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连假结束。
今年樱羽家不只有父母很忙碌,雪季也成为了考生。
因此并未出门旅游。
春太与班上朋友去了游乐园,雪季却只有与冰川等人一起购物而已。
不过樱羽兄妹当然有去附近逛街。
一如约定,两人使用了饭店的室内游泳池门票。
雪季穿着前一天买的粉红色荷叶边比基尼泳衣,十分可爱。
她的身材纤细苗条,胸部也呼之欲出,穿上这种孩子气的泳衣有种绝妙的不协调感。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可爱,雪季总是倾尽全力。
这件泳衣选得极好,能保留她稚气未脱的一面,却也能强调出楚楚可人之处。
妹妹集旁人的眼光于一身,哥哥虽然开心,却也有点不爽。
但雪季总是黏着春太,所以并未遭人搭讪。
虽然春太在意妹妹并未特别用功读书,但宠溺妹妹的哥哥也佯装并未注意到──
在那之后的假期,兄妹俩一直打着电动。
两人毫不客气地通宵达旦、大玩特玩CS64,春太与雪季都顺利地升回S级了。
不仅如此,春太即将首次升上SS级,这令雪季大感焦虑。
『唔、唔唔唔……我、我身为妹妹,只是礼让哥哥而已。因为我是一个会给哥哥面子的能干妹妹啊。』
雪季在游戏中相当不服输,将妹妹属性运用到极致,以掩饰自己的不甘心。
春太当然不打算等妹妹。
他期待着赶紧升上SS级,对妹妹露出神气活现的跩脸。
「哥哥,早安……」
时值放完连假的早晨,春太难得又早起时,雪季正在更衣。
她脱掉喜爱的毛绒绒睡衣,露出雪白肌肤准备穿上制服。
「早,你今天也很早起呢。」
「唉~今天就要上学了,真希望黄金周再长一点……」
当春太也问早后,妹妹便嘟嘟哝哝地开始发牢骚。
「黄金周结束之后,你们就彻底进入考生模式了呢。」
「唔……哥哥,你讲这样好讨厌喔。」
雪季一如往常细心地调整完胸罩,接着再穿上衬衫。
她下半身尚未穿上短裙,露出了水蓝色的内裤。
「我也不能老是宠你啊。雪季,你还没选志愿吧?再不决定就惨了喔?」
「……那个,我没办法……和哥哥念同一所高中吧?」
「唉?你自己不是说有困难吗?嗯──……」
尽管春太陷入沉吟,但答案显而易见。
春太念的学校──悠凛馆纵使不算超级名校,但也算是一所升学学校。
雪季的学业成绩在一般公立国中算是平均以下。
假如她在志愿调查中选了和春太同一所高中,应该会立刻被叫到升学辅导室吧。
然而──春太并非老师。
「如果你想用功读书,我会帮你的。我没参加社团,也没打工,还算可以当妹妹的家教。」
「真的吗!如果哥哥愿意教我,我就能用功读书!」
妹妹道出的可爱言论,不符合她那成熟的外表。
「那就从今天开始吧,你一天只能打一小时电动。」
「……讲得好像你一天可以打一小时以上。」
妹妹露出不太可爱的轻视眼神。
「因为哥哥已经跨越大考关头了啊。不过讲认真的,如果你想进我们学校,玩乐时间会大幅缩减喔。」
「唔……」
雪季自己提出这个志愿,却显得畏怯。
就春太的角度而言,他不希望妹妹太勉强自己,但也认为她需要上进心。
让她成天念书也太可怜──不对,这时候不能宠她吧。
「好了,你稍微再想想自己的志愿吧?也找老师商量比较好。」
「对、对啊,唔唔,真想一直当国中生……」
「当高中妹就能受到世人吹捧喔。」
「我当国中妹也可以啊,晶穗学姊也会供养我好吃的蛋糕和布丁。」
「那家伙太宠你了。」
晶穗初次拜访过后,又来过樱羽家两次。
从第二次开始,她便不忘给雪季带上伴手礼。
她心里打着喂食雪季以便自由进出樱羽家的算盘吧。
雪季随即不再介意晶穗来到家里,晶穗也开始亲昵地称呼她为『小雪』。
「又没关系,爸比也同意人家用我们家的音响啊。」
