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么都没有的宇宙中前进着,以某个地点为边界,我突然感到自己身上的魔术连接变弱了。
那是把我和系统连接起来的魔术。
我的经验告诉我,这并不是因为连接自身被切断了,而是系统不能干涉到这么远的距离的缘故。
从这里开始我就不能再依靠系统,只能自力更生了。
说到底,我原本就不是借助系统的力量战斗的。对我而言现在和往常根本没有区别。
系统什么的,有没有都一样。
人类之手制作出的兵器,不可能是身为真龙的我的对手。
但这是只考虑我自己的情况。
如果把其他人的被害也考虑进来,难易度就变了。
我是不可能被人类制作的兵器杀死的。
无论这个兵器有多么优秀,都不可能打倒身为神的真龙。
要是人类也能理解这点的话,这次的骚动也许就不会发生了。虽说现在再来说这些也不过是马后炮罢了。
就算过去的人类知道这点,我觉得他们仍然会着手开发这些兵器。
知道和理解是两回事。
如果只是知道却并没有实感,就很难说是真的理解了。
然后,能理解和能接受又是两回事。
真是复杂。
人类并不靠能不能做到来下判断,而是靠想不想做来得出结论的。
自身的欲望、崇高的意志、对他人的感情。
理由形形色色,但促使人类行动的根本动机一定殊途同归。
想不想做。究其根源就是如此简单的理由。
他们的目的互不相同,根源却都是一样的。
然而目的不同才是问题所在。
正是因为目的有所不同,人类才会同族相争。
人人都以自己想做的事为优先,冲突就这样爆发了。
无法达成妥协的结果就是互相争斗。
口角、暴力、武力。
他们为了完成自己想做的事,为了贯彻自身的意志,便要把妨碍者排除掉。
如此想来,现在我前去破坏的事物中,应该也包含着某种意志。
即便那是已经毫无意义的过去的意志。
然而,无论那里有着怎样的意志,我都无从知晓它的确切内容。
用过去视确实可以窥探当时的情景。
然而过去视也只能读取过去留下的记录,读不出相关者的意志。
像D这种在我上位的神,也许连这些都能看穿。但我是做不到的。
就算是神,也有做得到和做不到的事情。
不过,能明白的事情还是有的。
制作了那些兵器的人们,已经被逼入了绝境。
造出来这点就让波狄玛斯如此吃惊,完全不考虑性价比,而且实际投入使用就只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除了做出这样的兵器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他们不可能不明白。
这些开发出来的兵器被实际投入使用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GMA炸弹一旦爆炸就会轰飞整片大陆,G-meteor更是有可能会毁掉这颗星球。
把这些兵器投入使用会怎样,稍微有点理性的人都应该明白。
然而,他们面临的状况让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他们的对手不是靠半吊子的手段可以战胜的。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和我一样的龙。
制作出这些兵器的人类,大概是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它们身上。
不过,不知是因为良心的谴责,还是单纯的因为开发没能赶上进度,这些兵器没能见到太阳就被深埋在了地下。
这对当时而言应该是好事。
这些兵器要是被投入使用,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然而,即便发生在现代,这仍然是相当严重的事态。
当时的话,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神可以采取应对措施。
如今就只能靠我了。
所以我才不得不接受波狄玛斯的提案。
由我来应对飞向宇宙的G-meteor的提案。
事实上,除此之外也没其他办法了。
能在宇宙中战斗的只有我一个。
波狄玛斯有可能私藏着有类似功能的兵器,但我并不觉得那个男人会老实地拿出来。
他趁这个机会把我支开,肯定是想借机在暗地里做些什么。
以前就是这样。
那个男人会引发预料之外的事态,并把它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诱导。
他的手段很巧妙。即便是没能预料到的事态,他也能加以利用并最终从中获利。
这次的事态确实在波狄玛斯的预料之外。
但他想利用这一预料之外的事态为自身牟利的想法却是昭然若揭。
对于不得不照着他的想法走的我的无能,我深感痛心。
同时,一切都在那个男人的掌握之中这点也让人颇为恼火。
我的前方,出现了目标的身影。
那是牵引小行星,刻意引发星体坠落的恐怖兵器的身影。
根据坠落的小行星大小的不同,最坏的情况下星球都有可能崩毁。它就是如此具有威胁性的兵器。
不过,与它那可怕的功能相对,它的外观给人一种很蠢的印象。
安装着推进装置的球状本体上,又加装了固定小行星用的八条机械臂。
乍看之下像是某种奇怪的生物,它那球状本体喷出推进用的火焰前进着的姿态也只让人觉得滑稽。
既然是波狄玛斯设计的兵器,那也可以接受。
那个男人只追求机能上的美感,并不拘泥于外表。
它那愚蠢的外观,想必就是只追求机能美的结果吧。
然后,这一追求机能美的兵器绝不像它外观所看上去的那么蠢。
注意到极速接近的我的身姿,G-meteor开始发射光弹。
