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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呕吐是排泄,排泄是呕吐

1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就是亲眼看到自己喜欢过的女性出现在成人影片里。更何况还是个卖不出去的企划,心里的悲伤只会更甚一筹,无法冷静坐立难安,如果我是条狗的话现在肯定是汪汪狂吠四处乱跑。

十一月一日,上午十一点。代代木公园以西的十字路口。一辆平平无奇的小型厢式货车正停在便利店对面。

“今天也请多多关照”

女优低下头,把受伤的前发放到耳朵上时,我感觉好像见过她。

及肩的米色长发。眼角上翘。尖鼻子。厚嘴唇。像是昨天晚上刚刚拔掉智齿而鼓着的脸颊。很可爱却没有魅力。算不上丑女但也不是美女。这样的女人,我在哪里见过呢。

“那就按照预定十一点半开始。详细的流程去问那家伙”

导演渡鹿野正指向我,领着女优到控制室后,和录音的鹤本杏子离开车箱,去物色男演员。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浏览从事务所发来的艺人资料。枢木胡桃。28岁。Maggot Promotion所属的企划女优。身高155。胸围84,腰围58,臀围85。D罩杯。一年内出演了三十多部作品,渡鹿野导演的作品有两年前的《和为了给妹妹筹措医疗费而决定下海的丑八怪无套做爱》和《肛门大相扑2017》。不能接受肛门和粪尿玩法。两年前都还能用的肛门现在却不行了,其中的原因光是想象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调整心情,敲了敲门进入控制室。

“我是AD的广田”

说得好听点叫控制室,其实就是在车厢的前面用板子隔开,放了化妆台和带锁柜子的小房间。胡桃把脚搭在梳妆台上,用遮瑕涂着膝盖上的淤青。手提包有点脏,里放着纸包红茶和鱼肉香肠。是打算靠这些来撑过拍摄吗。

“我看过企划书了。接下来只要提前看看台本就没太大问题。没有化妆师,还请在开拍十分钟前简单画一下。要上厕所的话,车附近有便利店”

“我知道了”

“还有,为了以防万一请让我确认一下年龄。你有驾驶证或保险证吗。真的,只是以防万一”

“好的”

在对话继续下去之前,有一点时间。我不是在紧张。虽然意识到了什么,但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结果还是没说出口——这点时间里我这么想着。她会不会也认识我呢。

我是一年前加入渡鹿野导演的摄影队伍的。当然,我没参加过两年前的拍摄。是他在廉价风俗店或是在高级风俗店抱过的女人吧。

“……阿广?”

胡桃像是在估价似的眯起眼睛。阿广,是我小学时的外号。

“是我,萩岛春香”

从包里拿出来的驾驶证复印件上写着同样的名字。那四个字成了引子,我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重现。

萩岛春香。是小时候和我一起住在所泽的青梅竹马。我们年龄一样大,家里人也都很少回家,所以我经常和春香,还有春香的妹妹夏希一起玩。我们一起溜进晚上的录影店,一起去工厂的遗址探险。也抓过两只狗放到一起让它们对战。用在街上捡到了零钱去便利店买美味的关东煮。

与淘气且大胆的春香不同,妹妹夏希却体弱多病,寡言少语。春香特别担心妹妹,自己骨折也好发高烧也好都能泰然处之,但夏希要是摔倒了或是呕吐了她会大惊失色地跑回家。

升入初中后不久,我和春香就很少说话了。这是常有的事。因为我从一年级的秋天开始就去不了学校了,所以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心与心的距离越是遥远,我就越是喜欢春香。想多闻闻她身上的味道。想再像小学时那样一起玩。明明在去附近便利店的路上看到过她,但却害羞地没办法和她说话。

初中三年级的春天。离别总是突如其来。春香一家人搬去了大宫。母亲加入了叫做新世界信仰会的宗教,为了修行住进了那边的设施。

搬家的前一天,我去和春香和夏希告别。我像个小孩子一样闹情绪,明明有很多想说的,却只是像个邻居一样寒暄了几句。

和春香再会,从那时候算起,有十三年了。

现在在做些什么?夏希还好吗?新世界信仰会怎么样了?为什么会演AV?我像十三年前一样脑海中有好多话,但脱口而出的却是简短的话语。

“好久不见了”

春香嘴角上抬。露出了非常卑微的,谄媚的笑容。果然要是是别人该多好啊。歪着的门牙,和那时的少女一样。

“拍摄,要加油哦”

不知为何我有点内疚,逃也似地离开了控制室。

我从一年前开始在小型电影制作公司工作。品牌<莱卡·猩猩>是AV导演渡鹿野正一手打造的独立品牌。

在业内渡鹿野正被称为AV界的鬼才。从小学开始就用家用摄影机拍摄AV,在妹妹的葬礼现场把女优拉来拍摄,为了拍摄宇宙初期的AV和美国的民间宇宙企业合作等等,有着真真假假许多的奇闻轶事。

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他是个特别奇怪的家伙,但他其实是个普通人。作为AV导演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就是他对彻底演出的执着。无论是多么愚蠢的企划,从选角,选址,摄影,演技指导,到编辑,都不容许有丝毫妥协。

从渡鹿野对质量的追求中诞生的发明之一,就是和女优的激励合同。说到底AV的卖相,很大程度上都是由女优的干劲决定。这方面,渡鹿野在固定的演出费上追加作品销售额的3%-5%支付给女优,由制作公司和事务所来签订合同。卖了多少就会有多少报酬,这么一来女优也会积极地参与拍摄了。

<莱卡·猩猩>的员工有,导演兼摄影师的渡鹿野正,录音的鹤本杏子,还有AD广田宏,也就是我,三个人。虽然有时候会有来打工的员工和事务所的经理会来现场,但大部分的摄影都是我们三个人在做。

这次的作品是《别输给差距社会!被增税压得喘不过气的上班族和paypay美女用做爱点数减负特别篇2》。是从街头巷尾物色苦于增税上班族,带他到搭在小型货车<潘凡妮莎号>车箱里的简易工作室拍摄他和女优交合的企划。和十月一日的消费税上调同时公开的第一弹红极一时,完成了在直播网站的月排行榜上冲到了前十的壮举。同时等待时机制作第二弹。

“找到特别合适的新人了。广田,和他说明一下”

车箱后方的门打开,渡鹿野和鹤本,还有一脸穷酸的大叔走了进来。晒黑的秃头和沉重的眼睑,脏兮兮的皮肤和没刮的胡子,满是皱纹的衬衫和鼓出来的肚子。说是上班族不如说是中年打工仔。本来正经的上班族也不可能在工作日的白天出现在AV里。

渡鹿野就算是对这种玩笑般的企划,没有启用专业的男演员而是用了真正的外行新人。虽然在合同上可能会有点纠纷,也可能会感染性病,但这个男人不怕这些。

“名字是?”

“山根力”

我让大叔坐在工作室的一角,让他在演出同意书上签名。渡鹿野和鹤本开始调试摄像机。

然后时间来到十一点三十五分。

“3,2,1,开始”

渡鹿野一声令下,开始拍摄。

渡鹿野先把摄像机对准沙发上的山根开始采访。“对消费税上调有什么看法”“日子很难过吧”“也去不了风俗店吧”“AV也不便宜吧”“一直积攒着吧”等等。山根的表情一成期待九成不安,时不时摩擦着自己的下腹部和大腿内侧。

一通询问结束后渡鹿野用手指打信号。我伸手示意在控制室里的春香。

“你好,我是胡桃”

春香穿着与季节不符的白色比基尼挥着手登场,在山根旁边坐下。山根没出汗却用手帕擦着额头。

“那个,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我说。渡鹿野啧了一声暂停了拍摄,

“我说过了别看AD”

“对不起。那个,我肚子突然痛起来了”

像是马上就要嚎啕大哭的孩子。

“现在在工作。又不是小孩子了给我忍着”

“好的。对不起”

渡鹿野再次打开摄影机。春香边说着“积攒很久了吧”边把胸部露出来,摸索着山根的双腿之间。要是过去的我看到了现在的情景,肯定会边自慰边流泪。

春香脱下山根的内裤,正要用嘴衔着半勃起的那个时,

“对不起!”

