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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隔壁房间的女人

0

肝脏刺身,加了八丁味增的水煮内脏,咸甜口的大葱炒肉末。再配上冰啤酒。

看着暖炉桌上的菜,我叹了口气。昨天晚上的牛排就很不错了,但今天晚上的菜和酒更配。只可惜不能拍照发给同事们炫耀。

把锅浸入水桶后,我在坐垫上坐下。

先把肝脏刺身沾点芝麻油后放进嘴里。比在居酒屋里吃的牛肝还要软些,口感醇厚。虽然铁臭味比较中,但在冰箱里放了两天,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接着我把筷子伸向炒菜。才咬了一口美味就在口中扩散。大葱脆脆的口感更凸显出肉质的柔软。感觉沾点酱油让味道再浓一点会更好。

用水漱漱口,我尝了一口水煮内脏。比牛的内脏更有嚼劲,味增的美味都渗入了肉里。在煮的时候只放了生姜,做出来却几乎没有腥味。可谓是上等佳肴。

能让我吃得这么美味她肯定也很满意吧。

我喝了口啤酒,把筷子伸向碟子。

1

候诊期间下起的雨,到了晚上反而变大了。

那天是我搬来园畑后的第二次定期体检。怀孕五个月时因为孕吐不止,没有食欲正担心着,但医声却像个傻子似的一个劲地说着“这是正常现象”,都没办法和他好好对话。

梨沙子离开园畑综合医院后,在站前的百货店买了晚上要做的菜后,来到环岛排队打车。可屋檐太短,雨斜着打了过来。空中传来隆隆声,西边的乌云徐徐飘来这里。

等了三十分钟后坐上出租车,穿过车少人少的住宅区,五分多钟就到公寓了。这边寂静无声,和热闹的车站完全是两个世界。刷卡付完车费后,没把折叠伞打开就跑向了公寓。

通过自动门进入一楼大厅,打开自动锁时,雨声突然变小了。

突然起了鸡皮疙瘩。

咳咳,咳咳。

不知来自哪里的,女性的剧烈咳嗽声传入耳朵。

当即转头看向后面。路上没有路灯,只有公寓的灯光昏暗地照着。没人。

难道是有人在大厅里吗。把自动门往右边推——在梨沙子所在的门前面到死角的位置,

有条摆满了信箱的通路。

战战兢兢地进入大厅,看向通路里面。

“——”

在公用伞架的下方坐着一只猫。是这边经常能看到三毛猫,正以一种不满的表情看着这里。这时想到老家养的白猫在下雨天也是经常咳嗽。因为回来是坐的出租车没打伞,这才没注意到在伞架处躲雨的猫。

“别吓我啊”

小声抱怨了一句,离开了通路。

从自动门外闪电啪地闪过,几秒后雷鸣响起。

正要捂住耳朵时,

咳咳,咳咳。

听到了更为剧烈的咳嗽声。咳嗽声后还发出像是拖着重物的声音。

马上回头看向伞架。猫还是那副表情。

这明显是女性的咳嗽声。听起来非常痛苦,像是正在寻求谁的帮助。

心里一阵恐惧,离开大厅来到外面。伸手确认口红型电击枪在口袋里后,打开折叠伞。

路上没有人。左右两边的公寓也没有人。

梨沙子来到公寓背面,看向河边。河被民房的水泥墙和高高的篱笆夹住,水里夜色更浓。隆隆的流水声传入耳朵。

周围突然变亮,雷声震耳欲聋。

这时,在河对面看见两个人影。

一个是身材较小的女性。穿着黄褐色的连衣裙,身体前倾背着另一个人。另一个人穿着肩上带有线条的白色衬衫,但脸被那名女性挡住了看不到。

两个人过桥后像是要右转进小路,身体倾斜着。

女性的脸我有印象。是住在绿色露台园畑701室的东条桃香。什么人正背着她带她离开——梨沙子这么认为。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管这些事情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梨沙子身体虚弱,更何况腹中还有五个月大的胎儿。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回去。她觉得如果在这里假装没看到,不止是把东条弃之不顾,也不能保护自己和即将出生的孩子。

放轻脚步,慢慢地过桥。呼吸变得困难,打伞的手也渗出汗水。

桥不到十米长,很快就到她们两个人在的地方。

从景观树的阴影下探出头,窥视着右边的路。

眼前是到了使用年限的公寓,灯光从几扇小窗中泄出,淡淡地照着沥青剥落的小路。

四处都没有看到她们两个的身影。

2

梨沙子和秀树搬到绿色露台园畑的702室,是在邻居消失的一个月前,八月十三日。

从两个人在轻井泽的旅店里举办婚礼到今天已经快三年了。在联谊会上遇到秀树时他还是个饱含热情谈论梦想的一介系统工程师,但和朋友一起创立的风险企业急速成长,在游戏应用领域小有名气。现在把公司卖掉,在一家大型系统开发公司担任CTO。这对在转包的web制作公司打工的梨沙子来说是有着自己无法想象的履历的人,父母也对他们能结婚而热泪盈眶。

“要不要三个人一起住在园畑?”

得知梨沙子怀孕后的第二天,秀树边吃早饭边说着。

当时住的都内公寓离梨沙子工作的地方很近,秀树却要花一个多小时才能到位于园畑站前的办公室。梨沙子已经决定生下孩子后就辞去工作,所以没有理由反对。

但她对园畑不怎么熟悉。梨沙子来自东北地区,因为上大学才来的东京,对首都圈并不熟悉。在和秀树交往之前,园畑这个地名只在电视节目上听过。

在结婚前应秀树邀请到园畑玩过一次。那时开始车站前就满是办公大楼和高层建筑,大型的购物中心也正在建设。在那里洋溢着自己的生活圈里没有过的活力。

“搬家的事情不用担心。梨沙子只要照顾好宝宝就好”

秀树也这么说过,于是买公寓和搬家就都交给他了。

绿色露台园畑是建于五年前,十二层分开出售的公寓,离园畑站步行只要十五分钟。虽然离站台稍微有点远,但说不定比起住在满是高层建筑的地方要好一些——梨沙子懵懵懂懂的想着。

搬家当天,梨沙子一边在公用通道上看着工作人员,一边眺望栏杆对面广阔的景色。因为都是高层建筑,在七楼都有种在地面的感觉。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连绵的云朵,眼前的景象就像是电影里出现的未来都市。一想到自己也是这里的一员,心里有点小得意。

“不要经常出去哦。会中暑的”

被秀树这么一说,我回到家里。地板就像是新铺的一样亮闪闪的,叫人心情大好。

和搬仙人掌盆栽的年轻员工打了个招呼,我从客厅的窗户眺望海边的景色。

“——”

梨沙子倒吸一口凉气。

离家不到十公里的海岸线上工厂林立。煞风景的金属和水泥块堆在一起叫人喘不过气,烟囱一刻不停地冒出浓烟。有种像是突然间被陌生人盯着似的,难以言喻的不安。

压抑住不安往下看。一条河紧靠着公寓后面。河岸上能看到写着<漆川>的标识。河面是浑浊呈现土色。

河对面并排着低矮的房子。铁皮屋顶上的锈迹清晰可见。也有蒙着蓝色帆布的简易小屋。和车站前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为什么看房的时候没发现呢。那天窗户上确实贴着一层半透明的膜——。

“梨沙子,过来一下”

把目光移回房间。工作人员正搬着高大的书架。按照秀树的指示,用书架把窗户挡住。

“要堵上这个窗户吗?”

