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还要多久?」
瓦莉耶尔第二王女因为眼前的光景而念念有词。
刺耳的兵器交击声频繁响起。
「这要持续到何时?」
「我不晓得。」
「呃,原因明明是法斯特啊。」
法斯特冷淡地回答我的疑问。
眼前有两名骑士正争执不下。
法斯特并未参与其中。
眼前两名骑士争执的原因就是法斯特,争夺的对象没必要介入其中。
向法斯特•冯•波利多罗挑战的权利。
眼前的骑士正为此而争执不下。
「你该有自知之明!区区地方领主!你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挑战波利多罗卿!」
「你这法袍贵族,根本是安哈特那种豆芽菜骑士。我背负领地的一切,长年从军累积经验,难道你自以为能比得上我?」
人家说我们是安哈特的豆芽菜耶。
哎,你们要称呼安哈特为豆芽菜也没关系啦。
毕竟我们也会叫你们蛮族嘛。
大概是感到厌烦了,法斯特走向两人。
「讨论就到此为止吧?两位已经交锋数十回合了,用未开锋的剑想必无法分出胜负。就视两位都有充分的实力,我愿意与两位都进行决斗。」
到头来还是演变成这样。
法斯特直接打倒两个人比较快。
虽然比较快。
「波利多罗卿都这么说了。我只是担忧这女人一回合就被打垮,成为维廉多夫之耻。」
「我也没有异议。虽然我不认为这女人配得上当波利多罗卿的决斗对手。」
「少胡扯。」
两位维廉多夫骑士依然争执不休。
早早把她们都打倒吧,法斯特。
干脆一次对付两个人也无妨。
我发出叹息。
面对国境线上穿戴全副铠甲的六名精锐骑士,法斯特打起来轻松写意。
也许是因为还不习惯那套沟槽铠甲,有几回合身体被剑击中,但不至于受伤。
虽然穿着有魔术刻印的铠甲,照理来说还是不免疼痛。
但那强壮的身躯轻易抵抗了冲击力。
每一场决斗都在几分钟内结束。
国境线的指挥官大为叹服,并说你真是如今已无须言语赘述的英杰。
如此表示后,她便带领我们一行人前往王都。
这一路上,人人都想向法斯特发起决斗,令人厌烦。
法斯特从不拒绝。
就如同他之前对我宣告的,他堂堂正正接受决斗。
直辖领的地方官、地方领地的领主、各诸侯领也不分其领地大小,代表那块土地的所有骑士,以及选拔而出的骑士。
此外,再加上想必到王都就没有空闲发起挑战,特地赶来近郊地方领的王都武官们。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接近尾声。
这一连串吵吵闹闹的决斗要求,终于要结束了。
只要离开这个城镇,王都就近在眼前。
「瓦莉耶尔大人,您不担心法斯特大人吗?虽然我只是随便问问。」
「那我也随便回答。有这必要吗?」
听了骑士学徒兼法斯特的从士,玛蒂娜•冯•波瑟鲁的发言,我闭着眼睛回答。
你知道这一路上已经打几场了吗?
九十七战喔。九十七战九十七胜。
加上眼前这两人,就是九十九战九十九胜。
啊啊,没办法干脆达成百战百胜还真是遗憾。
不过法斯特本人大概不曾一一细数吧。
他并非轻视对手。
只是天生就是这种个性。
他本来就不会特别计较击杀人数和决斗的胜利次数等等。
赢了也是天经地义。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接受的态度就彷佛面对自然而然的事物。
不过在维廉多夫的各个领地,会清楚记述决斗时的状况。
纪录官留下的记述会变成传说,并且成为法斯特的决斗对手的荣耀吧。
这就是所谓的英杰吗?