山根像是弹起来似地站起身,手伸向工作室角落的纸巾盒。是粪便。粪便出来了。

我当即把地毯拉开。渡鹿野特别爱惜他自己改装的<潘凡妮莎号>。即使是员工也只能在拍摄时进去。虽然器材车一般都是由AD来开,但我连<潘凡妮莎号>的方向盘都没摸过。要是他的爱车里满是粪便,他可能会把山根的脖子都拧下来。

“啊啊啊”

果然。粪便缓缓地从山根的屁股里拉出来。总觉得这股飘着的恶臭有点熟悉。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渡鹿野放下摄像机,朝着山根的侧脸打了过去。

山根像球一样撞向墙壁。但细细的粪便依旧从肛门里出来。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不是没有见过粪便,但像这样看到还是第一次。一直都冷静的鹤本也紧闭着嘴憋笑。

“你这家伙,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渡鹿野跺着脚。感觉是要把山根一脚踢开,但大大小小的粪便拦住了他的路。这时山根终于拉完了,从前后把屁股遮住,尴尬地跪着。

“只好打扫干净后再拍了吧”

鹤本从控制室里拿来厕纸和湿巾。所幸粪便没有沾到地毯上,只存在于木地板上。

渡鹿野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指向十一时五十分。

“一小时内给我恢复原状。都是你拉的所以你来打扫。女优在控制室待机。广田,你盯着这家伙”

“那我呢?”

鹤本耸了耸肩。

“你跟我来。来家庭餐厅我请你吃饭”

渡鹿野像是有点热,脱下了外套,和鹤本离开了<潘凡妮莎号>。

附近的小学传来十二点的钟声。我真的服了自己了,眼前就有粪便还能饿了。

山根把湿巾拧成细线,伸进地板间的缝隙清理粪便。这大叔应该没胆量逃走。

“我去买饭。你在这呆着”

我从车箱后方的门离开<潘凡妮莎号>,背着手把门关上。咔嚓一声上锁。把门做成自动的就是为了防止外部人员进来。

走过人行道,我朝便利店<情热人生>走去。门上贴着“秋季关东煮和鲷鱼烧优惠中!”逐字印刷的纸。一打开门,里面充满了香味。说起来春香还饿着。只靠鱼肉香肠应该顶不住吧。

我思来想去,买了两人份的关东煮回到<潘凡妮莎号>。趴在地上的山根胆怯地看着我。我无视山根,敲了敲控制室的门。

“这个,午饭”

春香在白色比基尼外面披着大衣,坐在折叠椅上。

“非常感谢”

郑重地向我道谢。我把关东煮递给她,看了眼后她屏住了呼吸。

“魔芋,是你喜欢的吧”

“嗯。谢谢”

客气地笑了。

一阵沉默。正当我说不出话时,

“夏希得了重症肌无力。需要钱治疗”

像是读出了我的想法,春香开口。

我感到震惊的同时,不知怎地也安下心来。春香果然没变。为了妹妹,她不辞辛苦。

“那我就放心了。小时候你说过想当偶像吧。我还想过会不会成为AV女优呢”

“什么啊。什么时候的事”

春香苦笑。

“那新世界信仰会呢?”

“退出了。毕竟只会说些对‘新世界的祈祷还不够’这种废话”

“母亲也退出了?”

“她还信。真傻呀”

春香感觉有点冷,拉紧了大衣的领子。

“那个,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下午的拍摄,阿广可以不来”

和那时候一样,用一双能穿透我的眼睛,盯着我。

“不行”

我也是要生活的。不能把工作丢在一边。

“也是啊。对不起”

春香再次低下头。

我有点哽咽,离开了控制室。山根拘谨地正座着,闻着手指的臭味。满满地装了六个垃圾袋。每个塑料袋里都塞了厕纸和湿巾。

“那个,打扫完了”

山根藏起手指,强挤出笑容。我盯着地板的接缝处看,已经没有了粪便的痕迹。

“把这些扔到<情热人生>后面的垃圾箱里。别被发现了”

我把车箱的钥匙卡交给山根。东西太多一次扔不完,反复开锁上锁又太麻烦。山根点了几下头,抱着垃圾袋从<潘凡妮莎号>出去了。

我把地毯摆回原来的位置,喷了十几下除臭剂。我刚想吃关东煮,但一想到刚刚这里还有粪便,就放弃了。真是不可思议,粪便还在的时候都不觉得恶心的。

我离开车箱,坐在人行道的长椅上。天上飘着像人的肠子一样奇妙的云。

虽然对春香说了些冰冷的话,但我也不想看自己的初恋和肮脏的大叔做爱。就没有什么办法让下午的拍摄终止吗。要是山根能再拉一次就好了,只可惜他的肚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吧。

我拿着一串牛筋思考时,

“不好意思”

一位陌生的阿姨朝我说话。大大的黑眼珠,嘴和河豚一样小。

“我的表坏了。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

大概四十多岁了吧。如今没有手机还真少见。

我给阿姨看我的手机锁屏。十二点十分。

阿姨说着“谢谢”低下头,继续走着。

突然我想起什么,用手机搜索<枢木胡桃>。她的推特账号和亚马逊还有成人网站摆在一起。大概有200个关注。一分钟前的十二点九分发了“工作人员给我买了关东煮!好好吃!”的评论和张大嘴吃着魔芋的照片。

对春香来说,我是工作人员啊。就算不写亲友,写青梅竹马或朋友也好啊。

我把这种傻傻的感伤赶走,把手机放进口袋,吃起牛筋。

高亢的鸣笛声响着,听到碾压金属般的吱吱声。

我抬起头,刚刚的阿姨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停下,望着天上很像肠子的云。一辆灰色休旅车正朝着我几十米的前方逼近。那位阿姨大脑里的螺丝似乎松了。

“喂,快跑!”

我大声喊着但阿姨一动不动。休旅车在几米远的地方打方向盘,飞过路基冲向人行道——也就是我这里。

我从长椅上站起来但为时已晚。发出沉闷撞击声的同时身体被撞飞,在空中画出抛物线摔落到柏油路上。

要死了。在一秒钟前我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但当我意识到时已经晚了。似乎我都没时间回顾这一生。

AD死了的话拍摄会中止吧。不对,渡鹿野反而会觉得这抬高了价值而高兴,可能会像平常一样继续拍摄。算了,死了的话怎样都好。

我闭上眼睛,把一切都交给冲击。

这时的我还不知道,我会误打误撞地来到一个讨厌的异世界。

2

“小兄弟,没事吧?”

含糊不清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我睁开眼,阿姨正盯着我的脸看。不都是因为你我才被车撞了,亏你说得出口。但没找到撞我的那辆休旅车。

“没事”

我用手撑着地站起身来。我边思考着边看着自己身上。好像没撞到我,除了右手擦伤外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停下来的路人看到我没事就又开始走了。

我一看手机,十二点二十八分。我好像昏过去了十五分钟。

右手指甲还火辣辣地疼。控制室里应该还有创可贴。我把外套上的灰尘掸去,走向<潘凡妮莎号>。

手伸进口袋,钥匙卡不在。一瞬间我吓得脸色发白,但马上想起我把卡借给山根了。

我敲了敲门,几秒后门开了。

“钥匙,还来”

山根按着门,一言不发地拿出卡。脸色很难看。

这个男人没注意到我昏过去了吗。不对,比起帮我还是“把垃圾扔掉”的优先级更高。虽然很生气,但现在也不是问他的时候。

我穿过工作室,打开控制室的门。

“——”

这股冲击我大概到死都忘不了吧。

像是在让人舔舐性器或准备以背面骑乘体位的做爱,春香双脚张开成M形,比基尼脱到膝盖位置,那个地方全部露出来了。

春香左手拿着塑料容器,右手拿着筷子,正在把魔芋塞进肛门里。

我条件反射地关上门。就和偷偷看到母亲在和情人做爱时一样,都是动物本能。

春香好像有着狂热且不寻常的性癖。虽然AV女优也是人,有怎样的嗜好都可以,但把美味的关东煮放进肛门里真的好吗。是有沾上细菌再吃的癖好吗。

天花板开始晃荡起来。不是地震,是我感到头晕目眩。浑身发热,一股吐意从肚子深处涌了上来。果然还是撞到我了啊。

我从<潘凡妮莎号>出来,把半个身子伸进路边的草丛,吐了。肠子里疼得能我满地乱滚,胃液不听使唤地涌向喉咙。

“对,对不起!”

门突然打开,山根从车箱里跳出来。额头上渗着汗水。多半是又要拉了。

山根一副拼命的表情把我挤开,低着头,呃诶诶地从嘴里吐出黑色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看向草丛。

从山根嘴里吐出来的不是呕吐物,而是粪便。

粪便从屁股里出来,这理所当然。但为什么这个大叔是从嘴里出来呢。不对,春香也是把魔芋塞进肛门里。难道说——。

我跑向<情热人生>,拍了拍正在咖啡机前排队的阿姨的肩。

“饭是从哪里吃的?”

阿姨回头。是刚刚那位像河豚的阿姨。

“是上面?还是下面?”

