……秋晴略感不安时,轰总算恢复正常,口中喃喃道「就素啊」又接着说:

「就算好不容易拿到了卡片,问题还没结束呢。」

「咦?还有什么问题?」

意想不到的发展使秋晴忍不住反问,轰跟着以一副「这家伙怎么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耸耸肩。

「只拿到一张卡片的就算了。如果拿到两张以上,要挑谁可就素大问题啦。」

「……挑第一个给的不就好了?」

秋晴也同意大地的模范答案,但轰似乎不太满意。

他「啧啧啧」地摇着食指,动作让人上火。

「那种无聊的选法,对人家可失敬得很呢。那可不素普通的舞会,还素圣诞夜耶!对方一定素下了决心才交出卡片,我们当然也该拿点诚意出来啊!」

「我实在听不太懂,讲白一点好不好?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晴你真的很急耶。我的意思素——挑你最喜欢的人才素正确答案。」

轰刻意加重语气所说的话,让秋晴一时说不出话。

虽然原本就不期待轰会讲出理性的话……可是这也太离谱,已经瞎到超越意想不到。

听到轰语出惊人,常识略嫌不足但心智健全的大地也皱起眉头。

「……你是指挑走得最近的吗?」

「还要更积极一点,得怀着『好想当她的男朋友喔!我比较喜欢这一型!』的心情去挑选才行。」

「…………」

如此露骨的答案,使大地眉头皱得更深,朝秋晴瞥了几眼。

秋晴当那是要他吐槽的意思,便轻叹一声,冷静地看着元凶说:

「搞清楚,这是测验耶?的确,选择喜欢的搭档是有利于拿到好成绩,但你说的实在太夸张了。首先,不是每个给卡片的都是想告白吧?」

「说什么傻话。那都素人家的心意,做男人的不好好回应怎么行。」

「哪有什么心意,纯粹是你自己在作梦吧。」

这白痴真的没救了。秋晴深深感慨。

就算要在圣诞夜当人家的舞伴,也只是测验的一部分嘛。

会想得太复杂而兴奋半天的,大概也只有这个白痴吧。秋晴望着逐渐露脸的宿舍,再度叹了口气。

◆  ◇

——想不到年年举行的圣诞舞会,会变得这么复杂。

彩京朋美抛下大小姐礼仪穿着制服躺在床上,将手中的红色搭档卡没来由地翻了又翻,深深叹气。

她的另一手则是抓了张通知单,内容是希望上育科生协助从育科试验,及其时间地点和内容。

若是平时的她,老早就决定该怎么做,不会犹豫那么多。她会以「怎样最好玩」为最高原则,自己起个头,观察儿时玩伴日野秋晴和他周遭的人如何反应,再稍微引导他们采取应有的行动,并决定自己该怎么做才会让事情最为有趣。

……可是这次只能躺在床上发呆。

朋美当然会参加舞会,也料到了从育科生的加入。

没想到的,是舞会成了从育科测验的会场,以及测验内容。

假如没听过内容,倒还能以平常心给秋晴卡片啊……知道以后,反而给不出手了。

因为,邀他当圣诞舞会的舞伴——别人一定会猜想我对他有意思啊。

朋美愈想愈羞,翻身趴下,脸埋在被子里呻吟起来。

「唔……虽然也不是没那个意思,可是人家不想被秋晴看出来嘛……呃,我怎么会烦恼成这副德性啊。」

自己对于在白丽陵重逢、长相凶恶态度欠佳——但偶尔胆小,耳根子软又做事认真的青梅竹马,其实并不讨厌。

……不对,什么不讨厌,根本是很喜欢。虽然不能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还挺烦的,可是这说不定算是初恋,不可以太苛求。

自己过去是对几个男性动过心,但仔细想想,他们都年长很多,自己好像还没对同年男性有过感觉,结果第一个就是秋晴,也难怪会不知所措。

然而,不管给自己找来多动听的藉口,依旧解决不了残酷的现实。

朋美趴在床上扭起头,又看了搭档卡一眼。

这场舞会本该是很有趣的呀,现往却一点点子也没有。喜欢上一个人居然会弄得自己动弹不得,真是作梦也没想过。

「……原来身体会跟着心情一起变沉重啊……在少女漫画里,很多人在这时候反而更积极呢。」

为什么自己当了主角,就弄得这么灰头土脸呢。想到这里,朋美又想叹气。

朋美很清楚,自己是会在关键时刻却步的人;面对真正想要的东西时,反而开不了口。虽然行动大多是以好奇心或好胜心为出发点,可是那样的情绪愈强,就愈需要鼓起勇气,培养能放手一搏的决心。

即使明知不及早行动就会居于劣势,也要花时间准备。

别看秋晴长得一副不知让多少人倒卧血泊的脸,实际上还是个乖乖牌。若没有特殊理由,一旦收到复数卡片,保证会选第一张不会错。

但知道归知道,朋美还是束手无策。

心中纠结不已的她,指尖在搭档卡上刮呀刮地,吐出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

「唉……这种时候就好羡慕瑟妮亚同学的傻劲喔。」

国中部以来的竞争对手浮现脑海,使得朋美的心情更加沉郁。

◆  ◇

「……所以,两位都是结业式一结束就要回家吗?」

在得知从育科测验的翌日午休,秋晴在餐厅卖力进行服务活动。

但无论再怎么卖力,现实依然和往常一样可悲。或许是受到长相和流言影响,负责区域只有熟人光顾,让他就是比别人闲。而且,工作时明明禁止私语,上门的极少数熟人都会找他说话……而且都是闲聊,看起来工作态度一点也不认真。

若对方是同年的朋美或瑟妮亚,至少能以工作为藉口保持距离;不过目前负责区域中唯一有客人的桌子,坐的是长得像小学生的学姊,和身体跟外观一样年轻的学妹,实在不能搁着不管。

因此在午餐送来前,以及在用餐完毕喝附餐茶饮等时段,秋晴就得陪她们闲聊。而现在的话题,就是寒假。

秋晴试着打探她们参加舞会的意愿,可是她们圣诞节时似乎人都不在白丽陵。

「嗯。本公主已经说好圣诞节要回母国过了,会搭下午班机回斯佛王国呢。」

「美美奈全家要一起去义大利度假,所以会事先住院做点检查。而且,那个,穿晚礼服跳舞真的……好、好难为情喔……」

美美奈或许是想像了自己盛装打扮步入舞池的模样,刚手抓着热牛奶杯低下头去。这个樱泽美美奈,听说是世界驰名、备受瞩目的年轻画家……不过第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人,恐怕都逃不掉拥有超能力的嫌疑。无论侧看横看,她都只像是个在话剧成果展上仅有几句台词的小学生。

比起美美奈,琵娜和她的公主头衔还比较接近一些。毕竟她有个「琵娜·斯佛姆克兰·艾斯特」这么一个夸张的名字,还有乍看之下宛若雪精灵的白皙肌肤和闪亮银发。

只是她长长的双马尾和怪异语气,让人实在不得不怀疑她的身分;再加上宅魂经常失控,和理事长一起乱来,「麻烦的学妹」的印象完全压过「公主」。

秋晴将视线从在各种层面上未来都相当堪虑的公主转回美美奈,说:

「无论如何,都希望检查结果不会影响到你的假期。平常你也没什么身体不适或明显看得出的问题吧?」

「啊……嗯,是没有。我只是提早几天做预定年底的定期健检而已,内容还是跟原本一样。」

「这样啊,那就好。」

虽说手术成功,但是对缺乏心脏病知识的秋晴而言,还是会担心她的状况。

安心地放松表情后,美美奈抬眼瞄了瞄,肩膀扭动起来。

「那、那个……这次虽然是不行了,可是下一次的话,美美奈可以帮你喔?」

「咦?下一次?」

秋晴「什么意思啊?」地歪头,小小学姊跟着红着脸有些生气地说:

「就是下一次从育科测验嘛!美美奈也接到通知,说舞会要和这次从育科测验合办。」

「……啊,这样啊。」

听到我顺着话题问她们是否出席舞会后,看来美美奈多半是将那解释成在暗地里向她们求助吧。

事实上,秋晴完全没有单纯聊个天就想从学姊那儿拿到搭档卡的意思……不过看情况,实情只能保密。要是说溜了嘴,恐怕会害她羞得当场掉泪。

由于那真的值得感谢,秋晴就不多说废话,直接表达谢意。

「那么,下个月……呃,下一次应该算是明年吧。总之如果一月测验时学姊有空,我一定会找学姊帮我的。」

「嗯。我们,说好了哟?」

「唔……美美奈好像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呢。本公主也好想赶快升上高中部,和秋晴你们一起玩喔。」

「喔不,那是考试,完全都不是在玩喔?」

见到噘着嘴的琵娜似乎误会了些什么,秋睛小声订正。但琵娜将下巴顶在桌面上;噘得更尖,一副没趣的样子,完全不想听。

而且脚还在地上踏步起来,开始破坏餐桌礼仪。秋晴见状只好抓住她的脖子,强迫她挺直身子。

「公主,不可以这么没规矩,请设法再端庄……大概是没办法吧。那至少请考虑一下时间地点,以免干扰他人用餐。」

「什么什么啦,怎么说得那么难听呀!竟敢排挤我!」

「我想我只是用常识跟你讲道理而已。至于测验也不是谁都能参加,对了,就跟部分电影或游戏会有年龄限制的道理一样。」

「唔唔唔……本公主的精神年龄早就是大人了!外观也比美美奈成熟呀!就算说本公主其实已经二十岁了也不为过呢!」

「比、比较成熟的是美美奈才对吧!身高可能是稍微矮一点,不过心里完全是标准的淑女喔!」

美美奈满脸通红地反驳胡言狡辩的琵娜。但说实在的,两边同样离成熟有段距离,外观上都很适合背小学生书包。

「受不了……」面对这烫手的小不点二人组,秋晴只能设法找点话题,阻止她们尝试瞪死彼此。

「对了,为什么测验内容是要当舞伴啊?」

想来想去,秋晴最后抛出的是躲在脑里一角的疑问。

这不是什么值得苦恼的疑问,但或许是个容易聊的新话题,适合这种状况。

成功吸引美美奈和琵娜的视线后,秋晴又说:

「你们想嘛,从育科测验到现在考了那么多东西,基本上都算是执事和女仆分内的事。那这次呢?当练舞搭档就算了,直接在舞会上当舞伴不是有点奇怪吗?」

说起来,那个深闲会在第二学期最后突然改变方针也是怪怪的。虽说她必定是有她的考量,可是很遗憾,完全猜不到。

秋晴将些微希望放在生在皇室家庭接受皇室教育的公主学妹,以及较接近一般人且人生经验大概较为丰富的学姊身上,等待她们的反应,结果——

「——那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呀。」

「呜啊!」

背后冷不防插入的一句话令秋晴不禁叫出声来。

在惊吓和羞耻心的驱使下,秋晴猛然回头,看见声音的来源……却令他「什么嘛」地表示失望。

在他背后的,是身穿上育科制服,将大把金发梳成电钻的瑟妮亚。由于她意外出声,秋晴第一时间没认出来,不过声音高亢又清脆,的确很像是电钻。

她叉着手,眼神有些冷淡……可是她全身散发的冲劲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错觉吧。总之秋晴对气氛似乎有些矛盾的瑟妮亚,说出他急欲一问为快的问题。