“是啊。没办法,会看到炼油工厂吧”

秀树这么说着,露出了像是责备孩子的表情。

到政府递交迁入申请书后,回到公寓时已经六点多了。

解包行李之后再说,打算先在天黑前和隔壁的邻居打个招呼。

把在百货店买的蜂蜜蛋糕装进手提袋里,重新涂好口红,离开房间。

住在右边703的人是三十多岁的夫妇。两人在同一家广告公司工作,丈夫在营业部,妻子担任设计师。服装打扮和遣词造句都很讲究,住在廉价公寓是见不到这种人的。梨沙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附近的太太约好一起喝茶。

左边的701,对讲机响了后三十多秒都没反应。

“不在家吗”

秀树正要再按一次时,听到锁打开的声音。红色木门微微打开。门链还挂着,一名年轻女性看着我们。大概二十多岁。

“晚上好。我是刚搬到702的田代秀树。这位是我的妻子梨沙子。这段时间受您照顾了”

女人脸上的紧张消失了。关上门后取下门链重新打开。

“……东条桃香”

从气息里闻到一股酒味。在家里却涂着厚厚的粉底和腮红,穿着胸部敞开的连衣裙。一张五官端正讨男人喜欢的脸。粉红米色的头发向内卷,耳朵上戴着似乎很高级的珍珠耳环。

“我们的预产期在二月份。可能会给您带来不便,还请您多多关照”

“啊,好。我知道了”

东条低下头目光朝下。仔细一看侧面的头发不自然地秃了一块。是被谁强行拔掉了吗。

梨沙子把蜂蜜蛋糕给她后,离开了701。

“她是个陪酒女。肯定是和什么地方的有钱人有染,家里人正对她大发雷霆吧”

回到家刚关上门,秀树便如此嘲弄道。

3

盂兰盆节结束后,八月十六日,梨沙子来到了园畑综合医院。

梨沙子的父母想让她回老家生孩子,但秀树说想在身边照顾她,所以选在了园畑综合医院。

下午一点就拿着病例挂过号了,但轮到自己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医生看了尿检结果和血压后,说了句“一切正常”就收了八千日元,有种上当的感觉。

夕阳西下气温也降了下来,梨沙子决定走回家。路过秀树公司所在的像展望台的办公大楼,走在人行道上。

在铺了人工草皮的广场上,五岁左右的孩子们正互相踩影子玩。母亲们在一边正聊得火热。是刚从保育园的迎新典礼回来吧。

梨沙子设想了五年后的自己。对就职失败,四处打工维持生计的自己来说,普通的幸福是多么特别的东西,她对此深有体会。能有现在的自己都是秀树的功劳。虽然对抚养孩子感到不安,但是更多的是期待。

沿着人行道大概走了十分钟后就进了小路。拐过拐角的便利店,街道的氛围一下子变了。在开发前就在的商店街上,门可罗雀的居酒屋和快餐店比比皆是。

通过商店街,往人迹罕至的住宅区走两百米,就到绿色露台园畑了。还不习惯用花岗岩装饰的外墙,但就算不喜欢,和眼前的高层公寓比起来却没有太大的违和感。虽然没有住在站台附近的财力,但也想试试住在园畑的公寓里——绿色露台园畑就是满足这种虚荣心的东西。

通过商店街后,快步走在住宅区里。背后也传来脚步声。混凝土围墙上蜷缩着一只有点脏的猫。

“啊”

被开裂的沥青绊了一下,身体向前倾倒。

想用手支撑但已经来不及了。连衣裙卷了上去,肚子擦过地面。一阵剧痛流过后背,呕吐感从肚子里涌了出来。

边深呼吸边站起来,拂去挎包上的灰尘。

突然感到一股违和感。

直到刚才还有的脚步声消失了。看到梨沙子摔倒了,后面的人也停下了脚步。完全是在跟踪自己。

连衣裙渗进汗水贴在了身上。梨沙子感到微微头晕,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动不了。

战战兢兢地回过头,一个男人站在路灯柱下的阴影里。皮肤浅黑,乱糟糟的头发从红色棒球帽里露出来。男人一副佯装不知的表情沉默着,和梨沙子对上视线似乎让他很高兴,脸颊微微放松。

“做了吗?”

说话的调子很奇怪。是醉了吗。

“做了吗?”

男人指着挎包。代表自己是孕妇的带子晃动着。想发出尖叫但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音。

“也来和我做嘛”

男人摇摇晃晃地靠近。

梨沙子挥着双手,喘着粗气,踉踉跄跄不顾一切地跑着。

穿过自动门,跑到绿色露台园畑的一楼大厅。打开带自动锁的门,摔倒在一楼通路上。手靠墙咳嗽着。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梨沙子这才回去看了眼路上。

哪里都找不到男人的踪影。

回到702后咳嗽也停不下来。脸上满是泪水已经不像样了。喉咙深处更是有种从未有过的刺痛。

待到咳嗽放缓,用手机打110报警。告诉对方自己遇到可疑人物后,电话那头的警察一个劲地问着“服装是?”“发型是?”“体型是?”。一旦梨沙子没能说出来,年轻警察的话里渗出焦躁。

“住在再开发地区的人一有事就会报警呢。饶了我们吧。又不是别人逼你住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主动搬过来的吧”

梨沙子说不出话,

“我们会加强巡逻,没事的。感谢您提供的信息”

对方冷冷地说着,挂掉了电话。

梨沙子茫然地倒在床上。用手擦眼泪时,发现手指尖被弄脏变黄了。

下午十一点,把遇到可疑人物的事情告诉红着脸回到家的秀树后,秀树扯着嗓子大骂警察。

“我用税金养着他们,他们却对可疑人物放着不管吗。这些公务员真是恬不知耻”

秀树这么说着关上了冰箱门,靠在沙发打开罐装啤酒。

“要是他知道家在哪儿,说不定会埋伏在附近”

“是啊。下次再遇到就直接联系我。我会从办公室飞过来把他打个半死的”

秀树得意地说着,啤酒流进了喉咙。

4

三周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约好和大学的研讨会的后辈一起去吃午饭。她从高中开始就在杂志上当模特,是个坚定且经验丰富的美女。梨沙子在上学时不是用时尚杂志而是看她的穿着来打扮自己。现在的蓝灰色短发也是模仿自她。毕业后她在一家旅行代理店工作,半年前刚刚生下一个女儿。

上午十点多。电梯下到一楼,离开一楼大厅。

即便到了九月残暑依旧未消。让身体融化的热气裹住全身,这时。

“好久不见”

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的脸从草丛的阴影里冒出来。虽然一副偶遇的表情,但很明显早就埋伏在这里了。

马上回到大厅。但自动锁就在自己眼前锁上了。手伸进挎包里找钥匙。背后慌乱的呼吸声正在逼近。

“那天晚上也做了?”

刚从包里拿出钥匙,男人的手已经摸到了梨沙子的肚子。一阵恶心贯穿胸部。扭动身体准备逃跑时,男人抓住了梨沙子的肩。

“喂,也和我做嘛”

背后传来自动门打开的声音。什么人从公寓里出来了。

“救,救命——”

嗞嗞嗞嗞嗞,蝉鸣般的声音钻进耳朵。

男人屁股着地摔倒了。抱着大腿内侧像个孩子一样叫着。

“好痛!你干了什么!我会叫警察来!”

“叫吧”

画着浓妆的女人,把口红按进男人的喉咙。粉红米色的头发和珍珠耳环。是701的东条桃香。

“别让我看到你第二次。下次会杀了你的”

“闭嘴,老太婆。闭嘴”

男人说了些不明所以的胡话,拖着右脚离开了大厅。

“对不起,真的非常感谢”

等到男人离开后梨沙子向她道谢,

“我要是遭他记恨被她杀了可都怪你哦”东条不耐烦地说着。“不过让他吃到这点苦头应该足够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电了他一下。用这个,电击枪。网上就能买到”

东条把口红的盖子取下,按下在柄上的小按钮。尖端闪着光,发出嗞嗞嗞的刺耳的声音。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被跟踪狂盯上了?”