“为什么问这个”

“好了好了快告诉我”

阿姨眨了眨眼,一副回答小孩子的表情……

“我的话,是从下面吃”

果然。

现在我所在的地方,不是我诞生的那个世界。

我想起为了想企划而看过了某部小说。高学历的童贞男死于交通事故,却因为某种原因转生到了剑与魔法的世界。主人公利用物理化学知识,获得了朋友,与魔王决斗。

多半我也转生到异世界了。转生到了嘴和肛门逆转,极其疯狂且非比寻常的异世界。在这里用肛门进食,用嘴排泄是自然之理。

我被这一事实吓得不轻。感觉非常糟糕。

在我慌慌张张地赶到厕所时,我摔到楼梯上。一脚踩空摔倒在前面的台阶,头顶撞到洗手池。我失去了意识。

恢复意识时我躺在病床上。

窗外的景色我还有印象。这里是池尻大桥站北口,事务所旁边的大学医院。

看向枕边的电子钟。十一月二日,下午四点。我在床上睡了一整天。

想小便了。我下床,推着点滴架离开病房。利用平面图走过走廊,来到男卫生间。

我站着解手时,长地像翻车鱼似的脸长的大叔进到了厕所。穿着白大褂应该是医生。

我假装洗手,偷偷地看向他。大叔弯着背,尿液从撅起的嘴里喷出来。

我像是发着高烧离开洗手间。门外是患者用的休息室。虽然也有人在打着电话看着书,但大半的患者都在享受日光浴。

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撞到了我的点滴架。少年的脸像是大麻哈鱼的幼鱼。我抱歉地笑着,少年像是见到怪物似的瞪圆了眼睛。

“那是,牙齿?”

少年把手伸向我的脸。少年吓得张大了嘴,嘴里没有牙齿。

原来如此。这个世界的人是用屁股吃饭的,嘴里自然没有牙齿。不管是谁嘴都很小,所以脸才长得和鱼一样。

我环视一圈休息室,患者都看着我的脸。坐在吊篮上擦玻璃的小哥也看着我。就像是看动物园里的猴子。我闭上嘴,赶忙离开休息室。

回到病房,医生和护士,还有两个穿着衬衫的男人正等着我。

“啊。太好了。广田先生,你人不在吓到我了。请不要到处乱走”

泥鳅医生发着牢骚。

“我没事了。我要出院”

“在那之前先问你几个问题”

穿着衬衫的白带鱼从胸口取出了警察手册。另一个叉烧鱼来我背后。

“撞我的是灰色休旅车。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我们不是来搜查肇事逃逸的”

叉烧鱼警官冷冷地说着。这是怎么回事。

“请你冷静一下”白带鱼警官咳嗽了一声。“艺人枢木胡桃,也就是秋岛春香小姐被杀害了”

白带鱼警官的说明总结一下就是这样。

春香被勒死在<潘凡妮莎号>的控制室。凶器是SM用的皮带。皮带原本放在了控制室的带锁柜子里,发现尸体时还缠在尸体的脖子上。

发现尸体的是渡鹿野和鹤本。十三点十分,他们从家庭餐厅<达默斯厨房>回到<潘凡妮莎号>,发现春香死在控制室里。两个人报警后四处寻找,找到了在<情热人生>看杂志的山根和倒在厕所的我。

预估死亡时间是十二点到十三点间的一个小时。随后的司法解剖也在胃里发现了尚未消化完的魔芋。进食后大概消化了十五至二十分钟。被休旅车撞到的我恢复意识是在十二点二十八分,看到春香把魔芋塞进屁股里就是在那之后——十二点三十分的事情,所以她是在十二点四十五分到五十分间死的。在我倒在厕所的洗手间里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春香被什么人给杀害了。

从凶器的皮带上,发现了春香,渡鹿野,鹤本,还有我的指纹。春香的指纹是在脖子被勒住时抓挠喉咙时沾上去的。<莱卡·猩猩>员工的我们三个,在之前的拍摄时用过它,上面会有指纹再正常不过。与拍摄相关的人员里只有山根的指纹没被发现。这也正常,毕竟昨天的拍摄没用上皮带。

<潘凡妮莎号>的车箱门用的是自动锁,需要用钥匙卡才能打开。拍摄的相关人员中有钥匙卡的人只有渡鹿野和我。我把钥匙卡借给过山根一次,但在春香还活着时就让他还给我了。这么一来,最有嫌疑的就是我和渡鹿野了。

渡鹿野在十一点五十分被山根惹生气后离开<潘凡妮莎号>后,十二点到十三点整整一个小时,都在<达默斯厨房>和鹤本吃午饭。去<达默斯厨房>要经过住宅区,距离<潘凡妮莎号>大约八百米,成年人步行的话要花十分钟左右。渡鹿野除了抽烟而离开店里一次后,就再没有离开过店里。在入口的监控里他们出现的时间也和他们的说法吻合。

而我呢,从十二点半过几分失去意识到十三点十五分被他们找到,这期间我没有不在场证明。还真是祸不单行,<情热人生>的监控上周就坏了,没有我的画面。虽然警察也走访过了店员和老主顾,但没有人发现我倒在洗手间。

对了,那个脱粪大叔山根在审问时精神紧张,结果呼吸过度被送到医院,到现在为止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可能的行动轨迹是,他在十二点三十分时憋不住到外面解决,结果因为门自动锁上回不到车箱里,没办法只能在<情热人生>看杂志打发时间。

“春香被杀害时,在车附近且有钥匙卡的人只有你。事到如今还不认罪吗?”

白带鱼警官追问道。一醒来就卷入案件虽是异世界转生的王道展开,但突然被怀疑是杀人犯未免太过了点。再说了我和春香是青梅竹马,这下越来越麻烦了。

“我头痛欲裂。你们下次再来吧。要是我在审问时死了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我让脸上的肌肉歪曲,倒在床上。还以为他们会踢我的屁股,结果他们说了句“那就下次”就离开了。

反正他们会盯着我。要是证明不了我的清白我早晚会被逮捕。

我在床上苦思冥想时,敲窗户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抬起头,差点从床上摔下去。坐在吊篮里的小哥从窗帘的缝隙朝我挥手。

“看什么呢。我会报警的”

小哥闭着嘴,食指指向头上。是叫我‘来上面’吗。

我从病房出去,推着点滴架进了电梯。果不其然,在休息室张开报纸的男人也跟了上来。是叉烧鱼警官。

住院部好像有七层。我在六层下了电梯,把针拔掉,用点滴架卡住门,从楼梯上到顶楼。

推开铁门。擦玻璃的小哥站在栏杆对面。

“我是来帮你的。快点过来”

小哥敲了敲吊篮的边缘。

“你是?”

“之后再说。快点快点”

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翻过栏杆,躺在吊篮里。

小哥操作升降机,吊篮开始缓缓下降。之后听到了叉烧鱼警官跑到屋顶的脚步声。

“你认识我?”

“不认识”

小哥低头看着我,突然张开嘴。

“我叫春日部。十年前,我也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

嘴的右侧深处,长着一颗泛黄的牙齿。

蝉聒噪地叫着。

暑假今天就过半了。听说蝉只能活一周,但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在混杂着汗和脂肪和杯面的臭味的房间里。我躺在榻榻米上看着漫画时,听到了蝉声与女性的叫声。配合着奇怪的电子音,疯了似地重复着孩子般的话。光是蝉鸣就够奇怪的了,听到这种前卫音乐血管都会爆掉的。

我走出房间,往左边走去。声音是从301室传出来的。

“喂,你在干什么”

敲了门却没反应。一拧门把手门就开了。春香背对着我,挥舞着双手发出声音。我气到不行,终于忍不住了。

“吵死了!”

我大声喊道,春香终于注意到了我,调小了电视的声音。

房间里只有春香一个人在。夏希是出去玩了吧。母亲加入了奇怪的宗教,很少回来。

“你在干什么啊”

“练习跳舞”春香像在演戏般夸张地回过头来。“我决定加入minimoni。了。要签名的话就趁现在哦”

“你连无花果女孩都进不了吧”

我尽我所能地嘲讽道。无花果女孩是在崎玉的地方CM里经常能看到的三流偶像团体,她们给人的印象很糟,就像只会出现在健身广告里的‘健身前’。制作人则是个把脸涂白的当地艺人,叫无花果先生,在孩子们之间把他叫做遇到会带来不幸的怪家伙。

“minimoni。这种等级的都不在乎人气了哦”

“夏希又怎么了吗”

“啊?不是”

声音僵硬。真是个好懂的家伙。

目前为止,春香为了妹妹的想法鲁莽地做着各种挑战。为了成为发明家而收集垃圾,为了成为名侦探而跟踪可疑的大叔,为了成为美国人而看用英文写的书等等。会做这些怪事的原因都是夏希。春香头脑灵光,是能选上班委的人,却为了妹妹突然尝试起各种各样的事情来。

四年前。当时我和春香都是五岁,夏希还是穿尿不湿的年纪。那时夏希突然失去意识,被送往医院。原来是春香在小憩时,夏希被软橡皮卡住了喉咙。多亏了救护人员夏希才捡回一条命。可那天之后,春香就完全变了个人。

生命很脆弱。人很容易死。只有自己能守护妹妹。她应该做好了这种觉悟吧。在那之后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为了妹妹,不论多么地不讲道理春香都会接受,什么苦都能吃。

“朋友们一起去minimoni。的演唱会,但夏希没被邀请。反正都是类似这种的理由吧”

我如此嘲弄道,春香和电视里的人摆出同样的姿势。

“我,可是认真的。我想让夏希看到,我成为了像Minimoni。一样的偶像”

“夏希喜欢的是minimoni。啊。就算你成了偶像他也不会高兴的”

“阿广才是。请不要管别人家的事情”

春香的表情格外认真,我就像是做了什么非人的事情,心情糟糕透了。

3

十一月二日,下午八点。吊篮小哥春日部带我来到了快餐店<金枪鱼食堂>。

“两份炸鸡便当”

还以为是要在店里吃,没想到春日部买的是便当。

“去哪儿吃啊”

“去我家。还是说广田先生想一个人在这里吃?”

