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一下西里尔!我的屁股跟大腿!屁股还在抽筋!」
屁股和大腿突然产生剧痛,令我不禁大叫。
西里尔扶着我的腰,叹气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你的身体本来是没办法下床行动的耶?」
但我依然不愿放弃。
我抓着西里尔身穿的军服,慢慢将身子放低,试图跪在柔软的地毯上。
「我的手还能动,只要抓着西里尔,拖着单脚走路──米菲拉!不要戳我的背!我现在可是跟刚羽化的蝉一样软烂啊!?」
「费尔的肌肉,软绵绵的跟史莱姆一样。」
「你这不是废话!我全身肌肉纤维都变得破破烂烂了好吗!」
我左膝靠在地毯上,双手巴着西里尔的裤子不放。
我的身体完全无法使力,不可能独自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
我战战兢兢地尝试将双手从西里尔裤子上松开,却又差点倒下,看来只能暂时巴着西里尔的裤子了。
「话虽如此,就龙血摄取过量而言,这点代价已经算是轻了,你可要好好感谢米菲拉。」
「我──好险、我当然明白,但结果要一个月才能完全治好,自然会有各种怨言。短时间内,我一个人洗澡都做不到。」
「所以我才帮忙照顾你啊?」
「真的、真的是感激不尽。」
「西里尔,我也要帮忙费尔洗澡。」
「真可惜,法律明文规定,得年满二十岁才能照护异性入浴。」
「而且给你洗感觉会洗不干净。」
「呣 」
自贸易都市拉达马库的召唤祭上出现银之天使吞噬者──已经过了五天。
我身上穿着学院指定的魔术师服,不过实际上,衣服底下全都缠满绷带。
这是米菲拉特制魔力滋养剂使用过度的副作用。
魔力衰竭后硬是靠龙血补回魔力──在短时间内不断乱来的结果,就是人体负责储存魔力的肌肉超越负荷。我的全身上下发生了细微的内出血和肌肉撕裂,若没缠紧绷带,可能根本无法维持人形。
唯一还有精神的大概只剩脖子以上的部分了。
「……即使是陛下,见到费尔你这模样大概也只能苦笑了。」
「怎么像块破抹布是吧?实际上真的就跟破抹布没两样啊,现在只有一只脚能动,光走路就折腾个半死。」
另外,我的左眼被纱布制的眼罩覆盖着,至今左眼还没恢复视力。
──伤势惨不忍睹的患者。
──怎么看都是得躺在床上静养的重度伤者。
这样的我,正位于「席德王国」的王宫──的其中一个客房……我为了觐见席德国王齐格菲•席德•祖尔塔尼亚,正在练习打招呼的礼仪中。
「这样就够了吧,费尔。确实在陛下面前『单膝跪地』是基本礼仪,但凡事没有绝对,只要事先声明,就算站着应该也没问题喔?」
「……没办法了,在这拖那么久反而更失礼。」
我嘲笑完至今仍无法自行单膝跪地的自己,西里尔就马上过来,扶住我的背部和膝盖后侧,轻易将我抱起,还是用公主抱。他将我抱到皮革制的长椅上。
「陛下是知道你的身体状况才传唤你的,大家都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比起礼仪什么的,重点还是在有实质意义的对话。」
我的屁股整个陷进长椅上的软垫,靠垫扎扎实实地支撑住我的体重,终于能松一口气。
「唉……」
我咳声叹气,转头环顾宽敞的客房。
高高的天花板,阳光从没有一丝污浊的剔透落地窗,照进洁白墙壁的房间。
优美、但并非华美。墙壁和柱子上雕刻着种种花纹,却不可思议地没有奢华的印象,反而能令人静下心来欣赏装潢。
室内的圆桌、椅子、钢琴,都选择了相当沉稳的颜色。最华丽的,大概只有放在窗边的花瓶里,绽放的一朵冬季花朵。
「要是他对潘多拉的事问东问西的,我也很伤脑筋啊……」
我不经意碎念着,翘脚坐在单人椅上的西里尔听了便回覆我。此时他坐的老旧椅子咯吱作响。
「陛下也是和龙缔结契约的召唤术师,应该不会问些不识趣的话。」
「话是这么说啦,就不能随便赞许我破坏天使吞噬者的事,然后就结束闪人吗?」
「这个嘛──嗯,应该是没办法吧。」
