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W结束后,没想我的手机收到了人的对方的联络。
From.鸭嘴老师
下星期要举办聚餐,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来?
编辑只有我们家以前的负责人,不过漫画家或插画家之类的知名人士也会来,对御宅族来说或许很有趣。
自从藤并举办聚餐以来,我就没见过鸭嘴老师。那天:「如果还有聚会的话我会邀你,告诉我你的电子邮件」我们就换了电子邮件,但我没想到真的会联络我。
「我能去吗?」我回复后,鸭嘴立刻回了讯息。
From.鸭嘴老师
当然!
偶尔不带年轻人一起去的话,会被判定老龄化严重,不再受邀(笑)。
跟朋友一起来也可以喔。女生的话我非常欢迎(笑)。
「嗯~~……」
读了编辑部打工结束时收到的回讯,我看着手机烦恼。
虽然我有点兴趣,但老实说我怕自己一个人参加。话虽如此……
「怎么了吗,加岛?」
不知道是不是我一脸凝重得神情,黑濑向我搭话。
「没事……」
话说到一半,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由于和黑濑一起上下班,离开编辑部后,试着跟她聊聊鸭嘴老师寄来的邮件。
晚上的饭田桥车站附近有工作结束的人来来往往。我们有时候会一起吃晚餐,但并非每次都会一起吃,现在我们正往车站前进了。
「哦,有什么关系嘛。要不要去看看?」
黑濑眼睛闪闪发亮地说道。
「实际上要是以编辑身分进了出版社,说不定会跟社外或负责作家以外的人就没什么交流了,要是能趁现在建立人脉就好了……我也想去鸭嘴老师的聚餐耶」
黑濑后来从藤并那里听说我跟鸭嘴老师去吃饭的事,后悔得要命。黑濑应该算怕生的类型,但我觉得她在工作方面是个野心家。或许她就是这么想能成为编辑。
「……那要不要一起去?对方说可以带朋友来耶」
「我要去!」
黑濑十分激动回答:
「顺带一提,日期……」
「我都说要去啦。反正有事再说」
「好、好啦,我知道了……那我晚点会传简讯给你」
于是,我跟黑濑一起去了第一次的「业界交流会」。
◇
那个会场在新宿。从车站附近餐厅大楼的五楼,一间连锁店的普通居酒屋。我在入口说出「沼田」这个不知道是谁的本名后,店员就带我们到里面的大房间。
摆了四张长桌的桌子周围,已经有约二十个人聚集。乍看之下只有三、四十个人的房间,规模似乎没有想象中大。既然会找我这种小鬼来,我还以为会有好几百个人参加。
鸭嘴老师还没来。
「幸会,我是干这行的」
我跟黑濑两个人在出入口附近忸怩了一会,这时有一名男子递了名片给我。
上面写着漫画家.插画家。虽然我喜欢漫画,但是不到鸭嘴老师的水平还记不住作者名字,所以我只能一边说:「啊,不好意思,我是在编辑部工作的大学生,现在还没有名片……」一边收下。
起初就像名片交换会一样,我跟黑濑一边惶恐,一边一直收下名片。
「我们来干杯吧。请坐」
参加者在一定程度上坐在一起,名片交换会告一段落时,疑似干事的人呼唤了我们。那是最先给我们名片的男性。
我和黑濑依旧忸忸怩怩,并且在附近空着的座位相邻而坐。
鸭嘴老师来到的时候,是所有参加者都坐到座位上,正在举行干杯的下一刻。
「抱歉抱歉,堵车了」
鸭嘴老师毫不愧疚地笑着,坐到原本空着的座位。看着我,稍微举起手。就这样,在我们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听说你们在编辑部打工?是哪个编辑部?」
向我们问话的人,是坐在我对面的人。
我用名片确认过,那个人似乎是漫画家叫做佐藤直树。
佐藤看起来是个年约三十出头的男性,是个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充满都市气息的型男。他坐高很高,所以身高应该也很高。参加者多半都是阴角(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他带着微笑向我们搭话的模样让我感觉到成熟的从容。或许这是偏见,不过从他被评为只适合型男的黑发中心分类的发型来看,似乎也能窥见他对自己的信心。
他是我朋友里没有的类型。
「我们来自饭田桥书店皇冠杂志编辑部」
黑濑回答以后,佐藤「哦」地睁大眼睛。
「皇冠以前负责过我的漫画。木下认识吗?」
「不……我想目前应该不在」
「啊,是喔?那内海呢?副总编的那个」
「不知道耶……现在的副总编是铃木先生」
「咦~~?」
佐藤歪了歪头。
「已经过了这么久吗?我的作品改编成动画的时候……也就五年前而已啊」
黑濑听了,露出惊讶的表情。
「佐藤先生的作品改编成动画了吗?」
「没错没错。出道作和五年前的那次,所以改编过两次喔」
「诶,好厉害!」
「好厉害喔」
佐藤已经完全只顾黑濑了,不过也没我什么事,所以只能跟着附和:
「请问是什么题材的呢?」
「呃……」
佐藤说的两个名字,我都没听过。但从名字来想,似乎是有很多女生出现的后宫恋爱喜剧。
「你不知道吗?出道作姑且出了两季耶~~」
「抱歉,是我用功不足。下次我会看看」
黑濑谦虚地响应,但我一直觉得「这个人看起来高高在上耶」。实际上,他毕竟是改编成动画两次的漫画家老师,应该比在编辑部打工的大学生还要了不起吧。
或许是酒喝多了,佐藤脸上的笑容变多了。
「……是叫黑濑?对吧,你很可爱哦?」
「咦?……谢、谢谢你」
「真的很可爱喔……不过,总觉得缺少什么」
「咦?是什么?」
黑濑认真地反问。
佐藤贼贼地笑了。
「唔~~……不够性感?」
「咦~~?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谁知道呢,让男朋友抱note很多次试试?」
注:总所周知这个「抱」非彼「抱」
面对贼笑的佐藤,黑濑的表情变得僵硬了。
被初次见面的男生这么说……这当然会让人退避三舍了。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男朋友」
黑濑用僵硬的声音回答:
「是吗?多久了?」
「一直都没有」
「咦~~是这样吗?真的假的?」
佐藤贼贼地笑着。黑濑被佐藤缠得太死,大概是觉得没办法加入话题,坐在黑濑对面的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接着,佐藤移动到那个座位,从我正面走到黑濑面前入座。
「……那,黑濑」
「……额、嗯」
黑濑虽然有些退缩,但还是以不至于失礼的态度应对佐藤。
于是佐藤笑嘻嘻地缠住黑濑,我则看着眼前的空位喝着可乐好高note时候——
注:也就是指的是一种鸡尾酒,由可乐和烈酒混合而成。在日本,这是一种非常受欢迎的饮品,尤其是在夏季
「唷唷唷,喝起来了吗?」
拿着啤酒杯的鸭嘴老师在我面前坐下。它承受着魁梧身躯的重量,椅背发出了嘎吱声。
「鸭嘴老师……今天谢谢您找我过来」
「喔,那玩得开心吗?」
「还好……」
虽然我还不懂该怎么玩乐,但也只能点头。
这时,佐藤注意到旁边的鸭嘴老师,停止跟黑濑的对话,转向老师那边。
「好久不见了,鸭嘴老师」
这时候,鸭嘴老师看向佐藤先生。
「喔,是佐藤啊。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今年的音羽书店新年会」
「喔,是林田负责的对吧?」
「是的」
「怎么样,卖得好吗?」
「托您的福,还能搞定」
「不要讲得这么没出息啦!直接说『卖了一亿部』啊!」
「哎呀~~这个目标有点遥远了的嘛」
佐藤和之前对我们露出的表情截然不同,并且并拢膝盖坐下,摆出恭敬的态度露出苦笑。在鸭嘴老师面前,或许不论是哪个年轻的漫画家都会这样,可是我不喜欢他这种奇特的态度,让我觉得有点下流。
鸭嘴老师看着这样的我,对佐藤说:
「这孩子啊,是在皇冠杂志的编辑部打工」
「啊,好像是。原来是老师的熟人吗?刚才我们聊了一下」
嗯~~我果然还是不太喜欢佐藤。
「所以,这位就是你的朋友『黑濑』吗?」
「啊,是的」
被鸭嘴老师这么一问,我点点头,而我旁边的黑濑则是稍稍低头行礼。鸭嘴老师盯着黑濑看,一边喝着啤酒杯。
「这样啊这样啊。话说回来,这位小姐还真漂亮耶~~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声优或偶像的女生来了。哎,不过最近我对不是肚子松垮的中年女人就勃不起了,嘎哈哈」
对于这段倒流于时代的性骚扰全开的谈话,我、黑濑、佐藤都只能陪笑了,不过毕竟他是鸭嘴老师,这也没办法。
「我去附近上个厕所。嘿咻……」
鸭嘴老师搁下啤酒杯起身,不过大概是喝醉,脚步踉跄了一下。
「喔喔……」
