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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讲/迷宅主人之谎

噗通、噗通……咚咕咚咕、咚咕滋咕……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咚咕咚咕、咚咕滋咕……噗通、噗通。

大地如生物的心脏般正在搏动,其表面软绵绵圆乎乎,像肉一样。仔细一看,上面还有像血管一样的网状纹理,再旁边是个卷着漩涡,深不见底的血池。

这里就像胃袋的底部,就像心脏的上面,就像子宫的里面,是个神奇的地方。

这也难怪。

因为这里是常世深处。

是地狱的最底最底层。

在那里,有九条金色的尾巴竖着。

她身披酷似花魁的艳红打卦,毛质堪数一流,貌美绝伦,身材窈窕纤细,个子高挑。另外,硕大的胸部就像兜不住要掉出来一样,臀部也十分丰满。她站在那里,犹如一朵盛开的鲜花。

她乃威名震天的存在。她攻陷过过去的总理大臣,曾让这个国家险些陷入战乱。甚至有人猜测,在更加更加久远的过去,九尾狐曾蛊惑天皇祸乱朝纲,把全国高的搞得乌烟瘴气,那些传说其实全都出自她的手笔。这个说法未免太过玄乎。但是……

她毫无疑问是载入传说的大妖狐。

因此,她成为了被常世判官追捕的九尾妖狐。

她正是弓御前。

弓御前缓缓张开红润的嘴唇,开口说道

「你我之间的命运,终于要在此了断了呢」

「没错,弓御前。可以说,总算要和你道别了」

在她面前,皆崎彻做出回应。

此刻,二人所在的地方是常世身处。所以,皆崎不同于行走于人世之时,不受时间限制地还原成判官的姿态。

此时的他是银色的头发,蜂蜜色的眼睛,没有披着那件红色打卦,但还是穿着那件黑色黑服。

皆崎点点头,说

「可以说,总算是结束了」

弓御前和皆崎彻之间的孽缘实在太漫长了,漫长到他们都已记不得起点是何时了。

所以换而言之,弓御前与皆崎共同协行的时间也是如此漫长。

回想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真是古怪。

双方身体安好的时候,一直都是不思悔改地你逃我追。但皆崎记得,自己生病的时候,弓御前还曾带着水果来探望他。弓御前不适的时候,也绝不会趁人之危。双方敬重对方是宿敌,从来不离不弃。

但二人的缘分因孽而起,也必然迎来悲伤的结局。

此时此刻,正是漫长战斗落下帷幕的时刻。

正因如此,弓御前感慨无量地说道

「真是太开心了……和你一起度过的时间,就像小孩儿玩耍一样快乐,本姑娘重拾了童真,结果不知不觉就连过去那『吾』的自称,摆架子的口吻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可真是惊到我了。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本姑娘』的时候,我还怕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什么意思啊,别戏弄本姑娘」

「我没那个意思」

「当真?」

「其实我也更喜欢你这个样子」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已经太迟了」

是真的,太迟了。

皆崎悲伤地说道。

弓御前的手臂新风云流水地动了起来,手指触弦。随即,一把足有人那么高的大弓,光辉璀璨地凭空显现。它宛如凤凰变成的一般熊熊燃烧,乃是一件绝世武器。

那是秘传『千年烧却乃金色火炎大弓』。

能够自如使用它的人,即便在常世之中也只此一位。

她因此得名,弓御前。

她手持最强兵器,深沉地说道

「皆崎的彻啊,这样就真的结束了吗?」

「是的,已经结束了。毕竟,我已经」

没有办法战胜你了。

所以永别了,再见。

皆崎作出回答,就像唱歌一样。

弓御前点了点头,然后……

然后?

「阿嚏」

「哇!好大的喷嚏啊,皆崎的彻啊!」

「奇怪……弓御……弓儿小姐?」

「没错!本姑娘正是你熟悉的弓儿小姐!睡糊涂啦你!」

「睡糊涂了……啊,是这样啊,原来是梦啊」

——是过去的事情呢。

皆崎嘀咕着揉了揉眼睛。

狸妖一家头顶着叶子从她面前走过。

地板上铺着蔓草花纹的厚毛毯,天花板上挂着大吊灯。这些都是人类的东西,这里曾是一家一流的酒店,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后来者里被妖怪买了下来。这里是皆崎过去的委托人开的,只接待熟客的妖怪旅店。皆崎把山姥暂时安排在了这里,等到在本来的住处恢复安。山姥虽然哭得伤心欲绝,但进了客房之后,好歹平静了下来。皆崎本想去结账,但店长却有客人要接待,就先让皆崎在前厅的沙发上等了下去。