春日部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把目光投向店内。我也随之看过去,大叔们张开双腿,把炸猪排和生姜烧一个劲地塞进屁股里。裤子的底下有拉链,可以只把屁股露出来。

要是在这里突然有用嘴吃饭的人,这家店会变成马戏团吧。

“还是算了”

像是无意间看到强硬的凌辱视频般,我心里直犯恶心。推开大门,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十五分钟后。我们在春日部十平米的房间里,大口地吃着炸鸡。

“把这里叫做异世界不如叫它平行世界。绝大部分的现象都和原世界一样,只有一小部分地方有着决定性的不同。放在这里的话,就是嘴和肛门的功能逆转了”

春日部如鱼得水地说着。年龄大概二十多岁。粗眉毛。泛红的皮肤。脸上长着粉刺。纤细的身材。像专门出演童贞角色的男演员。

嘴里只剩下一颗牙,为了顺利地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他把其他的牙齿都拔掉了。他在这十年间,一直在焦急地期待着能遇到自己的伙伴。

“外表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只不过这里的人通过肛门来进食。牙齿和舌头都张在肛门里,但不具备呼吸能力无法发声”

春日部从书架上取出《大家的身体图鉴》,翻开第一页。插图用可爱的线条画着右半身全裸,左半身露出内脏的少年。春日部指向少年的双腿之间。

“从这里进去的食物,在肠道的蠕动下会上升到头部”

指尖从腹部到胸口,再移动到脸。

嘴是他们的排泄器官。食道,尿道,气管,都连接着嘴。喉咙的位置有瓣膜,只会在大便和小便时张开,其他时候会把尿道和食道堵住。

“没有舌头怎么说话”

“代替牙齿和舌头的是巨大的褶皱和瓣膜,能振动肺里出来的空气”

春日部翻开正中间的一页。上面是侧脸的截面,代替舌头的是像息肉般膨胀起来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呕吐其实是排泄吧”

“没错。呕吐是排泄,排泄是呕吐。他们和我们的区别只有这里。鼻子和生殖器的位置和我们一样”

“要是转生到更好的世界多好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呕吐出粪便的世界”

“总比用肚脐眼把茶烧开的世界要好吧”

(译者注:用肚脐眼把茶烧开,原文为「脐で茶を沸かす」,是日文里的惯用语,意为捧腹大笑,这里应该是作者用了双关)

春日部哈哈大笑。在这里过了十年似乎变得积极了。

“你刚刚说平行世界,是指这个世界里有另一个我吗?”

“没有。我来到这个世界时,虽然这个世界的我生活过的痕迹到处都是,但却找不到关键的我本人。那个世界的A来到这里时,就像是交换了位置,这里A去了那个世界”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我看到嘴里长着牙齿的人也会吓得不轻吧。

“那里的世界和这里的世界,有多大的不同。除了身体,别的都一样吗”

“不。我谨慎地观察这个世界时,偶尔也会发现微妙的不同。朋友说话时的发音,邻居的发型,超市招牌的颜色,饭里泡菜的味道。有很多不同。虽然有因为身体构造不同导致的不同,但大部分我还搞不懂”

就像蝴蝶效应,不知道肠道颠倒过来的影响会出现在哪里。

“那么,这个世界死去的女人,在那个世界也活不了吧”

我感兴趣地接着话茬,春日部迟疑了一会儿后,

“家人,亲戚,朋友,艺人,政治家,运动员——我调查过了所有人,死了的人也没活着,活着的人也还没死”

“世界很大。是你还没发现吧”

“我有个叫米田的小学同学。吃东西吃得很快,但十岁时面包卡在气管里死了。但我来到这里时发现,这个世界的人,吃饭和呼吸用的是不同的器官,不会发生这种食物进入气管的事情”

“那还活着吗”

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大了。春日部摇了摇头。

“我调查过了,这里的米田也在同一天去世了。据说是吃了太多冰的东西,晚上吃坏了肚子,结果被排泄物堵住了喉咙”

“这不是更惨了”

“不过你想想看。要是那个世界去世的人在这里还活着,这样的区别如果在这里哪里不断累积,这个世界就会慢慢发生变化。过个十年就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了。但现在却并非如此。虽然这只是想象,但有种力量会修正这两个世界的不同”

这里的春香死了,那里的春香还活着。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吗。我叹了口大蒜味的气。

春日部突然抬起头,电视里正播着NHK的新闻。

“因涉嫌杀害艺人枢木胡桃,警视厅已经下发了电影制作公司工作的广田宏的通缉令”

屏幕上出现了疲惫男性的照片。和其他人一样,这里的我下颚很小。

“我发誓,我没有杀枢木胡桃。我在这个世界一醒来就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胡桃死了,我还成了嫌疑人”

“我信你。遇到这种事情,可不是杀人的时候”

春日部一脸认真,还把脸上的粉刺挤破了。

“从警察的话来看,他们怀疑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要想洗刷冤屈,只有找出真正的犯人”

“我来帮你。难得找到的伙伴要是被抓了可就难办了。毕竟我也不会原谅杀死了枢木胡桃的家伙。你怀疑的是渡鹿野导演吗?”

春日部干脆地说着。

“别扯了。枢木胡桃这种小演员,你怎么会认识”

“当然认识。不如说,是个男的就认识”

春日部像个青春期的初中生,脸颊染上红色,操作着手机,把‘枢木胡桃’的搜索结果面向我。

我怀疑自己的眼睛。“超人气性感女优”“同时也作为偶像活跃”“在海外也人气火爆”“知名人士也落泪”排列着完全不像枢木胡桃的词。她本人的社交账号上也有大量致以哀思评论。

看到她出演作品的剧照,我就知道这里的胡桃为什么会这么有人气了。在那个世界的胡桃,下颚就像刚刚拔了智齿般肿着,毫无魅力。然而这里的胡桃因为没有牙齿,下颚棱角分明,脸看起来小了两圈。只有这一点小小的不同,却和上翘的眼角和高高的鼻子相得益彰,看起来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

“有的粉丝好像有意举办追悼会。大部分网民都怒气冲天地说着早日判处犯人死刑”

我好像成了全日本男人的公敌。

“那么,你为什么觉得渡鹿野很奇怪?”

“因为导演有作案动机”

春日部像是什么都知道一般把杯子里的水喝干。

“动机?”

“不知道吗。渡鹿野导演和艺人事务所合谋,打算让枢木胡桃的妹妹AV出道”

4

离西川口东口二百多米的繁华街的出租楼里,有家鹤本杏子经常去的博彩店。

“有个女的出来了”

春日部抬高嗓音说道。十一月三日,晚上十一点。我和春日部在出租楼斜对面的咖啡厅里,等着鹤本杏子从里面出来。

鹤本杏子四十多岁,身为技能人员进入专业领域工作。专业是录音和音声编辑。渡鹿野对她非常信任,可以说在搭档里没有谁比得过她。但她那捉摸不透的性格,和我和打工的员工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春香被害时,渡鹿野和鹤本都在家庭餐厅<达默斯厨房>。如果渡鹿野是杀害春香的犯人,那么鹤本是在作伪证,或着渡鹿野用了某种方法骗过了她。不管怎样,为了揭开真相都有必要听她的说法。

“是她。我去去就来”

我把棒球帽压得很低,戴着黑框的平光眼镜走出咖啡厅。幸好鼻子以下的样子没变,只要把眼睛藏起来应该不会被发现。我拨开人流,从背后对鹤本说话。

“我是广田。别回头,边走边听我说”

鹤本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来看我。

“你不是被通缉了吗”

我赶忙移动到鹤本身后,她也把身子转了过来。从下半身传来酒气。

“我不是犯人。能不能问你点事情”

“诶,有意思。好啊,想问什么”

鹤本把手指贴在小了一圈的下颚上,饶有兴致地走着。

“渡鹿野导演想让枢木胡桃的妹妹出道这是真的吗”

“你失忆了?重病患者的性解放啊什么的,这些狗屁不通的道理你也听得不耐烦了吧”

“只是确认一下。十一月一日,山根在拍摄途中脱粪导致拍摄中断后,你们从十二点到十三点一直都在<达默斯厨房>吃饭,是这样吧”

“吃的不是饭是意面就是了”

“渡鹿野导演说要抽烟离开座位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二点二十分吧。五分钟后就回来了。肉酱迟迟没来,我一直盯着钟看,所以记得很清楚”

“导演到店外面真的是去抽烟吗。他会不会趁着这段时间去了别的地方”

“你是在怀疑渡鹿野呀。我没看着他所以很难说,但是从<达默斯厨房>到现场的十字路口走的话往返要二十分钟,就算跑也要花十分钟。五分钟内杀害胡桃然后回来,我觉得这不太可能。”

确实如此。我自己也在十二点三十分看到了在吃魔芋的春香。如果渡鹿野在十二时二十五分回到位置上,那么是不可能杀害春香的。

“回到位置后,导演还离开过吗?”