「没事吧?」
我也从座位起身,扶着他的肩膀带鸭嘴老师去上厕所。
「不好意思喔。不论是对酒还是对女人都变得这么烂了,什么都做不到了」
这么说来,之前在Wikipedia调查过,鸭嘴老师似乎已经六十二岁了。虽然看起来还很有活力,不过我想他应该比年轻时还要衰退。
我们就这样从厕所回来,发现我们原本坐的位子上坐着其他人,因此我和鸭嘴老师坐到其他桌子,点了新的饮料。
黑濑和佐藤依旧面对面交谈。
干事是谁,以什么标准而选择参加者,这场有点谜团的聚餐持续了三小时左右就结束了。
后半段,我一直待在鸭嘴老师身边。虽然跟各式各样的漫画家打过招呼,但是比起主战场的人来说,更需要注意刚出道的新人和同人志「我听过这个名称,却没看过」这种漫画的人。改编成动画以后应该有很多粉丝,在业界算是很有名的人,单纯的大学生用浅薄的知识跟他们讲话感觉有些对不起他们。
到头来,我在鸭嘴老师附近,成了听着鸭嘴老师对年轻漫画家自嘲的位置。跟之前的聚会一样。
虽然说是打工,但既然在这个业界工作,就得看更多漫画才行——我如此反省。
于是,在征收会费等工作结束后,大家都散发着解散的气息站在房间出入口附近时——黑濑还在跟佐藤聊天。
站着的佐藤身高果然很高,感觉跟关家差不多。他有点驼背、身材修长的身材看起来很受女性欢迎,看到他跟黑濑开心地聊天,我的戒心就变强了。
他们在聊什么啊……为了不让他们俩发现,我顺着人潮若无其事地走到附近,试着竖起耳朵。
他们俩互相交换手机,散发出交换联络方式的氛围。
「……谢谢。那么,我会再跟你联络」
说完,佐藤收起自己的手机,盯着拿手机的黑濑的手。
「黑濑,你不做美甲吗?」
「咦?」
黑濑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或许是因为男性没有问过这种问题。
「唔~~……姐姐也问我:『不做嘛?』」
毕竟月爱的确喜欢美甲。
「我的指甲没办法伸直太久时间,感觉也不适合频繁的护理」
「哦」
明明是佐藤自己提问的却回答得跟没有有兴趣一样,然后看向黑濑。
「不过,我觉得如果花点心思,就会变得更有魅力了」
说完,佐藤忽然弯下腰,把脸凑到黑濑学妹耳边。
「……难得长得这么可爱」
看到佐藤面带微笑嘀咕着的男子气概的脸,黑濑顿时红了脸。
咦!
刚才明明还退避三舍,他们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距离了?
我感到困惑的同时,对佐藤的烦躁也没有停止。
你这家伙是怎样!真的是漫画家吗!漫画家全都是阴角吧!
以在漫画编辑部工作的人来说,这或许算是失礼的想法,不过我对男性漫画家的印象和佐藤的气质实在差太多了。
不过,虽然只是隐约觉得,看他拉近距离的方式,实在很难称得上是个聪明的成熟男性,我觉得他应该是发生过什么长大的御宅族。
「……佐藤是个有趣的人呢」
离开店里,我们俩一起走在夜晚的闹区街道上,这时黑濑嘀咕了一句:
「是、是……?是这样吗?」
「嗯。明明是个型男,却有点奇怪。听说他在学生时代很土,完全不受欢迎。所以他才会在漫画里画少年向的恋爱喜剧,报仇雪恨」
「这样啊……」
听她这么说,我就能理解那种扭曲的感觉了。
「不过,他是成功动画化的畅销作家,还教了我许多关于业界的事,让我学到了不少」
「哦……」
那么,他们两个谈的内容比想象中更认真了吗?
「…………」
仔细想想,黑濑就是因为外表的关系,无论从好或坏的角度来看,她总是会成为男人恋爱感兴趣的对象。
近有饿狼,远有谣言。
不同于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主动聊天的月爱,怕生的黑濑,对同年级男生只能营造出这种距离感。
能像佐藤那样从容地跟她相处,还能谈论有兴趣的业界话题的男性,对她来说或许是宝贵的存在。
「谢谢你今天邀我,加岛」
黑濑说着露出微笑,可爱足够让我觉得心动。
「……或许,还好我来了」
我看着她用手捂着嘴,陶醉似的微笑。
我——
内心涌起某种预感,却没有消除。
◇
隔天打工时,在编辑部遇见的黑濑改变了发型。
她将平时的黑发绑成后脑杓,绑成马尾。
「真难得耶,换发型了?」
现在的我也能察觉到这些变化便向她提起话题。
黑濑便开心似的微笑了。
「因为佐藤说他喜欢马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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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是、是这样吗?」
我没料到她会在这时候提到这个名字,心慌了起来,黑濑便开心地说:
「今天打工结束后,我们要去吃饭」
「诶?……就两个人?」
「嗯~~不知道耶。如果佐藤没有邀别人,应该就是了吧?」
「…………」
明明是昨天的今天,佐藤这家伙的行动速度实在太快了。
「这、这样啊……那帮我向佐藤打个招呼吧……」
虽然我并没有什么理由需要跟他打个招呼,但此时此刻我只想得到这句话。
「那么,我先走喽,加岛!」
到了下班时间,总是会等我一起回家的黑濑,此刻已经收拾完毕,先行离开了编辑部。
「嗯,辛苦了……」
黑濑的马尾高兴得像狗摇尾巴一样摇晃,渐渐从我的视野中消失。看着这一幕,我心中的担心并未消失。
「……藤并」
藤并拖拖拉拉地准备回家,在桌上讲电话。就在他放下手机的时候,我向藤并搭话:
「现在方便打扰一下吗?」
「啊,加岛,怎么了吗?」
藤并露出从容的表情,看来他现在并不忙。我当即判断闲聊应该也没问题,便开口问道:
「你知道佐藤这位漫画家吗?听说他之前在我们皇冠担当过……」
「啊~~他是创作『妹这』的人对吧?」
藤并提到的,是五年前改编成动画的佐藤的热门作品的简称。
「对」
「佐藤怎么了吗?」
藤并这么一问,我稍微环顾四周。十九点的编辑部里,社员大约坐了三个座位,人口密度并不高。感觉就算讲点私人的话也没问题。
「没有,那个,我在前几天鸭嘴老师邀去的酒会上,和佐藤聊了一下」
「哦~~原来还有这种事啊。可是他都没邀我耶」
「啊,不是的,他说他没有邀请现役的责任编辑」
「嗯,我知道了。所以呢?」
藤并看到我慌张的模样,笑着催促我。
「我在想佐藤是怎么样的人。像是在皇冠里不会工作之类的……」
「喔,你很热衷工作呢。已经跟佐藤连络上了吗?你果然很适合编辑吧?」藤并语带调侃地说,我又慌慌张张地想找话要,这时他又接着说:
「哎呀,不过讲真……」
藤并的声调降到两个阶段,看向周围。
「我听前辈说过,那个人是有这种关系的」
说完,他竖起小指。这是之前山名也曾经做过的表示「女性」的手势。我没想到今天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人会这么做。
「之前我们编辑部有个年轻女性,负责担任佐藤」
藤并说完,拉开隔壁空桌的椅子,招手要我坐下。
我们膝盖靠在一起变成密谈的距离,藤并又压低了声音,开始讲起悄悄话。
「我只跟你说哦。每次开会之后喝酒,他都会邀那个女的『要不要去酒店?』对方不情愿,后来佐藤的负责人就变成副编辑了。结果他完全不创作了,说着『这是我前任编辑讨论过的过的剧情大纲,如果编辑不一样就画不出来』。如果他是拥有压倒性才能的人,本来还会低头拜托佐藤「总之麻烦您了」,但他好像不值得这么做。你想想,那个人的作品全部都一样……出道的时候也正好是那种类型的故事很流行,所以他才能顺着时代潮流,不过现在这样应该算是有点古老了吧,应该说是古典的后宫恋爱喜剧吧?女生也很可爱,也就像『判子绘』note一样吧。当然也有喜欢那种东西的人,我想不论什么时代都会有一定的需求,但现在并不是无论如何都要放在皇漫上的作品了,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注:日本古代的绘画,有兴趣可以自己搜
「喔……」
我听到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内幕,或许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真的只是这样哦。因为你将来可能会成为编辑,所以我才会提起这件事」
虽然我还没有决定将来要做什么,但藤并的期待令我真的很高兴,所以我郑重地低下头。
「……请问,像佐藤这样的人多吗?」
「不,完全没有。非常罕见喔。至少我还没见过第二个人呢」
藤并稍微恢复语气,笑了出来。
「哎,不过在那之后,我听说他结婚了,还生了孩子,现在应该已经安分下来了吧」听他这么说,我瞪大了眼睛。
「啊?佐藤吗?」