皆崎揉着眼睛,嘟啷起来

「再怎么说也不该睡着呢」

「你肯定累坏了吧,毕竟都掉河里去了。可别勉强啊」

「喔?弓儿小姐在替我担心吗?」

「嘅,谁让本姑娘心底善良呢!这样亲切待人当然不是问题啦!理所当然的啦!再说了,你少了本姑娘就什么都不行了啊!我本姑娘可得好好照顾你才行啊!」

「嗯,是啊……确实是这样」

皆崎感慨地回应道。他细细地呼出一口气,捂住眼睛,就像忍住泪水一样紧紧咬住嘴唇。

弓儿不解地歪起了脑袋,摆起看不见的尾巴问道

「怎么这么消沉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到点事」

「别哭丧着脸啦,皆崎的彻啊,笑一个。你这个样子,本姑娘心里静不下来啦」

「但也不能抓着人的脸又是揉又是拉啊,还不住手,弓儿少觉」

就在两个人吵吵闹闹的时候,一个戴蝴蝶领带的青白色河童过来了。崇尚西洋的旅店主人以装模作样的动作行了一礼。皆崎完全洞悉来意,点了点头。他手一翻,从虚空中取出一根闪闪发光的黄瓜。旅店主人一接过黄瓜便大快朵颐。

享用完后,合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费用已收悉」

「真是的……要是跟人类之间的交涉也能这样顺利该有多好啊,嘿」

皆崎叹着气,站了起来。皆崎之前向旅店主人讨买某样东西,主人恭恭敬敬地把他要的东西递了过去。

「噢噢」

皆崎欢喜不已地叫起来,把那东西接了过去。

那是一顶闪闪发亮顺滑无比的崭新圆礼帽。

皆崎轻轻把它戴在头上,激动地说道

「好,弓儿小姐,我们出发吧!……啊,这件的也用黄瓜支付」

「真是服了你了,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不过好吧」

出发吧,狩猎狐狸!

二人的声音整齐划一地重合在一起。前厅的妖怪们被声音惊到,齐刷刷地静了下去。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二人畏畏缩缩离开现场。

皆崎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开口

「那么首先」

召开作战会议。

* * *

「要开在旅店的时候就该开吧!一边走这么快还要一边讲是不是不对劲啊!很累的啊!」

「此言差矣,我们并不知道什么地方会有九尾的手下」

「咦,是这样吗?」

「没错。妖怪旅店就不安全,满是野兽的山里感觉就更不靠谱了……正因为这样,我们一边前往人类的城镇一边讲吧」

就这样,二人开始了会议。

但是,这是个难以攻克的议题。

毕竟对手是将弓儿的尾巴续在自己身上,成为威胁的妖怪。皆崎即便变成判官,力量也只是势均力敌。另外,对方理解『谎言』的机制,恐怕不会贸然说错话。这样一来,皆崎判官的力量便指望不上了。

既然如此,应该如何应对呢。

真是把人难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二人交换意见,制定策略。

谈了许久。忽然,一阵风吹起了起来。

稍安勿躁,闲话少说。

磅磅啷磅磅、磅、磅。

「好嘞,就这么定了!」

「这主意不错」

两人总算都得到了满意的结论,彼此都没有意见。这是独一无二的答案。

「让我想想」弓儿转着手指,一边回忆一边说

「本姑娘丢了尾巴有八条……那家伙擅自捡走的有五条」

「首先收回另外的三条,让我们也积蓄力量」

「既然定了,那么事不宜迟!跟上本姑娘!」

弓儿一跃而起,气势十足地飞奔而去。

皆崎心里感到十分可靠,快步跟在后面。

弓儿能够闻到尾巴的味道。准确说,是通过若不特别用心就感受不到感觉,能够知道尾巴的所在位置。

先有五条尾巴顺流而下,那么其余三条肯定不会掉到太远的地方。正如预测,弓儿了解尾巴就在隔壁的隔壁的山里。

皆崎和弓儿开始卖力登山,一起沿兽道前进,时不时地栽个跟头,然后又栽个跟头,脚下一滑又摔下去。这条路走上去绝不容易。

两人在树上露营之后,抵达了方位所在的煽动。但是,问候在这之后。

「哎呀哎呀」

「奇了怪啊」

山的侧面有个自然敞开的洞口。

皆崎和弓儿来到山洞深处惊呼起来。

两人面前的地板上铺着狮子的毛皮。这个国家除了在动物园里之外不可能有狮子,这就表示那东西是在还与国外相通的时候弄到的,是贵重而又奢侈的宝物。

不止如此,狮子毛皮上面还竟然堆着金银财宝。

宝石和金块闪闪发亮,十分晃眼。也可以说,这是一些破烂堆在一起。如果那些是美味佳肴,弓儿现在肯定已经扑上去了。但是,二人都对人类的钱财没有一丝兴趣——顺带一提,这也是他们总是挣不到盘缠的原因所在。

二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从那些闪闪发亮的东西上移开,转向了山洞的主人。

皮毛上面稳稳地坐着一个男人。

他整整齐齐地穿着旧时的羽织,发型梳着大背头,形象让人分不清属于现代还是古典。但不管怎样,唯独一件事非常确定,那又整洁又富有的形象实在看不出是个住在山洞里的人。『正因如此』,他还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那么,这个男人究竟什么来头?正当皆崎和弓儿思考的时候。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他羽织的袖口探出一点点头。

