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仔细想想,父亲哲朗常送些东西给我,只是收到之后很少令我感到开心。哲朗是个音乐评论家,这种奇妙的职业让他根本不用买就会有多如牛毛的CD、书和杂志送来,而他总是把多的部分推到我这来。
如果他给的是「东西」那还好办,但是哲朗的懒散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是暑假最后一天的事了。当我结束社团练习回到家,哲朗就露出超级刻意的笑容对我说:
「小直,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
「我才不要!」
「至少问一下我要给你什么东西嘛!」
「说啊!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态度这么不屑,如果真是小直想要的东西怎么办?」
「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例如……对了,例如年轻貌美又温柔的新妈妈?」
「那只有你想要吧?」
这么说来……哲朗不但年过四十还离过一次婚,附近邻居至今仍以为他是万年重考生,这样的人不可能找得到再婚的对象吧?你还是面对现实吧?该面对现实了!
「我也觉得把煮饭、洗衣、打扫都交给小直来做不太好啊……所以才积极地参加联谊,上酒店帮你找个新妈妈啊!」
「那你来做家事不就好了!」明明一直赖在家里,而且还不写稿!
「真过分,小直竟然说这种话,我可是为了抚养你才这么努力工作耶!」
「那我问你,你整天开着PS2,勇者等级都升到30了又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嘛,今天在研究椙山浩一(注:勇者斗恶龙BGM作曲家)的音乐啦,毕竟他是日本国内让现代音乐普及化的第一人啊!」
我叹了口气关掉PS2的电源,只见哲朗绿着一张脸惨叫:
「早上才升级的耶!你这家伙竟然给我关掉!」
「快工作啦!」
做晚饭时,大概是味噌汤的香味让哲朗又活过来了吧,只见他慢吞吞地走到厨房来说:
「那么……回归主题。」
不用回归主题了啦!真是的!这家伙为什么如此顽强啊?
「小直,这个送你吧。」
在正在做饭的我面前轻轻晃来晃去的……似乎是某种门票。正想把那张票甩开时,却瞥见门票的一角印着「指挥:姥沢千里」——这时我才察觉他的用意,顿时觉得心情沉重。
「这是……你的工作吧……?」
「嗯,是啊,所以才送给小直。」
举世闻名的指挥家——姥沢千里,帮他取了「乾烧虾仁」这个不雅外号的人,正是高中和音乐大学时期都是他同学的哲朗。不知其他人是否因此误以为两人交情很好,常给哲朗一些评论乾烧虾仁演奏会或专辑的工作;不过哲朗本人似乎不太喜欢评论朋友的音乐。至于遇到这种状况时哲朗会采取何种行动——说出来或许令人傻眼,但他就是会把工作推到我这来。话说回来,要我评论演奏会可是第一次。
「不要,我不行啦!你自己做啦。」
「我也不要啦,因为当初没问是谁指挥的,就随便把工作接下来了。拜托啦!」
而且……为什么是两张票啊?
「我那时想说可以找美眉一起去啊,就拜托对方给我两张票罗。这可是特别席耶!要价四万日圆喔!哎呀,小直真是好命啊,可以来个奢华的约会呢!所以就拜托你啦。特别席还空着的话不大好看,所以一定要携伴参加唷!去宾馆的钱我也会帮你出到底啦!」
「喂,哲朗!等一下!」
然而哲朗却喃喃念着「迷路金属、迷路金属(注:勇者斗恶龙游戏中出现的银灰色史莱姆)」这种宅话,逃回勇者斗恶龙的世界去了。
可恶啊!不给他吃晚饭!不过生气归生气,我还是默默地把哲朗给的门票塞进了口袋。
没办法,谁叫我还算喜欢乾烧虾仁的演奏,免费去听还可以拿到稿费,就勉强去一下吧。
隔天是开学典礼。我心想还是找个人和我一起去好了,便把门票带到了学校。
高中一年级的九月一号,是班上同学给人的感觉完全改变的特别日子,例如皮肤晒黑啦、染个头发之类的。
「小直怎么完全没晒黑啊?」
「对了,你不是去海边住宿集训吗?」
外貌没有太大改变的男同学跑来对我说这种话。
「可是我们住宿集训是为了练团啊!」
那是我们民俗音乐社的住宿集训……虽然是有游了一下泳没错啦。
「与其说外表上的变化,不如说看不到的地方有所改变了吧。」
「就是说啊,高一的暑假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意味着蜕变呢!」
「所以啦……小直你是跟谁一起蜕变的啊?」
「三个女生跟一个男生一起住宿集训,不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我参加的社团除了我之外其他三位都是女生,所以班上的男生多少有点嫉妒。真希望他们了解实际状况后再来嫉妒吧……住宿集训期间无论煮饭洗衣都是我的工作,不仅如此,还有各种麻烦的事情。
「不可原谅!快说,坦白从宽!会不会是姥沢同学?」
「应该是跟姥沢同学吧?」
「那个……没啦,并没有发生你们所想的事情。」
「快走开,别挡路。」
人群后方突然传来女孩子的声音,男同学们如惊弓之鸟般突然间都鸟兽散了,站在后面的,正是流言的当事人。
栗子色的长发、白皙的肌肤、蓝色的大眼睛……一切的一切感觉都有点不真实。即使真冬转学过来已经四个月了,看到她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还是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
「早、早安……」
我不大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只见真冬一脸生气地回头望向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用泡泡般细微的声音回应:「……早安。」
「喔喔喔,公主殿下开金口打招呼了!」
「真不敢相信!」
真冬瞪了瞎起哄的男同学们一眼,然后在我隔壁的座位坐下。
「还你,我大概都记起来了。」
真冬从包包里拿出几张CD,是我昨天借她的非凡人物乐团专辑。她现在是我们乐团的吉他手了,所以正在研究各类摇滚乐团。
「你觉得如何?」等等,她只花一天就记起来了喔?
「不是很喜欢,但可以作为参考。」
我们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即使如此,这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真冬刚转学过来时,简直就像受了伤不肯从山洞里出来的猫一样。春天结束、一起度过夏天、一块儿征服初次现场演唱之后,我们之间的距离才稍微拉近了一点点。
但光看表面或许会觉得她不过是早上会跟人打招呼了吧。在远处围观的男同学们悄声地谈论着:「那两个人进展如何?」
「既然早上会互道早安,表示睡前应该也会互道晚安……」很烦耶,安静一点啦!
接着……我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票还在不在。
虽然是无谓的尝试,但还是邀邀看好了。
「对了,真冬,德弗扎克的交响曲里面,你最喜欢哪一首啊?」
周围的同学一起皱着眉头。也难怪啦……这种问题的确不大会出现在早晨的高中教室里。
「为什么这么问?」真冬歪着头问道。
「那个……呃,就当做是问卷调查。」
「……第三号跟第五号。」
还真是有深度,但总算是有点希望的样子。
「柴可夫斯基呢?」
「曼弗雷德交响曲。」
「果然是父女,连喜好都很像呢。」
「你在说什么?」
我轻轻地把门票拿到真冬面前——演奏会的表演曲目正是柴可夫斯基的l812序曲、曼弗雷德交响曲、德弗扎克的第五号交响曲,而指挥就是姥沢千里。看到这个之后,真冬的表情整个僵住了。
「……你到底想干嘛?」
「呃……这是哲朗给我的啦,然后……有两张,所以想说邀个人一起去。」
「这样好白痴,为什么我要去看爸爸的演奏会?」
丢下这句话后,真冬突然转过头面向黑板的方向。她真的很讨厌自己的父亲,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光是邀请的话只是白费功夫。
「失败啦~」「被甩啦~」「他们两个果然没什么嘛!」「在教室里邀人家约会,小直你还真有勇气啊!」这些现场播报员真烦耶!