藤并也对这样的我睁圆了眼睛。
「嗯?……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
藤并似乎没什么自信,看向远方眯起眼睛,点了点头。总觉得事情有点暧昧。
「……我明白了。谢谢你」
「我才要谢谢你呢」
我起身将椅子拉回来,藤并便开心地对我笑了笑。与校对完之前的精神气完全不一样。
「……唉」
离开神社,走在晚上的饭田桥周边,我不禁叹了口气。
就算佐藤对女人不检点,就算结婚有孩子,我也不介意他跟黑濑当普通朋友。——难得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我注视着黑濑,想起佐藤那沮丧的表情。
——或许,还好我来了。
还有,黑濑那种表情也是。
「是男女感情吗……」
那种感情,恐怕是——
我是个阴角,没有谈过和月爱以外的恋爱,所以我没有自信,但是在近距离看着那天的两人,我只能这么想。
黑濑又知道多少呢?
◇
黑濑像是无视于我的担忧,隔天上班时心情也很好。
「唉,今天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吃顿饭?」
回程一走出公司,黑濑就主动邀我。
「嗯,是可以啦……」
我心想她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我也很在意她跟佐藤的事,所以觉得这样或许刚刚好。
「加岛,你平常都跟月爱去什么样的店吃饭?」
我们走进一如往常的小巧居酒屋,在等待啤酒抵达的期间,黑濑这么问我。
「咦?嗯~~虽然每次都不一样,不过大多会去月爱喜欢的咖啡厅吧?有时候还会去家庭餐厅」
「哦,这样啊」
明明是黑濑自己问的,她却不太理会我的回答。
「……我跟佐藤昨天去了高楼大厦的餐厅」
黑濑双手合十,将嘴巴凑到嘴边,微微垂下眼睛说:
「并肩坐在面向窗户的吧台座位,一直看着夜景吃饭……非常美好」
她的脸颊染上玫瑰色,跟我一起待在居酒屋,用啤酒杯撞桌子喝酒的那个时候,完全不一样。
原来开头的问题只是个引子,我明白她是想跟我聊这件事。
「……我想应该很贵吧?」
「是啊。不过,是佐藤付了钱,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付了钱。最后我拿出钱包时,他说:『已经付完了,我们走吧。』估计是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吧?」
「这样啊……」
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从黑濑的反应来看,女生会因为做出这种装模作样的举动而高兴吗?不过,以我跟月爱的情况来说,月爱是社会人士,赚得比我还多,要是最后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就真的很丢人。还是别做不习惯的事吧。
「然后,我们俩走在路上,后面有辆车从后面驶来,佐藤就说:『很危险喔。』就让我远离车道了」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的时候,黑濑继续拍马屁。
没错,这完全是骗女孩的小把戏罢了。可她连摆在桌上的啤酒都没碰,还露出梦幻般的微笑对我说。
我在犹豫是否该擅自喝下摆在自己那边的柠檬沙瓦note。我们两个一起喝的时候大多会在这间店。
注:一种非常受欢迎的饮品,通常由柠檬汁、烧酒或清酒、苏打水和冰块混合而成。它具有清爽的口感和柠檬的酸味,非常适合夏天饮用。在日本的酒吧、餐厅和超市等地方能找到
喝酒,不知不觉间啤酒杯几乎都确实摆在黑濑那边了。
「真不愧是大人呢,佐藤已经三十二岁了。出道才十年,就改编成动画两次,真的很厉害呢……」
黑濑陶醉不已。
照这样子看来,她不晓得佐藤的已婚情报吗?趁来得及之前告诉她比较好吗?可是,说不定是藤并误会了……我将手伸向柠檬沙瓦,用其他迷惘继续徘徊。
「……我第一次遇到像佐藤一样,每次见面都会说『好可爱』的男人」我对自言自语般的话感到意外,把手收了回去,望向眼前的黑濑。
「……是这样吗?」
我还以为黑濑无论在谁眼里都是超级美少女,她就是被这样的话热烈地奉献至今。实际上,看到她转学过来的同学应该都会异口同声地称赞她的外表才对。
「女生经常这么说喔。说得最多的,应该是附近的大婶吧」
黑濑笑了笑,视线落在桌上。
「可是,男生……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有人会跟我这么说」
「这样啊……」
我感到意外地脱口而出,黑濑忽然抬起视线看向我。
「加岛,你只对我说过一次吧」
「咦?」
「我问你『为什么国一的时候会喜欢上我』,你就说:『因为我很可爱。』」听她这么说,遥远的记忆之门打开了。
「是啊……」
我记得那是在高二秋天发生的事。因为跟黑濑的关系,跟月爱之间吹起一阵寒风,我下定决心要跟黑濑断绝朋友的时候。
——最后,我可以问你吗?国一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因为你很可爱。
「那会,我真的好高兴……虽然那时候是放弃朋友的时候」
黑濑发出苦笑般的笑声,再次垂下眼帘。
「佐藤,一个人就可以更新我在过去的人生中从男生那里得到的『可爱』的次数」
「…………」
普通的男生当然说不出口啊。
「一直说着『你很可爱』,还摸了我的头……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
鬼才办得到啊,普通的男生。
至少对我和久慈林来说……藤并应该也办不到吧。
因为,黑濑是个超级美少女。
光是待在眼前就足以让男生紧张的美貌。
同时也是足以考上立学院的才女。(立习院是日本的一所著名私立大学,位于东京都文京区。它是日本最早的私立大学之一,成立于1874年。立习院的前身是一所由福泽谕吉创办的学校,旨在培养日本的新一代领导人。立习院大学以其优秀的教育质量和严格的学术要求而闻名,拥有多个学科领域的学士、硕士和博士课程。)
身为女性,无论由谁来看,都是高岭之花的存在。
「真可爱呢」这种像是对小女生说的话,当面说出来好像很没礼貌。
要不是比她大一轮,身材高挑,外表也很好,在工作方面也受到大众认可,或许还有家庭,要不是像佐藤这样拿捏自如的宅男的话。
黑濑那种态度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我本来以为被男生碰到会很恐怖,但如果是佐藤摸我的头,我……如果是佐藤……」
「等、等一下,黑濑」
黑濑同学自顾自地聊得太起劲,我连忙打住话题。
「虽然不知道真假……佐藤不是结婚了?我听别人说的,难道我听错了吗?」
事到如今,先不管佐藤的人品的好恶,要是不厘清这一点,我就无法支持黑濑的恋情。
「…………」
黑濑突然沉默下来。看她这样,我想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我听说有小孩……」
黑濑皱起眉头,露出了忍受不快感的表情。
「……我知道。毕竟他设置了壁纸。『青』,二岁」
「……啊,这样啊……」
佐藤直树,你没有隐瞒这一点啊。
虽然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干脆还是狡猾,但还是稍微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等一下,你是不是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
黑濑一脸不悦地反问。
「因为黑濑……对佐藤难道不是异性的喜欢吗?」
倒不如说,黑濑大概已经完全爱上佐藤了。
「……可是佐藤,他说他已经不能把太太当女人看待了」
「才不是『可是』呢」
黑濑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还要顽固,因此我慌了。
「他已经结婚了喔,这些事实就是一切。既然佐藤真的没把太太当成异性看待,就应该跟太太离婚,然后找其他女生约会才对啊?」
我过于正确的意见让黑濑一时语塞。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咦?」
「我知道佐藤没有那种意思,只是我擅自喜欢他罢了」
「…………」
听她这么说,我想起黑濑以前对我说过的话。
——喜欢上谁、喜欢着谁……这些都是我的心决定的,是我的自由吧?