「你在我背后待多久啦?该不会一直在偷听吧?」

「我哪会做那么没规矩的事啊!我是刚刚才到餐厅,刚好听到你们在谈测验而已。」

两三下就过热的金发电钻话里是没有疑点,但有个令人在意的关键字。

于是,秋晴稍稍举起双手,对早已握拳备战的瑟妮亚表示没有敌意,问:

「你怎么现在才吃午餐?就算下午没课,也太晚了点吧?」

「我是有事必须打通电话回家。能边走边用手机的话,也不会拖到现在……可是规定就是规定。」

「啊……原来如此。」

看来她是因为平日只准在宿舍内使用手机,所以才特地回到宿舍,或是到教职员室之类的办公室借电话吧。虽觉得麻烦,但这部分秋晴同意瑟妮亚,规定就是规定。

「……那你为什么不认为从育科测验要我们当舞伴很奇怪?可以告诉我吗?」

知道她为何比其他吃饭族群晚出现后,秋晴就切回正题。

只见瑟妮亚眨眨一只眼睛,不像在卖弄知识,反而语气平和地说:

「以前举办家庭派对时,会允许部分佣人与宾主一起跳舞。其中,执事还可能获得优先与夫人共舞的权利,只是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是喔……所以执事跟女仆都会下场跳社交舞呀?」

「我记得女仆还是不被允许的。而且,他们跳的多半和你想的社交舞不一样,都是不带竞技意图的国标舞。只要记住简单的步法和诀窍,任谁都能轻松上手。」

「这样啊……」

「原来如此。」

如念稿般流畅的解说,让桌边两个小不点双双感叹。

……可是这样不太对吧。秋晴蹙起眉,问:

「学姊方面我还能理解,怎么连琵娜也是这种反应?你也算是皇室成员吧?」

「什么『算是』,本公主身上流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室之血呢。秋晴啊,你要知道,本公主的母国和英国距离虽然不远,文化差异却是很大的哟。」

沸点低的琵娜难得心平气和地说话,手指在双马尾的发梢卷呀卷地。

「本公主家里一旦设宴,规模随便都远超乎所谓的『家庭派对』,请的都是外国贵宾、国内重量级人物或文化人士。请佣人一起跳舞,可是有损皇室的颜面,当然不可能。」

「啊,有道理。」

「而且斯佛王国和英国不一样,受冰雪阻断交通的时间特别长。扣除几个年中节庆,几乎没什么机会热闹热闹,印使是上流社会,生活也相当朴素。本公主身受皇室教育,再加上动画片头片尾的薰陶,对舞蹈自然是有点涉猎,可是其他贵族中,连一支舞都不会跳的大有人在呢。」

虽然似乎掺了点不必要的成分,但这番话确实给秋晴上了一课。还以为琵娜生在皇室,生活一定比贵族的瑟妮亚来得多采多姿,果然这世界没那么单纯。

要学的真是太多太多了。秋晴深感知识不足之余,想起自己仍在服务活动当中,赶紧挺直腰杆。

并在调整领结重整情绪后,对瑟妮亚摆出最正经的表情,问:

「话说回来,您决定好座位了吗?如果还没——」

其他人的负责区域人都不少,大地那儿更是座无虚席,反观自己这里空得令人鼻酸……至少瑟妮亚若想独占一桌悠闲用餐是不成问题的。

而面对换套语气进入工作模式的秋晴,瑟妮亚答的是——

「我会再到宿舍餐厅用午餐,所以不必了。」

……拒绝得还真干脆,一点犹豫的样子也没有。

秋晴的职业笑脸痉挛起来。这也难怪,毕竟一般而言,哪会有人过了正常午饭时间还特,地跑来餐厅宣告自己不在这儿吃饭嘛。

这让他忍不住沉下眼,暂时抛下工作没好气地说:

「……那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但瑟妮亚不知怎地又叉起手来,露出自信的笑容。

她到底在得意个什么劲儿啊。这时电钻小姐撇过头去,眼带媚态地说:

「那当然是——秋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拜托我呀?」

「……啥?」

是怎样,这个问题也太难反应了吧。来餐厅跟加入对话都是她自己的意思,怎么突然变成我要拜托她?

秋晴完全弄不清现况,只好姑且以最直接的反应回答。

「有事想拜托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主观意识啊?」

「哎呀,才不是主观意识呢。这次的舞会,你应该有遇到某些困难吧?」

「…………唔。」

从瑟妮亚口中蹦出来的字词,的确很难让人不经脑袋就回答「我才不理你」之类的话。

就像美美奈一样,这电钻当然也晓得从育科测验的事。这么说来,会早一步料到秋晴会遭遇困难,其实合情合理。

也许是秋晴的思虑全写在脸上,瑟妮亚的表情愈来愈得意,使人郁闷……但秋晴十分地明白,为了解决从育科涮验这个难题,非得忍耐不可。

尽管形式上像是表演,然而内容是不折不扣的考试,成绩与未来有直接关联。即使不想弄待太夸张,也不想敷衍了事,企求理想的成绩。

而一旦晓得自己必须努力,能采取的行动自然有限。

……算了,没办法。虽然不想欠瑟妮亚人情,但为了测验,这点程度的牺牲不算什么。况且她主动伸出援手,我还该高兴呢。

秋晴告诉自己要正面思考,在一轮呼吸后对着瑟妮亚的侧脸说:

「既然如此,我就拜托您帮个忙好了。」

「哼哼!有话尽管说吧。先不论答应与否,倾听老百姓的请求乃是我们贵族应尽的义务呢。」

啪沙——她还将卷到不行的电钻头向后一拨。接着,秋晴对这位不晓得在开心什么的同班同学,正经八百地说:

「不好意思,关于舞会的测验——能请您陪我练习跳舞吗?」

「这样啊,假如秋晴你无论如何都……………………练习?」

原本乐得无以附加的瑟妮亚突然拉高语尾,僵住不动。

满脸喜色也像砂石车辗过的糖雕般粉碎,优雅的微笑也垮了一半。

虽不知她为何会有此反应,秋晴仍点点头说:

「是的。既然已经决定测验项目了,我就想事先练习练习。这两天是可能会再上点相关课程,可是我还是有点……不对,是满担心的。」

「……你该不会是特别缺乏节奏感吧?」

对于美美奈投来的直球,秋晴只有点头的分。

「该怎么说呢,只是做出规定动作就还好……一旦配上音乐或节奏,就很容易突然卡住,可能会一直踩到对方的脚。」

打比方就算了,真的踩中这些大小姐的脚可就难笑了。别说扣分,遭受严惩也不奇怪。

老爸手脚应该还挺灵活的啊,我怎么会这样。当秋晴怨恨着遗传失误时,一道有如来自地底的低喃,从瑟妮亚口中爬进他的耳里。

「………………所以……你要我帮的,就是陪你练习吗?」

「咦?啊……嗯。你对这方面应该很熟吧?」

「……就只有这样?例如在二十四日…………另外……那个……!」

「呃,不想帮就算了,不用勉强啦?」

无论再怎么熟,秋晴也不打算拜托这个气得翘肩缩头的电钻帮这么麻烦的忙。

该说是幸运吗,身边就有其他的合适人选。

秋晴满怀期待地转动眼睛,走在琵娜身上。她正死盯着被她玩卷的马尾,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拥有野生动物般直觉的学妹立刻察觉到秋晴的视线,眉梢猛然一跳。

「唔?本公主怎么了吗?」

「我是在想能不能请你教我跳舞。刚刚你有说学过跳舞吧?」

「晤……我是远不及专业舞者啦,要教初学者的话,应该还可以吧。」

她的样子不太有自信,但这么说,就代表能寄予某种程度的期待。

「这就够了,那么不好意思——」

满意的答覆让秋晴打算正式拜师时,瑟妮亚尖锐的声音冷不防在耳边响起。

「给我慢着!秋晴,你这是要拜托艾斯特同学吗!」

「……是啊,有问题吗?」

瑟妮亚听起来不愿意接受,琵娜有空的话应该会答应,感觉上是没问题才对啊。

可是不知为何,电钻头大小姐突然两层倒竖,瞪着秋晴说:

「问题可大了呢!竟然请一国公主教你跳舞……而且还是国中生!简直是犯罪!」

「等一下!练个舞怎么会扯到犯罪啊!搞清楚,我才不会对小孩子乱来咧!」

「哼,这可就难说了。父亲大人告诉我,青春期的男性都是会妄想占有年幼女性的生物呢!」

「那是你父亲本身就有问题才会说这种话!你大概没发现你刚刚爆了什么料吧!」

「不准你污蔑我父亲大人!」

我是很想提醒这个电钻头,说那句话已经大大影响她父亲的人品和股价,可是她恐怕听不进去。话说回来,那位英国绅士到底都教了女儿些什么东西啊。虽不是完全错误,但是那种话再怎么包装,可能也混不过去。

你一来我一往地吵嘴后,秋晴和瑟妮亚互瞪起来,并思考该怎么辩赢这位英日混血儿。过去自己已在类似情况下失败了无数次,难度极高。

……所以才会晚一步发现这件事。

「——你说谁是小孩子!谁呀!」

秋晴转向身旁爆出的声音。琵娜抖得连那头显眼的银发也跟着摇晃……这个嘛,嗯,不用问也知道她在生气。

然而就算知道事情不妙也来不及了。

但秋晴仍紧抓最后一丝希望,赶忙陪个笑脸,扶着琵娜的肩说:

「没、没有啦,我说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小孩子……」

「哪里不一样,说啊!你明明就说得本公主好像还在包尿布一样,我们之间只差一岁而已耶!」

「我哪有说成那样啊!你想想看,就是,你看起来不是比大我一岁的美美奈还大吗?真的不用想那么多啦!」

「这哪里算安慰啊!美美奈,你也说他两句!」

「美、美美奈明明就比琵娜还成熟!怎么可以混为一谈呢!」

「唔!想不到叛徒就在身边……!」

……惨了,我竟然火上加油,而且连无关的学姊都卷进来了。

在束手无策的秋晴身陷于绝望之中时,琵娜跳下椅子,对秋晴狠瞪一眼。

「哼!气死人了!要是不关在房里把魔法蒂芭从第一集到OVA全套看一遍,本公主绝对消不了这口气!」

「等等,你不陪我练习了吗!而且你那样不是想消气,只是做你想做的事而已吧!」

「谁管你啊!真是的,秋晴每次都要触犯本公主纤细的神经……!」

琵娜咧出白牙「嘶!」地威吓后,就踏着粗鲁脚步走出餐厅。

秋晴朝她的背影伸出了手……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目送她远去。

而祸不单行,美美奈也留下抗议的眼神离开了……

最后,秋晴的负责区域只剩下瑟妮亚一个,悲惨的结局使秋晴不禁深深叹息。

「唉……弄得这么难看,晚点一定又要捱深闲骂了。」

让应该全心服务的对象发飙走人,肯定是要挨骂的。再加上几乎忘了服务活动大声吵闹,多半要在三温暖室一面伏地挺身一面朗读反省文三十分钟吧。

虽然大多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深闲,可是……秋晴还是哀怨地转向元凶金发电钻。

「我说你啊……这样子算是妨碍营业耶,你知道吗?」

明知没意义,秋晴仍吐了点苦水。只见叉着手的瑟妮亚不当一回事地轻哼一声说:

「你还是摸摸良心,仔细想想是谁不好吧。我只是路见不平,阻止某人危害我们国中部生美好的未来而已呢。」

「就跟你说我没有心怀不轨………………啊……算了算了。」

秋晴抓抓头,把话打住。

既然琵娜都走了,在这儿跟瑟妮亚吵也没意思,只会让情况更糟。成熟一点,忍耐、忍耐……在白丽陵工作怎么那么容易累积压力啊。

于是,秋晴为了测验成绩、为了将来出路,耐住性子向瑟妮亚提出要求。不是将阿当作替代品,而是要她负起责任。

「你看看,我的练习对象都被你赶跑了,你要怎么赔我?事到如今,你应该没脸说不了吧?」

尽管语气有些带刺,但考虑到前因后果,还请网开一面。

而瑟妮亚在秋晴等着看见诚意的视线中,显得有些不甘——

「…………真拿你没办法。我就发发慈悲教你跳舞吧,可别人在福中不知福啊。」

但仍以超高高在上的姿态正面答覆。

虽然感觉有点复杂,至少还算有收获,就这样子吧。将不满吞下肚后,钟声在餐厅回荡起来。

「啊,服务活动结束了。我下午还有课要上,先走了,等等可以传简讯告诉我方便练习的时间吗?」

「……是可以……」

秋晴正忙着收拾琵娜她们用过的餐桌,没看见瑟妮亚的表情。

只觉得总是快人快语的瑟妮亚不知为何突然支吾起来,有点不太对劲,便在整理之余转头查看……果然人如其声,眉间稍微皱起,并以有所要求的眼神看着他。

「……你真的没别的要求吗?有没有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没有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测验啊。」

「就跟你说…………讨厌啦,没有就没有!要是你以后想到,可别怪我笑你没用喔!」

说完……应该说发泄完之后,瑟妮亚转身就离开餐厅。突然跑来闹场又突然走掉,这家伙是从电钻进化成台风了吗。形状挺类似的。

无论如何,秋晴目送感觉有些古怪的同班同学消失以后,就一手端着盛了杯具的托盘走向后场。

之后一边望着其他从育科生勤快地收拾桌面一边发呆……应该说不出所料吗,脑里浮现的还是那位混血儿同学的怒颜。

不知道瑟妮亚怎么会突然变成那样,但是不重要,还有别的事要想。

于是秋晴屈肘顶顶正好在洗碗槽边遇到的大地,问:

「那个,我有点事想拜托你……可以吗?」

这位室友虽有点惊讶,然而点头的动作,表示秋晴已成功取得同意。

还挺顺利的嘛。这让面临今年最后一场大活动的秋晴相当放心。

……嗯,如果扣除测验搭档还没确定的部分,就真的很顺利了。

◆  ◇

「……真是,太离谱了吧……!」

回宿舍的路上,瑟妮亚再度重复不知已发了多少次的牢骚,转身回望餐厅所在的校舍。

即使看不见元凶日野秋晴,但她仍死瞪着远方的校舍,想将怨言吐在他身上似的。

「亏人家没事故意去餐厅一趟说……!」

自己确实告诉他,是有事联络父母所以拖延了午餐时间。

也说了还没用午餐,会回宿舍解决。

……都摆明是特地跑去餐厅问他要不要我帮忙了……

「为什么那个臭男生就是不跟我讨搭档卡啊!」

磅!瑟妮亚以足以折断鞋跟的力道在红砖地上狠跺一脚,但一点也消不了气。

只要再多想一下,应该不难发现跑这一趟是何用意吧。

不对。测验是昨天才通知,而且当时聊的也是测验,问问我搭档卡给了谁或是当天有没有空也可以呀。

……可是那个死老百姓,怎么只邀我当什么不上不下的练舞搭档啊………

瑟妮亚抱着丝毫不减的怒气再往校舍一瞪,然后继续前进,但刚才的事仍旧在心中不停打转。

「……都聊到那里了还不请我给他搭档卡,也太不自然了。假如他是故意避开这个话题……」

喃喃地想过几种可能性后,瑟妮亚似乎惊觉了什么,突然站定。

「…………难道是他已经收到搭档卡了……?」

是的话,自然是不会再讨第二张。

但如此一来,就有另一个问题……或者说疑点。

——那张搭档卡到底是谁的?

「……………………」

瑟妮亚头上立刻冒出堪称宿敌的同班同学的脸。

如果是日野秋晴的青梅竹马彩京朋美,的确很可能在今天早上……不,甚至在发卡片的昨天就行动了。

如果她主动出击……就代表静待秋晴主动上门的我完全输在起跑点了。

可是就算如此——

「有特殊原因就算了,要我主动交出卡片,叫他指定我当搭档这种事,我再怎样都办不到哇……!」

无论再怎么喜欢对方,瑟妮亚的自尊也不允许给那个臭屁的庶民得寸进尺的机会。

……不过,我也不想就这样白白看着朋美和秋晴一起跳舞。更何况到时候秋晴的舞技,还会是自己花心思教出来的。

瑟妮亚甩甩头,打散光是想像就令人血压上升的画面,却使烦躁值倍增。

既然这样,就干脆回宿舍放手大吃一顿吧。瑟妮亚大力踏响红砖道,往郁闷的抒压口快步前进。

目前还不能确定朋美是否给了秋晴搭档卡,只是可能性很高而已。若是真的,她多半早就来挑衅一、两句了,看作五成机率或许比较妥当。

可是……

假如秋晴其实没收到朋美的卡,又该怎么办?

这么一来——会不会就只是他完完全全没想到要向人讨搭档卡呢?

「这个庶民……脑袋是石头做的吗……!」

轧轧轧。难听的咬牙声透进脑壳。虽然是下意识的动作,但这全都是那个臭男生的错。绝对是。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面子问题了!秋晴要是不求我,我死也不会给他搭档卡……!」

瑟妮亚在寒空下大喊,誓言绝不退让。

滚烫如火的斗志吓得在宿舍走廊碰面的朋友迅速闪避。

◆  ◇

这间学校真的很怪——秋晴来到白丽陵后没事就有这种感觉,只是最近愈来愈不晓得怎样才算怪了。超越常识范围的事一件接一件,而且大多都与校方举办的活动有关。

该说是按照惯例吗……这次怪是怪,但怪得有点普通,让秋晴不知该不该往里头想。

「……为什么这间学校要特地在假日办结业式啊?」

「这里的第二学期结业式都固定在十二月二十三日举行。我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至少有二十年了的样子。」

自呓般的问题得到瑟妮亚回答后,秋晴推开了贴上「舞蹈教室A」牌子的门,回头问: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我的母亲大人也是白丽陵毕业的。我国中部的时候,有听她说过当年的事。」

「原来如此……母女同校啊,好像很有意义耶。」

「像这样的案例,在白丽陵可多着呢。话说回来——」

秋晴都特意站到门边,像个服务生招呼瑟妮亚进门,却惹来她的瞪视。眼里彷佛埋怨着什么,压迫感不是普通地重。明明是很亲切有礼的举动,到底是哪里惹到她啦?

瑟妮亚当着秋晴的面向后瞥了一眼——

「……为什么四季镜同学也来了?」

问起在场的另一个人。

听她这么说,秋晴也想问「为什么」了。但是不是指四季镜,而是不解瑟妮亚怎么现在才问。

由于结业式跟班会结束后,从育科生就要到另一间教室集合,秋晴便和瑟妮亚决定先吃完中餐,下午两点再到第二校舍前集合。

秋晴第一个到,再来就是四季镜。等瑟妮亚也到了,一行人就进入校舍,用事先借好的钥匙开启没来过的特别教室,总算能开始练舞——然后瑟妮亚发问了。这也太晚了吧,怎么不在外面就问了呢?还以为她一眼就了解情况,没有任何问题呢。

秋晴看看四季镜,担心瑟妮亚的话会影响她的心情。

而那位聚集两人视线的女仆装同学,很快就以开朗活泼的笑容撞开脸上疑惑,回答:

「因为我听说瑟妮亚同学要教日野同学跳舞,所以我也想请瑟妮亚同学教我一下!」

「教是一回事,不过……四季镜同学和这个庶民不一样,舞会的经验应该不少吧?」

的确。四季镜家道中落是最近的事,之前过的都是大小姐生活,有丰富的类似经验也不奇怪。

但想起昨天舞蹈课的惨况,秋晴就无法轻易同意瑟妮亚的话了。

「我以前就不太会跳了,要是穿上男装,感觉大概会更怪……所以为了不在明天的舞会上给大家添麻烦,我想让自己多进步一点!」

四季镜的干劲和进取心虽值得嘉许,但她在昨天课堂上造成的已经不只是麻烦,简直是灾难。现在想想,深闲让陪她练舞的学生换上钢头安全鞋,真是有先见之明;四季镜也很不简单,这样都能踩得对方「好痛!早、早苗不要啊!投降!我投降!」地哀嚎连连。

短短两个小时中,她不是踩脚、整个摔倒,就是转步时手肘误击轰的后脑勺。秋晴会告诉她今天舞蹈教室有教学,也只是做了件只要有点良心任谁都会做的事。

所以秋晴在瑟妮亚的细盾上轻轻一拍,说:

「算我拜托你。我不想见死不救,而且再有人受伤也不太好……」

「你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让她跟沙织学姊一起跳不就好了吗?」

「在考试的时候可能是,但实际上恐怕会有问题。」

尽管测验是藉着舞会施行,然而会以男装出席,就是因为人数极为不足,测验后自然得继续任务。

多谢深闲先上了一课,让我们知道舞会上不会和向一个舞伴从头跳到尾,要不断变换,以增进感情或表现自己。换言之……不是只派一个人牺牲小我就能了事。

再者,在这场舞会扮演男方的同学基本上没有选择权,只能等待对方点名。当然,要是没被看上,就只有当壁花的份。

……虽然没被看上就没事,我也不能只是祈祷而什么也不做,更别说四季镜一副想跳得不得了的样子。

瑟妮亚似乎也明白了秋晴的用意,为难的眉头随着一声叹息放松。

「唉……我知道了。既然要教,我必然会从严教起,四季镜同学已经有所准备了吧?」

「是的!请放心!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满喜欢人家严厉对待或弄痛我的呢!」

朝气蓬勃的怪异自白出现了——

……慢着。那一定是某种比喻,实际上单纯是指喜欢练习或特训不会错,否则四季镜就要从脱线降格成变态了。应该不会有这种事。

为了维护同学的名声,秋晴一面想着自己的表情泰半和瑟妮亚一样嘴角痉挛眼角抽筋,一面说:

「……就这样,拜托了。真的没时间了。」

「…………好吧,教就教……」

瑟妮亚的答覆中少了不少霸气和干劲。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老实说,她没当场走人就该偷笑了。

开始前就感到疲惫的秋晴一行人就这么进了舞蹈教室,将鞋摆进置物柜。

秋晴从没来过这里。就第一印象而言,比普通教室大一些;走廊和置物柜的另一侧是整面镜墙,镜子前设有芭蕾教室那样的扶手;木板地硬实但有种弹性,非常专业。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感动不起来了。在这种有跑马场和全天温水泳池的学校里,就算有哪个体育馆的标准配备,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所以,秋晴只带着第一次上同学家时「喔~原来你房间长这样啊」的微弱反应,换上自行带来的室内运动鞋。虽然听说有这类场地的专用鞋,但秋晴当然没那种玩意儿,更不可能为了练这一次就特地去买。