“现在不是担心我的时候吧”东条夸张地耸了耸肩。“孩子要出生了吧?家人是靠不住的。要靠自己来保护自己”

东条正要离开一楼大厅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把电击枪扔到梨沙子胸前。

“给我吗?”

梨沙子看着口红的尖端,小心不要按到了按钮。

“嗯。算是蜂蜜蛋糕的回礼”

东条挥了挥右手离开了大厅。

那天开始的一周后,雷雨交加的晚上。

东条桃香从绿色露台园畑消失了。

直到她停止呼吸的瞬间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但说实话她和我很像。在绿色露台园畑的那间房间偶然遇到她之前,我都没想到我真的会把她杀了。

那是我在物流仓库的打工结束后,从最近的园畑站回到公寓时发生的事。夹杂着雨声,路边的公寓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的钥匙不见了。那个——能帮我个忙吗?”

公寓的入口处放着雕了<绿色露台园畑>的花岗岩。我假装看手机停下,朝大厅里面看,粉红米色头发的女人叫住了穿着工作服的男人。

“是要备用钥匙吗?”

“请帮我换个锁吧。我担心家里会进小偷”

穿着工作服的应该是管理人员。两个人站在感应器前面,自动门开开关关。

“我知道了。我联系了工作人员,大概明天就——”

“没事的。我有备用钥匙”

女人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圈这么说着,从伞架上拿了把伞,从一楼大厅朝我这里走来。我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快步从公寓前面走过。

走了大概十米我回过头,女人在路的对面正要上轿车。

“太慢了”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对不起”

副驾驶的门关上,发动机的声音从我的背后经过。

我以前就认识她了。一年半前她搬到了那间公寓。刚搬过来我就看见她就被浅黑色皮肤的男人大骂“狐狸精”“丑女”“笨蛋”“饭桶”。我也见到过她被关在外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在一楼大厅里哭泣。

今天少见地去外面吃晚饭。我不想和那个男人扯上关系,但羡慕他很有钱。

我一边摸着眼睑一边拐过小路赶往河边。摸右边眼睑上的旧伤是我感到不安时的习惯。

一到河边,确认四下无人后,我从口袋里掏出皮革的钥匙扣。上面的标签上写着房间号。

是我今天早上在绿色露台园畑前的树荫下捡到的凹痕钥匙。

到公寓里放下东西,压低棒球帽挡住脸,带着口罩出门。经过被雨水弄得浑浊的漆川,通过细细的小路去往绿色露台园畑。

经过一楼大厅,若无其事地把钥匙插进自动锁的锁孔里。咔嚓一声门朝左右开了。成功。管理人员也不在大厅里。

突然间来了兴趣,我看了看信箱。混在按摩和披萨配送的传单里,有化妆品公司的信封。收件人是东条桃香。

上了电梯到七楼。在红木门前仔细听了听,没有声音。做了一下深呼吸,我转动钥匙打开门。

“打扰了”

室内非常整洁。有一股像是超市里的食品卖场和化妆品卖场混杂着的气味。从玄关进来后右手边是浴室和洗手间,左手边是寝室,正面是带厨房的用餐区。有贵重物品的话应该是在寝室和用餐区吧。

打开灯进入寝室,依次打开柜子的抽屉。首饰都是些便宜货不值钱。

拉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放着存折和信用卡。就是这个。虽然不打算自己去取出来,但把这个交给诈骗团伙也能赚一笔。

吹着口哨离开寝室,突然间心脏都要停了。走廊的前面传来呼吸声。

窥视了一下用餐区,右手边还有一间房。从关掉灯的房间里,红肿的眼瞳看着这里。

是做了什么让男人不爽的事情,没有带去吃晚饭吗。她的脸被浸湿,全身无力地躺在床上。不是害怕单独在家而流泪。而是除了流泪之外没有能够支撑自己的手段,没办法只能哭泣——我看着这样的她。

黑皮肤男人的骂声在耳边回响。她的额头上也有青黑色的伤痕。

怜爱之心从我的胸口涌出。虽然很残酷,但世界上有连出生都是一种不幸的人。她之后也会被这触不可及的幸福摆弄着生活下去吧。

“——”

我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大拇指用力。她闭着嘴看着我。我骑在她身上用拇指按住喉咙,咳嗽伴着唾液从她的嘴里喷出来。她的脸眼看着变红,手脚开始痉挛。大拇指再一用力,一声沉闷的声音,她的脖子折断了。

突然我回过神来,离开了床。她一动也不动。

战战兢兢地触摸她的手腕。

她死了。

慢慢地恐惧涌了上来。警察不可怕。是自己能不能受得住这种罪恶感。这种事情绝对违背了道德。

我捏住眼睑深呼吸。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我快步走向寝室,把存折和信用卡放回去。要是知道进了小偷可不是上策。

回到里面的房间,我双手把尸体抬起来,前往玄关。

现在是下午七点半。下着雨路上应该没什么人。

祈祷着不要碰到谁,我转动门把手。

5

斜着的雨打进了一楼大厅,大理石的地板已经湿了。

梨沙子把伞收起来,放进公用的伞架里。猫一言不发地摇着尾巴。

在七楼下电梯,701室的仪表箱下立着一把晴雨两用伞。手拿的地方卷着白色的塑料胶带。是东条的伞吧。水滴落到地上成了小水坑。

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没有人出来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回到家里从口袋掏出手机。明知这应该报警,但却没有勇气按下拨号键。“住在再开发地区的人一有事就会报警”,那名警察的话让她心情沉重。

脱下湿透的衣服洗澡时,秀树回来了。梨沙子马上从浴室里出来,把看到漆川河岸上的发生的事告诉他。

“啊啊,是那个陪酒女吧。那是在和出轨的男人吵架吧”

秀树冷淡地说着,把白衬衫放进洗衣篮里。她没有告诉秀树一周前东条从可疑人物手里救下自己。

那时候她会随身带着电击枪,肯定是知道危险正在接近自己。应该不是单纯的不正当男女关系。

“你啊,不要过分掺和和自己没有无关的事情”

看着梨沙子正在思考,秀树的声音变得强硬起来。

“邻居说到底也是别人。现在最重要是肚子里的孩子吧”

秀树说得对。要是被卷入麻烦事里结果孩子早产或流产,自己会后悔一辈子的。

“也对”

梨沙子把手放在餐桌上,把河岸的情形从脑海中抹去。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在婴儿用品店订购的床到了。在玄关口签了发票,目送配送员离开。无意间看向701,放在仪表箱下的两用伞不见了。大概是东条平安无事地回到家,把伞放进屋里了吧。

梨沙子安下心来。

十月一日,在老家的父母到公寓来了。

“真是个好地方呀。离车站近,也有医院,治安看起来也不错”

发际线变薄的母亲兴奋地说着。用书架挡住客厅的窗户真是对极了。

“野猫比起盛冈要多啊”

肚子比梨沙子还要凸的父亲边说着,边从厨房的窗户眺望商店街。

“不过还是担心。听说有些小猫生病了”

“用装了水的塑料瓶就好了。用过之后家里花坛的粪便都没了”

虽然知道那是谣言,但父亲一被反驳心情就不好,所以还是保持沉默。

下午六点多,在一楼大厅目送他们离开后回到七楼,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701号房出来了。是带我们看房时为我们说明的,房地产公司的负责人。戴着带颜色的眼镜,长头发扎在了耳朵的位置。是个看起来任性淘气但度量似乎很小的男人。

“啊,您好”

男人一脸慌张地打了个招呼,锁上了701号房。不自然地快步走向电梯。有种不好的预感。

“东条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梨沙子加强了语气问道。从在雷雨中看到东条那天算起,已经两个星期没见到她了。

男人支支吾吾地。像马尾般的长发晃动着。是有不能泄露住户隐私的规定吧。

“我和东条小姐关系很好。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我也不知道”男人叹了口气。“东条小姐是以分期付款的方式租的房子。但在两周前,突然联系我们,说想要退租,希望我们家具全部处理掉”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河岸的景象在我的脑海中复苏。果然那个时候东条被什么人带走了。知道无法再回到原来的住处,就联系房地产公司退租吧。

“两周前,是九月十七日吗”

“嗯,是的”

男人看了眼手表。在河岸上看到东条是十六日,第二天就联系了房地产公司。

“东条小姐的情况是怎样的呢”

“不知道。电话里有杂音很难听清”

是在室外的什么地方吗——一想到这里呼吸都要停止了。

没有证据证明声音的主人是东条。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失踪了,有可能是什么人装成她打了电话。真正的东条可能处在和谁都无法取得联系的状况之中。

“报警了吗?”