“没有哦。到下午一点离开店里之前我们两个一直在聊天”

“虽然有点冒昧,这一小时里你们在聊些什么”

“在给胡桃的妹妹的出道企划做头脑风暴。是要把焦点放在重病患者出演AV这一点上拍成纪录片的风格,还是打出姐妹花的招牌漂漂亮亮地大干一场”

鹤本的声音变大了。第二个企划永远都无法实现了。问题是,渡鹿野知不知道这点。

“导演的样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吧”鹤本话突然卡住。“我觉得是没有啦”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呢”

“不,也不是什么大事。从<达默斯厨房>回到<潘凡妮莎号>时,他说他把手机忘在桌上了,又折回了<达默斯厨房>。但那家伙每次都是用手机app来付款吧。要是忘了拿手机,在付款时不可能注意不到”

“为了回到店里,假装忘了拿手机。鹤本小姐也一起回店里了吗”

“没有。已经过了说好的一个小时,而且那家伙也说了让我先回去,我就一个人走回了十字路口。但敲了车厢门却没人开。我也没有钥匙卡,就一个人等着渡鹿野过来”

结果,在那里发现了尸体,坏事真是一件接一件。

“导演为什么要回到<达默斯厨房>呢”

“谁知道呢。店员也不可爱,我觉得应该不是去说服她的”

我下意识苦笑着,鹤本转过身来,双眼溜圆。

“牙齿,是怎么回事。像河马珠美哦”

我赶紧闭上嘴,但已经晚了。鹤本把手指戳进我的嘴唇,看向我嘴里。

“请住手。河马……什么?”

“河马珠美。AV女优。嘴里长着牙齿很恶心。这个去看哪个科室比较好?”

我咽了口口水。在这个业界还有一个,从和我一样的世界来到这里的不幸的人。

“那个人是哪个事务所的”

“她早就死了。大概是十年前,死于安眠药过量。事务所好像是Maggot Promotion,确实是不畅销呢”

“还知道什么别的吗”

“真是刨根问底呢。当时在越谷有家叫<河马>的廉价风俗店。那家店里雇的全是嘴里长牙的女性,却有着狂热的人气。河马珠美是那里的王牌”

这些话还是第一次听到。越谷是转生比较容易吗,还是说那家店把转生过来的女性都聚集到了一起。只要解开了这家店的谜团,说不定就能找出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

“对了对了。经营那家风俗店的也是个奇怪的家伙”

鹤本嘿嘿嘿地向狗一样呼吸着。

“奇怪的家伙?”

“是崎玉的地方艺人,叫无花果先生”

5

<颠颠庄>位于越谷市北端,住房零星地散落在古利根川边。

铁皮屋顶歪着,墙上发黑,楼梯布满铁锈。网上的留言板上有着好多条在这里见到过无花果先生的留言。

按下眼前的201室的门铃。没有回应。拧了拧门把手但上了锁。磨砂玻璃对面一片黑暗,都不知道有没有人住在这里。

“切。好不容易来一趟结果不在吗”

春日部咂了咂嘴。突然来的新消息,让春日部十分期待。

“你们两个,从哪儿来的”

从楼下传来怒吼声。从栅栏往下看过去,长得像鼓起来的刺豚的男人狠狠地盯着我们。尖尖的头上带着镜头特别大的太阳眼镜。一看就不是善茬。

“你是无花果先生吗”

春日部问道。

“我不知道你是干嘛的,今天有人来催债。闲杂人等一律滚开”

看来无花果先生从见不得光的地方借了钱。既然有人来催债,那么无花果先生是住在这里没错。

“我知道了。那我们下次再来”

春日部郑重地回答,从钱包里拿出收据,用笔在背面潦草地写着自己的邮箱地址。

<想买情报。等您电话。080-xxxx-xxxx>

第二天午后。在春日部的房间里吃着<金枪鱼食堂>买的天妇罗便当时,春日部的手机震动了。

“你是什么人”

把耳朵靠近电话,从电话里传来有压迫感的不自然的声音。是和小时候在电视CM里听到的一样,是无花果先生。

“我是春日部。我想知道在你店里工作过的某个女人的事情”

“你是警察?”

“不是。也不是小混混”

几秒钟的沉默。

“情报费一百万。定金三十万如何”

“我知道了。会准备好的”

春日部当即回答,告诉无花果先生定好的地址和时间后,挂掉了电话。

“你也太厉害了吧。一百万都付得起吗”

“总会有办法的。在这个世界再怎么花钱,只要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就都没关系”

春日部像是要隐藏自己的笑容,大口吃着虾仁天妇罗。

十一月四日,下午十点。我和春日部来到西多摩的废旧仓库。<莱卡·猩猩>经常在这里拍摄监禁的片子。

“这会不会太过了”

看着挥舞着金属棒的春日部,我切实感受到了不安。为了洗刷冤屈来调查事件,在不知不觉间却正要用棍棒来袭击别人。

“你在说什么。你打算放过这宝贵的机会吗”

春日部放下金属棒,轻蔑地看着我。

作战方案如下。我在仓库的正门迎接无花果先生,打开卷帘门带他进去。跟在我后面进来的无花果先生一进到仓库,春日部就从死角出来,把金属棒挥向无花果先生的头顶。再把失去意识的无花果先生绑在柱子上,问他把嘴里长牙的女性聚集起来的方法。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暴力的作战方案,是因为就算我们两个人的存款凑到一起,一百万就不用说了,定金的三十万都不够。

“用棍子打会打死的”

“到时候就用别的方法来收集情报”

“杀了人会被警察追捕的”

“在这个世界就算被通缉,只要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就没事”

“要是那个世界的你也这么想怎么办”

“那就去蹲监狱”

“哈喽,你是春日部吗?”

一转身发现一个老头看着这里。稀疏的头发用大背头固定住,皮夹克配太阳镜,典型的美国人打扮。过去那种几近妖怪的感觉完全消失,一想到过去嘴里塞着东西脸上涂白的他,脑海里浮现出来的脸已经模糊不清了。

“唔哇!”

春日部挥舞着金属棒。无花果先生迅速抱住春日部,把他放到骑在他身上。金属棒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住手,你这家伙!”

春日部正试着推开无花果先生。无花果先生打向他的鼻子,春日部翻了白眼一动不动。

无花果先生明显是打架斗殴的熟手。而春日部却只是嘴上功夫。

“你不是杀了那个AV女优的犯人吗”

无花果先生抬头看我,眨了眨眼。事已至此也只能上了。我把手伸向金属棒,无花果先生马上站起来,从背后制住我的脖子。

“你的目的是什么”

无花果先生用手腕卡住我的喉咙,大脑缺氧,眼冒金星。我拼命地咬住无花果先生的手腕。

“啊!”

完全没想到我嘴里会有牙齿。趁着无花果先生惊慌失措时,我从地板上捡起金属棒。

“遇到你就会发生不幸的传闻看来是真的呢”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尽全力把金属棒挥向人类的头。

三十分钟后。我和流着鼻血的春日部站在一起,开始审问无花果先生。

“你们做了这种事,还觉得荆门会的人会没有动作吗?”