接着趁其余两人换鞋时脱下晨礼服,做点简单的暖身操。秋晴是很想穿运动服来练习,只是正式来还是得穿制服,就连冬季登山也是穿制服完成的,如今自然不觉得动起来有哪里不方便。

脱下制服外套的瑟妮亚和四季镜,在秋晴做完柔软操后走来。

「那我们就开始吧,基本动作都学过了吧?」

秋晴点点头,回应练习开始的宣告。

「对啊,是学过了。不过到时候需要即兴……或者说配合曲子自然跳舞这部分,还挺困难的。」

「我是那个,不知道要怎么带……脑袋里一下子就乱七八糟的,一不小心身体也变得乱七八糟了……」

「……我大概知道了。」

对于四季镜这段本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瑟妮亚只是稍微低头想了想就表示理解,不愧是从小就在这完全学校一起长大。

在感慨的秋晴面前,可靠的电钻老师手叉着腰,胸有成竹地开口。

「反正都不是口头教教就能解决的问题吧。练习——或者说累积经验,才是通往成功的最短捷径。」

「你这是,用力给他跳下去就对了的意思吗?」

「你以为量多就能算是经验吗?这想法也太没营养了吧。」

瑟妮亚果断否决秋晴的想法,以朽木不可雕也的口吻继续说:

「最重要的,是抓住成功的感觉。你们是临阵磨枪,就算经过一段苦练,能跳出一定程度,但上场之后,过去深刻的失败经验会打乱你们的节奏感,双脚跟着不听使唤。所以累积成功经验是很重要的。」

「啊……原来如此。」

「只要能放轻松,就算只是跟着音乐打转,也能跳出不错的舞步,还可能简单到自己都吓一跳呢。」

听她说得这么有自信,秋晴也觉得自己真的办得到。上课时明明悲剧一场,人类还真是现实的动物。

即使发现自己单纯得可耻,也比带着绝望上场要好得多了。像这种时候,心理建设相当重要。

秋晴说了声「好」激励自己,立刻走向教室中央准备练习。

「那我们就赶快来练吧。四季镜,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随时可以!」

「至于音乐……是用那个机器来放的吧。有人会用吗?」

秋晴指着角落如同讲桌大小的器材一问,瑟妮亚不知怎地皱起眉,点了点头。

「……同厂牌的产品我用过很多次,算是会吧。正统社交舞曲这里应该都有,不过要是没曲目表——」

「就是柜子里那些资料夹吧?上面都写『曲目编号』了。」

秋晴收鞋子时,就在置物柜边的柜子注意到那些东西了。

能顺利找到重要用具,有种前景看好的感觉。毕竟大家都说要正向思考,而且想从小地方累积成就感,当然要把握这种时候。

只是有件事令人颇为在意……为什么电钻要用看见间谍的眼神瞪我啊?

虽然那实在很难以错觉说服自己,但考虑到三点半就要将教室还给经过正式申请的上育科生,还要整理收拾,算一算只能练习一个小时左右,得避免节外生枝。

于是秋晴决定无视她矛盾得不得了的反应,问:

「好,开始罗。不好意思,四季镜,可以让我先带舞吗?」

「啊,好的。等等再换我就行了!」

四季镜老实点点头,小跑步靠了过来,带着腼腆的微笑伸出双手,就在这时——

「喂!你们不是要我来教吗!」

抗议声有如尖矛刺进耳里。

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个正着,秋晴还是将尖叫成功憋回喉咙里,转头察看。

见到不悦倍增的瑟妮亚脸上表情由疑惑转成狂怒,秋晴更不敢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尽力佯装镇静。

「当、当然会让你来教呀?」

「那为什么你不找我,要找四季镜一起练啊!」

「咦?这样你比较容易看出缺点,教起来也轻松吧?」

深闲上课时也是找学生代劳,没有亲身上阵。

所以,既然现在有三个人,秋晴就直觉地请瑟妮亚旁观给建议,没有多想……

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一套做法呢。面对这么想的秋晴,瑟妮亚眼睛吊得更狰狞了。

「对啦,一点也没错!」

……想不到会用骂的认同。

这电钻真的没事吗?气成这样,大概不是补充钙质就能解决的程度,大概要找个乡下的温泉旅馆休养几天才能恢复平时的端庄吧,

这混血儿贵族千金在愈来愈紧张的秋晴面前高耸双肩,挫败感在眼中酿成怨恨,拉开紧绷的脸颊说:

「……随便你们啦!赶快开始!」

「是、是的!」

「……喔。」

四季镜反应得像个被骂的小孩,秋晴却丝毫不掩心中的不解。但他也同意必须及早练习,就不打算多嘴,只对那指导员回以「怪怪的耶」的眼神。

瑟妮亚「哼」了一声,叉腰挺胸说道:

「一开始先不放音乐,我用手打拍子就好,自己边动作边数一、二、三是基本中的基本……到这里都没问题吧?」

「嗯,大概吧。我还记得脚步怎么走。」

「我也没问题。就是走、靠近、再继续走的感觉吧?」

「……虽然用词很笼统,不过还算对。让人多少有点担心就是了……」

秋晴十分能体会沉下脸的的瑟妮亚作何心情,或者该说,确信自己和她怕的是同一件事。多半连表情也一样吧。

脚被踩就算了,要是像轰那样整个人被视力不及捕捉的速度翻出去脑勺还撞在地上,就拜托不必了。连体壮如轰都昏倒了几分钟,身为普通人的自己一定免不了急诊住院。

认真地想为避免惨剧发生而努力秋晴,又听见了瑟妮亚高分贝的声音。

「好了秋晴,你先跟四季镜同学调换一下男女位置。」

「啥?……呃,好是好啦……为什么?」

「可以记得比较快。对四季镜同学来说,带领对跳舞不熟的对象也更有练习效果。」

「……这样子喔?」

虽不知道理何在,看她说得这么有自信,就听她的吧。而且都请她来教了,老是问东问西的也不太好。

于是秋晴乖乖和四季镜对调位置面对面站好、深呼吸。第一次扮演女方,使他不知该如何自处,突然紧张起来。

而瑟妮亚像是看出他的不安,双手大大叉腰地说:

「秋晴,你要做的就只是相信对方、顺着她动作而已。只要做得到,脚步之类的都会自动跟上喔?所以不要慌,尽管相信四季镜同学吧。」

「相信……是吗……」

「四季镜同学则是要拿出自信带领秋晴。在这里不必担心撞到其他人,应该没什么好紧张的吧?我知道我不必多教什么步伐或转步技巧,你就别在意小错误,专心带领这个初学者跳舞就行了。」

「好、好的!自信……自信的话我多得是,包在我身上!」

……你这样说反而会让我更怕啊。真的非得全面信任这家伙不可吗?

即使感到生命危险,秋晴对跃跃欲试的四季镜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此,死刑——不对,练习就这么在难忍的恐惧中,随瑟妮亚一声令下开始了。

「那么四季镜同学,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我自会跟你说,请尽量拿出自信去跳吧。」

「……好的!」

「不能太僵硬了,要记得放松自己喔。」

重点只有两个,但都是精神层面的问题,实行起来恐怕不简单吧。虽这么想,秋睛也很快发现自己没有替人担心的余地。

因为瑟妮亚的视线一转回来就变了调,像是看见被小鸟吓得发抖的没用猎犬。秋晴再大胆也不敢在那种视线下多发呆。

「你还在想什么,开始罗?」

「喔,好。那……就麻烦你了。」

一被施压,原想放松的秋晴紧张地回答,将满手汗擦在裤子上,并再度告诉自己是扮演女方后,向四季镜伸手。

见对方立刻握上,秋晴就「还记得是这样」地上前半步……脸自然跟着贴近,令人害羞得很。

平常是不怎么注意,现在仔细一看,四季镜还真的挺漂亮的。既然有个一出道就跃升超模等级的姊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有着十足日本女性的韵味,比起女仆装,一定更适合当个穿和服的旅馆老板娘。身材方面,至今已有过多次深刻体会,相信不必再多说了……呃,请别想歪,纯粹只是因不可抗力而跟她贴在一起或看见她穿泳装之类的,没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话说回来,那每次都是她自己猛然抱过来撞过去的……像这样面对面慢慢靠近,反而特别紧张。

等四季镜在如此近距离扶上秋晴的背,秋晴也战战兢兢地绕过手去……

「……秋晴,你到底想不想练啊?」

也许是僵硬的动作让瑟妮亚质疑起秋晴的学习态度,冰冷的问话从旁刺来。

「身体还要……再靠近……贴上去啦你!」

「……我知道啦…………你在生什么气啊……?」

「少废话!想跟我顶嘴,你还早一百光年呢!」

听她一副憋着怒气的样子才故意反问,结果她反而更火大地回骂,真是搞不懂,而且光年是距离不是时间啊。虽然纠正她是为了她好,但后果大概很恐怖,只好闭嘴。

再说,无论后半如何,她骂的还是有理。都请她来教了,怎能因为怕羞就马虎行事呢。

这是很正经的练习,不要胡思乱想。秋晴重新调整心态,让有些退缩的身体一口气贴近。

在如此衣物……或胸部若即若离的距离,紧张程度也冲上另一个境界,秋晴仍努力压低下巴,直视四季镜。

就算两人紧靠、四目相对,扶在她背上的手还能感到透过厚款冬季女仆装传来的体温和心跳,全都得装作没感觉。脸开始发烫也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那么我要开始打拍子了。四季镜同学,你随自己的节奏开始就行了。」

有点平板的话声结束后,清脆的拍掌声在教窒中响起。

见到四季镜的唇跟着掌声数起拍子,秋晴也为了随时能跟上节奏,注视着对方的脸。

「一、二、三……一、二、三……!」

「……可以吗,四季镜?」

「可以!我、我开始……啊,还是不行,等下一次……!」

四季镜的紧张全写在脸上,使秋晴也不由得拉紧神经,但不忘收住下巴集中精神。一旦分心,弄不好就会受到住院级的重伤,必须全神戒备。

自己能在胸口摩擦感和逐渐升温的掌心夹攻下没有失控,肯定是电钻老师的冰冷视线帮的忙。

然而再这么蘑菇下去,哪怕耐力再强都要被一斧一斧地劈倒,使秋晴开始掂量该不该出声催她。

「……那个,四季镜啊?」

就在秋晴最后决定问四季镜想不想从头来过时,她突然睁大双眼——

「——出发!」

「咦……喔啊!」

一声号令就向前划动,秋晴仓皇跟上。

我现在是女方,要晚一步动作——现在的秋晴完全无暇考虑这些,简直是被推着后退,能勉强保持平衡就不错了。

虽没有音乐伴舞,但在瑟妮亚简单明了的三拍子指引下,四季镜仍能配合着节奏走位。

对于刚学过整套舞步的秋晴而言,只要回转时速度不要太快,就能转得很漂亮……才这么想—

「等一下,喂!四季镜,慢一点啊……!」

「不、不行!一慢下来我就平衡不住了!」

不只是四季镜,连秋晴也踏得杂乱无章。

明明速度不怎么快,却有种赶着移动的感觉,难以跟上;又或许是节奏对不起来,总是慢半拍起步……害四季镜的胸部没事就整个挤来,脚步差点没打结,再加上脸又近得几乎贴在一起,让秋晴在精神方面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最后,简单的舞步也被秋晴忘得一干二净,脑里只剩下高涨的焦虑。

「呀、啊、啊、啊!」

「呜哇!」

该说是「终于」吗,四季镜先一步失去平衡,整个人摔在地上。

旋转中的秋晴也因为脚步不稳,被四季镜一起拉倒。

「这下死定了」的念头在遭到强力拉扯而视野倾斜的瞬间蹦了出来,但秋晴莫可奈何。不仅抵抗不了,就连想尽量保护元凶四季镜,她也已经躺在地上看天花板了。

那么,至少要避免倒在她身上……不过,照样办不到,因为她简直是将秋晴的手当作救命绳般紧抓不放。好痛,痛死人啦!手快被捏断啦……!