「也不知道他会问些什么,或对我说什么话,光想胃就开始痛起来了。」
此时,米菲拉「砰」的一声坐在我旁边。「盯──…………」她死盯着我的脸看,最后说中了我的心事。
「明明敢跟公主说话,跟她的父亲说话就会紧张?」
我听了只能苦笑。
「谁叫传唤状上面的签名可是加上了君王称号。他不是以萨沙父亲的身分,而是以国王的身分接见我这个臣民,会不安才是正常的吧。」
「想太多。」
「费尔他看似乱来,但还是懂得分清楚时间和场合啦。」
「哼,随你们说吧。」
我看向落地窗,缓和郁闷的心情,可从落地窗进出的露台彼端,能看到美丽的蓝天。
强风吹拂,云朵快速流动。
此时──
此时,在拉达马库,大伙正忙着收拾被我的潘多拉踩扁的大市场和住宅区。
在我的打工地点「大众酒馆•马涎亭」里,老大或许因为少了一名打工仔而忙到发飙,而伊莉莎小姐则在安抚他。
在我的潘多拉和天使吞噬者交战的那场大事件中。
根据传闻,分明是两只神话中的存在大闹,死伤者却异常地少,甚至有人说这是「拉达马库的奇迹」。
牺牲者,只有最开始被天使吞噬者吸收的数名召唤术师……甚至有人谣传,一般民众的死伤可能是零,至少目前是这样。
我和西里尔,都觉得不可能会有这种奇迹发生。我们想有很高机率,是贸易都市的市民和学院的召唤术师们,为了体恤我们才编出这种谎言……但如果这是真的,也不枉费那天,我在潘多拉里头祈祷「任何人都不要死」。
话说回来──造成这起事件的伯恩哈特•哈德切赫,消失在天使吞噬者体内,所以这责任,就落在他老家哈德切赫家上。
不过嘛,这些都是大人该去烦恼的事,我们学生也不太清楚详情。我猜想,他们家的领地和财产八成会被充公,拿来当作复兴拉达马库的资金。
但这些都不重要。
魔兽潘多拉守护了我们的世界,而且大家也慢慢恢复以往的生活。
现阶段面临窘境的,大概也只有被国王传唤的我们而已。
「如果国王陛下问到最后一击的事,你打算怎么回答?」
「……有什么问题吗?」
「潘多拉咆哮后,将天使吞噬者打穿的那一击,费尔你说当时没发动细丝电(Linebolt)对吧?」
「是啊。」
「从外头观战也觉得那个非比寻常,和天使吞噬者的战斗,王国陛下应该靠召唤师部队施展的远视魔法看到了。我猜八成会被问到喔?到头来,潘多拉其实还活着吗?」
「……谁知道,我想应该是死透了。」
「那为什么──你总不会打算坚称那是神迹之类的吧?」
「那还用说,要是靠那么方便的借口推托,那可是有损学院生的名声啊。」
「哦……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想到理由了?」
「我和米菲拉各自思索理由,最后都提出了相同的假设,我想应该八九不离十喔?」
「大概是『表里合一』。」
「表里合一?对啊,米菲拉──」
「话虽如此,应该不是做得像萨沙和大天使那样完美。如果不是因为我当时也奄奄一息了,才会正好跟潘多拉的尸体同调……就是单脚踏进棺材,已经进了那个世界的潘多拉才会赶来帮助我。没有确切答案才是最伤脑筋的。」
距离觐见还有一段时间。
刚才为西里尔和米菲拉送上轻食红茶的仆人们已经离开,现在这个宽敞优美的客房里,只剩下我们三人的对话声。
忽然──叩、叩、叩、叩。
雕有花纹的门上,传来了优雅的敲门声,所有人视线理所当然地转到门上。
「失礼了。」
「我们的主人想和各位打声招呼。」
敲门后过了一段时间,两名年轻的宫廷仆役毕恭毕敬地进入房里。身穿黑白女仆长裙的她们──正是与萨沙•席德•祖尔塔尼亚组队的两名少女──理所当然地,站在她们身后的「高贵之人」就只有可能是那个人。
我马上小声向西里尔确认状况。
「为什么是萨沙跑来打招呼?」
「谁知道,她可能是来看看你的状况吧?」
下个瞬间,出现在我面前,正是睽违五日的「席德王国」第三王女的美貌。
白金色长发和紫色眼瞳。
她身穿施加金线刺绣的蓝色露肩礼服,长裙的轮廓虽被撑开,腰部以上却是十分贴合萨沙的身体,就连乳房的形状也一览无遗。
……她还是这么漂亮。