「爸也说过想见见她呢,大叔想见高中妹……真无法公诸于世。」
「爸比只是因为听音乐的品味和人家相同,所以想和她聊聊天吧。不只这样,晶穗学姊也说过想见爸比。」
「要是老爸和班上女同学搞外遇导致妻离子散,可就不好笑了喔。」
「晶穗学姊是大美人,如果爸比一时性起……啊!我脑中出现可怕的画面了!」
「别再聊下去了,目前他们也不太可能见到面。」
「啊──……」
雪季表情一沉。
「爸比没那种时间呢,他是不是工作太操……」
「他好像很忙呢,爸跟妈都是。」
父母黄金周时期也有放假,但两人都长时间盯着电脑,也常常会出门办事。
他们过去连假时也曾公务缠身,但今年似乎特别疲于奔命。
「妈在连假时甚至忙到无法做家事,你也要大考了,所以我也该做家事了呢。」
「唉~那可是人家活着的意义!」
雪季用力地抓住春太的双肩,泪眼汪汪。
「你就把考上志愿学校当作活着的意义吧。首先是从基本的蛋类料理开始吧?有道是择日不如什么的,今天的早饭就──」
此时有人敲了敲房门。
「春太、雪季,我可以进去吗?」
「咦?妈?」
「唉?妈咪今天还在放假吗?」
母亲走进房中,她的打扮休闲,身穿长袖衬衫与牛仔裤。
平时她总是穿着笔挺的套装去上班。
「我今天下午才会去上班,比起这个,你们可以来一下客厅吗?抱歉早上就要和你们讲一些事情,你们今天就算迟到也──不对,今天请假也是可以的。」
「「咦?」」
「请你们马上下来吧。」
母亲对同时不解地歪着脑袋的兄妹这么说,接着便关上房门、走出寝室。
「……是什么事?感觉很郑重其事耶。」
「天晓得……啊,该不会是──」
「啊。」
春太也有所察觉而脱口说出「这样啊」。
母亲日前终于决定要换工作了。
转换职场绝非一件小事。
她该不会要只身赴任──?
「也罢,总之先下去吧,在这里猜测也没用。」
「……说得也是。」
雪季紧紧地握住春太的手。
此时──兄妹俩还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坐在客厅里的父亲劈头便这么说。
他的语气平淡,宛如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我们昨晚签了离婚协议书,只剩拿去缴交而已。」
「春太、雪季,这么突然还真是对不起。不过我们认为一旦决定了,就应该尽快告诉你们。」
父亲与母亲纷纷深深地低头致歉。
春太愣愣地心想「自己或许还是第一次让爸妈低头道歉」。
父亲与母亲抬起头、互使眼色后──
「也不能不说理由呢。爸爸妈妈……工作都很忙,一直以来同床异梦,而且──」
父亲娓娓道出离婚的原因,母亲偶尔出声补充,但春太几乎都没听进去。
与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的雪季也不发一语,显得茫然。
这是因为他们原以为要谈母亲转职一事,父母却道出程度截然不同的话题。
春太兄妹的心理准备轻易地遭到颠覆。
「妈妈决定要转换跑道,但新的工作地点──」
她也开始提转职一事──
然而,转职加上离婚,状况便迥然相异。
母亲说出的新工作地点是外县市,距离不算近。
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从这里去上班──
这代表母亲将搬到远处。
「…………」
春太忽然发现。
父亲与母亲都已经默不作声了。
因为他一直发呆,所以并未注意到话题结束了。
春太对自己说「等等,冷静一点」。
他垂下视线,见到妹妹迷你裙下露出的白皙大腿。
雪季的双腿正微微地颤抖。
她也同样不发一语。
不对,自己必须为了甚至无法言语的妹妹冷静下来。
对了,因为我是大哥──春太奋力地振作起来。