——只是我擅自喜欢你……就只是这样。
「…………」
啊,对了。黑濑有这么顽固的一面。
「……那就好……」
就像她在高中时代念着跟月爱交往的我一样。
黑濑又打算沉浸在无法得到回报的恋情里吗?
不,如果只是无法得到回报,那还好。
我在意的是……佐藤大概和我是不同类型的男生。
「……佐藤啊」
黑濑大概是觉得刚才尴尬的场面结束了,再度露出恋爱中的少女表情。
「他现在忙于工作,下次就要被人塞进酒店了。好厉害喔,感觉就像大红人一样。他说用的还是旧设备,不过要送原稿给助手的话,不管从哪里都可以」
「哦……」
现在还是有人会把人塞进酒店的啊,感觉就像以前的小说家一样。
「他开玩笑说『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来见我吧』」
「……你不会去吧?」
我有些紧张地问,黑濑就觉得有趣似的笑了。
「不会啦,毕竟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接着她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啤酒杯。
「啊,啤酒来了」
黑濑拿着已经完全没有泡沫层,差不多第九杯左右的生啤酒,对我露出了彷佛戴在脸上的笑容。
「我们喝吧,干杯!」
◇
发生这种事后,过了一会儿。
虽然我对黑濑有些在意,但还是顺利地度过自己的日常生活。
我平日的四天都在编辑部打工,所以几乎每天都会跟黑濑碰面。
唯一不会见面的星期三,黑濑同学传了讯息过来。
佐藤问我:「原稿完成了,要不要在我住的酒店吃个晚餐?」
「诶?」
我在课堂上不经意地看了手机,忍不住叫了出来。五月后半的大学今年也弥漫着五月病的气息,大教室里零零星星几个学生,所以应该没有人听见我的低语。
第五节课也到了尾声,已经是十八点前的时间,外头还很明亮。再过一个月就是夏至了。
我的女性朋友跟我说:「绝对是想干啦,不要去比较好」加岛会怎么想?
「…………」
看完黑濑的讯息后,我倒抽了一口气。
我问一下,那间饭店在哪里?
我传了讯息过去,马上就收到回复了。黑濑今天应该也在编辑部,但她似乎无法专心打工。
那可不是什么奇怪的酒店喔。
是在这
点击附的URL后,出现了一间以结婚典礼会场而言似乎听过的,正统高级酒店网站。
原来他在这种地方写原稿啊。佐藤直树,你的财力真惊人。不愧是改编成动画二届的漫画家。
「…………」
这是我想太多了吗?难道是因为我是处男,才会把一切都跟瑟瑟结合起来吗?
如果我邀请女性到自己连日住的酒店,在同一间饭店的餐厅用餐……之后大概会邀她到自己的房间吧?
接下来,我大概就知道要做什么了……毕竟对方是连负责自己的编辑都邀请到酒店的男人。
就算已婚,我也不认为会有分寸。
虽然我也和黑濑的朋友抱持相同意见……
我传了讯息过去,这次她一阵子没有回讯。
我担心起来,就传了讯息过去。
黑濑打算去吗?
恐怕,她想去,但是不明白佐藤真正的用意而犹豫不决。大概就是这样吧。所以她才会找朋友商量,或是传讯息给我吧。
她喜欢佐藤,也希望能跟他结为连理。并不希望成为只是玩玩的出轨对象。
假如佐藤是真心为黑濑着想,甚至把离婚纳入考虑,不惜涉入不伦关系……或许他就是这样的心情。
黑濑的讯息依然停摆,第五节课就这么结束了。
「…………」
我不由得心急,和下班回家的上班族一起快步走向车站,有时还瞪着手机。
这时候,传讯息给我的并非黑濑同学,而是月爱。
上课辛苦啦~~!
我才刚回来~~
月爱说她今天放假,要去美容院和山名的美甲店之后,再去保育园迎接妹妹们回家。「月爱……」
去找月爱商量好了。如果有关黑濑的事情,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虽然不知道黑濑有没有把佐藤的事告诉月爱,但是在这个时候,我跟黑濑的友谊再度毁灭也无妨。我不认为光靠我的力量就能阻止黑濑。
我这么想着,正要打电话给月爱时,手机又收到了新的讯息。
我打算去。
我相信佐藤
「……!」
不,你仔细想想。
虽然我没跟黑濑说过,佐藤在结婚之前好像非常爱玩女人喔?
他绝对只是玩玩啦!
我不由得立刻回讯情绪化的讯息,黑濑也立刻回讯了。
那是结婚之前吧?
我知道佐藤长的也有一定姿色,所以我也知道这种人多少会玩一点
但是我已经决定了,别管我了!