皆崎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那个东西。那长长的东西看起来就像管狐,但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呈金黄色,蓬松柔软,自由蠕动。

数量,是三条。

弓儿指着那东西,大叫起来

「啊啊,是本姑娘的尾巴!?」

「您那是管狐……在东北应该称为饭纲吧。用弓儿小姐的尾巴代替驱使……您莫非是饭纲使?」

「正事正事。我们的起源早在自常世与俗世相融之前便之前,是代代延续的凭物筋,也是一流的使用者……但是,目前正用顺着河冲下来的这些尾巴作替代品使用。让两位见笑了,不过手感倒是非常不错」

男人流畅地答道。饭纲是一种妖怪,能回答操纵者的提问,或作出预言,或对人下咒,实现各种神奇效果。这里的财宝应该就是利用饭纲挣来的。他能自如驱动弓儿的尾巴,足见他实力不俗。

但是,弓儿激动得又蹦又跳,哭得稀里哗啦

「咻咻咻,本姑娘的尾巴被当做那啥饭纲的代替品啦!」

「毕竟拥有资质就能自如驱使弓儿小姐的尾巴呢……不过,尾巴现在是您的宝贝挣钱工具,就算提出『我们才是它们本来的主人,请还给我们』,您肯定也不会乖乖答应吧」

「不,这也不一定」

「喔?」

皆崎挑起半边眉毛。他手一翻,取出烟杆,吸了口烟又吹出来,说道

「莫非另有隐情?」

「实不相瞒,过去装饭纲的筒子被人夺走了」

男人惋惜地说道。

皆崎和弓儿不禁颦蹙起来。从饭纲使手中把他们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凭物夺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而且此人还是实力高强的使用者,想必对手不是泛泛之辈。

面对如此思索的二人,男人讲道

「有座大屋里住着一个女人,我想从她手中取回我的饭纲」

事成之后,我即刻奉还替代品。

男人语气坚定不移。他果真对犹如自己血液一般熟悉亲昵的凭物眷恋不舍,在他看来,就算是弓儿的尾巴都不能取代。然后反过来也就是说,除非满足的他的这个心愿,否则他绝对不会归还尾巴。

皆崎完全明白,点了点头,果断上前问道

「可以细说吗?」

于是男人开口,就像讲夜晚的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他的讲述,从这样一句话开始

「你们可知道迷宅?」

* * *

所谓迷宅出现在山的深处,是为来访者带来财富的梦幻宅子。

一跨过迷宅的门便会看到满园绽放的红白色花,还有鸡在玩耍。宅子后院是养着牛和马的小屋,还有雄伟的芦毛马吃着草。然后在豪华的大宅子里,火盆上正在煮着铁瓶,就像随时都能泡茶一样——然而,屋里空无一人。迷宅就是这样的地方,就是这样的怪异。

迷宅会突然消失,也会突然出现,进过一次就无法再进去第二次。

男人说,他的饭纲被那个『迷宅主人』偷走了。

问到具体事情时,男人含糊其辞,只说『去了就知道了』。

这应该表示,他担心和盘托出后可能遭到皆崎他们拒绝。不管怎样,那里露出危险的气息。男人只闻他们到底愿不愿意冒险,而皆崎和弓儿这样答道

「没办法了,毕竟是为了弓儿小姐的尾巴」

「有危险当然知道!不就跟平常一样吗!」

他们答应男人前往不远的大山深处。

但是,迷宅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算了,我觉得这总有办法的」

然而,皆崎却不慌不忙地这样说道。

迷宅有着一旦离开就无法回去的性质,但皆崎和弓儿还从来没有进去过。尽然如此,他们就不属于再度到访,作为新客不应该遭到拒绝。然后最关键的是,他是『魍魉侦探』,正式地接受了饭纲使的委托。

既然这样,迷宅一定会出现。

现世的规则已经变成了这样。

到达指定地点一看,果真有一扇漆黑的大门立在那里,就跟皆崎说的一样。

弓儿交抱双臂,不得不服地说

「唔唔,真就跟你说的一样」

「可不是吗。好了,这地方究竟是不是他说的那样呢?」

二人从外头向里面窥探。就跟传说中一样,里面盛开着红白色花,后面耸立着宏伟的日式大宅。鸡在到处玩耍,屋后头还传来马的声音。

但是这里有个疑点。

不,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喔?是客人来了吗?」

正如饭纲使所说,里面有个女人。

那是一位美丽的女人。乌黑亮泽的秀发,清秀的双眸,红润的嘴唇,高高的鼻梁,雪白的肌肤。

她的美丽就像人偶,似是有几分不自然,然而流畅的动作又颇具人味。女人把水洒在大门口。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门口已经变成了一片小小的池塘。女人嫣然一笑,说道