自己不能愣愣地听完这么重要的话题。
「爸、妈,我明白了。但那个……这太突然了。」
「对不起,但一旦要离婚,就有很多事必须处理,我们黄金周期间终于处理完了。」
「…………」
所以爸妈黄金周才会那么忙啊。
春太终于恍然大悟──
不对,对于父母突然离婚一事,他还是无法释怀。
「还有一件事,这或许才算真正的主题。」
「啥?还有比离婚更严重的事喔?」
春太冷静地反问,但心情不如语气沉着。
他暗忖「既然双腿瑟瑟颤抖的妹妹无法出声,至少自己要──」,他只是勉强受到使命感所驱使。
「爸爸和妈妈都是再婚。」
「再、婚……?」
「我们在春太三岁、雪季两岁时再婚,你应该也不记得了──」
父亲下定决心似地深深吸进一口气。
「春太、雪季,你们不是亲兄妹。」
倘若这是电影或连续剧,也许会开始播放充满紧张气氛的背景音乐,抑或刻意营造出一片死寂。
然而,遗憾的是,这是真实人生。
父亲的话于春太脑中萦绕不已,并无任何音效穿插。
他咽下一口紧张的口水──
「……这代表我和雪季……是爸妈各自的孩子?」
「对,以血缘来说,你是我的儿子,雪季是妈妈的女儿。我跟妈妈都是在你们出生之后就马上离婚了──」
父亲再度开始解说。
他仅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双方第一次离婚的理由──但春太根本不在乎这种事。
纵使父亲详细说明,他也早已因为资讯量过多而无法消化。
他好想不发一语地带着雪季离开家里。
好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地去上学。
但他也心知肚明绝对无法成真。
「我们原本决定──等到雪季十八岁就和你们说出真相。现在想想,或许应该更早和你们说,真的很抱歉。」
「爸、妈,等一下。」
春太几乎听不进父母的说明,他制止了两人。
这话题本身相当单纯,但每一项资讯都过于沉重。
假如这是连续剧,他应该会精神错乱或冲出房间等等,但当人过于震惊时,反而会冷静下来。
至少春太冷静到连自己也对表面上能保持冷静的自己感到惊讶。
「抱歉打断你们说话,但我有事想先问。」
「什么事?」
父亲的表情也相当冷静。
他露出已经察觉到春太想问什么的脸。
当他决定要对兄妹俩说出离婚与各自来历后,应该早已模拟过他们会问什么问题了吧。
可以马上得知答案。
而那恐怕是春太不想要的答案。
他瞄了一眼位于一旁的妹妹──
「也就是说,你们离婚之后,我要和爸住,而雪季──要和妈住吗?」
「…………!」
僵在一旁的雪季抖了一下。
尽管如此,她依旧不发一语。
父母也并未提及此事。
然而,自父母的字字句句以及两人的神色之中,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
恐怕不只春太发现这件事──
当春太再度瞄了旁边一眼,见到妹妹的脸彻底失去血色、变得惨白。
听到这些之后,她当然会这样。
对国中女生而言,光是父母离异就已经够打击了。
而且就连出生后深信不疑十几年的事也瞬间冰消瓦解。
理所当然,春太也同样感到重要事物崩溃殆尽。
「小雪……不是哥哥的妹妹吗……」
雪季低着头悄声低喃。
她现在才终于明白这件事。
春太不经意地想起。
妹妹年幼时,曾经自称为『小雪』。
她的第一人称不知何时变成『我』……
甚至连这个回忆也因为刚才听到的真相,给人有别于过去的感受。
春太感到天旋地转,而回忆又唤起其他的回忆。
『小雪要嫁给哥哥喔。』
小孩常常会说这种不足为奇的话。
春太时至今日都忘了这件事──但他如今甚至觉得这句话似乎并非出自雪季之口,而是别人对他这么说过。
不只兄妹之间的关系──就连回忆也彷佛荡然无存。
