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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讲/魍魉侦探之谎

来讲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经历了什么,

使得皆崎彻和九尾的弓儿,

成了侦探和助手的关系呢。

决定命运的时刻,就是那个时候。

在地狱最底最底层,在常世的深处做出了结的时刻。

弓御前手中拿着最强的武器,轻声说道

「皆崎的彻啊,这样就真的结束了吗?」

「是的,已经结束了。毕竟,我已经」

没有办法战胜你了。

所以永别了,再见。

魍魉侦探答道。弓御前缓缓地点点头。

皆崎非常清楚。

弓御前是一名弱女子。

她喜爱作恶却容易动容,武艺卓绝却喜欢玩耍更胜过战斗。她就像年幼的孩子喜欢恶作剧,本性纯真。皆崎追赶她,赶上她,逮到她,跟她战斗,最后明白过来。自己岂止不讨厌弓御前,在内心的最深处甚至从未把她当成敌人。

他反倒喜欢着弓御前。

身为判官的他遍历无数丑陋的罪行与谎言,渐渐地已然身心俱疲。在那毫无色彩的灰暗岁月里,和弓御前之间纯真的追逐可谓是他心灵唯一的绿洲。

没错。所以,皆崎彻

对她做出了非常过分的事情。

「请你亲手结束掉我这疲惫不堪,消磨殆尽的这条命吧」

他打算让弓御前杀死自己。

打算让受尽操劳的自己化为灰烬。

听到的回答,弓御前露出悲痛的表情。那是痛苦难耐,泫然欲泣的表情。借着,她下定了一个决心,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挽起得意的大弓,将弦绷到极限。皆崎如同等待处决一般闭上眼睛。就在这时。

弓御前猛地转身,

「这就是本姑娘的回答!」

射向了阎魔大王的宝座。

「慢着慢着慢着,等一下!」

「哈哈哈,活该啦你!」

皆崎急忙斩下了她的尾巴。

弓御前未做任何抵抗。唰,大量的鲜血飞洒开来。被斩断的金色尾巴在地狱里飘忽不定地被冲走(后来被四条尾巴的屋里和饭纲使捡走)。然后,皆崎因为身上淋到弓御前的血,无法再完全变成人类。多么讽刺啊,他渴望死亡的结果,竟是与愿望背道而驰。

然后,弓御前射出的箭射中了。

阎魔大王死亡,常世与俗世融合在了一起。

作为惩罚,弓御前变成了弓儿,担任『魍魉侦探』的助手。

但是啊,这里有个地方实在不对劲。

杀死阎魔大王是重罪,而且还让常世与俗世混乱不堪。照理说,这样的罪孽即便死上几百次也赎不清。然而,为什么仅仅只是『担当助手』就饶过她了呢?

这当然不是没有道理。

说到底,如果阎魔大王完全安好,箭根本不可能击中他。他就是拥有如此杰出的力量。可是阎魔大王又为什么化成了血与灰呢?

这个问题另有答案。判官最后注定精疲力竭,精神受尽摧残。目睹丑陋的罪行,降下沉重的惩罚,久而久之,阎魔大王也像皆崎彻一样彻底消耗殆尽了。

结果,他在宝座上刺穿了喉咙,已经了断了自己的生命。

弓御前射出的箭命中的瞬间,正好是『阎魔大王生命将绝』之时。因此,对阎魔大王放箭虽然不敬,但决不该被治杀害之罪。常世之神公正严明,同时又对不当遭受重罚的妖狐作出了随意的处置。

何况阎魔大王已经死了。

执着于他也毫无意义了。

所以,守望极乐与地狱的常世之神想出一个计策。

后来发生种种事情,然后就到了现在。

弓儿再次站在鲜血淋漓的常世底层,说道

「常世之神的坏主意,能够识破『谎言』的你一定早就察觉到了吧?」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弓儿直面皆崎,问了过去。

皆崎听着这番话,咬紧牙关。弓儿就像唱歌一样,揭穿一个弥天大谎

「『只需揭露谎言积德行善,你便可重回人类之躯,终得安宁』————真是赤裸裸的谎言」

「……原来弓儿小姐也发觉了吗」

皆崎愁苦地问道。

对此,弓儿——不,弓御前摇了摇头,接着往下说

「我现在不是弓儿,是弓御前。是的,要让常世和俗世恢复原状,就需要新的阎魔大王,而且阎魔大王只有无与伦比的判官才能胜任。常世之神让拥有非人之躯的你去不断审判罪行积累经验,等你的眼睛完全完成鲜红色后,就让你当新的阎魔大王」