「这里是迷宅,为来访者授予财富的地方。既然来到这里,就表示二位有资格穿过这扇门。好了好了,别站着了,请进来吧。我身为宅子的主人,欢迎你们到来」

女人优美风雅地轻轻说道。

她的身上散发出危险而不祥的气息,但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就不客气了」

「本姑娘有股不祥的预感啊」

皆崎说道,弓儿也悄声嘀咕。

二人立刻穿过黑色的大门。情况就紧接在这之后。

地上是一大片积水。噗唰一声踩上去的瞬间,顿时一股强烈的冲击贯穿二人全身。仔细一看,水的那头泡着绳索一样的东西,而那东西连接着箱形蓄电池,正噼里啪啦危险地迸射着电火花。

这是个简简单单的陷阱。

现在已不是传说中所讲的往日,而是拥有电气的时代。皆崎和弓儿这下沉痛地回忆起这个事实。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的意识已几乎被收割。

皆崎缓缓地抱怨起来

「真是万万没想到」

「触电的感觉真糟糕」

两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皆崎在迷蒙中听到女人的声音。

她在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不久,笑声变得高亢。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天旋地转的视野中,皆崎注视着女人的新拱顶。她关掉蓄电池,用绝缘的棍子翻滚皆崎和弓儿,确认已经断电后小心翼翼地带上胶手套,提着二人在地上拖行起来。

皆崎和弓儿浑身是不上力气,束手无策地任凭女人拖走。

他们到达了玄关,然而紧接着,外面的景色就涣然扭曲了。

* * *

皆崎非常清楚。

弓御前是一名弱女子。

她喜爱作恶却容易动容,武艺卓绝却喜欢玩耍更胜过战斗。她就像年幼的孩子喜欢恶作剧,本性纯真。然后,她动不动就爱不高兴,然而却在敌人面前还能开怀大笑。

皆崎追赶她,赶上她,逮到她,跟她战斗,最后明白过来。

自己并不讨厌弓御前。

岂止如此,他在内心的最深处甚至从未把她当成敌人。

他反倒喜欢着弓御前。

她笑起来那么开心,那么纯真,丝毫没有恶意,这一点与那些坠入常世的罪人们截然不同。皆崎身为在常世当差的判官,遍历无数丑陋的罪行与谎言,渐渐地已然身心俱疲。在那毫无色彩的灰暗岁月里,和弓御前之间纯真的追逐可谓是他心灵唯一的绿洲。

没错。所以,皆崎彻

对她做出了非常过分的事情。

「……对这件事,我一直后悔不已」

「快醒过来,皆崎的彻啊!」

「嘅呼!」

皆崎内脏被猛烈挤压,肺里的气全被吐了出来。

这么剧烈的冲击,一不留神怕是命都没了。

皆崎看了看情况,结果发现是弓儿正骑在他肚子上,而且还在一蹦一蹦。皆崎在她的追击之下咳嗽不止。他把弓儿放了下去,一边喊疼一边坐起来。

「弓、弓儿小姐啊,你已经吃过饭了吧」

「干嘛把我当老太婆!再说了,本姑娘还没吃呢!算了,这些不重要,你先看看周围!」

「嗯?好的」

经这么一说,皆崎四下环顾。他们被搬到了一间宽敞的座敷之中。槅扇颜色是白色,天花板很高,地上铺着干净的榻榻米。但是,这些都不值得吃惊。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除了皆崎他们之外还有别人。

其他三个人围绕着他们,各个忧心忡忡神色黯淡。

一个带着太鼓穿着松垮垮粉色衣服的艺人模样男人,一个系着大大的蝴蝶结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还有个显然不习惯走山路的上班族模样青年。这些人身上感觉不到共通性。他们都一样担心着皆崎,脸上挂着不安的表情。

皆崎苦恼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各位莫非都是听到迷宅的传闻后来到这里,然后中了陷阱?」

「不,我的情况不太一样」

上班族模样的青年开了口。但是,他就像害怕对话一样又把嘴闭上,似是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引起什么情况。

艺人模样的男人觉得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晃着毫不输给太鼓的大肚子,砰的拍了一下太鼓,发出浑厚的声音

「在下是受盛情邀请来这里表演的!」

「我是看到了高薪聘请家教的广告」

着学生制服的女孩说道。她身上穿着的,是当下仍能够为学习能力背书的著名高中制服。能让她跑到这种深山里来,想必报酬相当有魅力。

皆崎转动目光。在那边,上班族模样的青年正擦了擦汗。

「我、我是接到想把老旧大宅改造成民宿的磋商才来的,我为了这趟生意制定了丰富的计划啊!下班时间都过了,居然还要我加班……啊啊,天啊!」

「嗯,这也真是个……十分积极向上的陷阱啊」

皆崎感慨地搂起胳膊。

设陷阱的那位非常积极地把人招到这里,最后把所有人电晕过去之后拖进了房子里。这样的背景之中,透露出浓郁的恶意。

穿学生制服的女孩害怕不已,小声说道

「我们会怎样?这里又没有窗户,槅扇好像也从外面被堵住了。虽然应该可以把格栅踢破,但我实在不敢……我们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啊」