宇宙空间中,光学兵器的威力并不会减弱。
真空反倒会加强它的威力。
只不过,人类的兵器对身为神的我是不管用的。
我直面逼近的光弹。
光弹被我的结界阻挡,不光没对我造成任何伤害,甚至没能减缓我的速度就消失了。
身为真龙的我的结界,发挥了系统以技能的形式再现的结界完全比不了的性能。
这是能弹开所有物理、魔术和混合效果的无与伦比的结界。
这才是真龙所掌控的结界。
别说是波狄玛斯,就连那个D都不能完全再现的龙种固有能力。
D以技能形式开发的劣化结界、波狄玛斯开发的魔术妨碍结界,都远比不上它们的原型。
因为有这样的结界,想要战胜龙极为困难。
就算引发能破坏这颗星球的大灾难,能不能伤及龙也还是个未知数。
做到这种地步,都还只是“能不能伤及”的问题。
即便这么做能突破结界,也远未达到能杀死龙的地步。
这才是身为神的龙,和人类不一样。
过去的人类虽然知道这点,却没能理解这点。
正因为没能理解,他们才会制作出这样的兵器。
还坚信这能成为他们的希望。
这一过去的希望被我击碎了。
我轻易地破坏了G-meteor。
如今已经失去意义的过去的希望,变成了垃圾在宇宙中扩散开来。
这片场景让我感到有些悲伤。
会产生这样的感情,是因为我也是不知如今是否还具有意义的、活在过去的存在吗。
简直就像是人类一样。
我也不过是在为了自己想做的事而挣扎着。
因为不像个龙样,我才会存在于此。
过去抛弃了这颗星球的龙之中,只有我一个留在了这里。
除了这里,我别无去处。
漂浮在G-meteor的残骸中,我甩开自身的感伤掉头折返。
现在回去还赶得及去帮助爱丽儿他们。
GMA炸弹尚未被投下。
像我这样的龙出现在眼前的话,G-fleet有扔下GMA炸弹的风险,但即便是这样我也能设法解决。
比起全权交给爱丽儿他们,还是由我来处理会更稳当。
波狄玛斯想做什么都没关系。
不管他在计划些什么,我都会把他击溃。
『干得漂亮』
有个声音给我泼了盆冷水。
有声音。
在宇宙空间中,这声音依然淡然地传到了我的耳边。
声音的出处,是浮在我脸正侧方的薄型机械。
我竟然完全没注意到它的出现。
也就是说,送来这台机械的主人与我之间存在着如此的力量差。
会在这个时机和我接触的存在只有一个。
「有什么事,D?」
为了把声音传到对方那里,我也开了口。
是神的话,在宇宙空间中发出声音并不是什么难事。
D,邪神、死神、最终之神。
有着各种各样称呼的,于最上位君临的神中的一柱。
那是本不会向像我这样的下位神搭话的存在。
面对这样的存在,我不客气地说道。
信奉D的人也许会因为D的搭话而喜出望外,但我只有不好的预感。
『嗯嗯。你这次的任务到这儿就结束了。所以,接下来的事就请你待在这里观看吧』
我那不好的预感果然没错。
D让我老实待在这里。
真是莫名其妙。
D应该也不希望GMA炸弹毁掉她的舞台。
「为什么?」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
D恬不知耻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在一个世界的危机面前,只因为更加有趣这样的理由就让我袖手旁观。
我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思考回路。
但是,她说这话是认真的。
人类是根据想不想做来决定最终的行动的。
这柱神也同样以此为原则行动。
有不有趣——非常单纯的理由。
D是根据自己觉得有不有趣来下判断的。
不管会造成谁的牺牲,不管会破坏掉什么东西,只要有趣就没问题。
只要有趣就什么都做。
这就是被称为邪神的D的本质。
她会对我做出这样的指示,也是因为觉得我不回去会更有趣。
让地上的几位不借助我的手,自行解决这一事态。
对D而言,这也许很有趣吧。
不过对我来说,这一点也不有趣。
「但是……」
『请你老实待在这里』
我为了提出异议而开了口,却被不由分说地命令了。
她的口气很平和,但我能感觉到那里有着不许我独断专行的坚定意志。
何等傲慢的意志。
果然很像。
虽然方向上有所不同,但这光明磊落地追求自身根源的欲望的姿态,在某些地方和那个白色少女是相似的。
比如我即是我,为了贯彻我的意志可以满不在乎地将他人灭绝的这一生活态度。
所以我很在意那个少女。
我担心她有朝一日会引发了不得的事态。
不过,现在的我正在和远比那个少女危险的存在对话中。
要是D有那个意思,我只能看到自己被杀掉的未来。
「我知道了」
被允许的答案只有一个。
如果得罪了D,也许连我之外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只要D还中意着那个白色少女,就不至于对这个世界恣意妄为,但她是有这么做的力量的。
而我并没有阻止她的力量。
我总是力量不足。
『不错的回答』
传递D声音的机械已经消失不见。
说完想说的话后,她就离开了。
我被允许的,只有在这里老实地旁观战况。
爱丽儿死掉也好,波狄玛斯放声大笑也好。
不管结局怎样,D恐怕都不会插手。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一旦插手就不有趣了。
凭借她那压倒性的力量,D可以做到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正因如此,她才不插手,只在一旁观看。
无论结果如何。
在漆黑的宇宙中,我嗟叹着自己的窝囊,把拳头握得发疼。
你要,好好地活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