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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没有名字的蛋糕 第四话 记忆中的秘密基地

「金翅雀」的附设咖啡厅,除了蛋糕之外,还提供几种冰淇淋。

冰淇淋最热销的时期当然是夏天,也是地下室巧克力工房的师傅临时帮忙制作的主要商品,光是制作圣代就忙得不可开交。但只要气候转凉,需求就大幅减少。

这位客人上门光顾时,正值巧克力师傅回到工作岗位、准备制作夹心巧克力的时节,也就是十月中旬左右。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几岁,身材纤瘦、文质彬彬。身穿西装的他,戴着灰色细框眼镜,一坐下来便打开小笔电,点了一分冰淇淋配咖啡的套餐。

夏织把装饰好的冰淇淋送到客人面前,稍微偏着身子把盘子放到桌上的她,不经意瞥见笔电的画面。客人好像在搜寻资料的样子,画面上并排着好几张色彩缤纷的甜点照片。夏织看了一眼,微笑着默默离去。

男子热爱甜点的模样,在夏织眼中是一幅美丽的光景。那不是专业师傅的身影,而是一个普通男人愉快享受甜点的模样。

人们在享用甜点时,总是会流露非常温柔的神情。

夏织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

也许他只是碰巧路过,进来吃个甜点吧,夏织心想。

没想到,这个戴眼镜的男子接连光顾了好几天,而且每天都点不同种类的冰淇淋。

菜单上一共有五种冰淇淋,分别是淋上核桃糖浆的香草、黑醋栗、巧克力、抹茶、水蜜桃冰淇淋。

点到第四种冰淇淋的那天,戴眼镜的男子第一次叫住了夏织。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

「有什么事吗?」

「你晓得这附近:…?不,应该是以前,有一家叫功己ζζ闷户叭己z的甜点店吗?」

「是西点店吗?」

「是的,除了蛋糕之外,也卖面包和冰淇淋……」

「请稍等,我去问一下。」

夏织回到卖场请教敦贺。

敦贺摇头说:「没听过这家店耶!是什么样感觉的店呢?」

店里正值最忙碌的时段,敦贺还是放下工作去处理客人的疑问,夏织则继续忙着帮其他客人点餐。两人交谈十分钟后,戴眼镜的客人才起身结帐离去。

「如何?」夏织问。

敦贺摇摇头。「可能是很久以前开的店吧。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因为我是阪神大地震后才搬来这里的。」跟着她又说:「听那位客人说……应该是十八年前的事了。也许漆谷主厨比较清楚,我们等一下有空时再请教她好了。」

「看那位客人的年纪,十八年前应该还是小学生吧。」

「嗯。他好像是凭着十岁时的记忆在找这家店的样子。问题是这附近改变很多,不是吗?因为震灾,很多店不见了。」

「那家店在这附近吗?」

「应该是吧。不过,可能搬到别的地方也说不定,所以他花了四天在这一带到处问,还是没找到。每次走累了,就来我们店里休息。」

「所以他才连续好几天都来?」

「他说是来神户出差的,明天就要走了。」

这次和高仓凉子的情况不太一样。这个客人知道确切的店名。但他都已经找那么久了,还是没找到,看来这家店应该已经收起来了。只是他还不想放弃,于是上网搜寻,

希望能找到任何情报。

客人说,不久前某个部落格文章中曾经提到这家店,但是没有板主的联络方式,他没办法进一步询问,而且那个部落格已经关闭了。如果要从已经关闭的网页找暂存资料,好像更难追查下去。

到底是什么样的甜点让戴眼镜的男子念念不忘?难不成他要找的不是甜点,而是老板或工作人员?

营业时间结束后,隔天的准备工作和杂事也已处理完毕时,漆谷主厨叫住夏织,递给她一张纸。「可以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在找SUMMER SUN的客人吗?」