「……这我,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弓御前带着责备之意,低沉地问道。

皆崎没有回答,继续保持沉默。

弓御前摇摇头,然后用满载女性恋慕与母亲慈爱的声音对她说道

「阎魔大王的职责比普通判官还要沉重,那将是永恒无尽痛苦……温柔的你要是继续以『魍魉侦探』的身份旅行下去,最终一定会变成阎魔大王,然后被没有终点的苦劳彻底摧毁」

「弓儿小姐,你可真是」

「吾绝不接受那种结局,所以吾一直盯着这一刻!」

弓御前像吐血一样吐露心声。

要是永远都在一起该多好啊……她脸上挂着笑容,心中默默等待。

紧盯着能将『魍魉侦探』无法逃避的命运扭曲,改变的这一天。

「吾找回了尾巴,变回了弓御前,将要从常世之神手中夺走这混沌的世界!吾将亲自成为王施行统治,不再设立新阎魔大王!吾绝不让常世之神得逞!」

弓御前坦坦荡荡地嘹亮宣言。瞬息之间,就如同回应她的决心与气魄,她的周围涌现火焰。耀眼的金色释放剧烈的热量,金光之下的弓御前美丽无比。

她凶恶而壮烈地展现出王者器量。

皆崎被可怕的热量压制着,向弓儿主张

「那样的话,常世与俗世会一直深陷混乱!」

「那又怎样!吾根本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背负常世是无穷的重担!届时,温柔的你必然会万劫不复!」

皆崎上前一步。他肌肤被灼伤,美丽的银发被烧焦,化成碳。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停下,继续向前,然后拼命地喊过去

「停手吧,弓儿!」

「……吾乃弓御前啊」

弓御前严肃地摇了摇头。

皆崎非常清楚。她是一名弱女子。

皆崎深知她的温柔与脆弱,却还是选择以让她杀死的方式来结束。他甚至这个决定多么过分,但依然把自己的命交给了弓御前。

结果,弓御前八条尾巴被斩下,无法恢复本来的姿态。

『我说,皆崎的彻啊』

和她走在一起,他

『少了本姑娘,你真的是什么都不行啊』

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后悔。

『嗯,确实是啊』

「我绝不能再让你为我背负更多罪孽!」

「但你要怎么办?你失去了吾这把刀,这里也没有『谎言』。尽管吾敌不过增强力量的你,但你现在无计可施」

这样就,结束了。

弓御前悲伤地,温柔地,微微一笑。

皆崎恍然大悟。莫非那个时候,听到我永别的那个瞬间,她也是和我此刻同样的心情呢。胸口好烫,悲伤得无以复加,又难过,又心疼。

正因为这样,绝不能任她这样下去。

因此,皆崎对于说出『那句话』不再任何迟疑。

「『谎言』的话,当然是有的」

「……………唉?你说什么?」

「各位观众,敬请笑览!」

皆崎大声吆喝。

此乃最后一台。

他手一翻叼起烟嘴,吸了口烟又吹出来,说道

「接下来,今宵『谎言』开讲」

* * *

『魍魉侦探』不『说谎』。

口中所『述』,皆为事实。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我装得也太久了呢……其实能不能得到安宁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啊」

皆崎彻编造谎言。

即便是对自己暗示,藏在心里时间长了也会成为『谎言』。

然后,『魍魉侦探』只能『陈述』,不能『说谎』。

他深知这个铁则,但坚持吐出禁忌

「弓儿小姐,我跟你牵着手一起旅行,尽量长久地和你在一起,在这个过程中收集『谎言』的力量,牢牢束限制你不能作恶,但还是想让你恢复九尾之身……相比之下,我被不被推为阎魔大王这事其实根本就无所谓」