被绑在柱子上动不了的无花果先生,让声音变尖。

春日部对我使了个眼色,把金属棒挥向他的腹部。从嘴里喷出些粘稠的液体。不是呕吐物,是排泄物。

“简单简单。我说。我说就是了”

虐待老人让我总觉得不是滋味。听到无花果先生说的话后我放心了。

“你们知道新世界信仰会这个邪教吗”

我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个世界存在着光与影,表与里两个世界。就像轨道错位的行星,来来往往地穿梭于两个世界。这是他们的世界观”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传教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他们的信徒。这些家伙根本没想着救人。但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方式,确实抓住了核心

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存在着两个世界。人用肛门吃饭和用嘴吃饭的世界。两个世界像波浪般摇晃着,时而靠近时而远离,如此往复。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样,会互相影响对方。

在我小时候,就能感知到两个世界间的距离。从几天到几周里内,两个世界完全重合一次。小时候我偶然间找到了前往另一个世界的方法。在两个世界重合的瞬间引发脑震荡,就能够穿越到另一个世界。我算准时间从二楼跳下,看过了好几次那个世界”

春日部咽了口口水。转生绝不是单程票。

“当时的我还是小孩子。没想过用这个能力赚钱或是开设宗教。我已经对了解世界感到厌倦了。

三十年后。我在周刊杂志上看到了新世界信仰会的报道,想到了自己的能力。当时的是廉价风俗店的老板。作为偶像制作人失败,反而欠了一屁股债。无论我怎么工作债务也丝毫未减。当我感觉没办法发展时,我想到了怪物风俗店。那个世界的人是用嘴吃饭的,屁股里没有牙齿。可以从口腔和肛门里插进去。洞有两个快感也是两倍,客人也是两倍,这就是我打的算盘。

事实是,<河马>也在第一年办起来了。但找不到回头客,第二年营业额就开始下降。再加上雇佣未成年人被爆出来和创意被抄袭,只剩下了山一般的债务”

啊哈哈哈,发出了自嘲的笑声。我和春日部互相看了对方,再次看向无花果先生。

“你的故事我们不感兴趣。我们只想回到原来的世界。两个世界的下次重合是什么时候?”

“十一月七日,凌晨三点……十四分”

今天是十一月五日。七日就是后天。

“太好了,终于能回去了”

春日部紧紧地握住双手,长满粉刺的鼻子更红了。

6

时间来到十一月六日,凌晨五点。位于北千住的混有小便味道的破旧公寓。

春日部一起来,就像掉进池塘的狗似的大叫着。

“我做了个不好的梦。梦到我拷问了一个美国人打扮的老头”

后脖颈渗出大粒的汗珠。春日部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嗨得不得了。

“那可不是梦哦”

“啊啊,是啊。我,终于能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春日部一边挠着头和手腕,兴奋地说着。春日部的话让我莫名有点担心,但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距离两个世界重合,还有一天。在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前,我想找出杀死春香的犯人。我决定再去一次代代木公园站附近的犯罪现场。

我借来春日部的休旅车,从国道四号线南下。每次看到警车和警察我就胃疼。

重新思考一下整起事件。我没有杀害春香,嫌疑人就是渡鹿野,鹤本,还有山根三个。

从动机来看的话,最有嫌疑的就是渡鹿野。渡鹿野打算让重病患者夏希出演AV。春香要是得知这点,绝对会阻止他。春香采取了非常规的手段,愤怒的渡鹿野把春香杀害了。十有八九是这样。

问题是不在场证明。推定的死亡时间是十二点到十三点。但从尸体胃里发现的魔芋来看,可以推测春香是在十二点四十五分到五十分之间被害的。渡鹿野和鹤本两个人从十二点到十三点一直在距离现场八百米的家庭餐厅。除了渡鹿野在十二点二十分去外面抽烟,一次也没有离开过座位。入口设置的监控也能证明这点。他们两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如同铁壁一般。

那么就剩下山根了。山根在十二点三十分,跟着我离开<潘凡妮莎号>后,再没有回到过车箱,一直在<情热人生>周边消磨时间,可以这么认为。虽然没有钥匙卡,但可以从我口袋里偷走,或是让春香给自己开门进到车箱里。但作为凶器的皮带上却没有这个男人的指纹。他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拍摄开始前三十分钟被选中,而且很难认为这样的男人会杀害初次见面的女优。

果然还是渡鹿野嫌疑最大啊。那个男人是伪造了不在场证明,打算让我顶罪吗。

我在思考时看向案发现场的十字路口。黄色的胶带把路肩的一角围了起来。<潘凡妮莎号>依旧停在和五天前相同的地方。

没有警察在。我把车停在五十米左右的地方。

吱吱的刺耳的声音回响在我的鼓膜。阿姨要是没站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休旅车要不是为了避开她也不会把我撞到异世界。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守护了春香,但应该不会发生这么麻烦的事情。

等等。还有一个嫌疑人。

我没有杀害春香。但要是是另一个我杀害了春香的话?

虽然两个世界的事情几乎都是一致的,但偶尔也会有细微的差别。就像那个世界的春香是不知名的企划女优,而这个世界的春香则是很有人气的独立女优。这个世界的我对春香怀有杀意。她杀害春香后就发生了事故,两个人各自来到了对方的世界,会不会是这样呢?

“——”

我关掉引擎,靠在座椅上深呼吸。

这个假说很奇怪。被车撞后,我在十二点三十分看到了在控制室里吃关东煮的春香。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点,春香还活着。在那之后要是另一个我杀害了春香,那这个世界就同时存在两个我。

发生在我和春日部身上的,是互相穿越到了另一个自己所属的世界。不是一方的肉体移动到另一方的世界。这点和无花果先生的说明一致。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同时,另一个我也来到了对面的世界。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另一个我的不在场证明。

我捏住眉间叹了口气。明明就要接近真相,却还差一点点。

无意间看向后视镜,<潘凡妮莎号>边上停着一辆警车。我赶紧把棒球帽重新戴上。

警车门打开,叉烧鱼警官和渡鹿野从车上下来。叉烧鱼警官把规制胶带撕下,渡鹿野进入<潘凡妮莎号>的驾驶位。是鉴识调查结束,带他来取车吧。渡鹿野重新调整了座椅高度后,发动引擎,往涩谷方向开去。

正要回到警车的叉烧鱼警官,突然间停了下来。在柏油路上,<潘凡妮莎号>前轮的位置,落着一根细细的小棍。是我被撞前吃的牛筋串的签子。和我的身体一起被撞飞,滚到了轮胎的曲面和沥青之间。

叉烧鱼警官把签子捡起来,仔细看过后,放到了草丛里。之后就进入警车,掉了个头离开了。

我想起了今天早上听到春日部的话时,那种莫名的不安。有什么东西很奇怪。但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靠在方向盘上,一直盯着<潘凡妮莎号>已经不在的十字路口。

7

十一月七日,凌晨三点。距离两个世界重合,还有十四分钟。

我在公寓走廊等待着那个瞬间。用头撞向墙壁,站在汽车前被撞飞等等,想了很多办法。但最后得出的最安全且实际的办法就是无花果先生说的从二楼跳下去。

春日部去后面的空地小解。我紧张地浏览着新闻网站上枢木胡桃的报道。

听说昨天晚上在惠比寿的livehouse里举办了追悼会。里面展示了胡桃的生活照片,展示了各界的知名人士发来的悼念信息,还有胡桃所属的偶像团体的直播等等,这场豪华的活动很符合顶级AV女优的身份。

“好想坐在温暖的马桶上啊”

春日部一边拉上拉链一边上楼。这里的小便器有胸部那么高,所以这个世界是没办法站着小便的。

我看向手机。时间是三点十三分。还剩一分钟。

“我还是想留在这个世界”

我装作‘没什么大不了的’的口吻说着,果然不行。春日部瞪大了眼睛,像是脑子坏了似的眨了眨眼。

“为什么。难道,这个世界的枢木胡桃很幸福吗?”

“只想好好地找出犯人。回到原来的世界在那之后也不迟”

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主要是我放不下对另一个我的疑问。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另一个我在对面的世界或许也杀了人。转生之后要是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那可就祸不单行了。

“是吗。随你的便。我先走一步了”

春日部看着表说着,身子翻过栏杆,做了一个前滚翻,飞到了路上。噗,传来低沉的声音。

何止是脑震荡,这可是会骨折的落地方法,他还好吗。我从楼梯上下来,看着趴在地上的春日部。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春日部一动不动。

我战战兢兢地摸他的脉搏,这时。血和脑浆喷了出来,从头到脚都是体液。头盖骨都裂开了。

春日部死了。转生失败了。明明都和无花果先生说的一样,为什么。

我双腿无力,屁股着地摔在地上。

进到嘴里的大脑碎片让我感到恶心。

下午两点半。我再次来到古利根川边的破公寓。

<颠颠庄>的二楼,201室。按了门铃也没有回应。假装不在家,还是趁着夜色逃跑了。我给他打电话,从门对面传来微弱的震动声。

“你在家吧。快点出来”

几秒后,咔嚓,听到开锁的声音。

“诶,冷静。今天催债人不会来吧”

打开门的同时,我把菜刀划向无花果先生的脸。从右眼到鼻子横着划过去,直到左脸脸颊。皮肤瞬间绽开。

无花果先生退了回去,手伸向水池的菜刀。我弯着腰,从他右脚踝的位置划了一刀。沙哑的叫声。无花果先生像是受伤的鸭子一样的痛苦地挣扎着。

我进入201室,背着手关上了门。

“你骗了我们吧”

除了这个没有办法能解释春日部的死。春日部跳下去时,虽然两个世界确实接近了,但没重合。这时如果强行去往另一个世界,春日部的意识将在哪个世界都将不复存在,脑浆爆了出来。这是无花果先生为了泄愤而告诉我们的虚假的时间吧。

“你这是在怪我吗。违反了约定的不是你们吗”

两只手按住从脸上渗出来的血,无花果先生怒吼着。我忍住往他的脸上捅几刀的想法,踩着他满是血的脚踝。老人的背部肌肉突然绷紧尖叫着。

“快住手啊。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这种事?”