「这么说来,小直的对象果然是相原同学吧?」
「就是说啊,是相原同学啦,她就跟你老婆没两样了嘛!」
「谁在叫我——?」
右后方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周围的同学吓得跳了起来。
「早啊!小直小直,你听我说喔,我忘记从今天开始就是第二学期了啦!暑假期间每天来学校的时间都比较晚,害我今天也睡到九点。你为什么没来叫我起床啊!」
千晶大刺刺地经过我跟真冬中间,在我前面的座位坐下。不愧是前柔道社员,一头短发只用橡皮筋随意地绑到一边,看来她今天早上大概也在屋顶之类的空地练鼓吧,包包里还插着用封箱胶带补强过的旧杂志跟鼓棒。
「喔?这是什么啊?」眼尖的千晶发现了放在我桌上的门票。
「演奏会。你要去吗?不过是古典乐喔……」
「万一睡着了还说梦话,周围的人会原谅我吗?」
那你就别睡着啊!
「啊,指挥不是真冬的爸爸吗!这是现场演唱吧?有没有乾烧虾仁团呼或是乾烧虾仁舞之类的啊?」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带千晶去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由于今天是开学典礼,下午有一场漫长的班会。我们一年三班的女首相——班长寺田大姊快步走上讲桌,直截了当地开口发言:
「接下来就进入今天的主要议题。」
寺田大姊推了推眼镜,男性班级干部(寺田大姊的奴隶)则负责发资料。
「这个月底有合唱比赛,所以必须选出指挥、伴奏跟其他工作人员。」
这么说来,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啊?我们学校以前有音乐科,所以传统上每年都会举办班际合唱比赛,而且还办得很热闹。若是一般学校,这样的比赛通常会在体育馆之类的地方举办,但我们学校却是在能容纳全校师生的大音乐厅进行。
我看了看印在班会资料上的合唱比赛概要,指定曲是莫扎特的《圣体颂》。选得真不错,又短又好记。
「已经决定由小直同学担任指挥了,所以只要再选出伴奏的人就好。」
「说得也是……」「只有小直才能胜任啊!」
「喂,等一下!」
我才抬起头,班上同学的视线早已集中在我身上了。
「小直同学不愿意吗?」寺田大姊宛如民意代表般,以盛气凌人的姿态对我说:「你爸爸不是音乐评论家吗?」
「两者之间没关系吧!用民主一点的方式决定啦!」
「好吧。小直同学,请举出三位你喜欢的指挥家。」寺田大姊说道。
「为什么?」
「这是民主的程序。」
什么跟什么啊?真搞不懂。偏偏这间教室里没有人敢忤逆寺田大姊的意嗯……
「嗯……尤金奥曼迪、乔治塞尔,还有查尔斯孟许吧。」
「那么——」寺田大姊把手放在讲桌两端,视线扫过整间教室。「除了小直同学以外,还有谁能马上说出两位以上指挥家的名字,麻烦请举手。」
宛如核子大战一万两千年后的寂静笼罩着整间教室,别说举手了,甚至没人敢动一下。
「——那么就决定由小直担任指挥了。」
寺田大姊冷酷的宣告让我哑口无言,耳边彷佛听见民主主义逐渐崩坏的声音。事到如今,我终于稍微能够了解恐怖分子的心情了。
「接下来是伴奏的人选。」
寺田大姊话才刚说完,就感觉到全班同学小心翼翼地将视线转向我旁边的座位。我本来还一睑茫然,但随后立刻回过神来。
说到我们班上谁会弹钢琴,大伙儿最先想到的只有一个人——真冬。因为她是十二岁便在东欧的国际钢琴比赛中获得优胜、史上最年轻的天才少女钢琴家。
可是,现在的她因为某种理由不想再弹琴了,而这个理由不只我知道,全班也都很清楚。恐怕是心理上的因素——使得她右手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都无法正常动弹。
之前听乾烧虾仁说过,认识我之后她的手似乎好了很多。实际上,住宿集训时我也曾看见真冬偷偷地弹钢琴。
不过……心理上的问题比身体上的问题更严重。真冬的手指不能动发生在英国的演奏会开演前,正要弹奏萧邦奏鸣曲的第一个音那个瞬间。这件事造成的伤害至今尚未痊愈。即使只是学校里的比赛,她恐怕也无法在舞台上弹琴吧……
正因为如此,没人敢提议让真冬弹琴。
大家只敢悄悄地窥探面无表情的真冬,结果还是没听说合唱比赛的伴奏者是否已有人选。
「哦?一年三班的指挥是你啊……」
不知为何,神乐坂学姊似乎很愉快地笑着这么说。放学后竟然比我们早到民俗音乐社练习室,看来学姊今天应该有好好来上课吧。毕竟她是个平常会整天都跷课,放学后过一阵子才会来学来的不良学生。
「学姊是二年一班的吧?你们班今天已经决定好指挥的人选了吗?」
「嗯,连讨论都没讨论就决定由我担任指挥了,跟去年一样。我已经技痒了呢。」
「学姊不唱歌吗?为什么?」千晶问道。
我也对这点感到不解。学姊可是我们乐团的主唱,与其让她指挥,不如让她唱歌比较好吧?
「群众在背后为你鼓掌,这可是难以取代的快感呢!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个中滋味的职业,就只有指挥了!我记得……姥沢千里也曾在访问中发表过这样的看法。」
「因为那个人很自恋啊。」
拿布擦拭吉他的真冬喃喃地说道。那口气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是感到厌烦。
「总觉得我跟你爸爸会很有话聊耶!能不能请他来看我们的校庆现场演唱呢?行程没问题的话他应该很乐意前来吧?」
「绝对不准!」
真冬以一脸可怕的表情拒绝了学姊。
「啊,这么说来……」说到姥沢千里就让我想起演奏会的事,于是把门票拿了出来。「学姊要去看这个吗?虽然是公关票啦……」
神乐坂学姊接过门票,脸上笑容突然消失了。怎么了啊?该不会是演奏会那天刚好有事吧?还是说曲目太艰涩了?德弗扎克的第五号交响曲就算了,曼弗雷德可能有点不讨喜……
「有两张票就是……要跟你一起去的意思吗?」
「咦?啊,是的,因为哲朗又把工作推给我了.呃,那个……如果不方便也不勉强。」
「不,我会排除万难赴约唷!把这个当作约会的邀请也不为过吧?」
「嗄?」呃?什么?
