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军行动了。
我是在今天早上才听到这个报告。
那是潜入魔族领地的密探带回来的报告。
「终于来了啊……」
「是啊。不过我比较希望他们别来。」
「尤利乌斯,话也不能这样说。我很清楚你不喜欢战争,但人族和魔族是宿敌。你也明白这件事迟早会发生吧?」
「就是说啊。自从前任勇者大人死去之后,魔族的活动就变得活跃了起来,我反倒觉得能撑到现在才开战,已经算不错了。」
正如同伴们所说,在前任勇者大人死去之后,魔族便积极展开活动。
这种情况一直没有发展成大规模战争,只引发了一些小冲突,或许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
「然后呢?魔族军大概什么时候会抵达这里?」
「哈林斯已经过去确认,差不多也该……啊,他回来了。」
听到亚娜这么说,我回头一看,从小陪我长大的儿时玩伴──克沃德公爵家的次子哈林斯正朝著我们走过来。
「哈林斯,情况如何?」
「从进军速度看来,应该明天就会抵达这座要塞了。」
「这样啊……终于要开始了。」
战争。
自从成为勇者之后,我的人生每天都在战斗。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体验规模这么大的战斗。
不光是我。
前任勇者的时代,不曾发生大规模的战事。
因此经历过这种大规模战争的人,就只有现在已经几乎都死光的前前任勇者时代的人。
而那个世代的人,只要不是属于长命的种族,几乎都已经变成没办法战斗的老人了。
换句话说,参加这场战争的人族,全都没有体验过这种大规模的战争。
相较之下,魔族的寿命比人类还要长。
就算其中有跟前前任勇者相同世代,甚至是更古老世代的魔族也不足为奇。
不晓得这样的经验差距会造成什么影响。
再说,单纯就战斗能力来看,也是魔族较强。
他们不但拥有比人族出色的体能,还拥有比人族出色的魔力。
而且拥有跟人族不相上下的智慧。
能力值较差的人族之所以有办法跟能力值较强的魔物战斗,都是多亏了技能和智慧的力量。
不过,这项优势对魔族不管用。
因为魔族跟人族一样,擅长运用技能与智慧。
老实说,我很害怕。
不过,身为勇者的我不被允许表现出内心的不安。
因为要是连身为人族希望的我都这样,大家也会感到不安。
为了隐藏自己的不安,我轻轻握住母亲留下的围巾。
当魔族的活动开始变得活跃,而我也成为勇者时,母亲正好过世了。
父亲强忍著失去母亲的悲痛,依然以国王的身分努力工作。
因为这个缘故,他跟修与苏的关系变得疏远。
虽然我相信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一定能恢复成普通的亲子关系,但修与苏现在应该都已住进学校。
在他们毕业之前,只能请父亲继续忍耐了。
要是那两人顺利从学校毕业,家里一定会变得很有趣。
我有办法从这场战争中幸存,再次见到他们吗?
不,我一定要回去见他们。
我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只要能在这场战争中存活下来,就能赚到一大笔奖金啦。」
霍金像是要扫除渐趋沉重的气氛一样,努力用开朗的声音如此说道。
「是啊。毕竟上次那场跟恶梦残渣的战斗,只让我们拿到根本划不来的报酬。」
吉斯康也像在配合霍金一样,表示赞同。
「都是因为尤利乌斯把那家伙的尸体打成灰烬。如果能有一小部分保留原型,说不定还能拿去当成素材卖掉。」
哈林斯瞥了我一眼。
这样说不对吧,当时我只能那么做不是吗?