秋晴使尽力气才忍住哭爹喊娘的冲动,无法再顾虑自己的落点,就这么难看地叠在四季镜身上。

……脸还不偏不倚地埋在她那对巨乳中央。

「呼啊……!」

「抱、抱歉,没压痛你吧?」

秋晴急忙抬头道歉,举起另一只手表示这全是意外,自己没有恶意。虽然完全没享受到那醉人触感,使本能在心中大喝倒彩,也得装作没听见。倘若什么都顺从本能,不仅事情会弄得没完没了,甚至有坐牢的可能。

秋晴担心与愧疚掺半地看着四季镜,而这位女仆同学只是眨了眨眼,躺着点点头说:

「啊,我没事。毕竟身体强壮是我最大的优点嘛。」

「……这样啊。」

就一位前豪门大小姐的身体配备而言,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不过她是四季镜,见怪不怪了。看她摔得颇重,却完全没喊疼,要说赞叹倒也不是没有,但这里也只能照样用「因为她是四季镜嘛」带过。

总之,没受伤就好了。在秋晴迟来的安心后,一声叹息从头上飘落。

「……你们两个真的有心练舞吗?」

蹙紧眉间手按太阳穴的瑟妮亚现在是何心情,秋晴十分地了解。

于是他立刻起身,顺便拉起四季镜,说:

「如你所见,虽然完全不行,但我们是认真的。」

「…………我真不该这么简单就答应你们……」

对瑟妮亚沉重的低语,秋晴无言以对。事实上,只要看过刚才的景象,就算是专业讲师,听到要在一个小时内练出成果,也一定会说「抱歉再联络」。

但眼前这位自信满满的贵族千金,只是一脸头痛苦恼,没有投降的样子,实在令秋晴既敬佩又感激。

尽管如此……

我们真的能在这两天练好吗?然而因现实问题加深的不安,却被一道清朗的声音一口吹散。

「也罢。经过刚才这一摔,相信不论是多么愚昧的庶民也知道带舞的重要性了——四季镜同学?接下来由我示范,你先在旁边看着吧。」

「咦?啊,好的,那我要放音乐吗?」

「不必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仔细看好就行了。」

瑟妮亚下了指示就走了过来。还在恍神的秋睛晚了一大拍才注意到情况有变,稍微紧张起来。

「呃,这是说,换你跟我跳吗?」

「正是如此。秋晴,现在你回到男方位置,要注意我的动作,好好的示范给四季镜同学看。」

「……这样子,难度好像比正常跳还高耶……」

「少说丧气话。先告诉你,等你实际做起来,会发现比想像中简单很多喔。」

瑟妮亚说得轻松,秋晴却不太能认同。

但已经没有时间废话,四季镜又退到墙边避免干扰,只好铁了心硬上了。

秋晴抱着「不知道这次会多惨……」的忧虑伸出了手,瑟妮亚干脆地握住,说:

「我先说一个刚才的缺点。扮演女方的你没有确实让对方带领,才会弄成那样子。」

「说得具体一点是……?」

「对带舞的人来说,要是对手不够配合,带起来就会不顺。所以要像这样……」

秋晴一面想着「她的手比四季镜凉好多啊」一面听,等到一阵芬芳搔痒他的鼻头、唤回他的意识——

「……咦?」

才发现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瑟妮亚靠得比四季镜还近,两个人几乎紧密贴合。当然不只是碰到衣服那么简单,胸部都挤得能轻易感到它们的弹力了……呃,这是怎样,是某种新的色诱术,还是装作想亲近人,其实是想摔倒我吗……不行不行,快冷静下来。无论是前者后者,倒霉的都是我。

说实在的,这攻击真是猛烈。就算脑中警报「冷静!冷静!」地响,秋晴也不敢退开或甩手,更不敢靠得更紧。

完全动弹不得的秋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瑟妮亚的表情在十多公分前变成疑惑——

「……拜托。秋晴,你怎么变得这么硬啊。」

「啊?我我我哪有,一定是你搞错或多心或其他什么的——」

「你明明都紧张得全身僵硬了嘛,至少要放松肩膀吧?」

「………………啊……嗯,知道了。」

现在应该算是成功放松了吧。多亏了这么惊悚的愚蠢误解,全身力气都像抽光了似的。

但两人依然紧贴,感觉只比刚才轻松一点,还是会紧张。

「问一下,稍微离远一点会不会比较好跳啊?」

秋晴编了个问题,想为没用的自己解套。瑟妮亚眯起天蓝色的眼眸,说:

「就是因为你还跳不好,所以我才勉强自己贴这么紧。等你进入状况了,我当然就会后退一点。」

「唔……是这样吗。」

「我这样子比较容易带你。你就配合我的动作,用身体记住跳舞的感觉吧。」

「带我是指——喔啊!」

疑问才出口,瑟妮亚的脸就突然略向后仰,带动秋晴向前踏步。

她接着流畅地踏出下一步,改变面向飘然转步,不给仍在错愕的秋晴喘息的空间。

原本跳舞是由男方引导,且就算没有音乐也会拍掌打节奏。但现在,只有鞋底和地板的摩擦声。

然而瑟妮亚的动作行云流水,使自己的肢体随之自然旋动,带来另一种讶异。即使依然笨拙的动作造成了些微停顿,仍与四季镜搭档时有着天壤之别。

这的确展示了引导方的重要性,原以为过近的距离也在如此几步之后,看得出是适切的调整。

而且,主导权也在不觉之间由瑟妮亚转到自己身上,教人惊叹不已。自己明明不是吓得七上八下就是脑袋一片空白,竟然还能带得这么稳,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不知过了多久,秋晴得到主导权后不知第几次转步时,瑟妮亚忽然停下。

「——好,就这样子吧。」

她放开手,取出一步距离。口气并不自傲,脸上微嫣大概是运动造成的,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感觉。

那代表这一切对瑟妮亚而言真的易如反掌吗?竟然这么轻松就办到了如此艰钜的任务?

贵族大小姐还真是奇妙的生物……秋晴刮目相看地望着瑟妮亚,而她叉起双手,回以下挑战书的眼神。

「比起技术,引导方更需要的是自信心,还有能时时注意舞伴的观察力。舞池里还会有很多舞者,要如何保持彼此的距离,就是你的责任了。」

「唔……这些好像比记住复杂的舞步还要困难好几倍啊……」

四季镜似乎也同意秋晴的低喃,频频点头。

不知是否是不满这两位临时学徒的态度,瑟妮亚的表情骤然绷紧,叉起腰说:

「那就是需要特训了!已经没时间了,一秒都不能浪费!」

是很感激她这么有干劲啦,不过……

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能胜任的秋晴,怀着希望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多少有所进步的期待,轻点了头。

并想像自己累垮的模样。

◆  ◇

「……不希望成真的事,好像都会成真耶……」

秋晴小叹一声。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整整一小时的社交舞特训远比想像中操劳。老实说,真的很想倒头就睡。

刚去归还教室钥匙的四季镜也走得摇摇晃晃,但她用完的恐怕不是体力,而是脑容量。

经过了手忙脚乱的听令和不间断的练习,秋晴和四季镜总算是跳出一点样子。虽然教育方式很斯巴达,方向倒是相当正确。

「真的很谢谢你,这样就不会在舞会上出糗了……大概吧。」

秋晴没有打包票的胆,说得自信全无。穿上白色大衣走在前头的瑟妮亚转过头来,投以不知是无奈还是轻蔑的眼神。

「别忘了你们是我教出来的。要是敢丢我的脸,看我怎么教训你。」

「……好啦,我会加油。」

秋晴答得软弱无力,但看来瑟妮亚没有挑毛病的意思,轻「哼」一声就转回去了。

秋晴看着那高眺却又纤瘦的身影,搔了搔头。室外的凉爽空气吹在疲劳的身体上,再加上成就感的催化,眼皮一点一点地加重,但秋晴还不能睡。待会儿还要出白丽陵办点事,想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恐怕得等到晚餐后。

到那边以后买点甜的好了。秋晴在步道上边走边想,一回过神,已接近上育科、从育科宿舍的分歧点。

「差点忘了——」

秋晴原想在分手前再道一次谢,瑟妮亚却突然停住。

跟着停下后,秋晴看着向后偷瞄的同班同学,等到的是一个疑问。

「你想过明天测验要找谁搭档了吗?」

「啊……」

有点意外,不过会对这感兴趣也挺正常的吧。毕竟自己累到现在,都是为了那场测验。

……可是老实说,这还满难回答的,一定会被她嫌手脚太慢。

然而不答又不行,秋晴便硬着头皮,摸着右耳的安全别针说:

「其实,还不确定。」

「这是还在犹豫的意思吗?明明是个草莽庶民,架子还挺大的嘛?」

「没有没有,不是那样。」

秋晴向误会了的电钻摇摇手,她脸上跟着冒出问号。

为了消解误会,秋晴轻叹口气——

「我是还没拿到搭档卡,所以不确定能不能接受测验的意思。」

并觉得自己实在没用。

虽已向不少人示意,至今依然未果。不太熟的上育科生更是老样子,光是搭个声就尖叫逃跑或当场泪崩,根本没机会。

原打算使出浑身解数,设法在明天舞会前拚到一张卡,目前看来恐怕是希望渺茫。

至少,就算找不到测验搭档,还是得下场陪人跳舞,今天的练习应该不会白费……话说回来,几乎每个上育科生都是避我唯恐不及的样子,会跟我跳的就只有那几个吧。

所以明天的测验固然重要,但不一定能够参加,不如先将该问的事问清楚。打从上午,秋晴就一直在找时机,结果一直拖到傍晚还没问出口,眼看时间就要耗光了。

现在,刚完成教学任务的瑟妮亚还沉浸在成就感里,像这种小问题应该会爽快回答吧。

想到这里,秋晴决定现在就问……才终于发现一件事。

——眼前这位瑟妮亚不太对劲。

脸略为低俯,看不清表情,但嘴唇绷直、两肩高耸,紧握的双拳还不停颤抖,杀气腾腾……很明显地,火山随时会爆发,情况紧急。

不过吓得不知所措的秋晴宪全不懂她在气什么,只能先将问题吞回去。

只见瑟妮亚微微张口,吐出白烟——

「你说,你还没拿到……搭档卡……?」

……彷佛正在绞碎无数负面情绪的低吼声,让秋晴忍不住后退一步。

同时瑟妮亚抬起头,刺出尖锐目光——

「——那你为什么都不问我给不给你搭档卡啊!」

有如揉合怒吼和哀嚎的尖啸跟着轰进耳里。

脸颊也被她的魄力和愤怒震得一抽一抽地……不过仔细想想,她好像话中有话。

简直像在说——

「……咦?我跟你要,你就会给我吗?」

「我、我当然会考虑呀!只要你够诚心,像我这么有度量的人怎么不会伸出援手啊!」

「呃,可是测验是明天耶?是二十四日耶?」

「我怎么不知道!气死人了,你这个猪脑庶民到底想说什么啦!」

虽遭瑟妮亚破口大骂,但秋晴没有反应。

因为他心中有个「该不会,事情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吗?」的超级大疑问。

秋晴下意识吞吞口水,怯怯地对盛怒的瑟妮亚问了个形同废话的问题。

「……难道说,你要参加明天的舞会?」

「当然要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行参加吗!」

「不是不是不是……你不是明天生日吗?明天也放假了,我就想说你大概会回家办生日派对什么的……没有吗?」

请瑟妮亚帮忙为堂姊枣挑生日礼物时,她提过自己的生日,秋晴便牢记在心。和圣诞夜是同一天,想忘记也有点难度。

电视上欧美的圣诞节,感觉……几乎都是全家一起过,或是上教堂祈福,和常陪恋人过的日本不同。

由于这种印象过于强烈,而且瑟妮亚都到这个年纪了还那么黏爸爸,还以为像生日兼圣诞夜这么特别的日子,她铁定会回家庆祝。看来……

秋晴再度探探瑟妮亚的表情。这位贵族千金一副还没气够的样子,龇牙咧嘴地说:

「要回家也是舞会结束才回家啊!我去年就是这样,今年父亲大人也说好要来白丽陵载我了!」

「啊……原来只是我自己想太多啦。」

「……所以说,你以为我会到热海的别墅度假不参加舞会,才没有请我给搭档卡吗?」

被瑟妮亚斜眼一噔,秋晴就「是啊」地尴尬点头。不过……他还是不明白瑟妮亚的气究竟从何而来。

在秋晴想出自己踩中哪颗地雷前,瑟妮亚又两手叉腰,稍微前倾凑近脸来。

在这么近的距离,直盯她和练舞时完全不同、一副要吃人的眼睛,让秋晴倒抽一口气。

「……你没问过就擅自想定我的行程,拜托我帮你练习还带了不相干的人来……难道这都是故意的吗?想不到你这么讨厌我,这么想侮辱我啊……!」

「没有没有没有!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有恶意——」

「废话少说。」

被瑟妮亚一口打断,秋晴立刻噤声。音量不大却魄力十足,有种「逆她者亡」的感觉。虽然不太可能。

接着瑟妮亚的冰冷视线,又刺向僵硬得连抖都不能抖一下的秋晴。

「……虽然我有千言万语在心里打转,多得连马里亚纳海沟都装不下,但我还是将它们丢到一边,就问你这一句吧……!」

「……请、请问是哪一句……?」

瑟妮亚更将脸贴近不禁用起敬语的秋晴,且在这鼻尖几乎相触的位置说:

「秋晴——你对我当你的测验搭档有任何不满吗?」

……千千万万想不到的问题,使秋晴的紧张霎时飞得一干二净。

大脑某个角落冷静地想着「原来一个人太过震惊就会变这样啊」,其余部分全面当机。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又近得不只能感到对方鼻息,就连体温都微微透来。秋晴在这简直轻轻一碰就会跌个四脚朝天的状态中,能说的只有:

「我……当然没有,任何不满……」

话一出口,秋晴就想抱头打滚。怎么不多想想再说呢,而且根本就还没弄懂对方在问什么、怀的是什么心,怎么可以随便回答啊!

但事实上,自己仍像是被蛇盯死的青蛙。那监定真伪般的无言视线真教人捏把冷汗。

经过感觉上远超过一分钟的时间,瑟妮亚总算在秋晴几乎喘不过气时退开了脸。

「……真是的,蠢也该有个限度啊……虽然听说过自尊被粉碎的说法,想不到也会有沉到泥淖里的感觉……」

瑟妮亚低着头嘟囔起来,内容一样有听没有懂。不过,也不能这样就问她,我还想多活几年。

因此秋晴打直摔倒边缘的姿势,等对方出招。

就这么略缩身子,怀着不知会出什么事的不安等了十来秒。

瑟妮亚抬起头,又盯着秋晴看……或许是错觉咀,似乎有点倦意。

「……我受够了。反正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粗手粗脚粗神经的没救庶民。到此为止,我放弃就是了。再撑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可笑而已。」

「…………那个……什么意思……?」

秋晴忐忑地反问这句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然而瑟妮亚没回答。

她直接将手探进大衣口袋,掏出某样东西递来。

几乎顶在秋晴胸口上的,是一张名片大小的红色纸卡,秋晴不会不认识。

但他全然没想过会在这种场合见到这玩意儿,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才——

「这是……搭档卡……?」

「否则还会是什么?还是说,其实你不想要?」

「不是,我要我要!要是要……」

卡片当然是想要,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理不出头绪的秋晴迟迟不敢伸手拿卡,见状,瑟妮亚的眉梢忽然颓下。

「……那你怎么还不收下?」

与平常不同的无力语气,使秋晴又眨了眨眼。

……这真的是那个电钻吗?那个桀骛不驯、血气比乡下的不良学生还盛的好战分子瑟妮亚,竟然会表现出这种面貌,不是陷阱就是中邪了吧?

然而,眼前的她没有一点恶意……而且,能面对这种表情还彻底怀疑她的居心,若没有一副铁石心肠是办不到的。

于是吐不出象牙的秋晴决定直接以行动表示,将手伸向卡片——

「…………啊?」

却在碰触纸面前发现异象而停下动作。

——我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了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那不是幽灵或琵娜的Cosplay,只是个穿着上育科制服的人……但就是这点不可能。

一个穿上育科制服的豪门千金,正急速跑来。

笔直朝着自己和瑟妮亚,愈来愈近。

……而且,好像非常地面熟……应该是我看错了之类的吧……?

「……秋晴,你怎么——」

疑惑的瑟妮亚将视线从僵住的秋晴转往他所看的方向……一起僵住了。

只剩嘴唇还能颤动地说:

「那是……朋美同学……?」

「……啊……你也觉得是她啊……」

很遗憾,既然瑟妮亚都这么说了,她就真的是彩京朋美吧。

不过,这还是不可能啊?

朋美和自己一样出身平凡,却刻苦地努力再努力,总算成功扮演亳不逊色于其他同学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像这样跨步奔跑?即使是结业式过了没什么人,也太大胆了吧?再说外面这么冷还没穿外套,有什么事这么急吗?

秋晴还一片混乱时,朋美已缩短了不少距离。很明显地,目标就是这里。

才刚开始深思到底出了什么事,朋美就在约三十公尺远处扯开喉咙大喊:

「你们两个,给我定在原地!不准动!」

一听见这急切的喊叫,秋晴和瑟妮亚都不由得定住不动。似乎真的出事了。

两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朋美一路跑近并紧急煞车——

「哈、哈…………嗯……好像赶上了。」

满头大汗的儿时玩伴喘得肩膀剧烈起伏,但双眼仍灿着光芒。不知道她赶上了什么,总之相貌狰狞得让人吐不了槽。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结果看到两个这么显眼的人在一起……就紧张地冲了过来,看来没白跑。」

「…………呃,可以请你说白话吗……?」

虽然像是自言自语,装作没听见也不太好,秋晴便姑且一问。跑得满脸通红的朋美笑了起来,看起来有种健康美,只是那解释不了她在激动些什么。

朋美按着胸口深呼吸几次,对错愕发愣的瑟妮亚瞥了一眼再转向秋晴……接着从裙子口袋掏出某样东西交给他。

之前也看过类似的画面,而「某样东西」果然也是——红红的搭档卡。

「——来,秋晴同学,你会收下吧?」

「这是怎样!给我等一下!」

瑟妮亚先对朋美笑咪咪说出的话起了反应。

「你突然跑过来是什么意思啊!我才要给秋晴——」

「哎呀,所以你还没给出去嘛?而且就算他收下了,也没有规定不能多拿几张呀,瑟妮亚同学不会不知道吧?」

朋美说得是很理直气壮……那她刚才干么要阻止瑟妮亚啊?既然知道顺序无所谓,何必让自己喘成这幅德性?

秋晴一脸茫然,但瑟妮亚就不同了,遭朋美轻微挑衅的她对那些话不大认同,绷起脸来瞪着朋美。

「……你倒是很神气嘛……!既然你那么说,让我先给卡片也无所谓罗?」

「是啊,请便。不过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可以省下之后不少麻烦喔?」

朋美边点头边挑衅,使瑟妮亚的眉尖因气恼和疑问频频跳动。突然这样冲出来,也难怪瑟妮亚会生气……怎么说呢,眼前有场大战一触即发,却有种更凶恶的预感令我冷静不下来,感觉能做的只有拔腿就跑或当场消失……

假如人在建筑物或林子里,还能找个掩蔽物偷偷撤退,可惜这里开阔得很,连个长椅或纪念碑都没有。换言之,现在不是忍耐,就是祈祷这气氛完全是错觉了。

拜托,什么事都不要——

「不必等到明天了,现在就请秋晴同学立刻决定谁是他的搭档吧。」

……秋晴祈祷都还没完,预感就成真了。

扔下炸弹的朋美和其对手瑟妮亚不约而同转向秋晴,光是这样就让他喘不过气、意识飘远。

——太奇怪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测验搭档不是明天再选就好吗,而且之前卡片怎么要都要不到,现在却被迫面临两难抉择,根本莫名其妙。我要合理怀疑,这完全是设计好的陷阱。

可是,真正的陷阱或许比这好上千百倍。因为,若真是朋美和瑟妮亚安排好的,一定是半玩半吵,不会像这样剑拔弩张。

……而且无论怎么看,这种紧绷气氛都不是演出来的,压迫感大到连孟加拉虎都会夹尾就跑——

「你、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喔,会吗?有自信的话应该是不怕才对呀?」

「自信我当然有!好啊,就用你的方法!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到时候一败涂地当众出糗,可不要怨我啊!」

「我是无所谓,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嘛。」

……而且还把我这个当事人完全冷落在一边吹风,自己谈自己的。

要么就把我冷落到最后嘛。秋晴殷殷祈祷……然而她们的视线已经黏死在他身上,恐怕没可能。

朋美笑归笑,眼神却吓死人,瑟妮亚则是全身怒火喷个没完。在这两人互瞪之下,秋晴不停交互看着两人递来的搭档卡。

「……现在就要决定吗?这是第二学期最后的大考,可以让我多考虑一下吗……」

尽管秋晴尝试做最后的挣扎,或者说是争取时间,但朋美仍微笑着无情摇头。

「不可以。不现在选的话,我就要把卡片收回去了。」

「咦?那就照先后顺序,选瑟妮亚好了——」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想被那种标准选上呢!我也要把卡片收回去喔!」