「距离上次那个热情的夜晚还不到一个月,没想到年轻人会主动邀请我啊。虽然我想把这种喜悦化作千言万语在你耳边倾诉,可是这里除了年轻人之外还有其他人在,所以只好当天晚上再说罗。」
拜托你不要讲这种话,会让不知情的人误解啦!什么热情的夜晚……
「……当天晚上?」
「因为演奏会的地点在东京啊?表演结束就已经八点了,乾烧虾仁应该会回应听众的安可要求延长表演,听完演奏会后再吃个饭,与其回家还不如在那边住一晚啊。」
「不行!」真冬突然站了起来。
「真是的——学姊!你在说什么啦!」
千晶跟着站起身,我则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
「非常欢迎你们可爱的嫉妒唷!」
学姊紧抱住逼近她身边的千晶,接着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可不会因为这样就原谅学姊!」被学姊抱在怀里的千晶还是气呼呼的。这光景我早已看习惯了,所以也不觉得惊讶。神乐坂学姊打从骨子里就喜欢跟女生鬼混,何况千晶正是为了学姊才特地练鼓并加入这个社团;就算只是开玩笑,听到学姊这么说还是会生气的。不过……呃,为什么连真冬也生气了啊?而且还瞪着我耶?
「姥沢同志是在嫉妒我吗?还是说……你也想去?」
学姊这次从背后抱住真冬,手上的门票正好在真冬面前。只见真冬的脸一红,连忙把头别了开来。
「那……我就跟年轻人一起去罗?」
「……不行。」
「她这么说耶,年轻人?」
学姊把票丢了回来。不管我怎么看,都觉得她正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情况。
「票是你的,由你决定要交给谁。不过……姥沢同志跟相原同志好像都不想去唷?」
「响子,你这么说太狡猾了。」
在学姊怀里挣扎的真冬还不忘反驳。这间学校里只有真冬会直呼学姊的名字,也因为她们会这样抱在一起,外界对民音社的误解才会越来越深吧。
不过,我突然想到……如果把门票交给真冬,把演奏会当藉口再设法说服她,不就可以作为真冬跟父亲乾烧虾仁重新和好的契机吗?
但是……在这里把门票拿给真冬也未免太不自然了……
「这样吧,我们以门票为赌注,用某种项目来一决胜负?」
学姊的嘴角浮现猛禽般的笑容。
「怎么这样啊,那学姊一定赢的啊!」
千晶不禁开口抱怨,其实我也有同感。学姊最喜欢赌博或比赛之类的,而且手段之高明,让她从来没输过。
「我可以让你们唷!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姥沢同志和相原同志可以合作,而且我也允许年轻人帮你们那边。一对三,如何?」
条件这么好反而很可疑吧?既然学姊敢说出这种话,想必一定有十足的把握。正当我想开口时,真冬却猛然抬起头说:
「好。」
「我好高兴啊,姥沢同志。」
学姊亲了真冬的额头一下,真冬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连忙推开学姊的嘴。
「真冬要比的话,那我也要!」
呃,你们两个给我等一下!连比赛项目都还不知道,别随便接受挑战啊!
「那要比什么呢?」
「那……三温暖忍耐赛!可以碰触对方!」
「你只是想摸别人吧!」
「年轻人也可以一起喔?」
「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监视你不会乱摸她们了……不是这样吧!我是男的耶!」
这个人一定找得到男女混浴的三温暖,所以这提议太可怕了。
「如果不喜欢三温暖,那大胃王比赛好了?可以碰触对方!」
「大胃王比赛里摸别人干什么?别再研究什么可以碰触对方啦!」
「那……四个人的话来比麻将好了。」
「我不懂麻将的规则。」真冬率先发言。
「这简单,分数少的人脱衣服就好了。」
「不要乱教啦!」
「难道你知道的规则是赢了要脱衣服?这么想脱的话,我是不介意啦。」
「我才不脱!请不要忘记比赛本来的目的!」
提了一大堆不正经的意见后,学姊终于正色说道:
「这样吧,既然这里有四个乐手要争雌雄,那就用音乐来决胜负吧!」
学姊依序看了看我、千晶和真冬的脸……事后回想起来,学姊胡闹了半天大概是一种布局,目的正是让我们勉强接受她的意见。
「就用合唱比赛来决胜负吧!」
比赛的流言很快就在隔天早自习时传遍了全班。
「听说你们要跟神乐坂学姊比赛,输了小直要脱衣服?」
「你脱了可以干嘛啊?当然要相原或姥沢脱呀!」
他们接收到的消息好像哪里怪怪的。寺田大姊则是眼泛泪光地说道:
「小直同学对于担任指挥这么有干劲,我好高兴啊!」
不,你搞错了,其实我一点干劲也没有。
比赛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学姊的二年一班跟我们一年三班在合唱比赛中一较高下,名次较高的一方就算获胜。全校一共有二十四个班级,虽然只会宣布成绩最好的前五名,不过——「两班都落榜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至少我们班一定会进入前五强。」自信满满的神乐坂学姊是这么说的。
「意思就是如果我们赢了,神乐坂学姊要脱罗?」有个白痴男生这么说道,结果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
「大家要把力量借给我喔!」
千晶才说完,男同学们纷纷高举拳头呼应。拜托!干嘛这么兴奋啊?然而最让我惊讶的却是真冬说出「练习时我愿意伴奏」这句话。
「公主殿下……这样好吗?」
站在讲台上的寺田大姊担心地问道。「公主殿下」是寺田大姊费心为真冬想的昵称,现在班上女生们也都沿用这个称呼;虽然好像非常重视真冬,但其实只是闹着她玩。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太会唱歌。」
真冬说完后瞄了我一眼。
「只是练习时伴奏还没问题,如果直巳可以帮忙编个伴奏就可以。」
我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真冬竟然主动说要弹钢琴……她这么想赢吗?
指定曲的钢琴伴奏非常简单,省略几个音符的话,应该就连只剩几根手指能动的真冬也可以胜任。即使如此,她应该也比没经验的人厉害很多。
「这样吧,挑自选曲时我们再研拟对策吧。」
真冬同意了千晶的提议。
当天放学后,为了探听敌方的自选曲,我们派了两个男生到神乐坂学姊的教室去侦查,不过……只有一个人回来。
「为了让我逃跑,他……呜……」
生还者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干嘛搞得这么夸张啦!
「可是……不要紧的!那家伙满怀爱国情操,无论遭到怎样的拷问,应该都不会吐出一年三班这几个字。」
「看领章不就知道了……」
「啊啊、原来如此,那完蛋了!」
被我这么一吐槽,我们的间谍开始烦恼了。白痴喔!就算没有领章,光看脸也应该有人会认出来啊!
「所以你们查到二年一班的自选曲是哪首了吗?」寺田大姊提出问题。
「没有。我们过去时正在讨论女生制服的话题,因为那家伙否决了我提出的啦啦队风格造型,我忍不住提出抗议,结果就被抓到了。」
「一点用都没有。」
「不用回来了!」
看他们这副白痴样,让我几乎接近零的干劲又更少了。
结果去年的合唱比赛录影给了我们致命的一击。优胜班级是一年一班,换句话说就是神乐坂学姊的班级。盘起一头长发、穿着正式的燕尾服的正是神乐坂学姊。自选曲是新实德英(注:日本作曲家,现为东京音乐大学客座教授)的合唱曲《听得见》。缓急分明的节奏搭配一丝不苟的合声,就连坐在视听教室硬梆梆的椅子上观看的我们也为之折服。
「难怪他们能得到第一名啊……」
「据说他们可是史上第一个一年级就夺冠的班级。」
同学们在黑暗中悄悄地讨论着。看样子我们应该赢不了吧,反正我一开始就觉得即使学姊赢了也无所谓。
学姊为了在比赛中让我们,主动说出一对三这种话。乍看之下战力或许差了三倍,但实际上却是班级之间的对抗,我们根本就没有占到便宜,不变的是她再次利用令人敬佩的诡辩让自己在战场上处于有利的位置。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同时感觉一道视线刺着脸颊,原来是坐在隔壁的真冬一直盯着我瞧。
「呃、嗯……干嘛?」
直到影片播完、视听教室的灯亮之前,真冬都默默地一直注视着我。
「你真的觉得赢不了吗?」
大家陆陆续续走出视听教室时,真冬终于开口了。
「可是……你也看到了刚刚的影片了吧?」
「那种表演……只是虚有其表。」
「姥沢同志说得没错唷~」
当天社团练习时,神乐坂学姊这么说。
「合唱比赛时有几个制胜的诀窍。例如刻意强调声音的强弱、选唱多声部的曲子,还有装模作样地挥动指挥棒等等。」
「这样啊……」
「再加上评审都是没经验的人呀!」千晶补充说道。因为是吓唬外行人的表演,所以真冬才说那是虚有其表吗?