“没有,我们不会采取这种方式的。因为住户也有各种各样的事情”

男人用痛苦的表情说着。

是不想带来麻烦吧。要是在公寓发生了事件和事故,马上就会刊载在口碑网站上。高级公寓这种要卖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把住户失踪这种消息公之于众的。

“对不起,先告辞了”

男人逃也似地进了电梯,去了一楼。

梨沙子茫然地站在通路上。自己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家人是靠不住的。要靠自己来保护自己。

东条的话在脑海中复苏。

就算没有家人可以依靠,也能和他人互相帮助着生活下去。因为她确信这一点,所以才帮助了我这个来路不明的邻居不是吗。

等到电梯再次上来,梨沙子也进了电梯。离开一楼大厅绕到公寓的后面,看到了河岸。

一过了漆川,街道的样子就完全变了。建筑物,柏油路,标识,自动贩卖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肮脏,锈蚀,歪斜。散发着湿抹布般的臭味。抬头看能看到产业道路的高架桥。

搬来园畑的一个半月后,梨沙子就知道了这里的构成。园畑市近半数的面积都是工业区,六十年代开始作为劳动者的城市而繁荣。虽然车站前通过再开发成功提升了形象,但漆川南侧到今天为止治安都很差,暴力团体的事务所和简易住宅,居酒屋,风俗店,赌场散布在这里。在综合节目上看到的杀人,监禁,强奸,抢劫,纵火等事件,发生在园畑市南部的比例相当高。意识到这一点的梨沙子不寒而栗。

从河岸右转就是记忆中的公寓了。东条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

这间公寓建成已有四十年了吧。像是预制板房屋的简单样式,颜色脱落的外墙长满了爬山虎。篱笆挂着写有<角宿一园畑>的金属板。

“——”

脚下发出草摩擦的声音。

野猫从用砖块围起来的小草丛中看向这边。

尾巴旁边有什么在发光。

心脏狂跳不止。

“稍微,让一下”

拖鞋的前端轻轻地碰到猫的侧腹。猫以那副表情站起来,越过砖块离开了草丛。

伸出手腕,把埋在土里的那个东西取出来。

是东条戴的珍珠耳环。

看着浴室里以“大”字颠倒过来的尸体,我笑了出来。

看到尸体并不高兴,反倒更想哭出来,可我却笑了。是一直做着些坏事自暴自弃时,大脑不正常的笑。

要怎么处理尸体呢。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动物说到底,也就是肉和骨头构成的水气球。把肉弄碎扔进河里冲走,骨头埋到山里就好。我不太想想起来,因为以前有过这种经历。

问题是,要怎么和罪恶感共处。

不能说谎。不能偷东西。要珍爱生命。从我懂事起, 我一直为不明所以的道德和伦理观所折磨。

我的家庭环境很特殊。父亲是园畑市议会议员,母亲是全职主妇,接受NHK教育电视台一天到晚都在播的好孩子教育的我,过上了凄惨的学生生活。当时的园畑还没进行再开发,比起现在小混混和不良少年和来路不明的外国人满大街都是。为了从不良少年手中保护自己只能去找更加不良的少年,为了讨好那些家伙需要钱。小孩子获得一大笔钱的方法,不是去威胁比自己弱小的孩子,就是去破坏商店的收银机。

活下去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可是我却做不到。做坏事时喉咙就干渴得呼吸都不通畅。从后辈那里拿到五千日元的晚上,胸口难受得睡不着。父母的情操教育很成功,我度过了悲惨的青春时代。

说起来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初三的夏天,父母被闯进家里的强盗刺死了。长大后我的道德观也适时更新了。我掌握了“可以对坏人做坏事”这一新的行动理念,从父母的诅咒中成功逃脱。在电信诈骗的公司打工时谎报工作时间,偷走违停车主的包,从暴力男的家里偷走存折等等,在我这里善行是分类的。为了还钱我四处找过从事非法行为或诈骗的公司,所以对园畑的非法风俗店和诈骗集团熟悉得很。

尸体就躺在那里。

我试过把她当成“坏人”,但不行。昨天晚上胃里刺痛不止,粘稠的液体一直涌到喉咙里完全睡不了,眼睛里面像是被拧住了似的疼。

但这也没办法。她是被害者不是加害者。那个口出恶言的男人暂且不论,杀死她这事不能被归类为善行。

我后悔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了她。硬要说的话,因为她活着就有些许可怜了。

这样下去的话罪恶感会折磨我一辈子,被噩梦缠身,甚至害怕他人的目光,以后要像那样活下去。光是这么想头就疼得不得了。

“可恶 ”

我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了擦脚,躺倒带点臭味的被子上。

脏兮兮的窗户对面有座桥。感觉路过的人正窥视着屋子里,我拉上窗帘。猫轻快的叫声传入耳朵。

园畑市内——尤其是漆川南侧,野猫很多。小时候我就怕猫,同学还经常拿猫来捉弄我,这里于我而言可以说是噩梦般的地方。一年半以前住的公寓里猫挺少我过得还挺舒服,但现在的公寓猫到处都是,猫比住在这的人还要多。

我和这些家伙水火不容的原因很简单。小学二年级时,在家里养的麻雀啾啾被野猫吃了。从纱窗缝隙跳进来的野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后面咬住啾啾的脖子,消失在窗外。那种恐惧现在也深深地烙印在我脑海里。

那天晚上,我被父亲打了。从我在上学路上见到雏雀开始养时,就和父亲约好要担起责任照顾好它。

我脸被打了,眼睑破了血流进眼睛里,看到父亲软绵绵地歪着身体。母亲看着倒在地上的我一眼不发。

我无法理解,按着眼睑反驳父亲。

——是猫把啾啾弄死的。我是想去救它,为什么打我?

父亲的回答,作为实践正确育儿理念的父亲来说,是满分答案。

——猫要活下去才收下了麻雀的命。但你不同。你这是在轻视生命。

“——?”