我这个凡人中的凡人无法理解。
尽管我在王宫受过身为替补的高等教育,近来也受到安娜塔西亚姊姊大人的指导。
到头来我终究是凡人,能抵达的领域有其极限。
法斯特已经置身我无法理解的范畴。
哎,先不管这个。
「那么,两位先决定谁先──啊啊,不用了。又引发争执也麻烦。请容我来决定。」
法斯特扣上了巨盔的连接扣如此说道。
快点收拾掉吧,法斯特。
这一路上我的担忧全都是白操心。
法斯特不可能打输。
维廉多夫的女王卡塔莉娜,当初想必也是这样看待自己国家的英杰吧。
虽然败给了法斯特这个体现武艺极致的男人。
当事人法斯特这么说道。
曾有个英杰名叫雷肯贝儿卿。
这世上某处肯定也有比我更强的女人吧。
但是很遗憾,在维廉多夫恐怕已经不存在了。
他曾有些遗憾地如此呢喃──坦白说,我很怀疑能胜过法斯特的人类在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生前就被瓦尔哈拉的女武神瞩目的这些强者之中,法斯特也算是特别强悍。
「那么接下来就堂堂正正一决胜负吧。」
「赌上我的领地、领民和一切荣誉向您挑战。」
决定第一个对手是地方领主了吗?
哎,都好啦。
只是痛扁顺序的先后差异罢了。
决斗的过程连看都不用看。
历经安慰性质的几回合战斗后,让对方明白法斯特的力气之大。
把对方从背上摔落般抛飞出去,将未开锋的剑摆到颈边就结束了。
或者是直接推倒在地,同样把未开锋的剑摆到颈边而落幕。
那是法斯特的体恤,凭着他的力气要一击分出胜负也不难吧,他只是不这么做而已。
我再度烦恼。
不是因为法斯特的行动。
法斯特在接受挑战时总会顾及对方的颜面,显露一定程度的体恤。
虽然那是手下留情,但也许不该称之为放水吧。
对此我并不烦恼。
至于我为何而烦恼。
「斩断卡塔莉娜女王之心的方法啊。」
问题就在这里。
这种一对一决斗,不管打上几场都没有意义。
顶多只是提升维廉多夫的骑士们对法斯特的印象。
和平谈判的结论全由维廉多夫的女王卡塔莉娜一手定夺,不解决她就无法解决问题。
快想啊,瓦莉耶尔。
我明白我只是形式上的正使,纯粹只是个摆饰。
事实上,维廉多夫的每个人都不曾注意过我。
我就只是个摆饰。
但是,如果心甘情愿接受,对法斯特实在太不好意思。
母亲大人──莉泽洛特女王已经和我约好,一旦本次谈判成功,就会提升亲卫队成员们的位阶。
我至少要立下值得这份奖励的功劳才行。
「玛蒂娜,关于卡塔莉娜女王的和平谈判。」
「是。」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借助九岁孩童的力量。
够了,不准批评我。
我只是凡人。
借助他人之力有何不可?
我在心中如此无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指责。
「这是我母亲大人说的,她说若想让和平谈判成立,就必须斩断卡塔莉娜女王之心。玛蒂娜怎么想呢?」
「启程前,法斯特大人曾调查过卡塔莉娜女王的经历,当时我也有帮忙搜集资料。」
玛蒂娜似乎理解来龙去脉。
「在王室赐予的别墅中,细听来自维廉多夫的吟游诗人唱卡塔莉娜女王的英杰颂歌,以知晓她与雷肯贝儿卿的轶事,也透过负责谈判的官僚贵族的口述,尽可能搜集来自维廉多夫的情报。不过,坦白说……」
玛蒂娜一一细数。
法斯特似乎也在暗地里有所行动。
玛蒂娜深深叹息后,做出结论。
「并未得到任何成果。」
这就是答案吧。
我也一样。
凭着母亲大人莉泽洛特女王的智谋,也只能提出抽象的建议。
斩断卡塔莉娜女王之心。
她只有这么说,却没有指点如何斩断其心。
冷血女王卡塔莉娜。
不知何谓感情,只是平淡地按照事理而执行政务,也因而英明。
非人的卡塔莉娜。
甚至有这种蔑称的维廉多夫女王。
国民并非厌恶她。
只是太过不近人情。
其英明干练为国内任何人所承认。
虽然她尊重维廉多夫特有的价值观,但非发自内心理解。
因为这一丝的反感,招致了骑士们的轻蔑。
一直到两年前,还有相当于监护人的雷肯贝儿卿为她化解这一切反感。
如今这个人已不在。
「不过,法斯特大人似乎稍微──虽然只是一点点,他似乎有了方向。」
「他明白要如何斩断卡塔莉娜女王的心了?」
「不,很遗憾不到这个程度。」
玛蒂娜摇头。
哎,没那么容易吧。
「唉,我能不能帮上一些忙?」
我试着发问。
当然我知道对九岁孩童这样问实在丢脸。
但是,既然现在法斯特在眼前战斗,这女孩就是法斯特的代理人。
而且这孩子聪颖过人。
抛弃羞耻心,征求她的意见也不是坏事。
「您不甘于纯属形式的正使吗?」
「不甘心啊。」
我坦白回答。
希望至少有些贡献。
虽然是个摆饰,但希望能发挥功用。
若要斩断卡塔莉娜女王之心,我希望至少能帮忙打磨那柄剑。
我这么想着。
「那么,这样的话。如果法斯特大人在之后,那个,该怎么说才好。」
「之后?」
玛蒂娜欲言又止,迟疑不决。
「如果之后遭到莉泽洛特女王大发雷霆时,可以请您一起道歉吗?」
「嗯?」
我不懂玛蒂娜的意思。
法斯特做了什么可能挨骂的事吗?