我还以为加岛会支持我的。
「…………」
明明是她自己问的,事到如今却说「别管我」?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总觉得为了黑濑而操心的自己变得像个笨蛋。
既然她这么说,那就算了啊。就算被佐藤玩弄,到头来会吃苦头的人也是黑濑自己啊。正当我这么想,把手机收进口袋准备走向车站时——
「加岛阁下」
背后有人叫我,我回过头,发现久慈林在那里。
「咦,怎么了?」
「小生在车站前吃晚饭,有事要去图书馆,正要回大学的途中……」
久慈林简洁地回答后,疑惑地看向我。
「我才想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吗?看你一副鬼神般的表情,所以错失了搭话的契机」「啊……」
所以才会是从车站前来的,却从背后搭话吗?或许我已经满脑子都是跟久慈林擦身而过的事了。
「……关于黑濑的事,我有点……」
「黑濑女士?」
久慈林兴致勃勃地复诵。似乎还有被黑濑吸引的感觉。
「嗯,其实……」
这不是能在下班回家的人一个接一个走过去的路上谈的事情,所以我们走进旁边的快餐店。
「……事情就是这样」
在收银台前面,面向大马路的柜台座位,我简短地向旁边的久慈林解释起因。
「…………」
久慈林始终低着头听我说话。
「既然黑濑都这么说了,我正觉得已经轮不到我插手了」
「…………」
在我说完之后,久慈林依然盯着手边的塑料杯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脑筋转得很快,难得有这种反应。
基本上,对于六年来都待在男校的自称「童贞妖怪」的久慈林来说,已婚者的恋爱应该是异世界级的事情(虽然我也一样),或许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看着香草奶昔的纸杯因沾到汗水而逐渐湿透,一点一点恢复冷静。
虽然黑濑说「别管我」让我很生气,但是现实问题是,我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毕竟佐藤的事,到头来也只能由黑濑自己去决定了。
我不经意地看了手机。时间过了晚上八点半。黑濑的工作时间就快结束了。离开编辑部后,黑濑应该会去佐藤呆着的酒店吧。
同时抱着能见到喜欢的人的喜悦,以及些许不安。
希望佐藤是个拥有成人最基本良知的男人。
正当我如此祈愿,打算改变话题时——
「……佐某,真的能让黑濑女士幸福吗?」
久慈林嘀咕了一句。他的视线还望着香草奶昔。
「咦?不,办不到吧。毕竟他已经结婚了」
我想起聚餐时的印象,忍不住立刻回答。
「……不过,对黑濑女士来说,或许并不是这样」
「咦?」
「人只会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东西。即使那是未来的事情」
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看着久慈林。
久慈林望着香草奶昔,吞吞吐吐地说:
「看似加岛大人看见的未来,和黑濑女士看见的未来或许不同」
「呃,可是,光是有妻子,还跟比自己小一轮的女生搭讪,就不是什么好男人了吧。单身的那段时期就不说了,可他连自己的编辑都想」
「黑濑女士知道这件事吗?」
「不……」
就算现在说出口,要说服盲目的她还是很难。
就在我这么想而沉默不语时,久慈林再次开口:
「小生是童贞妖怪,但我还记得感受到恋爱萌芽的心。即使是书籍,我也曾多次体验过。那是深植于人类本性的感情,即使自己结婚,也不可能轻易消除」
「……嗯?」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久慈林打算拥护佐藤吗?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久慈林接着说:「不过——」
「这种表达形式也会有所改变。如果佐某真心爱上黑濑女士,那么他就必须考虑在已婚的情况下,该怎么做才能让黑濑女士幸福」
「……至少不是邀她去自己住的酒店吧?」
久慈林对我说的话点了点头。
「因此,佐某的恋情并非真心的恋情。可是,黑濑女士的眼里还看不出那样的恋情」
「…………」
我想应该是这样吧。毕竟佐藤本身对黑濑应该也只露出了他某副面具。
「……加岛大人」
「嗯?」
忽然有人叫我,我看向久慈林。他犹豫了好几次摇摇头,然后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开口:
「你愿意……阻止黑濑小姐吗?」
「咦?」
听到这句令人意外的话,我看向久慈林。
久慈林也看了我一眼,随即将视线落在桌上。
「……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生。她一边附和小生的无聊话题,一边听了两个小时」那应该是指「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聊了两个小时的森鸥外」吧。
「我不认为心地善良的她,会拒绝身心受吸引的男人的邀约」
或许是这样没错。
——我本来以为被男生碰到会很恐怖,但如果是佐藤摸我的头,我……如果是佐藤。
那种表情我是第一次见。
不,或许其实并不是第一次。
虽然曾经在体育仓库里逼近我的她……不过天色已黑,我也不敢保证看的很清楚。
「在那之后,我一直在想她的事情」
久慈林这番话让我猛然抬起头。久慈林一脸认真地注视着香草奶昔。
「她的容貌有如雪月花,她的笑容迄今无法从我的心里消逝。我希望像她那样美丽又温柔的女生,能获得一生的幸福。可是……」
他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感受到久慈林的真心与真诚。或许对只见过一次面的女孩子而言,这样的想法太沉重了,但我觉得自己能体会他的心情。
「对于未满朋友的小生来说,没有立场插足任何事。所以,我note想拜托即是她又是小生朋友的你。请你阻止黑濑女士」
注:小生和我不想区分了,之前那个爸爸和父亲也是
久慈林跟我对上眼睛说完,再次垂下目光。
「在她牺牲自己的幸福,实现心爱男人的愿望之前」
说完,他拿起水珠滴落的破烂香草奶昔纸杯,有些尴尬地啜饮了一口。
「辛苦了,月爱。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不好意思,我们现在能见面吗?希望你可以过来一趟」
我跟久慈林在快餐店门口道别后,打电话给月爱。
「咦,怎么了吗?龙斗居然会说这种话,真难得耶。我知道了。美铃也回来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以双胞胎一如往常地吵吵闹闹的声音为背景音乐,月爱这么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跟月爱通完电话后,我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打电话。
「喂~~?请问是哪位?」
「不好意思,我是加岛。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喔喔!怎么啦!」
电话里传来的豪迈声音,是平时的鸭嘴老师。交换电子邮件信箱时,老师曾说过「这个数字是手机号码对吧」,老师还记得这件事啊。
「我有点事想问一下……佐藤直树note已经结婚了吧?」
注:其实并没有直呼名称,只是桑我都删掉了
「喔~~这个嘛,大概是五年前吧?我都忘了。他好像说过在联谊上遇到的女大学生?护士还是裁缝来着的?我都忘了,总之是个比他小的美女」
「……还说过有小孩子吧…」
「是啊是啊。我记得是女生吧?之前喝酒的时候他说『昨天生了』,所以我那时候请他吃饭了!」
都打听到这种地步了,佐藤直树肯定已婚生子吧。
「所以你问这些干什么?」
鸭嘴老师用狐疑的声音问我,于是我简单说明了那场聚餐后,我和佐藤和黑濑之间的经过。
说到一半,我就抵达车站了,总不能中断通话搭电车note,所以我改搭出租车。如果不比黑濑早一步抵达饭店就没有意义了,所以花点钱就花点钱吧。
注:还是上次说的,电车禁止打电话,月爱之前提到的「安静的世界」也可以从这体现,因为会打扰人家
「真的假的~~那还真不妙耶!」
鸭嘴老师大致听完我说的话,大声地这么说。因为周围都很安静,所以大概是在自己家或工作场所吧。
「我啊~~基本上就是因为佐藤长得太帅才讨厌他!笔名也很看不顺眼啊,只是把『佐藤直树』这个名字改成了片假名而已。是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很受欢迎,所以对自己很有自信,觉得在虚拟世界也不需要装饰吧?像我这种人,可是用了鸭嘴兽啊鸭嘴!太过自卑,我都不敢起人名啊!」
鸭嘴老师豪迈地哈哈大笑。看来他肯定待在私人空间里。
面对这样的老师,我差不多该开始进入正题了。
「……请问鸭嘴老师知道跟佐藤很要好的漫画家吗?」
「嗯~~这个嘛,应该是出自同一本杂志的悠木和月影很要好吧。因为我以前常常看到他们混在一起」