突然我回过神来。

摸着眼睑上的旧伤深呼吸。

现在自己的状况,和那时候有几分相似。

从被子上起身,看向浴室。尸体浑浊的眼球看向空中。

为什么猫把麻雀杀了却没人责怪它。因为猫不是扔了它而是吃了它。吃掉夺过来的生命,对于动物而言这是极其自然,极其正常的事情。为什么我没有意识到这么单纯的事情呢。

我跪在浴室的地板,鼻子靠近尸体。虽然出现了尸斑像是被打了,但还没腐坏。

回到房间,看着厨房的收纳柜。分尸能用得上的好像只有西式菜刀。还不够。

我决定去超市把锯子和刀买回来。

6

十月三日。秀树和公司后辈们去烤肉,目送他走后,我把电击枪藏进口袋离开绿色露台园畑,经过漆川,抬头看向角宿一园畑。

两周前的晚上,东条在这里消失了。她被带去了这里的某个房间。很有可能被监禁在了那里。虽然警察靠不上,但只要能发现证据他们应该不得不采取行动了。

我看到东条只有在打雷照亮河岸的一瞬间。没看到犯人的脸,但看到犯人穿着肩上带线条的白衬衫。如果有穿着同样衣服的人,那就是犯人。

在桥中间看着面向河一侧的外墙,发现角宿一园畑是三层建筑,每层各三间房间。但基本上都没人住,能看到有窗帘和晒了衣服的只有三间。

一开始先是拧了几次空房的门把手,每间房都是锁着的。看来带走她的犯人没有把她放在空房里。犯人应该就在这三间房的住户之中。

在楼梯后面确认电击枪一切正常,我前往第一间——102室。

门旁边放了老旧的女士自行车。按下对讲机就听到脚步声,十秒左右门开了。

“您好”

眼前出现一个活泼开朗的男人。年龄大概二十岁。脸比较幼有点像小学生,但身高超过一米八,肩也很宽。穿着白色衬衫但肩上没有线条。左手袖口开始能看到拼图样式的纹身。右脚缠着淡黄色的绷带。

“那个,不好意思突然打扰。我有点事想问您”

“怎么了?”

声音大到在公寓里回响。

“两周前,我在这边的路上被抢劫了。现在正在找目击者”

是我事先想好的台词。

“报警了吗?”

“他们没有受理。但我想要是有目击者的话或许他们就有所行动了”

这借口实在奇怪,但男人似乎一股脑地接受了梨沙子说的,可怜地耸了耸肩。

“这儿的警察可真懒啊”

“九月十六日——是个雷雨天,那天七点半您有看到可疑的人或听到奇怪的声音吗”

假装看着对讲机周围,暗中盯着男人的表情。

“是个雷雨天啊。那天晚上我正戴着耳机打游戏。脚踝受伤了,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没听到什么声音”

表情几乎没变。

“是骨折吗?”

“嗯。上学路上摔了一跤”

“您是学生?”

“嗯。在上高等专科学校的专攻科”

男人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害羞摸了摸绷带。我假装看脚把目光投向男人背后。玄关的前面拉上了拉门什么都看不到。

“我叫角本。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请尽管开口”

男人用有教养的小学生似的表情说着。

爬上楼梯,在楼梯平台休息的野猫站了起来,越过篱笆跳进草丛。

201室的门边摆着小型的盆栽。天竺葵正开着红色的花朵。从门上信箱里露出来厚厚的信封上,写着发件人是园畑市政府残障福祉部,收件人是佐川茜。

按下对讲机几秒后,才听到踩地板的声音。门没开。再按了一次,终于微微门开了一条缝。

“您好”

女人挂着门链回答。年龄大概二十多岁。穿着像是中学生的藏青色运动衫。肌肤红肿,呼吸混乱。很明显身体不好——但不是感冒这种小病,看起来像是重病缠身。

“雷雨那天的晚上,您有看到可疑人物,听到可疑的声音吗”

梨沙子重复一遍问题,女人低着头沉默后,

“什么都没听到”

声音小声且沙哑。

“七点半左右您在哪里?”

“在家里休息”

“冒昧地问一下,您的工作是?”

“我不想说”

她这么回答,语气没变。梨沙子为自己盘问病人感到内疚。挂着门链看不到房间里面。能看到脚边堆满了塑料瓶和垃圾袋。

“对不起,谢谢——”

话还没说完门就关上了。

深呼吸转换心情,继续沿着二楼走廊往前走。

203室的门把手上挂着伞骨弯了的塑料伞。

按下对讲机,墙对面传来“在—”的男人的声音。之后便是咔嚓的开锁声。

“哪位?”

开门的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

“诶诶”

乱蓬蓬的头发,浅黑色的皮肤,圆形的鼻子。是那个袭击梨沙子的戴红色棒球帽的男人。

“果然想和我做啊”

男人满脸笑容,走到走廊抓住梨沙子的肩膀。

白色衬衫被汗浸得发黄,肩上没有线。

这时梨沙子突然拿出电击枪,男人飞速后退,用怀疑梨沙子是否正常的眼神看着她。

“你想干嘛”

“是你监禁了东条小姐吧”

梨沙子双手紧握电击枪。

“东条?那是谁?我是岩清水”

男人坦白。梨沙子把电击枪靠近男人的鼻子,按下按钮发出嗞嗞嗞的声音。

“两周前下了大雨吧。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下雨那天?我上早班,晚上在家喝酒”

“没有把女人强行带进家里吗?就像你刚刚做的那样”

“我不会做那种事情”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那只是搭讪嘛”

梨沙子强忍恐惧狠狠地盯着男人。这家伙不把女人当人看。他觉得只要装傻什么都能糊弄过去。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是想和我做吗?不是的话就快回去吧”

男人脸上浮现微微笑意,试图按住梨沙子的肩膀。梨沙子立刻伸出电击枪,对准他的侧腹部按了下去。短暂的叫声。男人膝盖弯曲蹲了下来。

“好痛啊,可恶!”

男人的脸挤作一团,紧紧抓住梨沙子的双脚。梨沙子失去平衡摔在走廊。连衣裙裂开了。后脑勺撞到栏杆,眼前恍恍惚惚。

“你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你是脑子出问题了吗?”

男人骑在自己身上,用右手捂住梨沙子的嘴,左手去夺电击枪。呼吸不过来了。梨沙子拼命甩开男人的手,把电击枪对着男人的脸按了下去。

“啊啊啊”

电流声。一股滑溜溜的触感流过,电击枪的前端命中了他的右眼。男人按着脸倒在地上。立刻重新握住电击枪,朝着他的胸口按下去。震动传向手掌。男人像是忍住叫声双唇紧闭,全身大幅度地痉挛。

就趁现在。梨沙子站起来,打开203室的门。

“……东条小姐?”

拉开玄关前的拉门,眼前一个七平米的房间。里面摆了小餐桌和薄被子,满是香烟和烧酒和泡面的臭味。揉成一团的工作服和见过的红色棒球帽在冰箱上面。也到卫生间和浴室看了,没有人。

梨沙子低头看着倒在走廊的男人。以一种要呕吐出来的表情蹬着他。像是失神了。

是东条已经被转移到哪里去了,还是说这个男人不是犯人呢。越想越迷茫。

梨沙子把男人的身体塞进房间,逃也似地离开了角宿一园畑。

光是过了桥,就有种到了家的安心感。

回到绿色露台园畑,通过一楼大厅上了电梯。靠着墙深呼吸。心情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102室的角本,201室的佐川,还有203室的岩清水。问过他们三个人了,但没发现决定性的证据。

他们似乎不会蠢到穿着作案当天一样的衣服到处走。

在七楼下了电梯,房地产公司的男人站在701室门口。

“啊,您好”

男人不自然地低头。像马尾般绑起来的长发甩到了肩上。戴着带颜色的眼镜看不清表情。

“东条小姐在那之后还联系过您吗”

“没有。似乎下一个住客已经定下来了”

男人把文件夹收进包里,乘电梯下到一楼。

无意间走过701的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答案显而易见。那就是伞。十六日的晚上,就像今天一样在七楼下电梯,701室的仪表箱下面还放着晴雨两用伞。可是在十七日上午十一点多那把伞却不见了。如果东条十六日被绑走的话,伞是被谁拿走了呢。

“——是这样啊”