春太心底涌起一股沉重且炽热的情绪,令他喉头哽咽。
「小雪……不是哥哥的……」
雪季再度呢喃──却并未说完。
父母也默不作声,无人开口。
春太直到方才还和妹妹一如往常地交谈。
日常生活崩溃得过于突然且迅速。
他脑中已经没有晶穗与大考的事。
只想要握住妹妹的手──却无法做到。
他走进客厅之前,明明还能天经地义似地牵着她的手。
不对,没错──
这名坐在自己身旁、过于美丽的少女并非自己的妹妹。
春太甚至觉得双亲离异无所谓了。
这项残酷的事实彻底击垮了他。
缥缈的月光自窗帘缝隙照入房中。
虽然躺在床上,春太却睡不着。
父母道出离婚一事还没过一天。
父亲与母亲下午出门工作,春太与雪季最后也并未去上学。
两人午餐吃了春太买回来的超商便当,晚餐则由难得早归的父亲从附近的咖喱店外带。
春太今天一整天几乎没和雪季说话。
应该只有问午餐要吃什么而已吧。
春太一整天都窝在客厅,雪季则窝在房里。
我今天做了什么?
尽管他试图回想,却想不起任何事。
自己应该漫不经心地滑了手机、看了电视,却毫无记忆。
用完晚餐之后,母亲回家了,但并未特别聊什么。
仔细想想,自己也和她毫无血缘关系──
春太虽然这么思忖,却并未说出口。
母亲虽然表现得一如往常,但春太根本无法正常地与她交谈。
春太与雪季速速地洗完澡,晚上十点同时钻进被窝。
平时春太十二点过后都还会醒着,雪季则会在十一点左右就寝。
春太感觉雪季在下铺翻来覆去。
她恐怕也辗转难眠。
这也理所当然,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雪季的神经没大条到听完那些话还能呼呼大睡。
尽管雪季不是妹妹──但春太比谁都更瞭解她。
但这个前提令他极为不悦。
「……哥哥。」
「哇!」
当春太这么暗付时,雪季突然从梯子上探出脸。
「对不起,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说、说什么?」
「那个……我睡不着。」
「这样啊。」
春太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可不能说错──此时应该对雪季说的话。
「我们稍微去散个步吧,不能被爸妈发现……不对,就算被发现了也没差。」
「好。」
雪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春太瞭解雪季所想的事。
与其在床上思来想去,不如外出透透气。
春太的心情也是一样。
春太爬下床,接着从衣橱拿出连帽衫与牛仔裤。
他脱掉当成睡衣的T恤与短裤,迅速地穿起外出服。
「……嗯?」
他不经意地望向身旁──
他发现雪季躲在被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脱掉了睡衣的上衣,能稍微瞥见她裸露的肩膀。
「…………」
春太当下假装在看手机。
不过因为身在狭窄的房间内,雪季的身影总是会闯进眼帘,转过身则是会显得过度在意,令他没由来地感到犹豫。
「嗯……」
雪季似乎觉得棉被碍事,掀开了棉被并抛出脱掉的裤子。
能瞄到她纯白的内裤。
她今天矜持地更衣,不让春太看到自己的身体,结果依然满是破绽。
裸露的纤细肩膀与纯白的内裤。
春太每天都会看到这些。
他每天都看,从未抱持特殊想法。
不对,他认为雪季既可爱又性感──但现在不能这么想了。
「啊……」
「嗯?」
「哥、哥哥……对不起,能帮我拿换穿的衣服吗?」
雪季重新裹上棉被、畏畏缩缩地询问。
「……我随便挑喔。」
在这共用的衣橱内,春太知道雪季的衣服都放在哪里。