「……能不能请那些人送一些佐藤和他的家人……尤其是和太太感情好的东西给我呢?像是照片,或是LINE的截图……我希望尽可能在最近寄出」
「啊?截图?你是指照片吧?」
「嗯,是没错……」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虽然我用的是加拉note,但我会随便说几句,请他们附上照片传送过来!」
注:是「Galapagos Keitai」的缩写,意思是「加拉帕戈斯手机」。这个词指的是那些在技术上相对落后、功能简单的老式手机,通常指的是没有智能功能的传统手机。这个词的起源是因为日本的手机市场在智能手机兴起之前,一直以独特的功能和设计着称,与其他国家的手机市场有所不同,就像加拉帕戈斯群岛的动植物一样独特。现在,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这个词也逐渐被用来形容那些过时的、不流行的手机
「不好意思,因为个人信息之类的问题,我想这阵子应该很难……」
「没问题没问题!你是想让黑濑看那些,让她清醒过来吧?」
「……是的」
不愧是国民漫画家老师,看来他也看穿了我的想法。
「既然这样,包在我身上!如果是我的请求,在这个业界谁都无法拒绝!有这种能利用压倒性正义的正当名分时,我一定要狠狠地对他们施加威胁才行!」
「谢谢老师……」
「没关系啦!如果这样就能让可恨的帅哥失败,那我就痛快多了!」
结束跟鸭嘴老师的通话后,我在出租车后座叹了口气。
「……呼」
——人只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就算是未来的事情也一样。
——或许加岛大人看见的未来,和黑濑女士看见的未来不同。
听了久慈林的话,我觉得必须让黑濑「以肉眼可见的方式」,看见自己对佐藤的心情才行。
虽然不知道这样是否成功,但现在只能相信鸭嘴老师的人脉与人望。
◇
我大约十九点十五分抵达饭店的停车处。因为要算上高速费,所以搭出租车花了五千圆(245元)虽然是一大笔开销,但我肯定比黑濑更早抵达。黑濑直到十九点都还待在编辑部,就算搭出租车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到。
由于不晓得黑濑跟佐藤约在哪里碰面,我决定先到面对中心餐厅的大厅等黑濑。
我沉入以光泽高级布料搭建的单人沙发,战战兢兢地把脚搁在画有波斯绒毯图案的松软地毯上,都没办法专心看手机了,只好监视出入口一段时间。
大厅的自动门开启,一道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龙斗!」
没想到月爱比黑濑更早抵达。
月爱挥着手朝我走来,然后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我想快点就不小心搭出租车了!我家到车站要好久喔」
接着,她开始东张西望。大厅里只有等待登记入住的人们,以及穿着像是在谈生意的西装大叔们。
「海爱呢?」
「还没……」
「咦,不会吧?这间饭店离饭田桥很近吧?出租车的话,十二分钟就过来了喔」「嗯~~她可能是搭电车或公交车过来的……」
我在跟鸭嘴老师通完电话后,用讯息简单与月爱交谈,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月爱似乎对黑濑和佐藤直树的事一无所知,吓了一跳。
「不过,这样啊,海爱……」
月爱忽然一脸沮丧地嘀咕:
「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了耶……」
「嗯……」
她身为姐姐,肯定是想为黑濑的新恋情加油吧。月爱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就在我们两个感到难过的时候——
「……啊」
月爱看向入口那边,扬起下巴。
「海爱!」
我顺着她起身的视线前方……看见黑濑呆站在入口。
「…………」
黑濑看着我们,似乎惊讶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为什么?」
她交互看了看我跟月爱的脸,然后恍然回神似的瞪了我一眼。
「加岛,你跟月爱说了吗?……佐藤的事」
「我听说了,海爱。不能告诉我吗?」
月爱走向黑濑。
「我们不是已经变成什么都能说的好姐妹了吗……你在担心我知道吗?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让我担心的事情吗?」
「…………」
被月爱牵起双手的黑濑紧咬着嘴唇,别开了视线。
我在意他人的视线,走近她们两个搭话:
「这里太安静了,我们到外面谈一谈吧」
◇
我们离开饭店,移动到庭院。
那里宽敞得足以散步,看起来不像是饭店庭园的典雅日本庭园。我想起在教育旅行造访的京都情趣。
虽然实际上也有人在散步,但我们的目的是把事情说清楚,因此没有风情观赏景色,三个人一起坐到出现的长椅上。
四周已经变成夜色,庭园的道路上到处都点着灯笼般的温和照明灯。树木细细地靠在一起,在初夏夜晚的寒风吹拂下,和缓地随风飘扬。
「……海爱」
坐在正中央的月爱,整个身体转向身旁的黑濑,担心地探头看向她的脸。
「你就这么喜欢佐藤吗?」
「…………」
黑濑低着头不发一语,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点头。
「佐藤,是在这里吧?」
面对月爱的问题,黑濑我想找个再次默默点头。
「要是你在餐厅用餐,之后他说『我们回房间再喝一杯吧』,你会怎么做?」黑濑没有回答。
「……你要去吗?」
月爱继续追问,黑濑便点了头。
月爱蹙起眉头。
「海爱……你知道这是意味着什么吗?」
「可是,就算去了房间,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吧?应该也有可能只是真的想重新喝一杯吧?」
黑濑到了这一步,才开口说话。
「是没错啦……」
月爱闭上了嘴。
因此,我代替她开口:
「不过,假如被拍到进房间的照片,就算只是两个人一起喝酒,那张照片也可能成为你跟佐藤外遇的证据喔。太太说不定会向你索取慰问金」
「…………」
黑濑再次沉默下来,然后静静地说:
「……不过,真相只要我们两个知道就好。钱的话,我们开始工作之后再努力支付」「海爱……」
月爱的表情变得苦涩。
虽然只是隐约觉得,我好像渐渐明白黑濑的心情了。黑濑喜欢佐藤,或许她只是想待在一起,并没有做好会触犯贞洁的觉悟才来到这里。
不过,佐藤的想法肯定不是这样。
「……我明白你的心情了,可是,如果佐藤邀请你呢?你能拒绝他吗?」「我相信佐藤同学不是那种人」
「他就是那种人」
「加岛你又懂什么?」
我有些不悦地回答,黑濑也摆出不悦的表情回答:
「我懂,因为我们都是一个样」
听了我充满感情的话,黑濑和月爱都有些屏气凝神地看着我。
「……黑濑」
两人都沉默不语,于是我继续追问:
「『相信他人』……并不意味着停止思考,然后宣言我『相信』而已」
那只是把自己的理想强加在对方身上罢了。毕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靠近的佐藤与黑濑,根本不可能建立起发自内心的信赖关系。
「…………」
黑濑不知道是第几次沉默了。
这时,月爱开口了:
「『相信他人』……我想就是做好『如果是这个人,即使遭到背叛也无妨』的觉悟」月爱望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静静地说:
「我……如果是龙斗,就算遭到背叛也无妨。既然连龙斗都背叛了我,那我还能相信谁呢」
「…………」
月爱……我注视着她。
月爱没有看我,而是继续用真挚的眼神望着妹妹。
「海爱,你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吗?就算佐藤背叛,你也不会后悔吗?」黑濑低着头不回答。
「像是『我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早知道就不要去』……一点都不冒出这样的想法,不会责怪自己,不会逃避现实吗?」
这时,黑濑总算抬起脸。
「可是,我喜欢他……!因为喜欢才想要相信啊,因为喜欢才想要如他所愿啊」面对这样的黑濑,月爱有些犹豫地说:
「……这种想法,跟跟龙斗交往前的我一样喔」
「…………」
我跟黑濑说不出话。
「严格说起来,我的想法是『因为他是男朋友,所以我想要相信』……盲目相信还不认识的『喜欢』,然后献上自己的一切……很傻吧,我到现在都还在后悔着」月爱有些自言自语地垂下视线说:
「这份后悔……大概会陪着我一辈子」
接着,她抬起头看向黑濑。
「我不希望海爱有这洋的回忆」
月爱露出让人感到心疼的微笑,对黑濑说:
「因为,海爱是可以珍惜自己的女孩子吧?」
黑濑的表情像是受到吸引,扭曲了起来。
「……月爱不会懂的」
黑濑紧紧握住搁在腿上的双手,挤出泫然欲泣的声音。
「我的身体……从来没有被不喜欢的人渴求过,也从来没有被喜欢的人接受过」
「…………」
我想起黑濑遭遇色狼时的事。
紧接着,我想起了黑濑在体育仓库诱惑我的事。