「别担心,小姑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先放宽心吧。只要做好准备,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哇、哈、哈、哈」

砰的一声,艺人拍了下太鼓。看来这是想要缓和气氛,他似乎人不坏。但是,成年人的努力对女学生并不奏效。

她冷淡地转向一旁。艺人不耐烦了。上班族青年只顾擦着冷汗。就这样,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僵硬。就在这个时候

「当然出得去了!不必担心!」

一个甜腻的声音唱了起来。

所有人都惊讶地朝那边看过去,只见槅扇大大敞开。

在那里,仿佛幻影一般站着一位美丽女子。

但问题在于,在她身后呈现的景象。

女学生嘶声尖叫,艺人哽住发不出声音,上班族直接晕倒过去。皆崎狐疑地摸了摸下巴,弓儿发出钦佩的赞叹。

她身后是一面板墙,墙上伸出针,许许多多的人被那些针刺穿,痛苦地挣扎着。他们被刺穿,被挂起来恐怕已经很长时间了,内脏从腐败的一部分肉里流了出来,挂在身上摆啊,摆啊。他们身处永恒的痛苦之中,身上散发出肉与血腥臭无比的气味。

大屋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

宅子已经从现世转移到了某个可怕的地方。

女人展示那残酷的景象后,砰然关上了槅扇。

凝重的沉默弥漫开来。

她开心地笑着,说道

「各位也都知道,我是这所迷宅的主人,你们现在被我的力量困在宅子里的时空之中,杀了我就再也无法无法返回现世。就算不听我的话,等待你们的未来也是一样的。不过,如果有乖孩子照我说的去做,我就放他回到原来的地方」

「喔?当真?我们该怎么做!」

艺人迫不及待地身子前倾,唾沫横飞地问道。

这是一手臭棋,这种时候决不能立刻就询问对方的要求。一旦对方给出选项,思维注定会被限制。皆崎本来提醒,但根本不给他时间劝阻,美丽的女人继续说了下去

「异能、使魔、又或是珍贵的宝物,只要交出这些东西,我就老老实实放你们回原来的地方」

「呃,那个,要是什么都没有,该怎么办?」

女学生瑟瑟发抖,问了过去。她看上去确实不像身怀什么特别的东西。

也就在这个时候,皆崎明白了饭纲使被夺走凭物的来龙去脉。他为了回去,交出了饭纲。既然告诉他屋子会被扔到异次元,他肯定无法抵抗。

面对女学生无力的提问,女人嫣然一笑,一边行礼,一边撂下话来

「这种情况,把别人的抢过来就行了……嗯,我想想。比如」

女人笑得更深,仿佛散发出野兽的气味。那是捕食者的笑。

她美丽的面庞上露出丑陋的表情,给出了一个貌似善意的建议

「就把其他人身体的一部分给我,怎样?」

* * *

嗖砰!

美丽的女人关上槅扇,随着嘹亮的笑声飒爽离去。

五个人被留在了后面。

哎呀,他们乱作一团。

怎么会这么惨,这该怎么办啊。周围阵脚大乱,皆崎却静静地思考了某件事。不久,艺人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

「这可不行,我们在这里自乱阵脚一定正中对手下怀。再说,我可坚决不要献出重要的东西或者身体的一部分!我们首先确定能够做什么,然后逃出去吧。先把槅扇打开看看吧」

「说的没错,说不定万一有路可以逃出去呢!让我们齐心协力找到出路吧!」

上班族攥紧双拳,鼓足了气势。女学生眼里含着泪,也点了点头。唯独皆崎没有反应,还在继续狐疑地摸着下巴。弓儿扯了扯他右手袖子,说

「喂,皆崎的彻啊,你虽然拥有优秀的异能,但它能够分离交给别人吗?」

「不,弓儿小姐……我绝无抛下『魍魉侦探』力量的打算。再说,『魍魉侦探』就是我,我就是『魍魉侦探』,二者是分不开的」

「那该怎么办啊」

「这个嘛……正确答案应该是,什么都不做吧」

「你说什么?喂,这是什么意思啊」

皆崎点点头,这样答道。

弓儿非常诧异,闹了起来。

皆崎把嘴凑到弓儿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弓儿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正当弓儿冷静夏利的时候,皆崎却起身站了起来。

另外三个人似乎要探索罩子。他还有事情需要先确认清楚,也就不能放任他们不顾。皆崎带着弓儿跟了上去。

最开始是艺人开口

「出发吧,各位!」

「是!」

「嗯」

「很好」

「怎么总觉得就唯独咱俩不兴奋啊」

艺人提心吊胆地把手放在了格栅上,最后鼓足气势,大叫一声打开槅扇。

咻嗙,槅扇轻轻松松就滑动了。

三个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从庭院向外窥探,几乎是跟刚才一样的凄惨情景,板墙那边的针山露出来。在那里,是一幅遍布痛苦与污物的地狱绘图。