「并不是。」
真冬边调音边摇了摇头。
「这是为了吓唬『被迫当上评审而不服输的外行人』的表演。」
……原来如此。无论是专业人士或外行人,通常只要仔细听应该就能分辨演奏的好坏;但评分时就会拚命找出给予高分和低分的「理由」,这就是学姊狡猾的战术之所以切中要害的原因。
「如果比赛的评选分式改成由全校学生投票表决,就得采取不同的战术罗。可是比赛评审只有四位嘛,所以选曲就要迎合评审的喜好。」
「这么说来,那首自选曲对学姊的班级来说还真是保守啊?」
我本来以为他们会唱摇滚一点的曲子,结果没想到却选了很像合唱团会表演的曲目,害我觉得有点扫兴。
「去年的评审中有崇尚自由的社会科老师。」
我叹了口气,学姊竟然顾虑到那么细的地方啊……他们去年唱的合唱曲《听得见》是一首创作于波湾战争期间、提倡和平和保护大自然的曲子,想必会让心有同感的社会老师产生共鸣吧。
「那……你们今年要唱什么?」千晶问道。
「今年预定唱摇滚乐。」
「嗄?什么歌啊?」
「这可是秘密。资敌行为就到此为止啦。」
学姊拿着吉他站了起来。
「来练习吧!我们可不能光顾着合唱比赛唷,校庆也快到了。」
民音社的四个社员中,只有学姊一个人骑脚踏车上学。所以社团时间结束后步行到车站的路上,就是我们拟定作战计划的时间啦。
「最慢什么时候要决定自选曲呢?这礼拜?那就得好好想一想罗~」
千晶走在商店街正中央,边甩书包边说道。她的眼里燃烧着运动社团成员特有的热情,实在令我感到厌烦。
「这次的评审是谁啊?」
走在另一边的真冬问道。
「校长、麻纪老师是每年固定的评审,还有谁啊……」
麻纪老师是音乐老师,同时也是我们民音社的顾问,所以千晶才会说:「那不就可以收买麻纪老师吗?」
「问题是可以收买的话,响子早就收买了。」真冬回答道。她们无视于夹在中间的我,热烈地交换着意见。
「小直!」
脚突然被踩了一下,害我差点往前摔倒。
「你每次都在发呆!拜托你拿出干劲来嘛!难道输给学姊也无所谓吗?」
千晶把脸凑了过来。由于正好站在人来人往的站前街道中间,周围的视线令人好不自在。
「因为我觉得应该赢不了啊。」
「你想跟响子一起去演奏会吗?」
连真冬也绕到我面前,用相当锐利的眼神询问我。
「不是啦,也没有特别想……」
「说清楚啦!」
「真冬干嘛那么在意啊?虽然我能理解千晶为什么生气……」
「哦?你知道我生气的原因啊?」
千晶以瞧不起人的口气对我说道,我没自信地点了点头。因为千晶喜欢学姊,听到学姊说要跟我去约会——就算只是开玩笑,应该也会感到困扰吧?听到我这么说之后,千晶皱了皱眉头,接着叹了口气。
「真冬,我们的敌人大概不是学姊,而是这个笨蛋的迟钝吧。」
「我也这么觉得。」
真冬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在那极短的一瞬间,她以似乎想说什么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却又立刻回头快步走向车站。千晶对我做了个鬼脸,跟着追上了真冬。
我不明就里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到想起来要追上她们而跑下车站楼梯时,电车车门正好关上了。
我精疲力竭地坐在月台长椅上,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看来这回我军会轻松获胜呢。」
我差一点就从长椅上滑下来,回头一看,原来是神乐坂学姊露出狡猾的笑容站在那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骑脚踏车回家去了吗!
「我本来想探查一下你们的战术,但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啦。」
学姊在忍不住叹气的我身旁坐了下来.
「反正学姊在提出要比赛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赢了吧?说什么一比三,一点意义也没有啊,双方根本没得比嘛!」
话才说完,学姊以有点惊讶的表情直盯着我看。
「年轻人,你对我有点误解唷~」
「误解什么?」
「我只打胜仗——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还有一点则是……我不参加打不起来的仗。」
学姊把手放在我的腿上。
「就是因为我相信年轻人、姥沢同志跟相原同志有资格当我的敌人,才会打这场仗。这次的比赛并非不具任何意义,况且我也不想要空虚的胜利。」
站内响起「普通车即将到站」的广播,学姊轻轻地挪开身体站了起来。
「可是……现在的你——的确无法跟我比吧。别说一对三了,就算是三个人加起来也不及我的一半唷,真还憾。」
我茫然地听着列车渐渐靠近的声音,以及学姊爬上楼梯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身体却迟迟无法离开长椅的椅背。
正因为她相信我们有资格当她的敌人。
但是现在的我却——
隔天放学后是我们一年三班可以使用音乐教室的时间,由于还没决定好自选曲,所以先一起练习指定曲。
K618(注:K指的是路德维希冯克歇尔,奥地利音乐学家,为莫扎特的作品编号而闻名,因此莫扎特的作品编号都以K开头)
《圣体颂》是莫扎特的杰作之一,算是一首很简单的曲子,分部练习也很容易。只是要将女高音、女低音、男高音、男低音这四条分开的线揉合在一首歌里,可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外行人想顺利掌控和声的感觉并不容易,加上眼前这三十几个声音各唱各的,令手中拿着指挥棒的我也开始感到茫然。
「小直!」
站在女低音最前排的千晶竖起了秀眉。
「我说你啊!如果只是像个节拍器般左右挥手就可以,那我也会指挥啊!」
「毕竟你除了音乐方面的专长以外一无可取!拜托振作一点啦!」
「就是说啊,这样没办法继承父亲的事业喔!」
喂!不要随便把我跟他混为一谈啦!我很不爽地把指挥棒放在谱架上。连声音不合也怪到我头上,这也让我很困扰耶!
尴尬的沉默短暂地笼罩整间音乐教室,再度打破这气氛的还是千晶。
「这样吧,我们到外面去。」
嗄、什、什么?同学们都因为千晶这突然的发言而骚动了起来,可是千晶却对着钢琴那边继续说道:
「真冬,好好教一下那个笨蛋,我们去走廊那边分部练习。」
虽然也有人抗议说不想走出开着冷气又凉爽的音乐教室,但班长寺田大姊也同意千晶的意见,于是一行人就陆续出去外面走廊了,只留下一脸错愕的我和仍坐在钢琴前的真冬。
这是怎样啊!千晶到底想干嘛?