她虽然不让春太看到自己脱衣服的画面,却忘记先准备好换穿衣物了。
毕竟平时的话,她只要脱掉衣服、半裸地从衣橱拿出其他衣服即可。
「来,雪季。」
「谢、谢谢……」
雪季接过衣服便蓦地躲进被窝。
毕竟她才刚得知父母隐瞒的真相,似乎尚未整理好心情。
听到那些后,她根本不可能在春太面前大剌剌地换衣服。
「那个,哥哥……」
「嗯?还有什么事吗?」
雪季从被窝中探出头,露出歉疚的表情。
「不是运动裤,能帮我拿短裤吗?就是那件有粉红色条纹的……」
「……晚上还很冷喔。」
即便在这种时候,雪季似乎仍然对打扮有所坚持。
春太见到了雪季一如往常的一面,为此感到安心──
但过去的日常生活即将消失殆尽,这股落寞远胜过安心。
光是准备出门散步竟然就让人变得这么感伤──
这使得春太有些后悔找雪季出门散步。
「呜呜,有点冷呢。」
「因为是五月,我不是说过还有点冷吗?」
春太与雪季偷偷地溜出家门。
雪季穿着黑色与粉色相间的运动上衣以及短裤。
「雪季,要怎么办?先回去一次吗?」
「但还没冷到无法忍耐的程度。哥哥,我们走吧。」
雪季慢条斯理地跟在哥哥身后。
她平时总会喜孜孜地勾住哥哥的手臂,但今天似乎没那种心情。
「你等一下。」
春太走进便利商店买了热咖啡与热可可,接着将热可可递给雪季。
「哇,好温暖……」
「这样就稍微好一点了吧。对了,我们去那里吧。」
便利商店附近有一座儿童公园。
春太与雪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都没有人呢,但这种地方好像会有小混混或情侣。」
「这附近到晚上就没什么人了呢,但我从来没在意过。」
「因为我们晚上都不太会出门嘛,我也是第一次晚上跑来公园。」
这是一座小公园,只有秋千与溜滑梯。
距离家里步行五分钟,所以春太与雪季儿时常来此玩耍。
「哥哥,你还记得吗?」
「嗯?」
「我小时候有一次一个人来这里玩,差点被男生们轰出去。我明明没打算找你,你却出现了,还帮我赶走那些男生。」
「……有这种事喔?」
春太自幼便身材高大,打架从未输过。
甚至也不曾输给更加魁梧的松风。
赶走几名霸凌仔根本是小事一桩。
「我还记得喔,那时我有种旁人不忍直视的想法,以为自己和其他女生不一样,有真正的英雄在保护我。」
「如果你没说『明明没打算找我来』和『旁人不忍直视的想法』这些多余的描述,就是一段感人回忆了呢。」
「我是为了掩饰害羞才补充的,请你明白。」
「我明白的喔。」
春太啜饮着咖啡。
这没有加奶精与砂糖,相当苦涩。
他还是初次品尝黑咖啡,但今天就是想体会这份苦涩。
「可是,我有点释怀了。」
「嗯……?」
「我们是自己和别人都觉得关系不纯的一对兄妹,但实际上也没那么怪。」
「……正面思考就是这样呢。」
春太与雪季并无血缘关系。
既然如此,两人对彼此抱持超越兄妹的情愫也不足为奇──她是这个意思吧。
然而──
「我有记忆以来就认为你是妹妹,从未怀疑过我们是不是亲兄妹。虽然如此,但我疼你疼到不像正常哥哥,这样果然算是异常吧。」
「异常……你说这样算是异常呢。」
「事到如今也不必粉饰太平了吧,雪季。不好意思,你也不太正常啊。」
「哥哥讲得真直截了当。」
雪季露出困扰的神情,咕噜咕噜地喝着热可可。
春太的话语虽然有些粗鲁,但雪季相当冷静。
尽管她偶尔也会像早上一样显得茫然,却不会慌张失控。
她还是国中生,这对她而言应该是大事一件才对。
春太受到的打击绝对不小,但或许是因为雪季并未哭哭啼啼,他才能保持冷静。
春太露出苦笑暗忖──「到底谁比较大啊」。
「异常……我的确也不正常呢,虽然也有其他妹妹会黏着哥哥,但没人像我这么爱撒娇了吧。」
「大部分是因为我一直都太宠你了呢。」
假如春太的态度稍微冷淡一些,雪季或许就会用不同的方式撒娇。