「我喜欢佐藤。所以,如果那个人愿意追求我……就算只有身体……对现在的我来说,也足够让我开心……」
眼泪从她的眼眶滑落。
「因为这是第一次『我喜欢的人』,追求我」
「海爱……」
月爱一脸悲痛地牵起黑濑的手,正要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月爱的手提包传来震动声,月爱从里面拿出智能型手机。
「……哎~~又是店长!这种时候打电话是什么事啦!」
月爱虽然抱怨着,但还是站起来将手机贴在耳朵上。
「辛苦了~~!……咦!真的假的……!」
月爱边说边离开长椅,走到我们能看见她的身影,却听不清楚声音的地方谈了起来。和黑濑分开后,我思考着她刚才说的话。
——我的身体……从来没有被不喜欢的人渴求过,也从来没有被喜欢的人接受过。
那肯定是指在体育仓库的事。
仔细想想,黑濑与男人经历的尽是一些扭曲的体验。明明没有和我做过这件事却突然逼我说:「抱我」在这之后还被色狼袭击,害她罹患男性恐惧症。
现在,姑且不论色狼的事。如果是因为我那时候的拒绝,导致黑濑过度小看自己的性价值,打算失控到佐藤身边的话。
我认为自己必须对她坦白告诉她才行。
「黑濑,我……」
幸好月爱接了电话离开。不然这件事实在没办法在她面前说出口。
「黑濑希望跟佐藤这样的人第一次体验,可那时候并不是忍耐的喔。在体育馆仓库……」
黑濑盯着我的眼睛听。我明知道这一点,还是将视线投注在随夜风摇曳的庭园树叶上。「其实,我也……」
一瞬间跟黑濑对上眼,她的表情认真得令人窒息。唯有眼睛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晃动。
「…………」
想做啊。
用不着我说出这句话,相信黑濑已经明白了。
黑濑悄悄垂下目光,动也不动。
「加岛……」
黑濑是超级美少女,也是我的初恋对象。
她像那样毫无耻辱、毫无顾忌地邀我,我的心灵和身体当然不可能没有反应。
「但是,我的心已经是她的了……我没有办法给你幸福,所以我不能对你出手」我看着月爱在远处通话的模样说道。
「你不正是因为希望遇见的男人能像这样坚守自己,才叫我给你『介绍朋友』吗?」
「…………」
黑濑低着头沉默不语。我已经不晓得她现在在想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的说服是否成功。
现在就算看手机,也不会收到任何简讯。
「……其实,如果黑濑真的有那么想去佐藤那里,『随便你吧』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一句了」我坦白说出这些话,黑濑便抬起眼瞄了我一眼。
「可我之所以现在在这,找月爱来这里,是因为久慈林对我说了一句话」这时,黑濑同学抬起脸。
「……森鸥外的人?」
「没错」
我笑了一下。
夜晚庭园里弥漫着与场合格格不入的紧绷气氛,感觉稍微缓和了。
「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生。她一边附和小生的无聊话题,一边听了两个小时。我不认为心地善良的她,会拒绝身心受吸引的男人的邀约」
「…………」
黑濑稍微垂下视线,微微抿起嘴唇。
「久慈林是个好人喔。或许你不会把她当成男朋友或恋爱对象……但我希望黑濑能跟久慈林这样的人当朋友。黑濑之前说过『很怕男人』,但是他跟那种雄性生物完全扯不上关系」
往饭店方向看去,客房里零星点着灯。或许佐藤就在那个地方,正在色眯眯地等待黑濑的到来。
「至少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并不是『害怕男人』的女性会做的行为喔。希望你冷静下来思考」
被已婚男性只是玩玩而已的恋爱牵连而受伤的单身女性……事到如今,在sns上已经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但我不希望这种陈腐故事的登场人物会是月爱的宝贝妹妹。
「我可是『哥哥』啊?」
黑濑恍然回神似的看向我。
「我明明知道未来的继妹会受苦……我也不想让黑濑去找佐藤」
黑濑的双眼如水面般摇曳,水珠随着眨眼落下。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震动,检视屏幕。
是鸭嘴老师传来的简讯。
「……!」
我赶紧解锁,打开简讯。
From.鸭嘴老师
欢呼吧!大的要来咯(笑)。
鸭嘴老师传来的文字简讯就只有这些。我打开附上的图片,发现那似乎是LINE的聊天画面的屏幕截图。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佐藤和女性亲昵的双人照片。女性看起来才二十五岁左右,是个漂亮的美女,短短的短发与纤细的脖子相当醒目,身穿轻便的背心。丰满到让人忍不住吸引目光的胸部形成明确的乳沟,佐藤则扶着她那看似沉重的胸部,将她抱到自己身边。从画面上看来,恐怕是佐藤自拍的吧。
在那段图片底下,文章的对话连接在一起。日期大约是五月的GW中,是最近的事情。
聊天室的标题是「佐藤直树」。聊天开始是由佐藤开始,与对方之间的对话连接在一起。恐怕是鸭嘴老师提到的,感情很好的漫画家之一吧。
和巨乳妻子冲刺到最后咯!
谢了,今晚就靠这张了
别对着别人老婆冲啊w
还有那个吗?
这要等连载增加一本再说。
毕竟我才刚买房子。
加油努力啦。爸爸
我也想要女朋友
哦,那我们再来一次联谊吧
不过说真的
老婆说想让孩子上私立学校
坦白说要老命了
一旦结了婚感觉就不能去玩了
虽然还能偷偷来啦,哈哈
啊~~估计又要改编成动画了吧~~
再多点儿发出猪叫声吧,萌猪们~我的女主角可爱吧
「…………」
这真是太厉害了,超乎期待的东西来了。
长久以来的恋情,还有身为漫画家的尊敬之念,都会将之粉碎的截图。
黑濑看了这些,还能盲目到可以爱上佐藤,那我没辙。
「黑濑」
或许有点过分,但我把显示在自己手机上的截图拿给黑濑学妹看。
「看这个」
「咦?这是什么……」
黑濑疑惑地看向屏幕,但似乎立刻就明白那是什么。黑濑正在用LINE跟佐藤交谈,应该对那张风景照片般的头像也有印象。
「……这就是佐藤」
「…………」
黑濑的眼睛像是贴在手机画面上一样固定住,嘴唇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佐藤对黑濑说没说太太的事,但是从她的反应看来,夫妻之间的关系只能算圆满。
「还好吗?黑濑……」
虽然是我自己拿给她看的,但她似乎受到太大的打击,我担心地向她搭话。
「抱歉!久等了!店长又忘记活动而起了纠纷,幸好有办法解决~~!」
这时候,月爱回到我们的长椅上。她的情绪还维持在讲电话那时,因此察觉到我们之间的温差,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
「……所以,事情怎么样了?」
她交互看着我和黑濑的脸,露出微妙的笑容。
黑濑看着这样的月爱笑了。那是一副看开了什么的笑容。
「呐,我们三个接下来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因为之后没有安排了」
「咦?你的意思是……」
面对疑惑的月爱,黑濑带着微笑告诉她:
「我不会再跟佐藤见面了。LINE也会拉进黑名单喔」
黑濑边说边拿出自己的手机,在我们眼前拉黑,并删除聊天记录。
◇
后来,我们搭巴士到了目白车站,然后在车站附近大楼的餐厅用餐。这间餐厅以无机物餐厅为主要菜色,虽然是时髦的餐厅,却比刚才待的饭店要便宜许多,非常合情合理。
「喝喝,啤酒、啤酒!受不了了啊!」
在被白色木纹墙壁包围、气氛明亮的店内,黑濑坐到四人座的座位上,立刻说出这样的话。
「哎,海爱,够了吧……」
知道黑濑喝酒习惯的月爱连忙搭话。
黑濑和月爱并肩坐到靠背的椅子上,我则坐到月爱对面。
「总之,我就要喝啤酒跟炸鸡喔。月爱你们也随便点点什么吧」
黑濑瞥了菜单一眼说道,明明还是面无表情,眼睛却还是直直地盯着。
「什么嘛,佐藤直树。真的不敢相信!」
开始喝了一小时后,一如预期完成的黑濑一手拿着啤酒杯,开始醉醺醺了。
「跟我说的完全不一样!你对太太的感情可是很好啊!都那么性致冲冲,什么叫『我已经不能把她当女人看待』!你明明还说『或许会离婚』!」
「诶,什么虾头男!他竟然还说了这种话,骗了海爱!」
跟黑濑同步,月爱的气势也跟着上升。
「又不是什么好男人!为什么这种男人不能在社会上死绝啊!」
「真的啊!为什么不能死绝!」
「呐!虽然我都不会说什么啦!」
「虽然呢!不会说什么!」
「等、等一下,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
这个话题跟店里时髦又高雅的气氛不搭,因此我一边留意周围的桌子一边小声纠正。不过,店里有许多四人左右举办女生聚会的小团体,她们讲话意外地吵,真是帮了我大忙。
「不过,就算做不做抱不抱,结婚也是事实……」
我的话让黑濑沮丧了起来。
「……说得也是……这种事不用想得太仔细……说得也是……」
黑濑忘记刚才的气势,大大地叹了口气。
「唉……哪里有单身的好人呢……」
月爱对这样的妹妹投以慰劳的目光。
「海爱,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像佐藤那样的人」