面对这一幕,三个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但是,可怕的景色还远远没有结束。

沿着外走廊望过去,又朝大门窥探

门外一步的地方,竟然是一片火海。

在熊熊燃烧的焰红之中,烧得焦黑的骷髅正再跳舞。他们已经碳化,却还是不停地摆着快垮掉的手脚跳个不停,同样深陷永恒的痛苦之中。

见状,三人明白过来,自己即便跨越这片火海肯定也无处可逃。不,在逃掉肯定就会被熊熊烈火烧成灰烬。那火焰肯定吞噬着一切,不断扩张下去。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只有后门了。

但是三人绕道后面之后,又是一阵哑口无言。

外面掉落着断臂。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胳膊。女人的胳膊,小孩的胳膊,男人的胳膊,老人的胳膊。

那些胳膊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傻傻地,华丽地掉在哪里。

但是,刚一移开视线,景色忽然一变。

胳膊变成耳朵,变成腿,变成鼻子,变成眼珠,唯一不变的是,人体的一部分散落在那里。他们实在不敢踩着那些东西逃跑。

面对此情此情,所有人想不明白都不行。如果试图穿过这片地方,自己身上的东西肯定也自然而然七零八落。这里就是那样的地方。

完全无处可逃。

面对残酷的现实,女学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上班族也口吐白沫。

两人坦然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艺人搀扶着女学生,慌慌张张说道

「这、这可不好,我们回屋吧。这里根本逃不出去」

「就这么办。这样的情景你们太过刺激了」

一人抱起女学生,皆崎背起上班族。

就这样,五个人一起返回了大宅。皆崎和艺人吧女学生和上班族放在榻榻米上躺下。二人的脸色十分痛苦,俨然被噩梦所折磨。面对这个情况,艺人点点头,直勾勾地朝皆崎注视过来,接着说道

「在下有个提议跟你商量」

「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呢,但姑且还是听听吧……您又有何事?」

艺人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每次呼吸,那雄伟的大肚子便上下起伏。嘶,呼,哈。圆滚滚的肚子晃起来。嗙,艺人一巴掌拍在肚皮上,下了十二分决心似的讲了出来

「我们把这个青年杀了,分掉吧」

「哎呀呀」

「咯咯」

皆崎和弓儿听了这过分的提议,眼睛瞪得滚圆。

但是,艺人对着他们慷慨激昂地高谈阔论起来。

* * *

「女学生还有未来」

「这位上班族青年也还很年轻,我认为他也有漫长的未来」

「所以,我们不能杀她」

「你有听我说吗?」

「男人的将来根本无足轻重!而且,在下的妻子已经离在下而去了!如果在下在这里救了她,她说不定会一下子喜欢上在下。在下趁着这个机会说不定就能娶到新老婆了」

「唔……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吧」

皆崎摸了摸下巴。在他面前,艺人又一次拍响肚皮。

嗙~~~的一声,他继续往下说

「诶,别磨磨蹭蹭了!我们不把身体的一部分交出去就回不去,所以干脆选个人大卸八块最有效率,痛苦和损失也都很少!」

「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还是说,你有办法打破这个情况?」

「有啊」

皆崎轻描淡写地答道。

艺人一下子僵住了,与此同时还响起其他人惊呼的声音。只见女学生和上班族瞪圆了眼睛。二人苏醒令艺人始料未及,艺人慌得一塌糊涂。

「慢着,你们什么时候醒的啊」

「从你说老婆跑了的地方」

「我一醒就听到你想让我做你老婆,恶心死了」

上班族眼神淡定,女学生满脸嫌弃。

艺人顿时涨红了脸,就像只煮熟的章鱼,气急败坏地吼起来

「见鬼,见鬼,没办法了!事已至此,只能把你们全都剐了!」

「都说了冷静下来,而且又没必要杀任何人」

「可是,这样出不去啊」

「出得去啊?」

皆崎再次轻描淡写地说道。

三人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若不满足要求,迷宅主人肯定不会放人。然后,外面依然是犹如地狱一般的景色,迷宅主人不让宅子回到原处就无法逃离。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是,皆崎缓缓叼起烟杆,吸了口烟又吹出来,说道

「其实,我早就识破『谎言』了。至于一直默不作声,是想充分确认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不过,也是时候了」

「那么……可以开始了吗?皆崎的彻啊!」

「嗯,当然可以」

皆崎摘下圆礼帽。双胞胎姐妹吃惊得呆住了。

啪,弓儿拍打双手。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在神圣的节拍声中,『魍魉侦探』宣布

「下面进入『解谜篇』」

迷宅主人提出蛮不讲理的要求。

隐藏在背后的谎言究竟是什么?

