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你振作点!不要闭上眼啊笨蛋!」
他的呼吸比十秒前还要更弱,生命灯火在我手中逐渐熄灭。
我尽全力想保住他的性命,我不停拍打老爸脸颊,让他保持意识清醒。
「我对你施展魔法了!现在伤口正慢慢合上!拜托!再撑一下就好!」
我的双手沾满鲜血,而老爸失去血色的脸上,满是我留下的红色手印。
「神啊……!」
回想起来,我从未认真对神祈祷过。
现在,我只盼奇迹出现,保住老爸的性命──如果这愿望能够实现,就算我为神奉上财产、才能、未来也在所不辞。只要能救老爸,要我舍弃召唤术师这个人生目标,成为神的使徒也行。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这样──老爸,你到底搞什么啊!!」
薄薄的玄关门没阖上,让不合季节的暴风雪不断吹入,从玄关往外看,只见深夜的黑暗,看起来就像是黑暗有了生命,不断吐出风雪。
「你不过是个穷农夫!为什么会被人刺伤啊!」
老爸的腹部大量出血,吊在天花板的烛火,无情地照耀地上血池。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施展过多少次恢复魔法了。
如果我当时身在老爸被刺伤的现场,就没必要慌成这副德行了。即使老爸的刺伤深入肝脏,我仍可以怀着一线希望,专心治疗他。
「老爸、睁开眼睛啊老爸!活下去……拜托你要活下去!你打算丢下我一个人吗!?」
──这就是恢复魔法的极限。
即使花费时间就能修复伤口,却无法填补失去的血液。
当我见到一回家就倒下的老爸,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他撑不住了,失血量过多,事到如今用恢复魔法也来不及。
「快说话啊笨蛋!快起来,说点什么啊!」
就算我想移开视线,否定眼前所见…………但从老爸腹部伤口流出的温暖液体,滴落在我的手、腹部及大腿上,就像在告诉我,我的至亲将迎来最后一刻。
「费、尔……」
倒在我手中的老爸,缓缓地将颤抖的右手,伸向外套内袋,取出一个麻制的小袋子。「这──」他将袋子交给我说道。
「这个、拿去……你十六岁……能去、上学对吧……?」
小袋子里叮当作响,应该是袋中硬币发出的撞击声。
这个瞬间,我便察觉了一切,我紧紧握住老爸拿着袋子的手,「我才不要钱──!!要是老爸你不在了,我当上召唤术师是要给谁看啊!?」我悲痛地大喊。
老爸顿时惊觉,但他却连苦笑的余裕都没有。
「不应该、是这样……」
在最后一刻,他露出了后悔的表情,那张脸,像是心痛到随时都会哭出来。
「不应该是这样──」
我用像是要把牙齿咬断的力道,使劲咬紧牙关,「开什么玩笑,你开什么玩笑啊浑蛋!」泪水不断涌出,连鼻水也止不住。
霎时间,我感受到全身乏力──好累,这个想法,支配了我的一切。
我抱着老爸,流着鼻水、泪水,一动也不动。
当我想擦拭被泪水濡湿的脸,和满是鲜血的左手时──我从「梦」中醒来。
「……………………真是烂透了。」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石头上,多亏这过度真实的梦境,害我睡醒的心情糟到极点。我的双肩着凉,背部也坦露出来。
这里是哪?我是怎么睡着的?
我尝试将梦境记忆先搁一旁,重新挖起现实里的记忆,却迟迟想不出答案。我记得自己打工到深夜一点,最后拖着身子回到学生宿舍,好不容易挤出最后的力量,进到宿舍的共用浴场…………记忆就到此中断,我完全没有泡进浴池后的记忆。
「好险……差点就死了……」
真是幸运,没溺死在水池里,我将手放在石头上,撑起身子。
看来我是在浴池的边缘,以上半身趴在池边的姿势睡着了,下半身还浸在热水里。
幸亏共用浴场的天花板布满了魔术灯,浴场里就如白天一样明亮。
宿舍的浴场可以二十四小时随你泡到爽,这对每天打工到半夜的我而言,实在是感激不尽,不过就怕一不小心睡着。要是在浴池里睡着溺死,那我绝对死不瞑目。
「哈──」
我转身靠在池边,将脖子以下浸入热水里。
把着凉的背部跟肩膀泡暖后得快点出去,现在不知道几点了?
就当我把视线往上抬时。
「呜哦!?」
怎么有人两脚张开站在我面前,差点吓死我了。不过我现在位在浴池的边缘,想退也没得退。
(插图008)
「你终于醒来了。」
身穿纯白入浴衣遮住肌肤的白金发美少女,身上缠绕着薄薄热气俯视着我。
双手交错抱胸,大大方方地站在我眼前的人,正是萨沙•席德•祖尔塔尼亚。
话虽如此……但她身上单薄的入浴服被水濡湿,紧贴着肌肤,看起来几乎跟全裸无异。她的胸部丰满到能够放在交错的手上,而且腰身曲线鲜明,看起来格外性感。
她的肉体令我联想到美丽的女神,相信即使是远古圣者和古龙,看到了也会为她动情。
「…………真是吓我一跳,竟然能跟公主殿下混浴。」
「被吓到的应该是我吧,费尔•弗纳夫,我可是一进浴池,就看到你靠在池边耶?」
「你直接敲醒我不就好了。」
「我摇过你了,可是你睡到不省人事,我只好先静观其变了。即使是费尔•弗纳夫,睡觉时还是会安静嘛?」
萨沙仍旧一脸淡然地俯视我,她被我看到裸体都不会感到害羞吗?