面对王族气场全开的萨沙,我只能露出苦笑说「抱歉,西里尔」、「真是的,你这人就是在奇怪的地方正经」,我向西里尔借肩膀靠,试图站起身来。
「痛痛痛痛痛──」
「你又没力气站起来,乖乖坐着不就好了。」
最后甚至连米菲拉也来帮忙,我才总算是站在第三王女萨沙•席德•祖尔塔尼亚和两名随从少女的面前。
………………
六名召唤术师面面相觑、一语不发。
然而沉默仅有一瞬,萨沙立刻向我展示带有王族风范的问候。
「欢迎来到我父王的城堡,我诚心恭候各位的到来,拉达马库的学生们。」
她双手提起长裙下摆,左脚向斜后方收,微微低头但没有屈膝。
接着两名随从少女行了同样的礼节,但膝盖深深下弯,似是为了代替不会向平民示弱的公主屈膝。
光是一个行礼就如此华丽。
反观我,「打扰了」只能做到点头示意而已。说来难为情,但这么失礼的招呼,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你可是看到了难得的东西啊,费尔。刚才那个,是臣民能接受的最上等行礼。」
西里尔解释道。
「这样啊,我这农夫的儿子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但我实在无法发自内心地喜悦。
因为萨沙紧蹙眉头,露出严肃的神情看着我们。西里尔和米菲拉将我送回长椅的中途,我一直心想「到底怎么了……?」最后她才忍不住,对我发出怨言。
「请你不要带着水壶来到王宫,费尔•弗纳夫。」
萨沙看的并不是我们──而是我放在长椅上的皮革制水壶。看来是她发现我拒绝接受王宫的服务,只喝自己带来的水。
「你这个人真是……」
萨沙似是感到傻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而我见状则心惊胆颤……看来又要被说教了。
或许是萨沙察觉到我的想法,呵呵地露出微笑,让我霎时间惊呆了。
「你看起来没事就好。」
「你也是啊,你说要向父亲说明,结果整整五天都没回来。」
「宫廷医师们硬是不准我回去,虽然我说不要紧,但他们还是仔细检查了一遍,明天我就能回拉达马库了。」
「那就好,我也得努力早日恢复啊。」
「………………」
萨沙对两名随从少女说:「米蕾耶、多萝西亚,剩下的我一个人来就好。」命令她们退下,两人没说什么,深深行了一鞠躬后,便走出房间。
「西里尔,我想去洗手间,陪我。」
「毕竟王宫很容易迷路嘛。」
两名少女离开后,西里尔和米菲拉突然说起这种话,并走出房间。
「厕所一出房间不就到了。」
「费尔你不知道吗?这座城堡里,可是有个世界第一美丽的洗手间,名叫『苍之间』呢。」
萨沙对着两人的背影道「谢谢」,西里尔则微微举起单手示意。
──砰的一声,房门关了起来。
转眼间,宽广的房间内只剩下我和萨沙独处。
「………………」
我实在难以理解当前的状况,只能将身体埋进皮革制的长椅,一语不发地抬眼看着萨沙。
…………………………
接下来十几秒内,房间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衣服摩擦声。
啊──就在我打算开口时,萨沙突然向我跪下。
「勇者,请容我向你献上发自内心的感谢。」
没错,那个绝不可能对庶民屈膝的「席德王国」第三王女萨沙•席德•祖尔塔尼亚,竟然跪在地毯上。
她双脚屈膝,双手按在胸前……看起来像是对神明献上祈祷。
「这不光是以席德王女萨沙•席德•祖尔塔尼亚的身分向你致谢。身为一个召唤术师,我为你感到骄傲。」
「啥──?」
「谢谢你,召唤术师费尔•弗纳夫,战胜神话之人。」
萨沙如宝石般的紫色眼瞳,心无旁骛地直视着我。
「在此为费尔•弗纳夫的前程献上席德的祝福。正因为召唤出潘多拉的人是你,你才会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你拯救了世界、拉达马库,还有我。」
我说不出话来。
自豪、感激、害臊、承受不起、看到世界第一美丽事物的感动、无法将此般殊荣告知老爸和妈妈的愤怒。