「唉……」
雪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漫画里常有那种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但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也这么戏剧化。」
「这是因为你对于现况很满足吧?」
「唉?」
「因为不满足才会去幻想天马行空的事,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也会胡思乱想──『要是我有个可爱的妹妹就好了』。」
「原来如此,哥哥的脑筋很好呢……因为对目前的自己并无不满,所以也不会另做奇怪的想像……唉,咦?我从刚才就一直叫你『哥哥、哥哥』,但我是不是已经不能这么称呼你了……?」
雪季的双眸蓦地泛起泪光。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这件事并为此深受打击,这样颇有雪季的风格,但──
「你突然叫我的名字,我也会不太自在,就随你开心吧。」
「啊……好,我知道了,哥哥。」
毕竟春太从儿时便被她称为哥哥无数次了。
他也不打算以对待外人的方式来称呼雪季。
「话说回来,雪季,你今天早上叫自己『小雪』。」
「咦!」
雪季杏眼圆睁。
她果然下意识地用了过去的第一人称。
「我已经好几年没听你这么叫自己了,你现在都不会这么说了呢,从我们会在这公园玩耍后就没听过了吧。」
「请、请忘了吧……我大意了,到了这把年纪还叫自己小雪,实在是太恶心了……」
雪季双颊羞红。
「可是,哥哥以前也──」
「嗯?什么?」
「啊,不,没事喔,没事……」
看起来明明有事。
春太从未以自己的名字称呼过自己,当然也不会叫自己『小春』之类的。
他没有特别想起什么,不过如今也不必刻意去回想吧。
「啊,说到名字……」
「这次又怎么了?」
「『春太』和『雪季』这种有共通点的名字也很混淆视听呢,是巧合吗?」
「毕竟在名字里放入四季也不稀奇呢,虽然我不是春天出生的。」
相较于妹妹这讲究的名字,春太从未怀疑过为什么自己的名字这么随便。
尽管是亲兄妹,唯有一方的名字较为讲究也不希罕吧。
「……啊!?该、该不会……我们看起来不是亲兄妹,但实际上我是爸比和妈咪外遇生的小孩!?」
「那也太错综复杂了吧,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我想爸他们也不会再扯谎了喔。」
「说得也是──……」
令春太惊讶的是,雪季似乎还没放弃两人是亲生兄妹的希望。
假如父母上一段婚姻尚未结束便已经开始交往──春太摇了摇头。
他不敢想像父母会有这么赤裸裸的情事。
「可是这让我把爸比妈咪离婚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明明人生中就算只发生一次,也算是很稀有的事呢。」
「我都心不在焉地听过去了,但这对他们来说是第二次了吧?爸妈有说他们是离婚后再婚吧?」
「……对耶,我也没怎么听进去,但他们有这么说。」
春太的父亲与他的亲生母亲,以及雪季的母亲与她的亲生父亲是离异,并非死别。
或许因为这无关紧要,所以春太便左耳进右耳出,而雪季也是。
无论如何,那都是在春太与雪季懂事以前的事了。
「算了,遗憾的是,我连我们亲生父母的事也一起从脑中震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不需要两个爸比。」
雪季简短又斩钉截铁地宣言。