我尽量不和真冬四目相交,一屁股坐到谱架前。
音乐教室厚重的金属门外传来班上同学的歌声。不光是如此,全校所有班级都在这个时段练习,虽然听得不甚清楚,但数百个人的声音都混在一起了。
「……你还想不想当指挥啊?」
真冬小声地问我。
「也不是不想啦……」
总觉得大家都对我抱着奇怪的期待,昨天的神乐坂学姊也是如此,真讨厌。只因为我做过音乐评论,就认为我们可以赢过去年优胜的团队吗?指挥又不是魔法师!
「我能理解你在想什么……」
真冬喃喃说话时的表情被掀起的钢琴盖遮住,从这个角度完全看不见。
「我觉得……对外行人组成的合唱团来说,有没有指挥都是一样的。」
「……嗯,是没错。」
「为什么?」
「唉,大家都没空注意我的指挥棒啊,光是盯着乐谱就已经很吃力了。所以外行人组成的合唱团得靠钢琴伴奏来掌控,但就连伴奏也对指挥——」
话才说一半,我就停了下来。
目前为止说的都是正确的。没受过训练的人无法配合指挥棒演唱,而没经验的伴奏者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步调弹琴,所根本不需要指挥。不过——
我再次站上指挥台,刚好和真冬目光交会。那个眼神就像在询问——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自愿担任伴奏呢?
没错,我们的伴奏者并非因为「刚好学过钢琴」这种似乎会出现在每个班级的理由才被选亡。
伴奏者是真冬啊。
因为有真冬和我,这是——神乐坂学姊在二年一班没有的一项武器。
我轻轻地从谱架上拿起指挥棒,真冬的肩膀敏感地起了反应。
彷佛拿起针插进空中般,慢慢地刻划下拍子。这首仅仅四十六小节的歌宛如一小节一拍,庄重却丝毫无损其轻盈的感觉——
钢琴旋律迈开步伐,我仿佛可以用手捞起一个个音符般完全掌握节奏……因为那是我特别为真冬编的曲,只有最基本的三和音。那声音纤细到连我指尖的细微动作也能完美配合到,仿佛还能感受到真冬的呼吸。歌声在我耳里响起,从主调到A大调、加入一点灰暗氛围后转至F大调。
澄澈的祈祷歌声回荡在大圣堂高耸的天花板,最后被我手上指向远方的指挥棒吸收,四周终于回归一片寂静。
曲子结束后,我直盯着音乐教室后面的黑板好一阵子,感觉到力量正慢慢自身体中流走。
我慢慢地走下指挥台、靠近钢琴,真冬的脸上也微微泛着一抹红晕。一发现我正看着她,便移开了目光。
「真冬,对不起……也谢谢你。」
「我……只是配合你的指挥弹奏而已。」
「嗯,可是……」
我的视线移到真冬还摆在键盘上的右手……那与众不同的手。
真冬为了我用这只手——
「啊!我可不是为了你!」
「啊……不是啦,你当然不是为了我,但……究竟是为什么?因为想要那张门票吗?」
「才不是那样!你、你跟响子……」
我跟神乐坂学姊?我们一起去听演奏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但真冬话说到一半脸就红了起来,一时说不出话。
「真是的!笨蛋!」
结果她只丢下这句话,就伸出手啪啪啪地用力打我的手臂。到底是怎样啦!我正想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真冬却面红耳赤地甩开我的手,只见她的视线越过我,看着我的背后——
我吓得急忙回头一看,才发现音乐教室的门已经不知何时开了一道隙缝,而班上同学们正透过隙缝窥视。
「什么嘛!结束啦?」
「你们的情侣吵架还真短耶!」
「好无聊喔!」
我们又不是供人参观用的!
等到千晶朝我的屁股狠踹了一脚、全班再次一起练习时,一年三班可利用这间教室练习的时间已所剩无几。不过,光是这一次练习,我已经觉得自己能抓住神乐坂学姊燕尾服的衣角了。
团体练习结束后,准备到音乐资料室归还指挥棒和乐谱时,又只剩下了我和真冬两人。
「真冬,正式比赛时能不能也帮我们伴奏啊?」
昏暗的仓库里,我一边将乐谱归位到架子上,一边悄悄地询问一旁的真冬。真冬直盯着我的脸颊,接着低下了头。
不行吗?真冬那个无法消失的伤痕,就是在舞台上造成的;即使练习时可以弹奏,如果到了聚光灯底下——
不过……她的琴声能强而有力地引导整首歌,若要让我的指挥和同学们的合唱更加契合,一定得靠真冬的钢琴伴奏才行。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
「那……这样吧,至少……」
真冬一脸无奈地聆听着我的提议,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思考后,才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
「……一定要吗?」
「嗯,嗯!」我很冷静地点了点头。
「这表示你不想跟响子一起去听演奏会?」
「不是,并不是因为这样。」不知真冬为何一直执着于这点,但我早就觉得门票到底会交到谁手上根本无所谓了,只是——
「我想赢过学姊。我想让学姊看看我跟你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所以一定要你帮忙。」
真冬咬着唇,视线落到地上。
果然还是没办法啊……正当我要开口向真冬道歉时,她突然抬起头来说:
「……我知道了……我会……试试看。」
我不禁激动地抓着她的手甩来甩去。
这样一来,指定曲或许可以和学姊打成平手了,再来就是……自选曲了。
学姊曾对我说,我们有资格当她的敌人。学姊相信我、千晶也相信我,连真冬也相信我。
我绝不会再让她说出「可以轻松获胜」这种话。
那天社团活动之前,我为了问麻纪老师一些问题,决定去音乐准备室一趟……也就是先调查一下评审人员。
「收买我是没用的喔?」
进入音乐准备室一见到麻纪老师,她立刻这么对我说。挽起的秀发配上纯白的罩衫跟窄裙,这名外表简直是男学生对女老师的幻想精华版的音乐老师,实际上却是个顺从本能的暴力女。
「因为我得配合主任的喜好啊!评出和主任相近的分数之后还得说:『哎呀,早濑老师也颇有音乐天分嘛,喔呵呵呵呵~』真麻烦哪……」
这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另一位评审——学年主任早濑老师的脸,她是位看似有闲有钱的贵妇,实际上却有点严厉的中年妇女。
「拜托你别毫不隐瞒地告诉学生这种复杂的内幕啦!」
「但你也是为了这种复杂的内幕而来的吧?为了赢过神乐坂同学所以想来收买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来收买你啊?这么说来,跟学姊比赛的事情已经都传到老师的耳里啦?