无数感情涌上心头,令我霎时无法出声……
「多谢。」
我碎念道,「──哈、」随后不知为何笑了一声。
「谁才是勇者啊,说到乱来你也不遑多让啊。」
我和萨沙对上眼神说道。
「是萨沙你造就了能杀掉天使吞噬者的状况。正因为萨沙和大天使合体,让天使吞噬者取回了原本的型态──潘多拉才能打倒它。」
我想我现在,应该和萨沙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那是拼尽全力之人会展露的平稳笑容。
也是跨越末日,得以迎接今天之人安心的微笑。
我和萨沙赞许彼此,温柔地微笑着。
「我只是尽量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罢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回报你的伟业。」
萨沙站起身来,坐到我的身旁。我们距离近到稍微动弹,就会碰到彼此的肩膀。萨沙闪闪发亮的长发,和珍珠般洁白的肌肤,飘散出有如蔷薇的甜美香气。
「我应该给你什么东西做为奖赏呢?」
「给我漫画吧。」
「咦?」
萨沙或许没想到我会回答得如此快速,她用惊讶的神情看着我。
我侧眼瞥向萨沙说道。
「之前你说要借我那个卖药少女的恋爱漫画,那是你推荐的漫画对吧?」
「……你平时并不会看漫画吧?」
「我现在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啊,所以想趁这难得的机会看看。」
「………………」
「主角的名字是叫阿卡莎对吧?而且莉芙里兹老师画得也很漂亮。」
「……我明白了。不过你身受重伤,应该不方便看吧,目前出到第十五集,我会陪在你身边帮你翻页。」
萨沙突然说出了如此奇怪的话,我不禁声调提高八度拒绝道。
「不、不必了,你只要把漫画借我就──」
然而下一瞬间,萨沙将手伸过来,身体难以动弹的我只能任由她摆布。
「等──好痛、不要碰啊笨蛋,竟然做这种米菲拉才会干的事。」
她对我的身体摸来摸去的,像是在确认伤势的程度。
「这是…………原来如此…………使用恢复魔法牺牲了不少免疫力,加上身体疲劳,也使得免疫力下降了。」
「对啦!现在提升再生能力,相对的免疫力低到感冒就能要了我的命!所以我只好拼命睡觉来疗伤啦!」
不论我怎么喊,萨沙那美丽的手指就是不放开我,砰的一声──我们俩因为她的恶作剧,一起倒在长椅的垫子上。
这与其说是萨沙推倒我,不如说是萨沙重心不稳倒下,而我无法将她撑好还比较正确。
…………………………
我一张眼,就看见萨沙靠在我腹部,看着我的脸。
我的视界,满满都被绝世美貌和白金发型形成的帘幕所占据。
她的食指,伸向我尚未恢复视力的左眼──她摸了摸纱布制的眼带。
「…………?」
还以为她是想揉我的眼球,但似乎不是如此。
…………………………
最终,她用着不知该说是微笑,还是困窘的奇妙神情说道。
「那时候……世界的命运,都托付在你一个人身上呢。」
我听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没多久,再次和萨沙对视,清楚地对她说道。
「还有西里尔和米菲拉呢。」
萨沙讶异地咦了一声,我继续说了下去。
「你这可是大错特错,萨沙。成为我的眼睛,不断在外头传送潘多拉和天使吞噬者对干画面给我的,可是西里尔啊。」
「费尔──」
「如果没有米菲拉的药和支援,我根本没办法战斗到最后一刻。」
萨沙理解了我的想法,表情逐渐开朗,我看了也咧嘴展露笑容,最后甚至连犬齿都露出了。
「凭我一个学生的力量,哪有可能拯救世界。」
而萨沙也是。
「……真的,是一支好队伍呢。」
这一瞬,萨沙也展露出最棒的笑容。
没有任何忧愁和后悔,温柔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还早呢,接下来,我们还会变得更强……!」
萨沙似乎察觉我想要站起身来,于是离开我的腹部,一语不发地把手和肩膀借我靠。