啪,弓儿高声吆喝

「敬请期待!」

* * *

「咦?」

「诶?」

「唔?」

「喔?」

首先听到的,是美丽女人的声音。

这一次,屋里的三个人并没有被移动。

唯独之前撒着狂笑扬长而去的女人被请到屋里。她好像正在别的房间里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她手里还端着茶杯,傻里傻气地反复眨着眼睛。

用神奇让她飞过来的人轻轻地叼起烟杆,吸了口烟又吹出来,说道

『魍魉侦探』不说谎。

口中所述,皆为事实。

「归根结底,『迷宅』是什么?」

「磅磅、磅磅、磅」

「那是『山里的房子』『对造访者授与财富』的地方……在许许多多的传说中,共同点是红白色花与内部装潢,以及养着牛和马,另外就是『无法再度造访』。但是,这里缺少了一个即便存在也毫不奇怪的信息,那就是没有提及『不离开的惩罚』」

「磅磅、磅」

「然后啊,这其实是一个重点。『迷宅』之中通常『没有人』」

皆崎讲道。三人大惑不解。这就奇怪了,因为『迷宅』主人就在眼前。

她拥有神奇的力量,让宅子飞到犹如地狱的地方。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但是,皆崎摇摇头

「刚才我就说过了。从未证实过长期住在『迷宅』之中会有怎样的惩罚。尽管一旦离开就无法返回,但这不妨碍一直留在里面。然后,当有新的人造访时,向对方宣称自己是『迷宅』的主人,把『迷宅』自然移动装成自己的力量,这样一来……瞧,『迷宅主人』就横空出世了」

「磅磅啷磅」

「也就是说」

「对,正是如此」

这么问的是人谁?是谁都没错。

三对目光汇集在女人身上,美丽的女人心惊胆战。这时,皆崎吸了口烟又吐出去。

「也就是说,那个只是在『不能再度造访的神奇宅子里一直住下去的,一个普通人』」

这就是谜题的答案。

磅磅、磅……磅磅。

「但是,外面异样的景色呢!那又是什么!」

「喔,那纯粹只是偶然」

「偶然?」

「本来就没有什么不正常——地狱平时就是这幅模样」

皆崎感慨地说道。弓儿也点点头。艺人「啥?」惊呼出来。

皆崎把烟杆在手里咕噜一转,叼在嘴里,继续往下讲

「正如传说中所说,『迷宅』不会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会在各个地方出现。而它出现的地方之一,正好就是常世和现世融合在一起的地方啊……这里无非只是与现世接壤的,真正的地狱。这个女人其实什么也没有做,我们只是跟着宅子一起『碰巧』移动到了地狱里……仅此而已」

「磅磅……磅」

「再等一段时间,宅子应该就会飞到原来的地方,但估计要花上不少时间。客人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交出了自己『重要的东西』。她拿到东西之后,只用这样说就行了:『瞧吧,让你回去了』……然后,『迷宅』不能再度造访,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你被发觉」

「磅磅啷磅磅啷磅磅啷锵」

「弓儿小姐,有点随便了」

「磅当当」

弓儿用嘴发出三味线发不出的声音来代替回答。

皆崎缓缓向女人看去。谎言被拆穿,真相被揭露,愤怒让美丽的女人变得就像厉鬼一样。皆崎向她问道

「若要申辩,我且听一听吧」

「都是这个世道的错!」

女人声音尖锐地叫起来。她不否认自己的罪行,反而算是已经承认了。不止如此,她在愤怒之下喷洒出大量口水。皆崎没搞懂情况,皱紧眉头。如人偶般貌美的女性连青筋都爆了出来,激动万分地讲起来

「从来就根本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真正的我!妈妈这么对我说,姐姐这么对我说,身边人人都对我这么说,然后我就动了整形手术,抛弃了自己的脸和身体!明明我那么喜欢过去的我!可是所有人都骂我丑,朝我扔石头!啊啊,这样一来我就完全不会再回到从前了!瞧,我聪明地利用这个会移动的房子,抢走了别人重要的东西!这种游戏究竟哪里不对!」