两人默默地喝着饮料。
喝完之后,春太走回便利商店,将杯子丢进垃圾桶。
他不会在妹妹面前乱丢垃圾,虽然平时也不会啦。
「嗯?」
春太回到公园,见到雪季坐在秋千上。
她落寞地低垂着头,犹若迷路的儿童──
一名有着棕发的美丽少女踢着双腿,轻轻地荡着秋千。
「雪季。」
「哥哥,我想起另一件事了。」
「唉?」
「哥哥以前都会用力地荡秋千,荡到很高的地方,让我很害怕喔。而且你最后都会像飞在空中一样跳下着地。」
「确实……」
春太也还记得。
自己曾与其他朋友比赛谁能跳得最远。
他也没忘记他们曾因为这种危险的游戏导致一人骨折,害得这间公园差点被关。
「嘿……咻。」
春太也坐到雪季身旁的秋千上。
「啊,请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喔。」
「我不会啦,又不是小屁孩了。」
「……说得也是,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呢。」
「不过我们无法决定自己回去的家,顶多只能半夜溜出家门。」
春太轻轻地荡着秋千,发出「嘎吱」声响。
「我要和妈咪──你要和爸比一起住吧?」
「我现在高一刚开学,也才刚考完大考,怎么可能考转学考。话说,这种时候能考转学考吗?」
由于春太从未思考过,因此也难以想像。
新学期一开始不可能立刻转学吧。
「妈也确定要换工作了,事到如今不可能当作没这回事,既然他们要分开生活,我和你也不能继续住在一起了。」
「爸比和妈咪虽然很体贴我们的心情──但从未提到由其中一方同时养育我们兄妹俩呢。」
春太感到心痛,心想「连雪季也注意到了」。
父亲将继续住在目前的房子,转换跑道的母亲则会搬去远方。
尽管如此,父母提到会尽可能满足春太与雪季的需求。
假如春太不想做家事,爸爸会聘请居家清洁员。
也对雪季说会尽量找到舒适的房屋,更会找一间好国中。
「离婚是爸比、妈咪的问题,我们无可奈何……不过我和哥哥也不是……不可能住在一起吧?」
「我不知道在法律上是怎样,但双方都和非亲生的孩子一起住了这么久了,也可能收养另一方的孩子吧?」
「那么──」
雪季吸了吸鼻子。
接着,颤抖着嗓音说──
「这表示他们想拆散我们吧……」
「……对啊。」
雪季虽然成绩不佳,头脑却并非不灵光。
她似乎从父母的只字片语中察觉到他们的意图。
春太当然也注意到了。
无须多言。
父母果然认为兄妹俩的关系很危险。
「雪季,如你所说呢。」
「咦?」
「父母比孩子所想的更加瞭解他们──代表我们的爸妈也发现我们的关系在一般人眼里有问题。」
「……我也没想到我们在一般人眼里这么有问题。」
雪季轻轻地摇着脑袋这么说道。
父母明白春太与雪季并非亲生兄妹,要是两人跨越最后一道防线,人伦方面也没有问题。
尽管如此,他们是被当作兄妹养大的。
亲戚、邻居与兄妹俩的朋友都认为两人是兄妹。
要是两人成为情侣或在多年后结婚,实在不怎么光彩。
「爸妈或许也觉得──明明把我们当成亲兄妹养大,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如果他们在我们小时候就说『你们不是亲兄妹』,或许我受到的打击会比现在还大呢。」
「没人能知道正确答案的。」
春太也颇受打击,想对父母抱怨。
然而,尽管如此──
「我认为幸好我们被当作亲兄妹养大。」
「我也……对,我也这么想,幸好我是哥哥的妹妹……」
雪季不断轻轻地点头。
没错,春太与雪季只是──曾是一对兄妹。
他们只是感情太好,从未逾越手足应有的界线。
也不认为未来将会逾矩。
雪季相当可爱,身材也十分成熟,但春太未曾想过要对妹妹出手。
真的吗──?