哎,想也没用。
直接问吧。
「法斯特做了什么可能挨骂的事吗?」
「是的。据我所知,莉泽洛特女王陛下想必会大发雷霆吧。」
然而法斯特大人似乎不明白。
不,那也许称得上妙计?
还是行为本身具有意义呢?
不,就算如此。
思考原地打转。
反覆着看似思考的行为,玛蒂娜如此喃喃自语。
我非常好奇。
「可以告诉我内容吗?要道歉是可以。第二王女亲卫队也时常捅篓子,我也习惯向母亲大人道歉了。不过,我也需要有心理准备。」
「这我不能告诉您。」
玛蒂娜摇摇头。
「这是为何?」
「因为在维廉多夫的女王大厅,与会骑士座无虚席之时,加上瓦莉耶尔大人的反应,全部都是献给卡塔莉娜女王的赠礼。」
「你在说什么,老实说我听不太懂。」
我眺望着远处乘坐于马车上的法斯特家专属商人,英格莉特商会会长英格莉特的模样。
「秘密就藏在那位名叫英格莉特的商人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的马车里头?」
「是的,那个就在那里。」
「那个喔……」
英格莉特商会的卫兵。
她们严加保护的并非货品,完全只针对那辆马车。
英格莉特偶尔会紧张兮兮地进入马车内,之后彷佛发现百般珍惜的东西并未损坏,一脸安心地离开马车。
上头到底装着什么?
究竟藏着何物?
「哎,既然这样我就不再追问详情。到时候我也一起道歉就好了?」
「如果您愿意,肯定会帮上大忙。」
玛蒂娜「呼」地轻声叹息。
随后笔直看向前方。
剑击声已停止,传来的是铠甲互相碰撞的声音。
胜负分晓了吧。
法斯特将对手的领主骑士压倒在地。
未开锋的剑也已经确实贴在颈子上。
「九十八战,九十八胜。法斯特•冯•波利多罗胜利!」
担任我们向导的国境指挥官宣告胜利。
「你的身手并不弱。只是我比较强。」
「不需要安慰我。我至少明白你已手下留情。」
法斯特虽然出言安慰对方,但敌人却回以喜悦的语气。
「这也没办法。你果然是英杰。雷肯贝儿卿会败北也是没办法的事。历经堂堂正正的决斗,我们的英杰英勇战死了。」
最后像是接受了某些事情,以表达惜别的态度,接纳雷肯贝儿卿的逝去。
输给法斯特的每个人都会这么说。
这对她们而言肯定是种仪式。
对雷肯贝儿卿的追悼仪式,别无其他意义。
在眼前重覆上演了九十八次,即使是我这凡人也能清楚明白。
「请伸出手。」
「好的。」
法斯特紧紧握住领主的手,拉起她的身子。
安哈特与维廉多夫。
虽然彼此是敌人,但这之中的确有骑士的尊严。
话说回来。
什么都办不到仍旧令我觉得窝囊。
既然如此,至少我也该办到玛蒂娜拜托我的事。
「靠你了,法斯特。」
我是个凡人。
到头来,当对手是卡塔莉娜女王,我也只能仰赖顾问法斯特。
我眺望着法斯特•冯•波利多罗的第九十九场决斗开始,默默祈祷眼前这男人真能斩断卡塔莉娜女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