「是怎样!你们不是都要给我卡片吗?」

「那已经是上一个阶段的事了。说吧,秋晴同学,你要怎么选?」

朋美愈说愈靠近。

一旁的瑟妮亚仍在原地,捏着卡片抱胸睥睨。

要在一脸恐吓样的两人中抉择,不管怎么选都是非死即伤嘛。会说「真可惜,只好死心了」就潇洒退场的机率,恐怕只和在商店街抽到特奖一样高。

直觉感到无路可退的秋晴蹙眉深思。心理准备还没做好,但情况看来非当场决定不可,否则没有卡片事小,评价直落谷底就惨了。

……所以问题是——

「我到底该以什么标准来选呢……」

「很简单呀,只要选适合当你测验搭档的人就够了……没错,完全不需要其他理由。」

「难得瑟妮亚同学也会讲公道话呢。秋晴同学,你要选的,就只是想和谁一组接受测验而已。」

面对又互瞪起来的两人,秋晴抠抠右耳的安全别针,绞尽脑汁地想。

想必朋美和瑟妮亚一样,在舞蹈方面都没问题,而且不是比赛,不太需要考虑优劣。

换言之,这个选择纯粹是个人喜好。老实说,假如现况是有哪个条件会让自己逼不得已刷掉其中一位,选起来还比较轻松。

不管她们究竟在搞什么,都不像是吃饱撑着拿我寻开心,有种真的该认真决定的感觉。

选择第二学期最后的从育科试验中,要出场跳舞的搭档。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美最近似乎有点躲我,不过最后还是现身驰援。

适合华丽舞台的瑟妮亚今天陪我苦练,我才有点信心上场。

……虽然选谁都好,可是非得二选一不可的话嘛……

秋晴沉思了数十秒终于张口,准备说出结论。

瞪来瞪去的两人也察觉到秋晴的动作有变,几乎同时转头。

这差点让秋睛噎住喉咙——

「呃……这次测验搭档,我的选择是——」

但他依然将经过深思再深思的答覆硬挤了出来。

◆  ◇

布置为舞会场地的燕翠楼,原来的桌椅几乎都已经清空,为看惯了的景象带来新鲜的开阔感。

然而同时挤进二十组以上的舞者后没多久,彼此闪躲的惊呼或道歉声就不绝于耳。

在全由外国乐手组成的弦乐四重奏悠扬乐曲中,那些表示意外的声响格外突出……不过自己光是和眼前对手跳舞就自顾不暇了,救不了其他人的火。

即使已不太需要在意脚步,对引导舞伴和注意周遭还是不太行;曲子都到了中段,仍旧一点也不自在。

「……你该不会还在紧张吧?」

紧靠秋晴的朋美窃声问道。

「你练习的成果有出来,尽量再放松一点吧。别忘了这不只是考试,更是一场舞会,不开心点怎么行呢?」

朋美的动作中规中矩,模范生的面具也紧紧挂在脸上,不时向错身而过的朋友使眼色问候。那身优雅白礼服和细跟高跟鞋看似不太方便活动,但事实全然不是那回事。

真羡慕她这么游刃有余。

……没错,她跳得是很轻松,然而——

「你自己才该表现得开心一点吧?你那样皮笑肉不笑,好像有点无聊的样子,我实在不好受耶。」

毕竟过去相处的时间也算长了,自然不难看出来,况且她模范生大小姐的演技比平时逊色不少。

若是因为自己跳得差,那还能理解,但是在下场之前就感觉不太对劲,原因应该有他。

到底是——背后突然有人靠近的感觉,秋晴赶忙看看四周。只要一个疏忽,很可能就会让自己打偏重心或忘了临时记住的舞步,一定得专心。

这时——

「……我不是无聊啦。只不过,要是问我开不开心,我也说不太出口就是了。」

朋美一面转步一面低语,贴纸般的笑容已经不再,两唇生闷气似的噘着。

「我现在问可能有点晚,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我做搭档,而不是瑟妮亚啊?」

「怎样,不高兴吗?」

要给卡片的明明就是她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但回头想想,昨天——朋美和瑟妮亚交出卡片,半逼迫地要我做决定时,这个儿时玩伴的表情并不高兴,也没有多少优越感,反倒是有点讶异。

而瑟妮亚则强忍着不表现出沮丧,一言不发回宿舍去了……刚看见身穿火红长裙礼服的她跟凤和几个上育科生等在墙边,脸上怒气未消,就没和她说话。

瑟妮亚的心情是不难懂,可是连朋美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让我也闷了。昨天那场争夺到底算什么啊?

秋晴以一眼的不耐看着儿时玩伴,朋美跟着轻摇头说:

「我不是不高兴,是觉得奇怪……刚刚听四季镜同学说,你昨天还请瑟妮亚同学教你们跳舞?」

「是啊,有怎样吗?」

「……当然有怎样。昨天我是不知道,才会做得那么夸张,否则一定会让给她的。我怎么敢把人家从准备到烹调都一手包办才好不容易上桌的菜一把抢来吃呢?」

竟然做了这么不道德的事。朋美喃喃地说了那么多,秋晴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能像这样好好跳舞,的确是瑟妮亚的功劳……可是这跟选测验搭档又有何干?

在无法共鸣的秋晴不知该点头还摇头时,朋美灵巧地边跳边叹气说:

「所以呀,我才对你没选瑟妮亚同学奇怪得不得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标准选我的?」

「这个嘛……」

竟然问得这么直接。要我说为什么选她,稍微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

虽想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不过紧靠着自己的舞伴表情这么认真,多半是唬不过她。如果自己的嘴上功夫有这么了得,就不会过这么累人的高中生活了。

直到曲子接近尾声,朋美的目光依然不肯放人。秋晴是有拖到时间到的打算,但事后她还是会死缠烂打,不如尽早处理的好。

于是秋晴鼓起勇气,整理出最短的话,说:

「我是仔细想过,认为你这次比较适合做我的搭档才选的。」

「跟瑟妮亚同学比起来?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啊,一下就会被看穿吧……唔。」

幸好没撞到三家,看来现在真的不适合悠哉说话。秋晴继续注意周围——

这时,他听见朋美说了语调似乎和之前都不同的话。

「……真是……你这样子说,不是会害我多抱期待吗。」

「啊?你说什——」

还没问出口,乐曲就在余韵中结束了。

秋晴自然停下,朋美跟着后退一步,并以不逊于任何大小姐的姿仪优雅行礼。

「真可惜,时间到了。继续和你跳有失礼仪,而且有其他从育科女同学跟我约好了,下次再陪你跳吧……不过恐怕要等到明年了。」

「什么下次,已经没这种机会了吧,你想等到明年圣诞夜啊?」

是的话,也说得太早了点。除了摩洛哥赛车沿线上的旅馆,或租屋形船看烟火大会之类,还没听说过什么预约要等一整年的。

然而,从朋美吃吃窃笑的脸上,看不见开玩笑的样子。

「你别管,那是我自己的事……不过,也对。不管以后怎样,我还是得做我自己嘛。」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这次真的完全听不懂耶。」

「别在意。谢谢你陪我跳舞,掰掰。」

朋美说完笑了笑,转身往另一头走去。

该道谢的应该是我吧,真是搞不懂。今天……应该说这阵子,朋美都有点怪怪的,变了个人似的。

大厅里的人开始退场。无论再怎么在意,也不能杵在这里。

「好啦……测验结束了,现在要怎么办呢……」

秋晴在逐渐充满交谈声的大厅中钻向墙边,同时往跳舞前瑟妮亚的位置看去……却没看见应该很显眼的她。

金发电钻配红礼服的组合,再加上高跳的身材,应该不难认……但就是找不到她的影子。

刚跟她在一起的凤还在原位,问她或许比较快。

反正不会有熟人以外的上育科生邀舞,也有话想在回家前向瑟妮亚说,秋晴便直接走向凤……却因为发现不明物体而停下脚步。

厨房前的柜台边有棵高大的圣诞树,且搬运和装饰都是从育科生负责,秋晴自然知道它的存在,所以那不是重点。

问题是树旁的大箱子。

黄色包装,有半个人高。是谁搬来的,在这儿多久啦?

而且最奇怪的是……想到这里,秋晴走到雀跃地看着特大圣诞蛋糕的枫身边,问:

「喂,那个是你搬来的?」

「啥?你是说……那个箱子吗?」

理事长转过头,上下打量秋晴所指的东西。看这个反应,犯人不是她。

那会是谁呢……秋晴将视线转回箱子,想找点线索,却发现了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包装上印的好像是彩色玫瑰耶。

所以说,这就是那个吧。与其说那是谁也不会喜欢的圣诞礼物,倒不如说里面根本就是那个一身白的变态自恋狂。

「那个,秋晴同学,?你发现什么了吗?」

「……不,我什么也没看见。」

枫对秋晴的回答一脸疑惑,但他已决定不再深究。就是那个,世界上有些事是必须装作没看见的。像这种不会有实际灾害但绝不能沾上的事,还是眼不见为净。

于是秋晴留下对箱子好奇不已的理事长,悄悄拉开距离。虽然那东西跳出箱子的时机多半早就订好了,倘若随便给予刺激,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提早冲出来,还是别让他察觉有人在看——

「怎么啦,阿晴?像个内衣贼一样鬼鬼祟祟的,出了什么事吗?」

……竟然被麻烦的家伙发现了!怎么偏偏会是这个老爱火上加油、往火药库射飞弹的大笨蛋啊?

轰有气无力地走上前来,似乎也发现了那口可疑的箱子,转头望去。

「喔喔?那啥呀,该不会素传说中的神秘惊喜吧?现在素圣诞夜,会素蛋糕吗?」

「……我不知道。有兴趣就去问深闲,或是那个理事长——」

「哎呀呀说什么傻话?这么不自然的怪玩意儿,不靠自己的力量查清楚有啥好玩的?」

「拜托别乱来。我警告过你罗?」

秋晴再瞪一眼示警,结果轰那张贼脸又变得更欠揍了。

「我看你素故意卖关子吧?哎!既然你那么有心,我不开就不素男人了!」

……嗯。好吧,他还是一样蠢。真的是白目界的顶尖高手。

心里虽闪过把他揍昏的念头,但他身体莫名其妙地壮,恐怕没那么容易倒下。那么,能采取的手段只有一个。

思绪一定,秋晴就轻点个头说:

「打开之后我可不负责喔。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

「怎么,你不看我开呀?竟然能无视这么怪的箱子,阿晴你还素一样冷淡哩。」

秋晴无视轰欠揍的耸肩样,快步走向原来的目的地,也就是凤的位置。事到如今,还是赶快走人以免受累。

第二首曲子就要开始,成对的礼服女性和男装从育科生在厅中轻声谈笑。由于自己跟轰都不在场上,乍看之下有种穿燕尾服的全是女性的错觉。

不过——瑟妮亚还是没在那群人当中,也没回到凤身边。

如此绚烂的空间,少了像她那样气质特异,不须特别服装或发型,光是站着就能成为目光焦点的人,就好像缺了某种色彩。

「……那家伙到底跑去哪里啦……」

秋晴嘴里嘟哝,并准备向应该知道瑟妮亚行踪的凤发问——

「里面到底素什么咧……嗯嗯?有声音喔——阿娘喂!什么东西!」

「呼……人称美丽奇迹的风祭灯一郎应观众要求华丽登场啦!」

「大、大大大吉?想说到处都没看到你,原来素躲在这里……而且还想了这么帅的出场方式……!」

「虽然比预定时间早了一点,但身为主角的我既然听见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当然得满足人们的期许。来吧,尽量饱览我这等同圣诞奇迹的美貌,疯狂崇拜我吧……!」