使用者较少的深夜零点到天亮这段期间,浴场会变成混浴,只要住在宿舍,不论男女都能使用。
不过一般而言,在有异性使用时,大家都会敬而远之,更何况萨沙的房间就有附设浴室,实技成绩学年第一名的学生,都会配给到特别豪华的房间。
「……现在几点?」
「快要早上了。」
「糟糕,我睡了好几个小时……是说萨沙,你可以别这么大大方方地站着吗?我都不知道该看哪了。」
萨沙见我如此困惑,于是将身体浸入热水,她直盯着我的脸问道:「又要去打工吗?」
我还无法从浴池中出来。
萨沙害得我下半身燥热,而我也没兴趣把自己的玩意儿现给别人看,在眼前的白金发少女离开前,我只能继续待在浴池里。
「人手不足啊,虽然店里生意好是值得庆幸的事,不过我这一个月都打工到深夜,厨房工作又操,时薪八百六十甘特实在划不来。」
「八百六十?这是大众酒馆的一般薪资吗?」
「是啊,又不是主要街道上的高级餐厅,一杯麦酒(beer)两百甘特的廉价酒馆,大概就这个价吧?」
「……原来如此,看来我还不够用功。」
拜托你赶快离开好吗──我如此心想,却不见萨沙打算离开。此时我脑中产生了新的疑问并「嗯?」地歪头,于是我向她提问。
「为什么萨沙知道我在酒馆打工──?」
萨沙一脸稀松平常,直截了当地回答我。
「那是因为承认你劳动许可申请的人是我,我虽然是你的同学,但同时也以席德王族的身分,担任学院理事。」
第一次得知这项事实,让我彻底震惊。
「那可真是厉害,我完全不知道。」
「你觉得不公平吗?负责学院营运的人,竟然成了学年第一的召唤术师。」
「不,任谁看了萨沙的召唤术和大天使,都会承认你那是实至名归。只不过,该怎么说……要身兼公主与学生的身分,应该很辛苦吧。」
「我还比不上你呢,费尔•弗纳夫。」
「嗯?」
「在镇上工作的学院学生只有你一人,大家光是做术式研究跟战斗训练,就花掉一整天了,你竟然还跑去打工,当心会累死喔?」
萨沙直言不讳地说道。
我不禁「哇哈哈哈」地大笑,接着将整个身子往后靠在浴池边──仰望着天花板的玻璃制魔术灯,这百年前发明出来的灯散发出白色光芒,令我眼睛眯成一线。
「先不论魔术师……能成为召唤术师这上级职业的人,几乎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所以学院的学费也贵到夸张。」
或许是看我如此疲倦,萨沙感到不解问道。
「为什么你要这么努力?」
我苦笑回答「因为我没钱也没时间啊」,接着舀起热水洗了洗脸。
「……我和其他一年级不同,我已经十八岁了。」
我疲惫地叹了口气,热气混入浴池的蒸气中消散,洗完澡后,还得在第一堂课「精灵召唤形成论」开始前,把图书室借来的魔术书看完还回去。
「我起步已经比其他同学慢了,不拼点可没办法填补差距。」
「……我听说学院认可你入学,应该是三年前──也就是你十五岁的时候才对。」
「说来丢脸,我当时筹学费花了不少时间。」
「……这样啊。」
或许是直觉性感受到,继续这个话题可能会踩到我的地雷,萨沙没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将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对了──昨天的比赛,亏你敢如此看扁我啊。」
「啥?你以为我是喜欢才用那种打法喔?」
「不对,攻击衣服、弄得我满身虫子──那些都无所谓。费尔•弗纳夫,你对上我,竟然到最后都没召唤出『分身』。」
「啊啊,你是指这个……」
「我将自己的『分身』塞西莉亚召唤出来了。」
「我们也有召唤出西里尔的泽鲁格啊,你可别小看泽鲁格啊?光是它一只,就能打趴一般水准的队伍了。」
「那还不够,米菲拉的『分身』不适合用来战斗,不召唤出来我还能理解,究竟要何时,你才愿意叫出『最强的召唤兽』?你打算藏到什么时候?」
「……………………」
你可真敢说啊,我也是有苦衷好吗!
所有的召唤术师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形同灵魂伴侣的召唤兽,像是西里尔的「剑虎王泽鲁格」、米菲拉的「星空吹哨者帕罗尔」。
我们召唤术师,得借助「无条件跨越时代,呼应召唤的搭档」之力,方能获得「召唤他人的感觉」。总而言之,只要没有召唤搭档的经验,不论多么优秀的魔术师,都无法成为召唤术师──当然,我也在入学前一天,偷偷做了第一次召唤。
最初呼应召唤的召唤兽,我们会称之为「分身」。
就常态而论,那个「分身」,会是召唤术师最强大、最棒的召唤兽。
「它跟我一样,是个不听话的家伙,想在比赛时叫出来需要做足准备。」
「意思是史莱姆跟虫群,不是费尔•弗纳夫的真正本领?」
「当然,虽说我不讨厌琢磨策略,不过下一次,我就正面对决给你看。」
「呵呵呵,下一次,是吧。」萨沙从水里站起身来──她的入浴服紧贴肌肤,衣襟滴落水珠,看起来特别煽情。
「确实,我觉得在不远的将来,还有机会与你的队伍再战。」
我嘴角上扬,仰望着从浴池起身的萨沙。
不在乎男人视线的气度、能塑造出深沟的胸肉、性感丰满的腰身,都出色得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我只能微笑以对。
为了不被公主的魅力压倒,我逞强说道。
「你在召唤祭等我。」
「我在召唤祭等你。」
两人声音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