「已经找到了吗?」夏织睁大眼。「主厨你知道这家店?」

「我也不晓得,是问吉野才知道的。」

「问吉野先生?」

「以前听吉野提过七〇年代的奶昔,所以我想他可能比较熟这附近的老字号甜点店。」

漆谷主厨听说戴眼镜的客人明天就要离开,虽然百忙之中打扰人家不太好,但还是打了通电话给吉野。忙着准备开店事宜的吉野马上联想到某家店,提供了一个情报。

正如漆谷主厨所料想的,吉野先生有段时期为了找记忆中的奶昔,仔细调查过神户

的老字号甜点店和咖啡厅,也是在那时候得知SUMMER SUN这家店。

「客人明明找了四天都没找到……」夏织喃喃自语。「看来八成位于小巷子或是很难找到的地方吧!」

「都不是。你看这地图,不是什么很难找的地方吧,只是经营方式有点特殊而已。

我等一下再跟你说明。你先告诉那位客人。我已经联络好对方了。」

翌日,夏织照着漆谷主厨的吩咐,带客人前往目的地。因为是平日下午,一路上十分静谧。秋日的空气冷冽地包覆着身躯。天空一片湛蓝。

SUMMER SUN不是位于繁华大街,而是住宅区里的一家小店。这一带有很多小面包店、米店之类的小店,导致不是很容易找到特定店家。

「不过,也不光是只有这个原因。」夏织边走边和客人聊天。这个客人姓仲矢,住在福冈,因为总公司位于大阪,所以趁出差之际,请假顺道来神户一趟。

仲矢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样子。「真抱歉,还麻烦你陪我跑一趟。」

「别这么说。」

「实在太谢谢你了。我以前就住在这附近,记得是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吧。神户真的改变很多,到处都是新开的店家和大楼,连我以前常去的电影院也不见了。」

「因为大地震的关系,很多建筑物都倒了……」

SUMMER SUN这家店有卖很好吃的冰淇淋糯米点心哦!」仲矢语带怀念地说:

「因为是十八年前的小店,虽然说是甜点店,但也有卖面包。印象中,那家店很有历史……搞不好从七〇年代就开始营业了。不过,他们家的东西真的很好吃,有着浓醇的奶油香,还有那种用细砂糖和上白糖才做得出来的独特甜味……神户的面包店从战前一直都是德式风格,不论面包或饼干都受到西欧的影响。还有,那家店虽然很有历史,装潢却满时尚的。」

「内馅是冰淇淋的糯米点心?挺特别呢!」

「糯米点心很便宜,是那种放学回家途中可以用零用钱买来吃的价格,而且说不定就是专门为小朋友做的。它一共有三种口味,香草、巧克力和枫糖口味……那个枫糖口味还加了碎腰果。」

「虽然枫糖口味在十八年前不算稀奇,但是个人经营的小店会做专门卖给小朋友的商品,而且用的还是冰淇淋,真的很特别。」

「对吧?但是真的有这样的店哦!」

仲矢露出幸福的神情,凝望着远处。「小时候我常跟朋友一起去SUMMER SUN,后来因为父亲调职,小学还没毕业就搬走了。地震是后来才发生的。」

「后来都没有机会回来吗?」

「是啊!我一直没机会回来,只能在回想童年回忆时,一个人怀念冰淇淋糯米点心的滋味。我是在来这里的途中听到广播放的爵士乐,才兴起再尝一次那个味道的念头,那首曲子刚好就叫《SUMMER SUN》……」

「原来是这样啊。」

「那也是我长大以后,第一次联想到SUMMER SUN是这家店的店名。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一直以为那间店叫『SMMA-SAN』,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叫SUMMER SUN,也让我更想要回味儿时的回忆了。」

「所以就立刻上网查?」

「是啊!我随身带着小笔电,找到一篇几个月前才更新的文章,上面提到在神户的SUMMER SUN买到冰淇淋,可惜那个部落格已经关闭了……不过,既然有人写过,可见这家店还在。」

跟居住地区相关的情报,由于往往会透露发文者的居住地和个人隐私,所以很多社群网站限定只有同好才能阅读、交换情报。

仲矢表示,这毕竟不是什么名店,不会出现在专门介绍甜点的网站,也不是上网就能查到的资讯,所以能找到一篇文章,已经算很幸运了。

两人走了一段时间后,夏织指着前方。「你看,就在前面。」

「没看到什么甜点店的招牌啊……」仲矢一脸狐疑。

「你等一下可别吓一跳哦!」

夏织带着仲矢来到一家店的门口。

这家店不是甜点店,而是一家小文具店,招牌上的店名也不是SUMMER SUN,而是「KAEDE文具店」。夏织催促仲矢进去。

在侧着身子才能走进去的狭窄店内墙边,摆满了各种办公室用品,以及小朋友用的文具。店面虽然陈旧,生意却还不错的样子。这一点从架上陈列的商品新旧程度,以及一尘不染的状况就能窥知。