开车前往越谷时,一直开着车载广播,还没报道春日部的事件。

“从今天早上开始世界的变动就很奇怪”无花果先生摸着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腕。“两个世界像波浪一样时而靠近时而远离,如此往复。波浪的变化突然间变得奇怪了。都是因为你们试图强行跨越世界,才导致了波形的变化”

“也就是说会怎样”

“再过几个小时,两个世界会朝着相反的方向运动。下次重合就是数百年,不对,数千年之后了”

我气到不行。要是错过了今天,不就再没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吗。

“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相信我”

发青的嘴唇颤抖着。事到如今也没有理由编瞎话来骗我。

“世界最后一次重合是在什么时候”

无花果先生闭着眼,嘴唇微张,不知道是放屁还是叹息。

“下午六点五十四分。那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一回到休旅车,就精疲力竭地靠在座位上。疲惫,不安,恐惧,期待。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落在我的肩上。

要是无花果先生叫来了警察就没意思了。我挺直背后用钥匙发动引擎时,脑海中浮现出了在代代木公园站的十字路口看到的景象。

昨天下午。从警察那里接收<潘凡妮莎号>的渡鹿野,坐上驾驶席,调整座椅高度后发动引擎。仔细想想这里很奇怪。

渡鹿野不是一般地爱惜<潘凡妮莎号>。只会在拍摄时让员工进去,而且也不会让别人来开车。拍摄的当天早上,把<潘凡妮莎号>从事务所开到代代木公园的也是渡鹿野。

在那之后,到春香被害,再到警察取证完毕,<潘凡妮莎号>一直在那里。如果轮胎动过,哪怕就动过一次,穿牛筋的签子要么会被鉴识人员带走,要么被风吹到什么地方去。可实际上,<潘凡妮莎号>昨天也一直停在和拍摄时完全一样的地方。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座椅是不需要调整的,可为什么渡鹿野要重新调整高度呢。

“——”

我咽了口口水。

山根的粪便。春香的关东煮。渡鹿野的谎言。春日部的噩梦。还有<潘凡妮莎号>的座位。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是那家伙杀害了春香。

时间是下午三点多。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但有件事情我必须去做。

我紧紧地咬住牙齿,踩下油门。

8

千代田区永田町二丁目。装有玻璃幕墙的大厦对面,停着<潘凡妮莎号>。

按照预定,今天是《永田町激震!与执政党和在野党的美女支持者联合3P消除扭曲特别篇3》的拍摄当天。在妹妹的葬礼上拍摄AV的渡鹿野,我不觉得他会因为员工被通缉而停止拍摄。我这么想着来到取景地一看,果然在那里。

我把车停在大厦的停车场,把菜刀用手帕裹着藏在身上,走向<潘凡妮莎号>。靠近车箱略微能听到女性的喘息声。

我敲了敲车箱门。几秒后,咔嚓,锁开了。

“请问是哪位——”

我从来这里打工的员工腋下穿过,走向工作室。拍摄中的男女一起看向我。导演渡鹿野正,录音鹤本杏子,还有来打工的大学生和我认识的男优,还有两位没见过的有点年纪的女优。

“哎呀。又是你”

鹤本摘下耳机,若无其事地说着。我把带血的菜刀对着正要打电话的渡鹿野。头带上写着‘在野党’的女优发出尖叫。

“只要不报警我就不会伤害你。我只想让你们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把菜刀挨个对着所有人后,再次对准渡鹿野。“就是你杀了枢木胡桃吧”

“你没听警察说吗。我可有不在场证明”

“不对。只不过是几处偶然重合在一起,看起来像不在场证明罢了”

我逼问渡鹿野。

“昨天下午,你到代代木公园的十字路口来取<潘凡妮莎号>了吧。我就在附近看着。你在发动引擎前,重新调整了座椅的高度。但是拍摄当天,是你把<潘凡妮莎号>从事务所开到代代木公园的。座椅的高度出现偏差,这也就意味着拍摄开始后到昨天为止,有谁开过<潘凡妮莎号>。

这时我突然想通了。胡桃被杀害时,你确实在离十字路口八百米远的家庭餐厅<达默斯厨房>。但你说想抽烟离开了座位五分钟,而五分钟内是不可能回到十字路口的。但要是<潘凡妮莎号>移动到了家庭餐厅的停车场的话,你就完全有可能犯案”

鹤本“吼”地小声说着,一脸坏笑地看着渡鹿野。

“开着<潘凡妮莎号>的正是胡桃。胡桃怀疑你正打算让她的妹妹出演AV。如果你是认真的,那么她会挺身而出保护妹妹。所以决定偷听你们的对话。

我和山根离开车箱后,胡桃从你脱下的外套里拿到车钥匙,坐到了<潘凡妮莎号>的驾驶座。接着为了确保不发生事故调整了座椅的高度,用手机搜索最近的家庭餐厅,把车开往<达默斯厨房>”

“那个姑娘,可以开车?”鹤本问道。

“在确认年龄时我看过驾照的复印件了。导演在<达默斯厨房>的店里发现了<潘凡妮莎号>,离开座位,前往了停车场。你的爱车从外表上看和普通的卡车没有区别。你之所以谎称自己去抽烟,是因为你不确定那是不是<潘凡妮莎号>。

两个人在停车场相遇,起了争执。胡桃为了保护妹妹会不择手段。但你也是个不会因为他人的意见就放弃企划的男人。气得火冒三丈的你,把胡桃带进车箱,用皮带勒死了她。然后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到店里

你和鹤本小姐吃完饭,离开店里。但没走几步,你撒谎说自己忘了拿手机,一个人回到了停车场。你一上车就急匆匆地开着<潘凡妮莎号>超过鹤本,前往十字路口,再把<潘凡妮莎号>停到原来的位置。之后藏在住宅区的阴影处等待鹤本小姐来到十字路口,假装自己从后面追上来。

如果不比鹤本早到十字路口,那么就会暴露<潘凡妮莎号>曾移动过这一事实,宝贵的不在场证明也泡汤了。所以你没有时间调整座椅。直到昨天座椅高度都没变就是这个原因。这就是这起事件的真相”

鹤本一瞬间,因为惊讶而皱了眉头,

“那不会很奇怪吗?渡鹿野出去吸烟是在十二点二十分。警察那边说,广田君你,在十二点三十分看到胡桃在吃关东煮吧。那时候胡桃还活着,<潘凡妮莎号>也还停在十字路口哦”

“不止这些。司法解剖表明在胃里发现的魔芋,是消化了十五到二十分钟的状态。如果胡桃吃魔芋的时间是十二点半的话,那么被杀的时间就是十二点四十五分到五十分。和我离开座位的时间相差三十分钟”

渡鹿野接着说。两个人指出的地方都直戳痛点。

“我说看到十二点三十分胡桃在吃关东煮是记错了。胡桃是在和十二点过九分发的推特同时吃的,十二点二十五分被杀害的。说不定是我做了个梦”

渡鹿野哼了下鼻子,鹤本一副傻眼的表情,耸耸肩膀。

“真是愚不可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刚刚联系警察拜托他们再次调查<达默斯厨房>的监控了。只要发现<潘凡妮莎号>在十二点二十分左右进入停车场,十三点多离开停车场的话,嫌疑人在你们两个之间。鹤本一次都没有出去过,那犯人就是你”

我厉声对渡鹿野说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手放在门把手上。

“等等,你这是要跑吗”

渡鹿野逼问我。嘴角不自然地僵硬着。

“不好意思我没空陪你玩了”

我打开门,跳下车箱。

下午五点五十八分。秩父市相生町,建于四十年前的萧条住宅区的一角。

从信箱里把明信片抽出来,确认住所后,我按下门铃。响起了冷冰冰却有点怀念的电子音。

我能清楚地听到心跳声。距离两个世界重合的最后时刻,还剩一个小时。

咔嚓,门锁开了。门却没开。

我拉开门,发现挂上了门链。一位长头发的女生正抬头看着我。肌肉浮肿,左眼的眼睑沉重地低垂着。

“……阿广?”

和十三年前一样,声音像小鸟婉转的叫声,是夏希。

从春香那里拿到的驾照复印件上的住所一栏写的地址,就是这里。

“我想求你件事。能和我一起来吗”

不对称的双瞳反复看着我。我当然知道我是被通缉的杀害春香的嫌疑犯。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胸口被刺一刀也不奇怪。

“为什么?”