「咦?咦?箱子里面是风祭同学……深、深闲呢?快找她过来处理啊!」

……后面突然变得很吵,但是我不会回头,绝不回头,还要当作后面什么都没发生过。轰跟理事长,还有那个一直不见人影的白痴的声音,全都是幻听。

「世上有些事是必须妥协跟装作没看见的……」

秋晴狠心无视背后的骚动,快步走向看圆了眼的凤。

◆  ◇

「…………真是的,怎么这么吵……」

瑟妮亚低声呢喃,回头仰望燕翠楼。

透出灯光的舞会厅窗口里,气氛就要开始沸腾了吧。都换了一、两首曲子,从育科生应已跳惯,上育科生也懂得如何应对感觉和平时不一样的对象了。

为时一个半小时的舞会,才正要开始……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瑟妮亚正要离开燕翠楼,走向正门。

到头来,自己一支舞也没跳,在第一首曲子前就领回大衣皮包离开舞会,并请父亲提早出车接送。

原本是想在今年最后的聚会上至少跳个几曲,和朋友说说笑笑,吃过舞会尾声的圣诞蛋糕再回去的。

会变成这样,全都是——

「……不可以,迁怒不是淑女应有的行为……」

瑟妮亚压下高涨的诸多情绪,轻轻叹息。

这怨不得任何人。中途离开舞会、情绪低落都是自己的问题,与他人无关。

希望能这样,应该要这样才对——都只是纯粹的幻想,只会出现在事情不如意的时候。

虽做了不少努力,但若自问是否尽了全力……也点不了头。假如真想抓住自己想像中的未来,就该放下不必要的顾虑,积极行动才对。

没有出尽全力、将自尊摆第一的自己没资格非议他人,或把自己当悲剧女主角般哀怜。

因此,只能将自己没被选上的事实往肚子里吞……

「……没办法。只会愈想愈难过……」

瑟妮亚再叹口气,转身背对燕翠楼离去。

尽管父亲的车应该还要一阵子才会到,脚步仍随想尽快离开的情绪而加快——

「——喔,找到了。」

……并在听见现在最不想听的声音时停下。

回头一看,那确实就是日野秋晴。他没穿外套,在寒风中小跑步靠近,而且手上还拎个小提包。

虽不知他为何而来,总之瑟妮亚不想见他……但突然浮出的挫败感,使她逃不了也别不开眼睛。

秋晴吐着白烟,来到觉得自己老实得可笑的瑟妮亚身旁,还傻傻地一脸不解。

「你怎么舞会刚开始就走啦?凤也吓了一跳呢。」

「哼……这跟你没关系吧。」

什么没关系,他根本就是主因,但瑟妮亚绝对说不出口。

那副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傻样,让瑟妮亚愈看愈火大,叉起手撇开头说:

「那你呢,为什么翘班啊?就算测验完了,从育科还是有任务在身吧?」

「啊……是啊。不过,反正也没有人会发神经找我跳舞,我也向深闲报备过了……而且看那个情况,短时间内也跳不下去吧。」

「……你在说什么呀?」

燕翠楼听起来明明还很热闹,完全想不透这男的说的「那个情况」是怎么回事……但话说回来,社交舞会的气氛再怎么热络,吵成那样的确是有点不寻常。

而且比起那个问题——

「还有,你到底有何贵干?要是损了我的心情……我就不客气直接给你一巴掌喔。」

「太粗鲁了吧……而且你什么时候客气啦?」

秋晴嘀咕着将手伸进提包。

瑟妮亚紧瞪着他,决定怒气值只要升高一丁点儿就要当场发飙。即使是贵族,也会有必须亲自施予制裁的时候,就算有违淑女风范,也得依从贵族的宿命。

真没办法……我就在这里全力发泄一下吧。

这时,秋晴在已经决定不是巴掌就是踹的瑟妮亚面前,从提包取出某样东西——

「来,给你。」

并拿到瑟妮亚面前。

那是系上缎带的包装纸袋,从外表看来像是装了参考书。

「……这是什么?」

「咦?就是、就是那个嘛,生日礼物。」

——秋晴吐出的字眼,顿时吹散了瑟妮亚的怒气和郁闷。

瑟妮亚不停交互看着礼物和秋晴的脸,说:

「…………那个……为什么……?」

下意识说出的话,让瑟妮亚发现自己有多错愕。

但秋晴似乎没察觉她的失态,只是哭笑不得地夸张耸耸肩。

「拜托喔,是你自己要我送你生日礼物的耶?……算了,多半是在装意外吧。」

「…………」

瑟妮亚确实记得自己这么说过。

她记得很清楚,帮秋晴挑选送给堂姊枣的礼物时,也告诉他自己的生日,并且讨了生日礼物。

但是,她没想过秋晴真的会送。

瑟妮亚一时难以平复,怯怯地接过礼物。指尖告诉她,里面是个轻薄的硬物。

「那个,是我最近满喜欢的乐团的CD。我请大地帮我看了不少,不过上育科生想要的东西大多都能自己处理,所以我就脸皮厚一点,选我自己喜欢的了。」

「音乐……CD……」

「对啊。本来想等散场再给你,结果这么早就走了,害我紧张一下呢。」

秋晴的视线转向一边,语气比平常还快,大概是害羞吧。

平时的自己应该会在这时摆出高姿态,告诉他立场的差异……但此时此刻,完全没那个意思。

——甚至觉得是不是哪里出错了,自己不该收到生日礼物。

在秋晴来到白丽陵后与他的相处过程中,能知道他虽然长相和态度都不怎么样,但至少懂得关心别人。所以,尽管他对女人心的了解几乎是零,给朋友送个生日礼物也不奇怪。

瑟妮亚真正不懂的是——

「……道谢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

「啊?什么事?」

「昨天,你为什么最后选了朋美同学……而不是我?」

「奇怪了……你怎么也问这个啊?」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问过同样问题。

现在重要的,是答案。

若真如瑟妮亚所猜想——是选喜欢的人,即代表这份礼物纯粹是出于友谊。

那么……

「…………!」

之前秋晴和朋美相拥而舞的画面浮上脑海,令瑟妮亚不甘地咬了嘴唇。

但问题已经出口,没有退路。

而且——在这种时候退缩、脱逃等的行为,将使自己的血统和家族名誉蒙羞,绝不允许。

于是瑟妮亚收紧下巴下定决心,并压下不安似的按着胸口,等待秋晴的答覆。

只见秋晴不甘不愿地轻叹一声,说:

「……我是仔细考虑过测验内容,才用我自己的感觉来选谁比较适合的。」

「我就是问『你自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标准啊!论舞技也是我比较好吧!」

「啊……就是那个……」

忸怩的态度使瑟妮亚的紧张和焦躁直线攀升,眼睛再怎么瞪也消解不了。

就在她认真检讨该不该赏秋晴几巴掌,好让他干脆一点时——

「测验内容是『成为主人认同的称职舞伴』没错吧?」

秋晴尴尬地别开视线,摸摸右耳安全别针说:

「因为你和朋美两个之中,比较接近主人……或者说就实际情况来想,朋美比较可能会雇用我,所以就选朋美了。」

——与想像完全不同的答案,让瑟妮亚差点没弄掉了刚收下的礼物。

如果是实话——不对,他不是到这时候还会说谎的人,那一定是他的选择标准。

……这就表示,他选的不是喜欢的人——

而是比较想为她工作的人吧。

当然,好感和感情也是关键要素,但不是绝对。

换言之——

「……我大概……还有机会……」

细小的呢喃像棉花糖似的在口中化开,应该传不进秋晴耳里。

这就够了。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已经达成目的了。

秋晴喜欢的是谁,至今仍没有明显答案。

看来还来不及示意就被对方结束比赛,根本是自己胡思乱想。

这使得瑟妮亚深觉可耻……但也让她下定决心。

她感到炙热的情感涌上心头,再次凝望秋晴。

那眼神几近瞪视。

「咦?是、是怎样?要道谢就道谢啊,眼睛这么凶干么……?」

「……秋晴,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什么啦?」

看来秋晴完全是弄糊涂了,但瑟妮亚现在无心订正。

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圣诞夜。

夜空中星月辉映,并有弦乐舞曲相伴。

而且而且,还是在濒临死心而认清自己的感情之后。

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好的情境了吧。就算有,情绪也不会比现在高昂。

所以此时、此刻。

为了趁现在做个了结,瑟妮亚紧握双拳——

「假如,测验内容的舞伴不是主人——」

——而是女友的话,你会选谁?

才想这么问,瑟妮亚的大衣口袋就响起轻快音乐。

「手、手机?怎么挑这么重要的时候响啊……」

虽想无视这煞风景的铃声,但那不是简讯而是来电,瑟妮亚便忍住咂嘴的冲动掏出手机……使她不禁仰头兴叹。

秋晴跟着怯怯地问:

「喂,你不接吗?是谁啊?」

「……父亲大人。」

不接也知道所为何事。不是已经到了白丽陵,就是在附近了。

偏偏是被自己最爱的父亲破坏了这么关键的时刻,真是作梦也想不到。

只是被打扰倒还好,现在激情灭了、勇气也飞了,根本没力气重新再来。

瑟妮亚沮丧得肩都快垂到地面了。

「……父亲大人大老远来接我,不能让他等,我先走了。」

「……喔。虽然有点搞不太清楚,总之你快去吧。」

秋晴对这样收场似乎不太满意,但自己也何尝不是如此。胸中的郁闷说不定还胜过他百倍千倍,想放声大叫呢。

但瑟妮亚只能强忍这股冲动,伸直背脊看着秋晴。

仍颓着肩的她实在很想尽快转身离去,但她的教养不允许这么做,便用尽最后的力气端正行礼。

「很高兴能收到你的圣诞礼物。总有一天……应该就是明年吧,我一定会回礼的。」

「呃,不用了啦。别那么严肃嘛,而且这种事是要看时机的吧——」

「那可不行。」

弗雷姆哈特家之女的身分……先放一边。

仅是这样,还镇不住瑟妮亚自身的情感。

所以她挤出最后一点点勇气,放胆地说:

「今天这个仇我一定很快就会报回来的,早点觉悟吧!」

宣战般的话使秋晴满脸错愕。

「喂,报仇是怎样啊!给你礼物还要报仇……怎么想都不对吧!」

秋晴那比预料中有趣的反应,稍微平复了瑟妮亚的心情。反正就当作是扰动纤细少女心的惩罚吧。

「那么,我就在这里告辞了。祝你新年快乐。」

瑟妮亚拿出淑女身段,以优雅的告别作结,没等秋晴回答就转身离去。

在背后细小的喧嚣中,她将手上的生日礼物抱在怀里,轻笑出声。

就整体来看,这或许是生平最糟的生曰。

不过,只要在最后有那么点小小的好事,就算不错了吧。

而且……还弄懂了一件事。

实在非常非常遗憾,看来自己真的喜欢他。至少到了他爱上别人,自己就会萎靡不振的程度。

「受不了……真是太惨了。」

虽说一直有此怀疑,但好不容易确定后,却反而开始不相信自己。

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承认。

自己确实讨厌日野秋晴——但喜欢大过讨厌。

喜欢到若不是父亲那通电话,说不定就会当场告白。

「……能在寒假里冷却下来就好了……」

希望能在下次见面前整理好心情……但瑟妮亚依稀感到多半办不到,不禁抚颊叹息。

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脸有多么火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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