「真是的,尤利乌斯只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吧?再说,我可不想带著蜘蛛的尸体回家。」
亚娜说出有些偏离正题的感想,让我自然而然露出微笑。
「不过,从那种程度的魔物身上取得的素材,或许真的能卖个好价钱。如果把它的丝拿去做成衣服,应该会有不错的防御力。」
我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吉斯康摇了摇头:
「不,蜘蛛怪的丝似乎是利用技能产生,就算剖开它们的身体也得不到。」
「咦?原来是这样啊。」
我不知道这种事。我将手伸向总是缠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对了,说到蜘蛛怪的丝。我记得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据说只有一次有冒险者成功带著不具黏性的完成品回来。」
「那件事我也知道。当时我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冒险者,据说那些人在烧掉蜘蛛怪的巢后,在里面发现几颗蜘蛛丝做成的毛球。而且那些丝似乎兼具惊人的魔力传导性与韧性,所以卖到相当高的价钱。此外,虽然这只是传闻,但那些人当时好像还拿回一颗竜蛋。说到竜蛋,那可是只要卖掉一颗就足以让人一辈子吃喝不尽的贵重品。同样身为冒险者,我实在很嫉妒那些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家伙。」
「在那之后,很多人都想得到同样的蜘蛛丝,让捕捉蜘蛛怪的活动流行了一段时间。不过,结果好像没人抓到能产生那种丝的个体。」
我握著围巾,僵住不动。
看到我的反应,哈林丝一脸傻眼地说:
「尤利乌斯,你都不知道自己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有多么贵重吗?」
「我不知道……」
我吞吞吐吐地回答。
「咦?什么意思?」
听到我们的对话,亚娜满脸疑惑。
「这家伙一直戴著的这条围巾,就是用传说中的蜘蛛丝做出来的东西。」
哈林斯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在我的围巾上。
看来我还是别说出吉斯康口中的竜蛋已经被修拿去孵化,而孵出来的地竜也变成他的宠物这件事比较好。
「喔喔,就是这种丝吗?」
「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实物。我只听说是被卖给某国王族,没想到是卖到尤利乌斯那里。」
「因为你一直戴在身上,我还在想那条围巾到底是什么,没想到是那么贵重的东西。」
「啊……不,因为这是母亲的遗物,我才会一直戴在身上……」
「咦?啊……对不起……」
「没关系。我已经不介意了。」
在生下修之后没多久,母亲的身体状况就突然变差,最后离我们而去。
这条围巾……是母亲在修快要出生之前亲手编给我的东西。
虽然我知道材料是蜘蛛怪的丝,但没想到这居然是那么稀有的素材。
「亚娜,别在意。因为尤利乌斯只是个普通的恋母控。」
「哈林斯,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吧?」
哈林斯故意开我玩笑,我笑著抗议。
看到我们的互动,因为失言而垂头丧气的亚娜轻笑两声。
这样就好。勇者的身旁不适合阴沉的气氛。
我很感谢帮忙解围的哈林斯。
知己好友果然是一个人最大的宝物。
只不过,真希望他别再说我是恋母控了。
的确,因为自幼丧母,我对母亲的思念或许真的比别人还要强烈。
从每次见到不曾接触过母亲的修时,我都能从他身上看到母亲的影子这点,就能清楚看出这个事实。
我想起初次见到修时的事情。
那是在母亲过世的隔天发生的事。
我被修那双笔直注视著我,蕴含强烈意志的眼睛吓到了。
那是不像婴儿,与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神。
母亲是个意志力坚强的人。
尽管明知身体不好,生产说不定会害死自己,依然生下了修。
──要是我有什么意外,你这个哥哥要好好照顾这孩子喔。
说出这些话的母亲,有著跟修别无二致的眼神。
既理智又温柔,但又有些令人担心。
就是那种眼神。
仔细想想,那一瞬间让我强烈意识到自己成为哥哥的事实,同时也接受了自己身为勇者的事实。
我对自己成为勇者这件事感到畏惧。
不得不挺身而战的事实,让我没办法不感到害怕。
不过在失去母亲,看到修的瞬间,我心中涌起一定要保护他的强烈念头。
因为我是这孩子的哥哥。
即使不能代替母亲,我也要以哥哥的身分保护他。
那就是我的起点。
勇者尤利乌斯的原点。
哈林斯传来的念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尤利乌斯,魔族这次的动向好像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敌人似乎故意分散战力,一鼓作气攻进人族的领域。但我看不出他们分散战力的用意。】
【你觉得其中有阴谋?】
【嗯。集中战力明明就是更好的选择,他们却故意分散。我觉得提防一下会比较好。】
【你能看出背后的阴谋吗?】
【不行。就算是我也看不出来。但是,小心提防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忠告。】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彷佛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掉进巨大的陷阱。
没错,就像是被蜘蛛网缠住一样。
我想起和恶梦残渣之间的战斗,感到跟当时同样的不安。
然而身为勇者的我,不被允许在这种情况下逃跑。
我再次紧握用蜘蛛丝编成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