春太脑中浮现一个疑问。
雪季在同一间寝室更衣时,露出了雪白肌肤,丰满的双峰包覆于内衣之下。
自己在浴室中见过她热得绯红的肌肤,以及盘起头发所露出的后颈。
自己一时冲动将她推倒在床上时,房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自己真的从未对她感到一丝欲望吗──?
「……怎么可能。」
「咦?」
「不,没事。爸妈愿意尽量让我们衣食无虞,不过──」
「他们在拆散我们这件事上绝不会有所妥协……」
雪季悄声呢喃并垂下了头。
毕竟他们曾经在同一间寝室里生活以及发生过过度的肢体接触,而妹妹是否从未对兄长浮现出手足以外的情愫呢?
但春太不可能问出这个问题。
「假设我想留在这里──也不敢说想请没有血缘关系的爸比养育我。」
「我虽然也并非无法养活自己──但有困难。」
「那绝对不行,因为哥哥很会读书,必须要去念大学。如果没有父母帮助,那可是很难达成的。」
「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但……」
虽然很窝囊,但春太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在失去父母庇护的状态下独力生活。
毕竟他只不过是个念高一的孩子。
「还是说……你愿意带我私奔呢?」
「雪季……」
「……我开玩笑的,这最不可能了。」
雪季嘻嘻一笑。
妹妹熟悉的脸庞堆起了状似虚假的微笑。
「要是我们私奔,就会糟蹋哥哥的前途。就算你愿意带我走,我也会拒绝的喔。」
「没办法像连续剧一样呢。」
春太这么低喃,雪季则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是,哥哥。」
「嗯……?」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既然我们就要分隔两地了──在那之前。」
「…………」
「你能吻我吗……?」
雪季蓦地转向春太,抬眸凝望着他。
她的双眸与表情全无笑意。
春太瞄了雪季的唇瓣一眼──差点忘记呼吸。
他的心脏跳得怦通怦通响。
无论有无血缘关系,对方都是自懂事以来便朝夕相处的亲人。
他能判断对方是否在开玩笑。
在同一间寝室更衣、一起洗澡,假日享受着约会的乐趣。
这对兄妹彷佛情侣,却并非情侣。
从未双唇交叠接吻过。
因此──
「当然不行啊。」
「……说得也是。」
正因为如此,春太不能答应她的请求。
即便两人在肉体上并非亲兄妹,但他在精神上仍然认为自己是她的哥哥。
这虽然是春太自己的判断,但接吻属于跨越兄妹一线的行为──
「…………!?」
他见到雪季屏息凝气、星眸圆张。
春太只见到这一幕,因为他已经闭上眼睛,与雪季双唇交叠。
雪季的唇瓣有点冰冷,但有种融化般的柔嫩触感──
两人的唇瓣仅交叠了三秒钟吧。
春太拉回挺起的腰身,再度坐回秋千、转向正面。
「咦、咦?哥哥,你不是说不行……?」
「我改变心意了。」
春太根本不敢看雪季的脸。
他虽然认为这行为逾矩,却无法克制自己。
一旦知道两人并非兄妹便与对方接吻。
这是否过于心急了呢?
「哥哥……」
「…………!?」
雪季的嗓音令春太不禁望向了她。
妹妹──原本是妹妹的少女哭得梨花带雨。
「……你不喜欢吗?」
「你平常都很精明……但今天好迟钝喔……」
自己似乎猜错了。
春太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心如刀割。
雪季无疑在落泪。
自己无法止住她的泪水。
雪季的大眼睛中扑簌簌地淌落泪珠,却看似略带着笑意。
她不发一语,不断哭泣。
春太不太清楚她为什么哭。
恐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尽管如此,春太明白雪季并不讨厌自己吻她。
然后──
他感到自己也没由来地想哭。
从今天起,自己与雪季就不再是兄妹了──
事到如今,这项事实令人过于悲恸。
自这一夜不到三十天内,在某个接近初夏的日子。
那名曾是妹妹的少女,自春太的生活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