「不,我只是来打听评审老师们对于音乐的喜好罢了。」
「多少钱?」
「嗄?」
「要付给我多少钱呢?」
喂!你这女人!刚刚还说自己不接受贿赂,接着又主动要求我贿赂你啊?我抓着膝盖勉强压抑住心中的忿怒,然后挤出了这句话:
「那就用站前点心铺的泡芙来交易。」
「我要四个喔!」
居然利用人家的弱点提出要胁……
「你知道校长是基督徒吧?指定曲也是他选的,所以福音歌曲之类的应该不错;由学生中选出的评审好像每年都会给摇滚乐、流行乐之类的歌曲高分。早濑老师就有点难懂了,她喜欢电影、电视剧之类的,你们不妨朝那方面调查看看?」
「要怎么调查?直接去问吗?但是我没上过那位老师的课,也没和她说过话耶!」
「哎唷,这种事情自己想啦!神乐坂同学已经去问罗。」
啊!老师也跟学姊说了一样的话吗?看来我已经慢了一步。
「嗯,我越来越想吃甜点了耶!小直同学,那就麻烦你罗!」
由于对麻纪老师索贿的行为感到气忿,所以我只买了一个泡芙然后切成四份带去给她,结果当然是被痛扁了一顿。
不过麻纪老师的情报并非毫无用处,至少已经知道只要把目标放在早濑老师身上就好。
结果我还是下意识地到教职员办公室找起早濑老师的身影,却在二年级学年主任的办公桌旁发现神乐坂学姊正和她在一起。
我急忙躲到隔板后面偷看她们,只见老师抓住学姊,正在对她碎碎念。这也难怪,几乎不太到校上课的学姊是个不良学生,偶尔出现在教职员办公室就会被老师叫去说教吧?不过竖起耳朵仔细一听,两人之间的对话不知何时开始变成「对对对,就是那首曲子啊!虽然不知道曲名,但曾在电影原声带里听过……」
「哦?这样的话那大概是……」之类,进入音乐方面的话题了。直是可怕的套话技术啊……
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只要黏着学姊,然后慢慢套出学姊获得的情报不就好了吗?
不,可是……这样我们的进度不就跟学姊一样了吗?想要获胜就必须大幅超越学姊才行。
当我还在考虑时,早濑老师跟神乐坂学姊之间的对话已经结束了。怎么会这样!我竟在紧要关头漏听了重要情报!
「二年一班的自选曲好像已经决定罗。」
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隔天放学后了。看来二年一班也已经很热衷于这次的比赛,不但开始防范间谍,就连我们班同学跑去音乐教室探查时也遭到他们群起责难。即使如此……同学还是把珍贵的情报带回来了。
「好像有听见打拍子的声音。边拍手边唱的话应该不是指定曲吧?」
「是怎样的歌?」
千晶用力勒住间谍的脖子,想把他探听到的情报一一挤出来。
「没、没了,我只听到那些而已。」
「如果她们已经决定好了,应该会向学生会提出才对,到那边调查看看就知道了吧?」
某个男生刚说完,寺田大姊的眼镜马上一亮。
「好!去吧!」
寺田大姊真可怕!接到命令的间谍立刻飞奔出去,而且五分钟后就回来了。
「太夸张了,学生会办公室已经变成战场了!活动时间越接近,大家的杀气都好重。」
「那不重要,情报到手了吗?」
寺田大姊的口气十分凶狠,感觉就像用鞋子踩着他的头逼问一样。
「Yes,Boss!他们桌上积了一堆像是报名表的东西,我就想尽办法用手机拍下来了。」
光是合唱比赛就已经让他们这么(朝不正确的方向)努力了,运动会的时候本班到底会疯狂到什么程度啊?担心归担心,我还是跟着看起间谍同学递出的手机画面。
首先入镜的是杂乱不堪的桌面,桌上有散乱的文具跟资料。疑似比赛简章的封面范本下夹着看起来很眼熟的资料……是写着自选曲曲目的纸张。班级栏看得出来写着2-1,可是——
「曲名整个被遮住,根本就看不见嘛!你真是没用耶!」
面对寺田大姊无情的话语,间谍也只能缩起肩膀——因为比赛简章封面范本正好遮住了填写自选曲的栏位。
「等等,还是看得到边缘。」
跟我一起窥看手机画面的真冬说道,两人的额头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上面写了什么?画质太差了啦。」
「大概是书写体。」
只见真冬把手机转横、眯起眼睛看着画面,接着轻声说出:
「上面写的是——Queen。」
皇后?
我的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火花啪滋啪滋地散落,脑子里好多想法顿时连成一线。
「你知道什么了吗?」
我点了点头回应真冬的疑问。
皇后合唱团。
传奇的英国摇滚乐团,特色是优美又好记的旋律和浑厚的合声——如果要在合唱比赛中选择摇滚乐,皇后合唱团的歌绝对是最佳选择。
我再次想起麻纪老师说过的话——
校长应该会喜欢福音歌曲吧!而学生代表通常会给摇滚乐或流行乐高分。神乐坂学姊应该也获得了这些情报,再加上她又跟早濑老师说了些什么,已经从老师那获得了一些资讯,学姊先前也说过今年要走摇滚路线。
综合以上条件……假设他们选了皇后合唱团的歌——
『我有听到打拍子的声音。』
到音乐教室查采的家伙所说的话成了最后一块拼图。
「……我知道了。」
「咦?」
「我知道学姊选的曲子是哪一首了。」
千晶也打量着我。
「用手打拍子、福音歌曲风格、又是皇后合唱团的歌……可以作为合唱曲且符合条件的歌只有一首。」
瞬间连千晶都发现了,因为我们两个人同时把歌曲名说了出来。
「《为爱付出一切》。」
「唱一样的曲子?这样好吗?」
坐在月台上的长椅等待回家的电车时,真冬这么问我。
在那之后,一年三班的自选曲也立刻送达学生会办公室,就是《为爱付出一切》。和学姊他们班选择相同的自选曲,是我思考后觉得能让我们获胜的唯一方法。
「如果和学姊的班级唱一样的歌曲,就会被拿来比较耶?」
坐在另一边的千晶也略显不安。我刻意无视于她们的表情,直接回答:
「就唱歌而言,学姊的班级确实比较厉害,我们可能比不上。但是……」
其实我不是那么有信心,所以无法看着她们的脸,只能盯着自己张开的手掌。
「既然如此,不管唱哪首歌都一样。所以得使用只有我们才有的武器。」
「武器?」
我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千晶。
《为爱付出一切》中,主唱的部分一直是六部合声,尽管非常像福音歌曲,但它仍是经典摇滚名曲之一。
「我们班上有吉他手、贝斯手跟鼓手。」
千晶的瞪大眼睛回看着我。
「……我、我们?」
我点了点头。
学姊说过她处于一比三的弱势,那我们就不客气地利用这个优势了。只要有我、千晶跟真冬——就可以组成一个摇滚乐团啦。这就是学姊班上没有、我们独有的武器。
「可是……吉他就算了,主办单位不会让我们在比赛当天把鼓放在会场吧!该怎么办呢?」
「我家有两套小型的电子鼓,就用那个吧。音量方面应该也是刚刚好,有喇叭的话就可以用了。很简单的,就跟你平常打鼓一样。」
不知不觉中,电车的声音像是要辗碎我内心高涨的悸动般,朝我们这边逼近。我推开那股压迫感,从两人中间站了起来。我站在安全警示线边回头望,向一脸意外的千晶和眼神似乎透露些许不甘心的真冬说道:
「——我们来搞摇滚吧!」
不愧是原本设有音乐科的学校,合唱比赛当天校内气氛更是莫名沸腾。一早校内就播放海顿的神剧,大音乐厅还换上题有合唱比赛字样的专用垂幕……如果这些活动经费能拨一点零头给各个社团就好了。