几幅画面在脑海中盘旋。

我终于知道,谁是带走东条的犯人了。

下午一点。从政府的防灾无线接收器里,提醒注意光化学烟雾的警报正响着。

我穿着雨衣,戴着橡胶手套,低头看着尸体。

浴室地上放着两把西式菜刀,锯子和水果刀。为了不让气味散出去换气扇和门的通风口也用橡胶胶带封死了。

也不是要花一天两天才能吃完的大小。虽然家里的冰箱很大,但不可能把尸体整个放进去。为了保存有必要弄成一块块的。

“不好意思”

首先是放血。把变硬的脖子拉直,用菜刀从右边刺进去,已经死了超过半天血不会喷出来,但黏糊糊的血汨汨地流出来,泛黄地板上出现一大片血泊。浴室里充满了血液和粪便的恶臭。放血花了五分钟左右。

就这样把脖子切断最为直接。用菜刀把皮和肉剥落下来后,再用锯子锯断颈椎。随着刀刃的震动血四处飞溅,已经满脸是血了。最后把手指伸进嘴里抓住头盖骨,一拉,头就从身体上扯下来了。

随着噗噗地皮肤裂开的声音,头在地上滚动。

同样地右腕,右脚,左腕,左脚也依次切了下来。死后肌肉会地僵硬,只要强行让关节弯曲应该能放进冷冻室。

问题是身体。这个没办法弯曲。割开腹部取出内脏,似乎只能把肉切开了。

刀从胸部中间的凹下处刺进去,一直划到肚脐下面,就有了一条直直的切口。戴了橡胶手套的双手伸进腹部。已经死了半天,但身体里面还有温度。不知道是什么的内脏缠在手腕上。像摘东西一样把内脏一拉,肠子和肾脏和卵巢一股脑地飞了出来。从脖子的截面传来咻的声音。再把手伸进瘪下去的腹部,把剩下的肝脏和胰腺一起拖了出来。

用水把内脏表面的血冲洗干净,用保鲜膜包起来。只要过一下火大部分内脏应该就能吃了。肠子的话需要把宿便排出来,用力把花洒塞进食道冲洗了好几次。

腹部变成中空后,用菜刀和水果刀把粘在骨头上的肉剔下来。腹部和屁股的肉很快就剥下来了,但锁骨和胸骨上的肉就要费一番功夫。剔下来后为了方便食用剁碎后再包起来。

分尸完成,把所有肉和内脏都塞进冰箱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花了十个小时,不吃不喝把尸体处理干净。

把沾在脸上的血冲掉后,我倒在被子上。不一会儿睡意就来了。

是个睡得很深睡得很香的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就着手准备做饭了。

分尸暂且不说,做饭我还是有自信的。我做饭的本事还是某位朋友教给我的。那位朋友是我在儿童养护设施的同级生,唯有在她值日的那天的饭菜像家庭餐厅那么美味,大家都叫她大厨。毕竟也想每天都吃到可口的饭菜,我在模仿大厨的同时,一点点地提升厨艺。

但大厨患有心脏病,一年半前心脏病发去世了。继承她手艺的人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说不定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留下的手艺会被用来处理人类吧。

打开冰箱,看着大量的肉和内脏。先从腹部的肉开始做吧。

先把肉切成两厘米厚的片,放在倒了芝麻油的平底锅上。锅里响起嘶嘶声,香气氤氲。一分钟不到就煎成了黄褐色。再加入切成丝的青紫苏和果醋,再用萝卜泥点缀装盘。

顺便还做了一份晚酌用的肝泥。切下一半肝脏把筋剔除掉,再加入洋葱,大蒜下锅炒制。加入白葡萄酒收汁后,放进大碗,用研磨棒捣成泥。

和买好的圆面包放在一起,摆在暖炉桌上。好久没有吃得这么丰盛了。

咬一口烤肉,肉汁在口中迸发出来。入口即化般柔软。鲜味很强烈,想让它一直留在舌头上。这似乎要成为我的癖好了。

把肝泥沾在面包上大咬一口,恰到好处的苦味在口中扩散开来。没有一点臭味,和啤酒简直绝配。

能让我吃得这么美味她在天国也会高兴吧。

看着冰箱里满满当当的肉和内脏,对下一顿饭充满了想象。

7

“有人被监禁了?在这间公寓里?”

角本大声地说着,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墙。

角宿一园畑,102室。估算着从学校回来的时间,梨沙子来到角本的房间。

“是的。但我没有证据。你能告诉我关于那个人事情吗”

梨沙子很着急。东条失踪到现在已经十八天了。梨沙子什么都没做的每一天,都可能是东条的最后一天。

“之前你是说遇到了抢劫吧”

角本皱了皱眉,不停地把前面的头发拨到两侧。

“那时大家都是我的怀疑对象”

“二楼住的那个女性,是身体看起来不太好的那个人吗”

“对。是佐川小姐”

“偶尔见过几次,但没和她说过话”

“在这两周里,她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角本突然停下了摆弄头发的手。“说起来,两三天前下楼时碰到过她。戴着深色的太阳镜和大口罩。你这么一说,当时她像是在遮住自己的脸”

无意中摒住了呼吸。梨沙子来到201室的时候也是,佐川没把门链放下,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脸。她遮住自己的脸就是为了防止像梨沙子这样的目击者出现。

“可是被小混混或债务追得到处跑的人也有很多吧。你就凭她把脸遮住就说她是犯人总觉得不太好”

“还注意到什么其他事情吗。不管多小的事情都可以”

“你这么说也。失踪的是个怎样的人呢?”

“二十多岁的女性。身高和我差不多,头发是粉红米色的及肩长发”

“诶,女性?”角本把前面的头发拔了下来。“犯人是女性我还以为被害者是男性呢。那犯人就是佐川没错了”

“哈?为什么?”

无意间提高了音量。角本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大概两周前吧。我过桥的时候,从201室的窗户里看到一个陌生女性。是个年轻漂亮的人,头发带点红色。我在想‘她是在看河吗’时,她看向我这里慌慌张张拉上了窗帘”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看错也不是我贸然断定。果然东条小姐就在这间公寓里。

“为什么不早说呢”

“我以为是朋友。仔细想想,也没见过她和朋友在一起过”

角本从洗漱池拿过毛巾,用力地擦了擦脸。

梨沙子看着天花板的斜上方,东条还在201室吗。

“你打算怎么做?”

“报警。有目击者的话警察应该会有所行动”

梨沙子做了个深呼吸,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杀死她的十九天后,冰箱里总算是空了。

腹部的肉和屁股上的肉一下子就吃完了,剩下的一星期都在吃手和脚上比较硬的肉和内脏。打开头盖骨取出脑子,把臭味强烈的直肠和膀胱煮熟都费了一番功夫。

星期天晚上。吃人的日子终于结束,我正吃着烤鲭鱼和味增汤时,门上的对讲机响了。

是NHK来收费了吗。我挂上门链打开门,门外站着两名穿制服的男性。

“很抱歉深夜打扰。我们是警察”

年轻男人说道。另一个年长的男人一言不发地窥视着房间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意思。请问您认识东条桃香小姐吗”

“东条……不认识”

当即撒了个谎。

“其实我们接到了这附近住户的报警。电话说在她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报警人说,她被监禁在这里”

“监禁?”

意料之外的话。

“我们也不是完全相信她说的,但凡事都有万一。能让我们稍微看看房间里吗”

年长的男性突然开口,语气强硬。

我想起两天前那个突然来这里的女人。是我溜进去的那家绿色露台园畑的住户,很明显是在怀疑我。十有八九是她报的警。

“要进到房间里面吧。这是强制性的吗?”