擦了擦干燥的嘴唇。

“有东西想给你看”

几秒钟的沉默。

“我知道了”

门关上。发出门链取下的声音。

再次打开门,穿着羽绒服的夏希从椅子上站起身。

要去的地方——到惠比寿的livehouse时已经过了六点五十分了。距离世界重合的最后时刻,还有四分钟。

大厅的墙壁上贴着“枢木胡桃悼念直播”的海报,穿着可爱服装的春香摆着姿势。粉丝们的队伍排到了人行道。从西装革履的大叔到女高中生,年龄层很广。

“想让我看东西,就是这个?”

夏希把脸颊贴在车窗上说着。我无法回应她。

我把车停在停车场,从驾驶座下来。比我伸过去帮她的手抢先一步,夏希已经一个人从车上下来了。像老人一样慢慢地走着。

“我有东西忘了。稍微等我一下”

我马上回到停车场,进入驾驶室。夏希坐在距离live house二十米远的长椅上,无聊地看着拍成一队的人。天空和六天前一样,飘着像肠道一样的云。

我不打算向夏希说出真相。春香被杀害的理由也是,我打算做的事情也是。

发生这一切的十一月一日。我梦见的当然是虚假的。十二点三十分,我确实看到了在控制室里的春香把魔芋塞进屁股里。在十二点二十分后已经遇害的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呢。

我见到的春香,不是这个世界的春香。

那天,我把我经历过的事情整理后就是这样。十二点十分,我在长椅上吃牛筋时,被车撞过来失去了意识。十二点二十八分,我恢复意识。在我去<潘凡妮莎号>拿创可贴时,遇到了春香。感到恶心的我跑到外面的草丛里呕吐时,山根从后面出来,吐出了粪便。我赶到<情热人生>,摔倒在厕所里。十二点三十分后,再次失去意识。再次醒过来就是在第二天的下午。

我看到把魔芋塞进屁股里的春香,和从嘴里吐出粪便的山根,便认为我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但这时我还没有转生。

我转生的真正时间,不是十二点十分被车撞的时候,是十二点三十分后头撞到厕所的洗手池的时候。

那么在原来世界的春香,为什么要把魔芋塞进肛门里呢。这里的春香已经死了六天了,那个世界的春香应该也死了。无法从她口中问出真相。

但能从她生前的行动中推测出来。在我被车撞之前,春香在推特上发了“工作人员给我买了关东煮!好好吃!”的评论和吃魔芋的照片。但既然十几分钟后会把魔芋塞进肛门,那就说明春香这个时候还没有吃,照片也是假的。她在推特上上传假的内容,就是要伪造她吃魔芋的时间。

——下午的拍摄,阿广可以不来。

她这么对我说,不是因为拍摄时被我看到而害羞,而是不想让我卷入这起事件。春香通过伪造吃关东煮的时间,让预估死亡时间发生错位,假装自己是死在拍摄过程中。

她的计划是这样的。休息时把魔芋放进嘴里的照片上传到推特,但其实是塞到了屁股里。之后都要在屁股里塞着关东煮的情况下拍摄,之后趁着工作人员检查片子的空隙,把魔芋取出来吃掉,这花不了几秒。在拍摄结束后,用从控制室里偷出来的拘束带,勒死自己。

假设下午三点吃的魔芋,下午六点自杀。那么通过司法解剖,在胃里只会发现消化了三小时左右的魔芋。那么春香被害的预估死亡时间就是发推特后的三小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前后。那时正好是下午拍摄的正中间。我们面对‘因为在拍摄过程中的事故导致女优窒息身亡’这件事时也逃不了责任。一丝不挂参加拍摄的AV女优,在拍摄间隙吃了魔芋,谁都不会这么想。

春香这次不能用肛门,就是为了把魔芋藏在里面,所以必须让它空出来。如果我没买关东煮给话,她打算用鱼肉肠这么做吧。

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对面的那个世界,春香的死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两起事件却完全不同。这个世界的春香被渡鹿野杀害,又因为我糊里糊涂的证言,偶然间把犯罪时间延后了。而另一个世界的春香则把自己的自杀伪装成他杀,通过扰乱吃关东煮的时间有意把死亡时间提前。就和肠道的方向一样,两起事件也是相反的。

那个世界的春香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方法自杀呢。那个胡桃并不是人气AV女优,渡鹿野也没有打算让她的妹妹出演AV。对春香来说,渡鹿野只是自己出演过他作品的导演。很难说做这一连串事情的目的是陷害那个男人。倒不如说死在在渡鹿野拍摄的过程中具有某种意义。因为这么做能给夏希留下一大笔钱。

能到手的钱有两份。一份是给自己买的保险。另一份则是作品的报酬。根据制作公司和事务所签订的激励合同,销售额的百分之几会直接支付给女优。要是作品能够大卖,那么报酬就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渡鹿野可不是那种会因为演员死了就把作品雪藏的男人。在女优死亡,导演被捕这种事件的宣传下将其公开,那么作品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这么一来夏希作为继承人会获得一笔巨额报酬。

春香为了妹妹什么苦都能受。妹妹正饱受病痛的折磨。不管多么努力工作治疗费依然不够。在那个世界发生的事件,正是春香的计划。

虽然只是一些细节,但我把原来的世界当成了异世界还有别的原因。

山根嘴里为什么会吐出粪便呢。这很简单。山根把垃圾袋全部扔掉回到<潘凡妮莎号>后,又拉了一次。刚刚才打扫过,要是又把工作室弄脏渡鹿野可能真的会杀了他。慌慌张张的山根,当即把从肛门里拉出来粪便用手拿了起来。

然后只要跑到外面扔掉就好,但好巧不巧这时我回到<潘凡妮莎号>了。山根马上把粪便藏在嘴里,穿上裤子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我看到控制室里的景象后,脸色大变,马上离开了车箱。山根忍了一会后,终于受不了了,跳出车箱,把粪便吐到人行道旁的草丛里。

还有一个。当时一片混乱的我跑到<情热人生>,问长得像河豚的阿姨“饭是从哪里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阿姨回答说“从下面吃”

这位阿姨是原本世界的人,不可能用屁股吃饭。那为什么会回答“从下面吃”呢。

在我被车撞之前,阿姨正站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看着天上奇形怪状的云。就算休旅车正鸣着笛,我也大喊着“快跑!”,阿姨依旧完全没意识到。就算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了,也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么大的声音。那是因为阿姨的耳朵听不到。她没有手机也是这个原因吧。

那么在<情热人生>发生的对话就完全变了。我边拍着阿姨的肩边问“饭是从哪里吃的?”,阿姨转过身来时我继续问着“上面?还是下面?”。如果阿姨是通过唇形变化来理解话的内容,那么“饭是从哪里吃的?”这句话只传达过去了一半。

——……从哪里吃的?上面?还是下面?

阿姨实际上读取到的话就是这句。一般来说,被问到这种问题时都会下意识觉得是在问鲷鱼烧。那时<情热人生>正在做关东煮和鲷鱼烧的促销活动。阿姨只是在回答我鲷鱼烧的吃法。

春香,山根,还有河豚阿姨。三个人因各自的困惑和内情而采取的行动重合的结果,就是让身处原来世界的我,误认为转生到了异世界。就像春日部把发生的脱离现实的事情误认为是梦一样,我也弄混了两个世界的分界线。

我看向车里的电子时钟。六点五十三分。距离世界重合,还剩一分钟。我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把脚放在油门上。

坐在长椅上的夏希,可疑地看向这边。大概是觉得我迟迟没有回她那里而觉得奇怪吧。

时钟动了。六点五十四分。我踩下油门。

夏希瞪大双眼,从长椅上跳下来。我不带刹车撞向夏希。纤细的身体在空中飞舞,头着地落在柏油路上。休旅车突然冲向长椅,车的左半边卡在长椅上,停了下来。

“喂,没事吧!”

Live house的两名警备员跑向脸色剧变的夏希。夏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滚落到人行道上。警备员的脚步声。围观人群的叫唤声。摄影机的快门声。肩膀和腰都疼的要死,意识却没有明显的变化。

我白白浪费掉了回到原来世界的最后机会。今天的事我到死都会后悔吧。

警车意外地来得特别快,穿着制服的警官把我控制住。把我的双手绕到背后,拷上手铐。

这时,围观人群正吵嚷着。 夏希忽地直起身。一边轻轻地咳嗽着,东张西望地看向周围,目光停在了大厅墙上的海报。

“这是什么——”

声音颤抖着。望了一眼排在livehouse前的队伍后,再次,看向海报。

——我,可是认真的。

春香的话在我脑海中回响。

——我想让夏希看到,我成为了像Minimoni。一样的偶像。

警察抓住我的肩,把我押进警车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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