比赛已经开始一个多小时了,沙丁鱼罐头般挤在一起的班上同学们从舞台右侧的暗处掀起布幕偷看,观众席最前排的教职员已经露出很不耐烦的表情了。他们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听了近十回的《圣体颂》,一定会厌烦的。
「麻纪老师睡着了啊……」
我才低声说完,真冬就在我耳边说道:
「用你的指挥棒让她醒来就好了。」
就算真冬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我在长裤上擦了一下流满手汗的掌心。
出场顺序完全是随机决定的,所以学姊的二年一班还在我们后面三号。这样刚好,先听我们唱的话,她们的气势或许会因此变弱。
「喂,小直,你看到节目表了吗?」
刚从后台回来的千曰阳说道。
「早上发的那张?我没看耶?」
因为我太紧张,根本没时间看。
「这样啊……算了,没什么,现在也来不及了。」
「……什么?」
「差不多要结束了喔。」
虽然很在意千晶的话,但舞台方向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还有上一个班级下台远去的脚步声,踏破了我的不安。
我们一年三班的同学一一走向炽热灯光照射下的舞台,只有我得留到最后。
握着指挥棒的我突然想到——乾烧虾仁已经品尝过这份孤独好几千次了吧?指挥家真是辛苦啊,我以后不想再当指挥了。
不过……这回例外。
司仪一一报出班别、自选曲名、伴奏跟指挥的名字,我则回头看了看站在后方的活动执行委员,他手里拿着的……是我的贝斯。
「很抱歉向你们提出这种要求。」
吉他和鼓是跟主办单位硬拗才获准使用的,因为执行委员中有些好心人知道我们要跟神乐坂学姊比赛,所以偷偷帮我们的忙。
「那么指定曲表演完就拜托你了。」
「好好加油喔!」
互相点了点头之后,我朝灯光洒落处迈出步伐。
掌声和欢呼声从旁边传了过来,明明还没开始表演,干嘛那么兴奋啊?其他班级都没有这样的待遇,甚至有人大喊:「打倒神乐坂!」比赛的传闻到底被广播到什么地步啊?站上指挥台前,我得张开手压抑住会场的吵闹声才行。
我看了看钢琴那边,掀起的黑色钢琴上盖后方可以看见真冬苍白的脸。她还没就定位,而且直盯着键盘——这可不妙。
真冬的手指之所以不能动,就是拜这种光线跟欢呼声所赐。
「小直——」
就在这时,千晶的声音从阶梯式舞台最上排传来,压过会场中逐渐褪去的喧嚣。她以像是责备又向恳求的眼神瞄了瞄真冬,好像在对我说:「你想想办法吧!」
没错,我必须做点什么,因为拜托真冬伴奏的人——就是我。
于是我走近钢琴,真冬的肩膀颤了一下,接着坐了下来。
「我不……不要紧。」
真冬喃喃地这么说,琴键上的手却不自然地僵在那儿。
我挡住真冬的视线,站在钢琴旁。
她不需要注意观众席,只要看着我就好。
「嗯,没事的。」我仔细斟酌说词之后,才化为声音脱口而出,同时小心翼翼地不让真冬发现我正紧紧握着指挥棒。「这不过是练习罢了。就跟莫扎特在正式表演前的热身演奏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冬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我,接着望向舞台边的布幕外侧。站在琴架上的Stratocaster吉他——正在等待稍后的狂热气氛。
真冬看着我点了点头,那双只映着我的眼睛,现在已恢复了生气。
就在我稍梢举起指挥棒的瞬间,整个大音乐厅里彷佛连呼吸声都被吸走了。
好像有人从空中轻巧地踏着透明的阶梯走下来——那个声音是怎么用钢琴弹奏出来的呢?我也不懂。我朝指挥台一步步后退,真冬离我越来越远,而合唱团员一一映入我的眼帘。只是用指尖挟着、轻轻地牵引,歌声就从那里流泻出来,最后仿佛泉水般满溢而出。
应该有人注意到了吧?真冬的琴音就像目送高昂的歌声般,以最弱音结尾,接着慢慢消失。除了我跟她以外,还有谁也注意到了呢?这是那时候我跟真冬两人独处时的约定。原本的《圣体颂》是为了合唱、弦乐和管风琴而创作的曲子,而钢琴伴奏反而会破坏曲子澄透的乐音。所以我们决定正式比赛时,要在不让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让钢琴声淡出悄悄退场,只要在一开始帮我们弹奏就好——这是我拜托真冬这么做的。现在已经听不见钢琴声,歌声之后只剩下虚幻的弦乐。大家也听得到这个声音吗?
就在我的指尖吸走延长到最后一刻的和声时,背后瞬间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弦乐的幻听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背上突然冒出的热汗。我回头看了看班上同学涨红的脸,大家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我数着跑近我们的比赛执行委员脚步声,享受了一下背后传来的掌声。
学姊之前说过——能够体验背后传来掌声的快感,是指挥专属的特权。那好像是引用乾烧虾仁的话吧?原来如此,或许真是如此呢。现在……我实际体会到那种快感,不过——
丢开指挥棒、接过执行委员拿来的贝斯后,我回头一望。逆光的那一头,掌声慢慢变成阵阵骚动,看来大家感到害怕了——我果然是个摇滚乐手啊……
还是比较喜欢站在面对观众的方向。
视野的一角是不知何时已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吉他的真冬,正开始用匹克拨动琴弦。接着是千晶那廉价而刺耳的电子鼓音在旋律中翻滚——《为爱付出一切》。
才拨动琴弦,身体就感到震动,怀念的低音袭上我的腹部,歌声也自然地从喉咙进了出来。三十几人份的浑厚合声从背后袭卷而来,这可是奢侈到极点的摇滚乐。什么比赛决胜负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只可惜……少了学姊的吉他伴奏啊。
中间的段落一时趋于宁静,诡异的咏唱宛如从拍手的节奏下方涌出般层层堆积而上,最后进入爆发倾泻而下的终曲。映入眼帘的只有飞散的汗水反射出的闪闪光芒,完全不知道学姊身在何方。我们的表演确实地传达到学姊心坎里了吗?
就算已经在厕所里躲了十五分钟,还是无法让发热的身体恢复原样。在我的歌结束那瞬间,除了热烈的掌声,还有不知是怒骂、谖骂还是欢呼的喧闹声混杂在一起。总觉得那股声浪还回荡在耳边,心中的悸动也迟迟无法平静下来。
二年一班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但我的双脚根本使不上力也站不起来。我问自己:害怕听他们表演吗?怎么可能不害怕?虽然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也很期待能够获胜——但却不知为何一直难以释怀。敌方可是神乐坂学姊……即使他们在我们之后才表演同一首曲子,也没有贝斯跟鼓的演奏,但真的不会使出什么秘密武器吗?
继续龟缩在这里也没用!我用拳头槌了槌膝盖,总算是站起来了。我只是单纯想听二年一班的合唱,学姊究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呢?