“没有搜查令,您可以拒绝。但要是能配合我们就再好不过了”

我偷偷地转身看向背后,看向房间的每个角落。骨头已经扔到山里了,浴室的血也冲掉了,应该不会发现这里有过尸体。

“……我知道了。请进”

我取下门链打开门。两个男人微微行礼进到屋里,依次看客厅,卫生间,浴室。我心跳加速,掌心全是汗。

“没什么可疑的”

不到三十秒,年轻警察的表情稍缓。年长的警察似乎对厨房的刀具有点在意,但也只是记在小本子上没说什么。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两个人郑重地低下头,离开了201室。

关上门的瞬间,我瘫在地上。要是再晚一天扔掉骨头的话——这么一想我肚子底下一阵寒意。

第二天开始又是司空见惯的日常。

虽然一想起警察的事情我就提心吊胆的,但什么都做不了。不要有偷别人东西的邪念,老老实实地努力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在职场的午休区吃便当时,五十岁左右的上司拿着报纸走了过来。

“这里,在你家附近吧?”

上司指着地方新闻部分的一角。我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心脏都要停跳了。

标题写着<山里发现尸体>。在大叶山带狗散步的男性,从狗翻出来的土里发现了类似骨头的东西。鉴定结果证明是人的骨头。骨头属于二十多岁的女性,警察正在确定死者身份。

“——有点近呢”

舌头打结,光是发出声音都要用尽全力。

是我扔在那里的。尸体身份一但被确定,警察就会怀疑到我。真想诅咒那个认为埋到山里就万事大吉的,对这件事不屑一顾的自己。

一回到家里我打开了一罐啤酒,但没喝到一半就吐了。

看着镜子发现我右眼眼睑肿起来了。像是在无意中按到了旧伤。一张像僵尸似的不正常的,可怕的脸。

把呕吐物冲到卫生间,用毛巾擦了擦脸。正要漱口时门上的对讲机响了。

是警察。那些家伙是来抓我的。

调整呼吸后没过多久门铃又响了。不管了随他们吧。带着期待和放弃交织的心情,我打开了门。

“——”

一开门,熟悉的女人站在那里。重重鼓出来的腹部。脸颊比起三天前还要憔悴。

是住在绿色露台园畑的,那个女人。

8

“您好,是田代梨沙子女士吧”

打开门站着两个穿制服的男人。一个四十多岁,另一个二十多岁。穿着藏青色的厚坎肩,帽子上的旭日章正发着光。

“我们是警察。昨天十八时四十分,是你报警说怀疑角宿一园畑201室里监禁了一名女性吧?”

年轻的警察,瞥了一眼梨沙子的腹部说着。

“是的。东条小姐,她没事吧?”

因紧张而声音发硬。

“我们在201室进行了任意搜查,在房间里的只有住在那里的女性一个人”

警察这么说着,语气没变。失望在胸口扩散开来。

“我觉得是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没有物证和痕迹能让人怀疑这是一起事件”

“会不会是注意到自己被怀疑,把证据都处理掉了呢”

“你在两个月前也报了警吧”

突然年长的警察插嘴说道。

“所以?”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不要报警了。还有,报假警属于妨碍公务罪,也会违反轻犯罪法。”

这几秒钟里,不知道眼前的男人说了什么。这位警察认为梨沙子是在报假警。

“喂,出什么事了?”

电梯门打开,秀树跑了过来。

“是丈夫吗。实际上您太太她——”

警察的脸颊稍缓,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祈愿安产的御守掉到了桌子下面。

地板被泪水浸湿。两个月前像是新的闪闪发光的地板,如今已经满是灰尘和食物残渣和毛发。

梨沙子抬起头强忍泪水。呼吸不畅。每次呼吸鼻涕就会流进喉咙里。

“你就不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吗?”

多么卑怯的说法。

梨沙子按住右脸颊,瞪着秀树。

“我说过了别去管别人家的事情了吧”

不对。梨沙子去帮助东条,不止是为了她。

“我知道你第一次生孩子很担心。可是做到这种地步你到底想干嘛?”

别再说了。不要把自己随意的想象强加给我。

“你能发誓这种事情不会有第二次吗。不能的话——”

秀树抓住梨沙子的头,盯着她的双眼。秀树的眼睑也红肿着。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了。对不起”

梨沙子发出像是老人般沙哑的声音,这么说道。

十月六日。

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了。今天就是追踪东条的最后一天。

只有电击枪还不够放心。把缝纫用剪刀藏在包里,离开了绿色露台园畑。

桥上冷得不像是在十月。厚厚的云层低垂着,刺骨的寒风从河上吹来。脚边传来隆隆的流水声。

一抬头就能看见炼油工厂。金属的手腕像是要保护粗大的烟囱,纵横无尽地绵延着。感到一钟要是不加注意孩子便会殒命于此的恐惧,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从角宿一园畑的楼梯上去,天竺葵盆栽倒在路上。隔着篱笆环视周围,没看到人。

咳嗽一声,按下了201室的对讲机。

像上次一样听到踩地板的声音,但门没开。再按一次。咔嚓一声,门打开了一条缝。

“——”

在女人拉开门把手之前,把脚夹在门缝里。门链晃动着,疼痛感流过脚尖。

“拜托了,请让我说句话。东条桃香小姐在哪里”

“我不知道”

和上次一样的声音。脸色依旧不太好,脸比之前还要肿一点。

“就是戴着这个的女性。真的不知道吗?”

我把珍珠耳环放到她眼前,女人眼睛也不眨地盯着耳环。梨沙子一个劲的说着,把从雷雨中看到东条小姐到自己来到角宿一园畑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为什么是我呢。住在这里的还有其他人吧”

“不,犯人就是你”梨沙子放低了声音。“证据是伞和猫”

“……伞和猫?”

“东条小姐被带走的九月十六日晚上,那是她住的701室门口还放着晴雨两用伞。可是十七日上午伞不见了。没错,是被谁拿走了。

绿色露台园畑的一楼装有带自动锁的大门。没有钥匙的其他人是进不来的。那么是有钥匙的人——也就是绿色露台园畑的住户,把东条的伞借走了吗。但两用伞的伞柄上卷着作为标记的塑料胶带,而且在一楼的信箱里也有住户用的公共伞架。如果是住户借伞应该会用这个才对。

那么是谁把伞带走了呢。那个人不是住户却能进到绿色露台园畑里。为什么?因为有东条小姐的房间钥匙。把伞带走的,正是把东条小姐带走的犯人”

女人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从门打开的空隙里盯着梨沙子。

“犯人会回来拿伞,是因为那把伞是犯人自己的。犯人在十六日来到701室时,把伞放在那里了。

把与事件有关的事情整理一下吧。因为某种原因犯人得到了钥匙,十六日晚上侵入了家里没人的701室。但在房间里面遇到了东条小姐,让东条小姐受了重伤。慌张的犯人背着东条小姐离开公寓,冒着雨搬到了自己家。

但犯人不可能背着人的同时还打着伞。犯人把东条小姐背出来后,为了拿伞再次回到了这里”

女人低着头舔着下嘴唇。是在掩饰自己的焦躁吗。

“不可思议的是,犯人把两用伞放到了701室的前面。只要放到一楼的伞架上谁都不会注意到,为什么要把伞拿到七楼呢。而且伞架放在能从一楼大厅看到的地方,我不认为犯人会注意不到。”

梨沙子说到这里,看到女人脚边有大量放着塑料瓶的垃圾袋。

“答案很简单。十六日晚上,有只野猫坐在伞架旁边。犯人很害怕猫,就连把伞放到伞架里也做不到。

虽然有把传言说把塑料瓶灌上水摆成一排能防猫,但那是假的。有这种效果的是,食醋和淘米水,柑橘类的皮,小苏打,芸香和菊蒿之类的香草,还有就是天竺葵。你为了不让猫靠近似乎试了好多方法呢”

把脚从门缝里拿出来,看着倒在路上的天竺葵,正开着红色的花。女人没有关门,目光落在梨沙子的脚边。

“我再问一次。东条桃香小姐在哪里?”