黑濑单手托腮,闹别扭似的噘起嘴回答:
「咦?等一下,就算他是单身也不要选他比较好喔!」
「就是啊,会被劈腿喔」
即使被月爱跟我这么说,黑濑的表情还是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坚毅。
「但你现在这么说,我也只想得到这个人啊……」
月爱看着这样的妹妹,心疼地喝了一口酒。或许是在想黑濑喝得烂醉时的事,月爱喝的是稀松平常的柠檬茶。
「……海爱,除了龙斗,还有其他男性朋友吗?」
忽然间,月爱这么问道。
黑濑缓缓摇头。
「……没有」
「那就从朋友开始吧。海爱的话,比起恋爱,最好先对男性免疫比较好」黑濑瞄了月爱一眼,再度轻叹一口气。
「你们说的话一样呢。这对要好的情侣……」
「咦?」
月爱惊讶地看着我。大概是因为她不知道我们在讲电话时离开长椅时的对话吧。黑濑丢下这样的月爱,看向我。
「森鸥外的人……是叫久慈林吗?」
「嗯」
「可以的话,下次可以帮我请他吃饭吗?我想跟月爱还有加岛……四个人一起聊天」黑濑说这些话时,脸上露出了正面的微笑。
「嗯……我知道了」
「啊,这样不错诶!我也想跟『在下』的人见面!」
「『小生』才对吧」
我笑着对月爱这么说,然后看向黑濑。
黑濑交互看着我和月爱,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总觉得」
她的脸颊因啤酒而微微泛红,似乎觉得很怀念地眯起眼睛。
「像这样三个人聊天,就会想起在文化祭执行委员的事呢」
「啊……的确」
月爱恍然大悟似的说道。
「上次像这样三个人一起聊天,或许是在那之后吧」
我想起高二文化祭时,我们三个人一起成为活动相关人士的事。当时的月爱跟黑濑同学还处得很尴尬,为了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们成了同一个文化祭执行委员的关系。
相反地,我跟黑濑则是因为兴趣和补习班等共通点而突然靠近,导致月爱跟我的关系陷入危机。
我因此放弃跟黑濑成为朋友,即使跟月爱在一起,我跟黑濑在毕业之前,只有身为同班同学的关系。
「……那时候呢~~有点难说啦」
月爱露出复杂的笑容,黑濑也露出苦笑。
「高三那时候的文化祭,真的很有趣呢」
「啊~~对啊!」
月爱露出开朗的表情,拍了拍手。
于是,我也想起高三秋天的事情。
♣
高三的文化祭完全就是做客那一方。我待的班级是文科的升学路线,没有班上的活动,出席日数也不多,因此有些学生在两天的举办日都不会露面。
另一方面,山名和谷北所在的E班是就职、专门学校升学班,不需要念书准备考试,所以成为了三年级唯一参加了班上表演节目的班级。
顺带一提,月爱在填志愿调查表的时候还没有决定出路,被分到了二班,所以跟我们不在一起,文科班有两个,我、仁志和黑濑是同班,月爱是另一个,也就是成绩不太好的班级……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E班是「主题咖啡厅」……以女仆为主题,也就是所谓的女仆咖啡厅。
而在这之中的女仆竟然是「兔女郎」。以谷北为中心准备女生的服装,男生的服装和教室内的装饰统一得很像「露依达酒馆」,相当有看头。
应该说,是我人生中第一大事件……
「龙斗~!喔喔?」
不知道为什么,月爱变成了兔女郎。其实除了考生以外,其他三年生似乎特别允许参加E班展演。
「月、月爱……!?」
文化祭第一天,月爱只对我说「我们在E班的咖啡厅碰面♡」,看到她在教室门口迎接我的模样,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月爱是个完美的兔女郎。兔耳和尾巴,脖子上戴着领子跟蝴蝶领带,手腕上挂着袖扣。袖子、紧身兔女郎装,身上穿着正统的服装。敞开成M字的胸口可以窥见满满的胸
部,包裹着薄薄黑色丝袜的修长双腿,从高中套装伸了出来。
后来我才听说,渔网袜被老师说「太过情趣」所以被驳回,可没想到『这个』对男高的刺激也非同小可」
「哦,你来啦,加岛龙斗」
「好~一位大人带路!」
山名跟谷北也穿着兔女郎装从里面探出头来,但我因为月爱的兔女郎装造成的冲击,根本没空理她们。
我们进入教室坐下后,月爱端菜单过来。
「那,我要可乐……」
我不知道该看哪里,正打算随便点点,月爱就弯下身子,把嘴巴凑到我的耳边。
「呐,龙斗」
「……!?」
丰满的乳沟靠近,那若隐若现的『樱桃』在兔女郎的打扮下比泳装时更令我的心脏砰砰直跳。
「里菜单好像有一种叫『软软』的商品……」
月爱缓缓说出别有深意的话,站起身来,对我微微歪着头。
「……要吗?」
「诶!?」
噗、软软软的!?
「唔、嗯……!?」
那是什么啊!?高中生的文化祭可以发生这种事情吗!?应该说,要是我以外的客人也点了那种东西该怎么办……!?当我陷入混乱时,月爱似乎觉得很好笑地「啊哈哈」笑了起来。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软软』啰!」
她面带娇媚的微笑消失在后场的方向,我咽下口水目送她离去。
几分钟后。
我看着摆在眼前的可乐,以及迷你大小的草莓圣代,精神相当消沉。
「……那个……」
月爱坐在我对面,笑咪咪地像是在享受我的反应。
「……这不是『圣代圣代』note吗……?」
注:有谐音梗,发音可以当成一样就是了,前者是帕芙后者是帕菲当然日式发音
「哼哼,是啊」
月爱似乎觉得很好笑,轻声笑了出来。
「只要你点了这个,我就可以坐下来陪你了」
原来如此……虽然我也很高兴就是了。
「你以为是什么呢?龙斗小色狼♡」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错,我是好色之徒……
当我这么想着垂头丧气时,月爱发出「哼哼」的笑声。我抬起头,只见月爱眯起眼睛微笑,注视着我。
「……真正的软软,下次再给你」
「咦?」
她刚才说了什么?
真的吗?是真的软软吗?话说「软软」是什么意思?跟我想的一样吗?(这个软软是「洗面奶」的意思,啊软软只是随便找的词,毕竟是「软」的拟声词)
「来,吃圣代吧」
月爱在心跳加速的我面前,拿起塑料汤匙。
「啊~♡」
月爱的软……不对,是一口圣代塞进嘴里,让融化在口中的草莓冰淇淋。在心中扩散的酸甜心情,让我有种心灵融化的感觉。
在这样的文化祭与前后后,举行了运动会。
即使升上三年级,月爱依然活跃于接力赛。
唯一与二年级时的决定性巨大差异的事是,
「加油啊~月爱~!海爱~!」
月爱的妈妈从观众席挥了挥手。
在队伍中等待轮到自己的月爱与黑濑面面相觑,露出微笑。
「谢谢你,妈妈~!」
「我会加油的~!」
两人牵起彼此的手,朝妈妈挥了挥空着的那只手。
然后,两人再一次互相凝视,开心地笑了。
我想看的是她们两人这副模样。
在这样的感慨下,坐在班上的我一个人感到胸口发热。
♣
在那之后过了三年。
月爱和黑濑和当时一样,手牵着手走在夜晚的道路上。
走在通往目白车站的主要人行道上。
因为是过了返家尖峰时段的平日晚上十一点钟,在车站前来往往的行人并不多。「海爱很可爱,没问题的」
月爱故意大大地挥动牵着的手,像是要替妹妹打气似的说:
「没有男生不喜欢海爱。要是没有遇见我,龙斗应该也会跟海爱交往」
「…………」
我又不能断言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也没必要说出口。气氛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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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月爱已经不是在意那种事的舞台关系了。
我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下次没问题。下次喜欢的人一定会跟海爱结为连理」
「…………」
黑濑大概也明白这一点。
她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谢谢……还好今天月爱来了」
说完,黑濑隔着月爱看向我。
「加岛也谢谢你」
接着,她面向前方。
「我会加油的」
仰望的天空彷佛蒙上了一层白雾,上弦月的光芒微微扩散到全天。清澈的月光让人觉得有些神圣。
「我会努力,正经地活着」
黑濑仰望天空嘀咕,一行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
「……说得也是」
「加油吧,海爱」
她一边说,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牵起我的手。
我们三个由月爱在正中央牵着手,走在目白车站的圆环上。
加油吧,黑濑。
你非常了不起。
你做出的决断,肯定不是身处同样立场的任何一个女生都办得到的事。你是个高雅的女孩子。
我希望你比任何人都幸福。
为了能让我的应援声,能透过月爱,传达给黑濑的心。
我紧紧地,握住了月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