下了走廊、推开音乐厅厚重的双重门,他们的表演正好进行到《圣体颂》最后的和声延伸至黑暗的当儿。我看向舞台,心中一惊。编成两条辫子的长发——一眼就能认出那是神乐坂学姊的背影,而她就站在舞台正中央。和她面对面的,是一一年一班合唱团在阶梯式舞台上排列整齐的灰色身影。
从女生的穿着看来——虽然没有头巾,但一看就知道是修女服。校方居然允许这样的角色扮演,只能说这场比赛的容许范围还真宽广。
回到座位上,周围的同学们正小小声地交头接耳:「指挥,你跑去哪儿啦?」
「之后要是有人喊安可就糟啦!」「真想再唱一次耶!」
「就是说啊!」
刚在椅子上坐定,后面就有只手伸了过来,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原来是合唱比赛的节日表。我回头一看,递过来的人正是千晶。
「……干嘛?」
「学姊他们的自选曲不是《为爱付出一切》啦。」
我一时间无法理解千晶说的话,哑然地接过节目表时,舞台上响起了钢琴的琴声。
我回过头,仔细聆听他们的歌声。
一开始是乎静、赞颂圣母玛利亚的歌声,没有伴奏,只有简单的和声。于是我立刻发现自己弄错了——
高贵的圣歌被突如其来的强烈琴声打断,一段脚踏节奏和手打拍子的热情韵律接着窜出。和之前一样的旋律配上这个节奏,时而互相呼应、时而嘶吼——
那是……电影「修女也疯狂」中的歌曲——
《HailHolyQueen》。
这首歌是将赞美诗改成快板后重新编曲而成,让剧中的修女们再次燃起心中熊熊的火,也让年轻人重新踏进教会,而现在——更让现实生活中的我们眼睛离不开舞台。我已无法呼吸,为什么那时没有注意到呢?那时真冬从手机画面中看到的Queen并不是乐团名称,而是曲名的最后一个字。为什么我没发现这既是圣歌也是摇滚乐,究竟是为什么呢?光靠歌声、手和脚,就可以孕育出摇滚来啊……
舞台上的学姊回过头时,一头黑发就像鸟的尾羽般翻飞。当学姊将手举到头顶开始打拍子时,气氛瞬间就感染了观众席,吞没了整个大音乐厅。学姊强而有力的个人秀,数度穿透了合唱团跟掌声。歌声就在一股有如山崩般惊人的掌声和喝彩中结尾,虽然非常不甘心,我还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来为他们鼓掌。
根本不用等成绩揭晓就知道结果如何,而我也打从心底同情那些排在二年一班之后表演的班级(实际上好像也有学生立刻就回家了)。附带一提,据说我们一年三班荣获第二名,千晶代替已经虚脱的我前去领取奖状。虽然后来被千晶用卷起来的奖状猛力敲打,我还是没恢复力气。
班上同学们回到教室后依然欢欣鼓舞,我却只记得默不作声的真冬脸上那复杂的表情。
比赛结束后两天——
礼拜天晚上,我们约在来往乘客众多的东京都内车站剪票口,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找不到人,没想到我根本就多虑了。出现在楼梯口的神乐坂学姊穿着华丽的紫色礼服,就算远在两百公尺之外,她还是很醒目。蕾丝披肩下可清楚看见深V的露背礼服,让我不禁心跳加速;一头长发盘成了优雅的发髻,好像受邀参加贵族派对的女明星。相形之下,我却穿着不称头的西装,实在是有点丢脸。
令人意外的还不如此。「抱歉我迟到了,我们走吧。」学姊话才说完就挽着我的手,害我差点跌了一跤。
「你好像很紧张啊?应该不是第一次参加古典音乐演奏会吧?」
「不,是这样没错……」但这是我第一次陪女性参加演奏会。
「话说回来,我比你还惊讶耶!」
前往会场的路上,学姊开始聊起比赛的事。但毕竟最后是在令我感到难为情的局面下结束,所以实在不大希望人家提起的这个话题。
「结果让你这么不满意吗?不管是选曲或是演奏都很不错啊,真没想到你们能在合唱比赛中表演皇后合唱团的歌耶。」
「不,这……有很多原因啦。」
我没告诉学姊为什么我们班选择表演《为爱付出一切》,因为这实在是很丢脸的误会。
事后听其中一位执行委员说,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的分数似乎有相当的差距。不光是因为校长给予赞美诗高分,从会场气氛看来也的确是二年一班获胜;我们真的输得很彻底。
「哎呀,那个啊——」
学姊紧紧挽着我的手如此说道:
「应该是因为更单纯的理由吧?跟表演的好坏无关唷。《为爱付出一切》不是八六拍吗?算是有点动感的歌曲,但是『坐在椅子上很难随着拍子左右摆动』啊!其实我之前也考虑过是否要以那首曲子比赛呢。」
我看了看学姊的侧脸,叹了一口气。
「嗯?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我还没办法全方位地考量情况啊……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追上这个人的程度呢?
然而就在隐约能从建筑物之间看到演奏厅屋顶时,学姊突然对我说:
「你们是很强劲的对手喔!能跟你们比赛让我感到很骄傲。」
接着稍稍停下脚步的学姊盯着我的脸,露出可疑的微笑。
「再者,我赢过你们了,所以今晚心情很好。你想怎么样都行喔,宾馆的房间订好了吗?」
「不不不不……」
她到底哪时候才是正经的啊?
演奏厅里座无虚席。乾烧虾仁真不愧是举世闻名的指挥家,观众几乎都是衣着华美、有点年纪的乐迷,完全看不到年轻人的身影。夏夜的气氛配上香水的气味,我想起自己身负音乐评论的工作,便在口袋里探寻起笔记本,一面还拉着学姊的手寻找最前排特别席的座位号码。
终于发现两个并排的空座位后,下一刻我整个人愣住了。
坐在空位左边的,是穿着浅粉红色连身裙的真冬,隔着两个空座位坐在另一边的,则是完全不会看场合、竟然穿着学校制服到场的千晶。
……为、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会出现在这里?
「哎呀,真是巧遇呢!」学姊说道。巧个头咧!怎么可能这么巧啊?
「快就座吧,马上就要开演了。」
真冬似乎有些不悦地轻声说道。学姊把我强推入真冬旁边的座位后,举止优雅地在千晶的旁边坐了下来。
「门票是真冬去硬要来的。果然还是行得通啊!」
我感到一阵头痛。原来如此啊……毕竟她是乾烧虾仁的女儿,所以还是有办法吧。可是居然特地选了把我跟学姊夹在中间的座位……真不知道她有多鸭霸啊!有需要搞成这样吗?
「搞到这个地步,是不想让我们两个人独处吧?」
笑得开怀的学姊越过我直盯着真冬的脸,默默不语的真冬则脸泛红晕地点了点头。到底是怎样啦?我不懂啊!先不说什么比赛之类的一堆麻烦事,一开始直接这么做不就好了吗?
「年轻人,这样不是很好吗?」学姊以肩膀顶了我一下。「最后所有人都是赢家呢,如果所有的战争都是这么结束,不知道有多幸福啊!」
虽然我隐约感觉到学姊更是一副自己才是唯一赢家的姿态,不过——就算了吧!
「话说回来,现在跟宾馆说房间要改成四人房,还来得及吗?」
「小直真的去订宾馆了吗?」千晶跳了起来。
「等……学姊你别再骗人了啦!啊、痛痛痛痛痛痛、真冬你住手啦!很痛钦!人类的手指头不能弯到那个方向啦!」
就在我们打打闹闹的时候,管弦乐团的调音准备已经结束;在一阵如雷的掌声中,姥沢千里终于出现在舞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