「当然不对了」

「为什么!?」

「因为您欺凌的人都和你的过去毫无关系。既然如此,您的游戏就连复仇都算不上,只是蛮不讲理地换位到了掠夺的一方而已,难道不是吗?」

皆崎这番话令美丽的女人呼吸为之一窒,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表情变得扭曲。

看样子她自己其实也已经隐约知道,自己这恶趣味的游戏里其实没有半点大义名分。

美丽的女人「啊啊啊」地叫起来,捂住自己的脸,用指甲猛地抓挠人造的面庞,留下笔直的爪痕。她一边在肌肤之上留下凄惨的红线,一边叫喊

「但是,我不行!这份痛苦,这份憎恨,这份愤怒,我按捺不住!」

「想必也是吧……那么就让我来帮您吧。斩断罪业正是『魍魉侦探』的职责所在」

皆崎仁慈地说道。女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弓儿就像在安慰她,奏响空气三味线。

「磅磅……磅」

「好了,今宵『谎言』有二。一为『迷宅主人』之谎,二为『若不叫出重要的东西就回不去』之谎。那么,这次的『谎言』程度如何呢」

应着皆崎唱歌般的声音,一个黑色发条突然出现。发条喀嚓一声嵌入怀表背面的孔洞,转了两圈。随后,怀表浮在半空之中。

皆崎嘴角一扬

「两分钟。那么」

「好戏登台!」

弓儿接过皆崎的话,挺起胸膛。

「各位观众,敬请笑览」

弓儿往地上一蹬。她转了三圈,姿态变成一把细长优美的刀,落在皆崎手中。皆崎的姿态也在瞬间发生变化,穿上了黑色和服,披上了红艳的女式打挂。皆崎举起银色利刃。

『魍魉侦探』宣言道

「下面,今宵『开讲』」

* * *

咚,节气在榻榻米上一蹬。

他目光的前方,是美丽的女人。她就像正等待着审判,将双手放在胸前,不躲不逃,只是用泫然欲泣的眼睛凝视着皆崎。

「所言其一,不可欺骗他人,巧夺重要之物」

他向女人轻轻横刀一扫,不见血溅。

但是,女人闭上了眼睛,安然倒了下去。皆崎像跳舞一样动起来

「最后一言」

「诶诶,在下!?」

艺人指向自己,错愕地叫出声来。

皆崎点点头,停了下来。

艺人本打算把上班族青年杀死并大卸八块,但并未实行。若不是置身这种情况,他肯定不会萌生杀意。

「有反省吗?」

「在反省,在反省」

「那就好」

皆崎重重地点点头。

「哎,捡回一条命」艺人嗙的一声拍响肚子。

『魍魉侦探』轻声细语

「今宵所讲到此谢幕」

他笔直将刀垂下。滴答,银怀表转动。恰好两分钟过去。皆崎和弓儿恢复成原来的姿态。

皆崎的眼睛变成红色,颜色变深了一些之后又恢复成平时的颜色。弓儿唱起来

「磅磅、磅、磅、磅」

后面就不耽误大家了。

* * *

女人从自己都无法驾驭的憎恶之下获得了解脱。

结果,她稀里哗啦地哭起来。面对自己身上的沉重罪孽,美丽的女人潸然落泪。

「对不起,对不起,还请原谅我」

「……这」

皆崎没有办法安慰她,毕竟她的罪业太过深重。

皆崎和弓儿被带到宅子深处的小屋,那里滚落着水晶、护身符等异能的证明,另外还有使魔等种种宝物。那些东西中间还露出已经萎缩的耳朵、烂掉的手指和干瘪的眼球。她过去夺走的东西,已经再也回不到受害者的身上了。

她在恶鬼般罪行的重压之下颤抖,双手合十。

「等『迷宅』会到原来的地方,我就到寺里出家为尼。即便我忏悔自己的罪行,最后肯定还是要下地狱吧。我一定诚心赎罪」

「……您所犯下的是无法挽回的过错,是太过愚蠢而且残酷的失败。就算这样,您还是要在有生之年尽量帮助他人,行善积德。你的行动,常世的神一定看在眼里」

皆崎对她讲到。她频频点头。

她答应皆崎,今后将为别人而活。接着,皆崎到处翻找宝物,从金色招财猫和钞票堆之间的缝隙中找到了饭纲使用的筒,顺利回收。

最后,『迷宅』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漆黑的大门打开了。

所有人都等待着这一刻,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踏上归途。上班族青年和女学生交换了联系方式。艺人尽管被女学生拒绝了,但出乎意料地和青年约好一起去喝酒。

最后,美丽的女人也离开了这里。

她心中一定万般悔恨吧。但是,她还是对着大宅吐露出短短一句话。

「……谢谢一直以来的照顾」

迷宅之中已经没有人住了。

正因如此,它什么也不说。

就算这样,女人还是对它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朝尼姑庵去了。

皆崎目送那纤细的背影渐行渐远,说道

「好了,我们也走吧,弓儿小姐」

「嗯,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弓儿情绪很低落。

皆崎带着沉闷的她回去找到饭纲使。

饭纲使一见二人便喜出望外,看来他一直睡不着觉,坐立不安地等待这结果。见到熟悉的凭物从筒子里钻出来,他兴奋地说道

「回来的好,回来的好啊,代代依附我们一族的家伙们啊。噢噢,你开心吗?这样啊这样啊,历经艰难再次相逢,我也很开心啊」

「那么,弓儿小姐的尾巴……」

「嗯,还给你们,我已经用不上了。不用谢我,三条全拿去吧」

男人双狂帝把三条金色的尾巴一并交过来。正当皆崎准备接的瞬间。

弓儿发出咯咯咯的叫声。

她飞快地一跃而起,抓住尾巴直接插在屁股上。

瞬息之间,她的身影微微发育,变成差不多女高中生的体型。她动起变得修长的手脚,使用尾巴之中的妖力,以可怕的速度飞奔而去。

转眼之间,弓儿便不见踪影。

好吧,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魍魉侦探』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迷宅主人

被逼无奈进行整形手术,

因容貌变化而痛心不已,

决定一直住在迷宅之中,

怀着不堪回首的过去。

冒充迷宅主人的普通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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