梨沙子一字一顿地问道。

房间里面,咔啪,传来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女人回头看向身后。卷着塑料胶带的两用伞倒了。

时间停止般的沉默。

“等我一下”

女人关上门,取下门链再次把门打开。引导梨沙子进入玄关后,马上把门关上。梨沙子手伸进包里,握住剪刀。背上流着汗。

“哈哈,我没把她吃了别担心。东条就在这里哦”

女人像个孩子似的笑了。

七平米的房间里只有暖炉桌和坐垫,不像有人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明白吗?我就是东条桃香”

9

“从哪里说起呢”

东条桃香让梨沙子坐在坐垫上,把喝完了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

黑色的短发。疲惫的眼睛。溜圆的鼻子。盘腿坐在坐垫上的女人,和梨沙子认识的东条完全不同。

“伞和猫的推理很有趣,但结论很奇怪。你说绑架我的可疑人物有我房间的钥匙吧。那为什么那家伙会把自己的做过标记的两用伞放在邻居能看到的地方——房间前面呢?我觉得既然有钥匙那放到房间里面就好了”

东条呆呆地笑着。

“我想是太兴奋大脑短路了”

“你也说你看到我被可疑人物背着吧。但那个可疑人物穿着肩上有线条的衬衫。如果是那家伙背着我的话,我的手腕应该会在那家伙肩上,这么一来肩上的线条是看不到的吧?”

她说得对。我回想过好几次的情景,突然间模糊起来。

“那么我看到的是——”

“是我把手伸到佐川小姐的腋下,从后面把她抱起来。所以你能清楚地看到我的肩”

“为什么要那样?”

“那就说来话长了。我初三时父母去世,被送到了儿童养护设施。在那里有一个非常擅长做饭的女孩子。但好像有心脏病,话虽然很少,但她值日那天做的饭堪称一绝。毕业后我们两个人一起住到了园畑,偶尔在路上遇到对方,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只有一次她带我到她家里。她说她没有工作,只有去医院的时候才会出门。她就是这间房间真正的主人——”

“佐川茜小姐”

“没错。当时的我用父母的遗产分期付款租下了绿色露台园畑701号并住了下来,但当时的男朋友用我做担保人在暗地里四处借钱,结果某天喝得大醉摔到铁路上死了。为了还钱我开始做陪酒女,但再怎么工作欠款还是那么多。当时我完全陷入了神经衰弱,把街上的小混混都当作是来催债的了”

梨沙子在口袋里转着东条给的口红型电击枪。

“那种日子的某天,我喝点酒打算睡时往窗外看,看到一个人前倒在河岸上。我赶紧跑过去看发现是佐川小姐。因为下着大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想是心脏停了”

东条颇有感触地看着双手。

“正当我打算叫救护车时,突然间心生一计。如果我把尸体藏起来然后我装成佐川小姐的话,不就能从这人间地狱逃出来了吗。佐川小姐既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和附近也没有交集。就算我装成她也没人会注意到。虽然很对不起那个孩子,但一想到没有大吼大叫的催债人的生活,我败给了诱惑。

我决定先把佐川小姐的尸体弄到公寓里。我把双手伸进佐川小姐的腋下从后面把她抱起来,让她靠着桥的栏杆,面朝上地翻过来,再把她放到我背上。你看到的就是我抱着佐川小姐时的样子”

东条略带恶作剧地笑了。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梨沙子把东条把人背到自己背上,误认为是什么人正背着东条。

“我用佐川小姐的钥匙打开了门,把尸体搬到了这个房间。然后等到夜色更深时回到绿色露台园畑,从自己的房间里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带着两用伞回去就是这个时候。去的时候用的是佐川小姐的伞,但是太破破烂烂了,回来时就用了自己的伞。

第二天给房地产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把我家里的东西都处理掉。花了一周时间把佐川小姐的尸体分尸,肉扔到河里,骨头扔到山里”

“……这张脸是?”

“为了不让催债人知道这件事在医院里弄成这样的。也只是在鼻子里放了假体,把埋没法用的线拆下来”

东条摸了摸肿起来的眼睑。102室的角本在桥上看到东条,以为是佐川的朋友在房间里吧。外出戴太阳眼镜和口罩也是要遮住手术后肿起来的地方。

“对不起。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梨沙子低下头。东条圆圆的鼻子鼓起来了。

“就是啊。三天前你来我家时我还想过杀了你呢”

“对不起”

“不过,有人担心自己也还不错”

东条伸展双手躺倒在被子上。

七平米的房间里满是霉菌和尘埃,在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发出耀眼的光。

“我的事情忘了就好。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

东条看着天花板说着。

一打开门,微暖的风扑面而来。

女人的打扮像怪物一样。深陷的眼窝,脸颊憔悴着很不健康,但乳房和腹部却低垂着。怀孕七个月了吧。头发和以前的我一样染成粉红米色也让我感到不愉快。

“东条小姐,你真的不知道吗?”女人的声音颤抖着。“我哪里都找不到我的女儿”

无意间胸口被不安填满。被叫本名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情了。这个女人——田代梨沙子,知道我化装成佐川茜。

“我和你说了忘了我的事情吧。还有——”

你的女儿会死,都是你的错啊。

从喉咙里说出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一年半以前的记忆复苏了。我开始住在角宿一园畑的三周后,梨沙子突然来到这里。她捏造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说我是监禁犯,越说越激动。

梨沙子的说法虽然完全不对,但想象得到她来这里的理由。要是现实追不上理想,人会被焦躁和不安所吞没,偶尔还会做出一些错误的事情。被一定要成为独当一面的母亲这种强迫观念所驱使,完全在做无用功。已经意识到了应该面对的问题,但害怕去承认它,反而通过追踪监禁犯来转移注意力试图忘掉它。

那样的梨沙子,被困在父母理想化的教育里进退维谷,就好像与以前的自己重叠在一起。所以我明知这样很危险,但还是对她说明了自己的过去。只要做好觉悟,无论是何种束缚,人都能从中逃脱。我希望我能把这种想法带给她。

结果如何呢。就算过了一年半,梨沙子还是执着于虚荣,不离开丈夫而生活着。有时在众人面前被破口大骂,有时被打的鼻青脸肿赶出家门,即使如此却把几个月大的孩子放在家里高高兴兴地去外面吃饭。结果,不吸取教训反而有了第二个孩子,现在变得无计可施了。

她的结局,还是没变。

“什么都好。你知道什么吗?”

梨沙子抓住我的肩膀,一粒粒泪珠滚落下来。受伤的头发落到了脸上。失去理智的样子比一年半前还要更甚。

我虽然一直对梨沙子没什么感情,但完全没想到会杀死她的女儿。我潜入702室也只想要钱付房租。可是看到用餐区里面的房间,看到那个婴儿的脸的瞬间,我胸口清晰地萌生了杀意。婴儿的脸上,也有青黑色的伤痕。

那是不是虐待导致的我不知道。可是对于在那样的父母身边生下来的孩子来说,是不可能会有正常的人生的。

我非常同情她。所以才杀了她。

“全都是,你的错啊”

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出口了。

梨沙子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没等她的回应关上了门。

弯曲膝盖蹲下来,眼睑流出来的血流进了右眼。眼睑的旧伤,就是把固定软骨的线拆下来时造成的。

门对面还能听到梨沙子呼喊女儿的声音。我爬也似地冲进洗手间,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是混杂着胃液苦味的肉味。

把婴儿做好后吃掉,也是为了从罪恶感中获得自由。为了把杀死她的记忆,全部变成我细小的,微不足道的过去。但现在,在喉咙深处,婴儿的记忆正紧紧地附着在那里。

用卫生纸擦擦嘴唇,抬头眺望小窗户。

炼油工厂依旧不断往外冒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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