不过,唯独它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磅磅、磅磅啷。磅磅、磅磅磅啷。

皆崎『将谎言一说到底』。

他仿佛听到背后弓儿空气三味线的声音。

弓御前哑然地张口结舌,颤抖地说道

「怎么那么蠢!『魍魉侦探』『说谎』可是……!」

「那么,这次的『谎言』程度如何呢」

应着皆崎唱歌般的声音,一个黑色发条突然出现。发条喀嚓一声嵌入怀表背面的孔洞,转啊,转啊……可是……发条剧烈震动起来。

『魍魉侦探』的『谎言』,与普通人类或者妖怪的份量有着天壤之别。

发条开裂,致命的龟裂在整个怀表之上放射开来。

啪啦啊啊啊啊啊啊,怀表粉碎了。

溶化后的银色化作细长的剑身,奇特的形状像极了时钟的指针。那剑轻轻地飘在空中,皆崎将那平滑的剑柄握在手中,得意地嘴角一扬。

「时间无限,无限即是零,因此」

「皆崎的彻!」

「对不住了」

皆崎用银针斩断音色火焰。光与热被瞬间驱散。

弓御前连忙准备拉开大弓,然而就连半空中编织到一半的火焰都被斩断了。秘传『千年烧却乃金色火炎大弓』甚至拿都拿不出来。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弓儿不进哑口无言。但是,被抹消其实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皆崎现在获得了无限与零的力量。

能够将一切斩断、抹消、撕裂。

诚如其名,皆裂。

「所言唯一……不可为我而生」

他抵进弓御前,二人如同接吻一般,影子完全重合在一起后又分开。

交错过后,皆崎斩断了她的尾巴。

随着清脆的声音,鲜血四溅。

散乱的五条尾巴飞向不知地狱何处。失去了尾巴的妖狐不构成任何威胁。这样一来,弓儿便无法成为地狱的统治者。但是,就在达成目的的时候,皆崎放开了手中的针。可是,具现化的时间应该还没有结束才对。

这纯粹是因为,皆崎的右手已经分崩离析。

『魍魉侦探』因『说谎』付出了对等代价。

皆崎的身体就像那块怀表一样,已经布满裂纹。

就像被猛烈加热又突然被泼冷水的瓷器一样,首先那身黑和服承受不住变化,消失了。即便在身在常世,他竟还是变回成穿西装戴礼帽的姿态。

残酷的侵蚀进行到了皆崎的脸上,皆崎开始剥落开裂,逐渐破碎、崩溃、四散。

他的眼睛里已经失明,就像纸一样脆弱,被一点一点撕碎,悲伤地说道

「对不起,弓儿小姐」

「啊……啊……」

皆崎颤颤巍巍地伸手摸索,找到失去了尾巴而缩小了些的弓御前的脑袋。

乖,乖……皆崎抚摸着她,微微一笑。

然后,他用仅存的左手摘下圆礼帽。

皆崎彻将帽子扣在胸前,优雅地行了一礼

「『魍魉侦探』,于今宵谢幕」

有始必有终。

二人的旅途在这里抵达终点。

正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你、你这白痴!常世的王本姑娘不当了,不当了!」

弓御前瞬间抓起剩下的尾巴。金黄色在她手中如同哀嚎一般咯吱作响。她忍受着疼痛,用力把尾巴拔得只剩一条。鲜血四溅,尾巴飘忽不定地飞走了。

它们不知被冲向遥远的何处,又会被谁人拾走。

但是,她看也不去看一眼。

弓御前一下子变回了弓儿。

接着她冲向皆崎,一边拼命地笑着一边倾诉。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如既往,跟平常一样

「瞧啊瞧啊,怎样!是可爱的本姑娘喔!这样就跟之前一样了!咱们一起旅行吧!永远都在一起吧!」

没有回答。就算这样,弓儿还是啊哈哈笑起来。

她夸张地挺起胸膛,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没了本姑娘就,什么都不行啊……皆崎的、彻啊……」

那里已然无空无一人。

只有圆礼帽掉在地上。

「呜……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昂!」

弓儿像个小孩子嚎啕大哭。

就这样,地狱恢复了平静。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后面就不耽误大家了。

常世判官皆崎彻

审判死者生前罪业的判官。

在阎魔大王手下,

为维持此间与彼岸的平衡

斩断人与妖怪的罪业。

可是他对这项工作感到疲惫

渴望死亡。

九尾妖狐弓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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