没想到她的力气大到能将我撑起来。
「这样会伤到身体喔?」
「少说蠢话了,这对乡下长大的算不了什么。」
我们俩贴着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向客房的落地窗。
萨沙打开了通往露台的落地窗,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真是壮观,整个王都一览无遗啊。」
「你应该感到自豪,费尔•弗纳夫。这个景色,也是你们守护的其中一样事物。」
我踏进半圆形的宽敞露台,鸟瞰这个以「白色街道」闻名的「席德王都」。
这个壮观的王宫,座落在平原之中,是将小山移走后建成的。我们所在的客房,处于王宫的最上层。扶手的另一头,就是数百万人生活的白壁街道。
裙摆、魔术师服的下摆,在风中摇曳。
只留下几片积云的深蓝色天空,在地平线与大地联系着──我和萨沙站在一起,欣赏天空的蓝、大地的白。
本来是为了呼吸外头空气才走到露台,我却被眼前的绝景震撼到忘了呼吸。
「你能够好好和父王说话吗?」
萨沙忽然问道,我露出苦笑回归现实。
「反正我每次都是走一步算一步,跟萨沙相比,这还算小意思。」
「什么意思?」
「跟你在学位战对上时还来得更紧张,所以你别操心。」
萨沙听了我的话,似乎回想起五天前的事。不知她是想起数名成了牺牲者的召唤术师,还是我们未能达成的约定,她突然感伤地说道:
「最后召唤祭中止了,真是可惜……」
(插图017)
我没有配合她的感伤,露出了一如往常的邪笑。
「你继续在顶点等着我吧,我很快就追上了。」
萨沙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萨沙的美丽脸庞带了一丝笑意,看起来就像帮忙别人恶作剧的孩童。
我面向前方说道:「等身体治好,要做的事可多了。」
我缓缓举起比五天前来得恢复不少的右手,伸向遥远的地平线。
「不过是打倒一个天使吞噬者,我才不会停下脚步。」
美丽的蓝天和王都的洁白。
多么清爽的冬天。
我只想赶快觐见完国王,看看这城镇、那个地平线的彼端。
要是这么说,萨沙不知道是会生气,还是会傻眼笑我呢。
「不愧是潘多拉的召唤术师,确实有着与弑神魔兽相符的骨气。」
「搭档死掉了,我不振作点怎么行。」
「…………我好像,稍微能够理解……为什么你的潘多拉,会是以尸体的形式召唤出来。」
「为什么?」
「也许,是它死前的眷恋──不,应该说是『潘多拉最后的愿望』,成为了与你结缘的理由也说不定。所以,潘多拉在怀抱着这个愿望的瞬间,来到了你的身边。」
萨沙的话语中,似乎没有别意,也没什么道理可言。不过这样的胡话,说不定就是正确答案。
「哈哈哈!好啊──!」
我用着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沉稳声调,说出接下来的话。
「人活在世上,本来就会背负越来越多东西。妈妈的事、老爸的事,现在就算追加了一个潘多拉,我的生活方式也不会有所改变。」
「真是的……这话,还真是有费尔•弗纳夫的风格。」
「我一直都是这样。我只懂得为『被托付的东西』痛苦挣扎,拼命活下去而已。」
顷刻之间,风再次吹起。
我没有因风或太阳眯上眼,只任凭风吹拂我的魔术师服,吐出白色气息。为了将今天成为全新的开始,我下定决心说道。
「我的召唤兽死了──所以,我要努力到最后一刻。」
母亲在我年幼时去世,父亲也亡故,就算召唤兽搭档也死了,我依然活在这世界上。
我深深呼气、把气吐出,思考着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又该做些什么。
我的一生,才刚开始而已。
要做的事、想做的事堆积如山──这个世界就在我的眼前,无边无际。
看来我以召唤术师身分衣锦还乡,还会是很久以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