打扫得十分干净的店内,嗅得出店主人一丝不苟的个性。

「有人在吗?」夏织走进店内,朝里头唤了一声。

店面后头好像就是住家,由一条木造长廊连往后头比较挑高的空间。

两人等了一会儿后,一名老妇人从店后缓缓走了出来。

老妇人整理好蓝灰色洋装的裙摆,端坐在廊下,微笑着说:「欢迎光临,你们是之前打电话来的蛋糕店的人吧?」

「是的,我是『金翅雀』的森泽。」

「我听漆谷小姐说,有位客人在找我这家小店。」

仲矢一脸诧异,恭谨地点头行礼。「打扰了。我念小学的时候,常到您的店买东西……可是,这里真的是SUMMER SUN吗?已经改卖文具了?」

「甜点店是我先生开的,他在七年前过世了。」

「这样啊……」

「我儿子和女儿没有意愿继承,我一个人也做不来,加上身体又不好,所以改成经营比较不费体力的文具店。不过,还是有在卖那个点心就是了。」

「咦?」

「我也会做一些简单的甜点,满足特地想来回味的客人。我先生在世时,教过我几种甜点的作法,所以有客人想吃的话,我就会动手做。」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

「没错,我们接受特别订作。事实上,来订的人几乎都是我先生开店时经常光顾的熟客。」

夏织对仲矢说:

「你查到的那篇报导,可能就是来特别订作的客人写的,而且知道这里没办法接受大宗订购,所以故意不留下详细情报也说不定……」

那个部落格板主可能顾虑女店主上了年纪,也怕她负荷不了,但又想留下美味的纪录,所以才写了那篇文章。

「其实是,接到订单后,客人必须等个几天才能拿到。」老妇人说。「但我听漆谷小姐说,因为客人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她怕来不及,所以拜托我至少做一个冰淇淋糯米点心……因为这种点心不难做,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了。」

「真的吗?!」仲矢欢呼。「实在太谢谢您了,让我能满足这个心愿再回去。」

「但我这里没有干冰能让你外带,所以只能当场吃就是了。」

「没关系,反正我要搭新干线回去,也没办法保存太久。」

老妇人走进屋内,端来托盘和茶具。

托盘上放着两个冰淇淋糯米点心,一个是为夏织准备的,还备有温热的煎茶。

冰淇淋糯米点心不是很大,大人吃恐怕不够,但是对小学生来说,是绰绰有余的大小。夏织不难想像小朋友看到点心时,眼睛发亮的模样。

仲矢伸手拿了一个点心,眼中满是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惆怅,以及重逢的喜悦。

他说了句「那我要吃了!」然后大大咬了一口,咀嚼良久后,发出充满感叹的叹息。「一模一样……和我以前吃的一模一样,那种枫糖味……」

夏织也咬了一口爽脆的外皮,温润的甜味与滑顺的牛奶味在口中散开。酥脆的腰果粒也很爽口,和「金翅雀」的冰淇淋不太一样,是一种怀旧的美味。

「不好意思,做得不是很好……」老妇人这么说。

仲矢立刻摇了摇头。

「不,这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甜点。」

「日后有机会,我再准备一些饼干之类的点心请你慢慢品尝。」

「谢谢,下次我会带我家的小朋友一起来!」

「我这老朽的身体不晓得能撑到几时,但是能再见到你是我的荣幸……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老妇人与仲矢就这样热络地聊了好一会儿神户的种种。

她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大地震发生前后的事,也听夏织他们说了许多关于甜点店的事。比方说,发生大地震那一天,有些店才第一天开张,或是平常本来只卖蛋糕的店,在水电瓦斯恢复供应的同畤,竟然马上做起面包,免费供应附近没东西吃的邻居们。

一场大地震,有的店收了,也有些店重新出发。各式各样甜点店的故事,在婆婆的口中上演着……而仲矢,只是一直专心听着。

终于到了告别时刻。两人步出店外,仲矢向夏织深深地行礼道谢。

「麻烦你了。真的很谢谢你。」

「哪里,你太客气了。能找到真是太好了。我想主厨一定也很高兴。」

「请代我向她道谢。」

「没问题。对了,有件事想请教你,纯粹出于我自己的好奇心就是了……」

「什么事?」

「仲矢先生为什么只点我们店里的冰淇淋来吃,没有选择其他餐点呢?」

「因为我本来打算,要是找不到这家店,就只能留下其他的回忆了……我一直都很喜欢甜食,希望能在旅途中发掘让人印象深刻的店,而因为这次要找的是冰淇淋,所以才都点冰淇淋来吃。」

「原来如此……」

「不过,这次真的是大丰收!」仲矢兴奋地说。「不只找到朝思暮想的SUMMER SUN,还吃到『金翅雀』的冰淇淋,有一种赚到的感觉呢!」

仲矢再次抬头看着文具店的招牌,脸上浮现一抹会意的笑。

KAEDE文具店。

「KAEDE」正是「枫」的意思。夏织这时才发现这个藏在店名里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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