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本不明
转自 推理罪
黑色匕首录入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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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杯咖啡早已凉透。
我用已经完全尝不出甜味的液体润了润嘴唇,开口问道:
“那么,下次要去哪里取材呢?”
坐在对面的男人有些装模作样地耸了耸肩,轻轻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在道东地区有个很出名的湖泊。在那个湖边的露营地附近,似乎有个曾经发生过整个村子一夜之间灭亡这种事的村落遗迹。”
“整个村子一夜间……感觉是个很可怕的地方啊。”
看到为此而皱起眉头的我,他脸上浮现欢喜的表情点了点头。
“对啊,没错,久濑君。作为取材地点来说真是无可挑剔呢。问题在于当地流传的怪异故事是否能让我信服啊。”
“既然是那那木老师的话,那肯定能找到恐怖的怪异故事的。”
“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这么说着的男人——那那木悠志郎自嘲般地歪了歪嘴唇。他是在我所任职的出版社已经发售了十几册小说的恐怖小说作家,而我则是他的责任编辑。
我开始担任他的责任编辑还是今年春天的人事调动以来的事,实际上只是儿星期前的事而已。在这之前我是在文艺杂志部门担任杂志编辑的。对于本来就是怀着制作书籍的愿望而入社的我来说,能调到现在的编辑部可谓一件幸运的事情。苦等了六年,如今终于得到了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自己想做的工作的机会,于是满怀大志的我便马上把负责的作家那那木悠志郎的所有著作一口气看完。可是老实说的话,真是让我有点失望了。
那那木悠志郎的著作是每次都有各种怪物登场的套路,用难听点的说法,就是那种老掉牙的恐怖小说。据说他自己会亲身前往北海道各地,并在调查怪异故事的期间被卷入到凄惨的事件之中。他的小说特征之一,就是故事里也会有那那木悠志郎这个人物登场,并与故事的主要角色产生关联,然后追寻怪物的起源,探查其性质,以此获得求生的手段这种模式。以娱乐性来说确实是挺不错,也博得了不小的人气,但其实就只是获得一小部分的狂热粉丝支持罢了。大部分作品都只是发售了初版,在世间的知名度也不高。据他说当去到取材地区的书店时,经常都看不到有摆放自己的作品,每当面对这种情况,他就会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作品签上名,强行推给书店。据闻还因此让编辑部接到了好几次投诉。
那那木悠志郎的作品就我个人来说,对于“以亲身体验为基础所创作的故事”这个设定感到非常怀疑。
作为读者来说,对于那种妖怪像是理所当然般存在的世界观感到非常不真实,所以就算他说是自己的亲身体验,也实在让我无法相信。总之就是感觉很不靠谱。
“那么,老师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嗯,两小时后的航班。回来的日期还没确定。”
“这样啊。话说回来老师,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新作的原稿呢?”
我刺探地问道,那那木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要视这次的取材情况而定,无法马上回答你啊。”
“公司那边倒是以秋季发行为目标编排好了日程就是了……”
我观察他的反应,只见那那木摆出为难的表情沉默下来。毕竟平时得仔细观察才能看出他的表情变化,他现在这种反应还真是少见。
容我再强调一遍,那那木悠志郎的作品只是受到一小部分狂热粉丝的支持,并没有得到大众的接受,因此知名度可想而知。虽然他自己似乎也很理解这一点,但却丝毫没有打算改变写作风格,每当遇上不认识自己这个作家的人,他就会表现出明显的不满,然后又会把自己的作品强行塞给对方。就接收方来说虽然是件让人困扰的事,但在对自己的作品怀有绝对自信这一点上,他确实让人感到佩服。
不过另一方面,他也存在出书日期非常不稳定这个缺点。大概是出于他会为了寻找怪异故事前往各地这个习惯吧,经常会有完全失去联络的时候。他的前任责编就曾经想要委托一件紧急的工作而想要联系他却一直联系不上,当快忘了这件事时却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一听原来是那那木打来的,说是“我的手机被搞坏了。哎呀真没办法”。类似这样的情况也常有发生。
因为经常都要推迟截稿日期,一年一大半的时间用在作为毕生事业的怪异故事取材上,所以就连找他进行简单的协商讨论都很困难。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他可谓一个相当难侍候的作家。
话虽如此,毕竟也有读者在等待他的新作,编辑部内也有一些编辑豪言地主张那那木悠志郎是个有着惊人才能的作家。尽管有着各种麻烦的情况,但还是能以系列作一直写下去,大概就是能写出“打动特定人群内心”这种小说的那那木所具有的魅力吧。
我把冷咖啡喝了下去,再次在内心叹了口气。
“……若不是续作,而是以前所写的故事倒是能马上让你看到。”
那那木突然以想起了什么事的口吻这么说道。
“是怎样的故事呢?”
“是‘颜崩之女’的故事。”
我在脑中反刍着他这句回答,略微皱起眉头。
“颜崩……那也是老师的亲身体验吗?”
听我这么一问,那那木便一下隔着桌子探出身,紧盯着我的脸。毫无生气的苍白肌肤,闪烁出妖异光芒的漆黑瞳孔。被眼前这张端正到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脸极近距离盯着,我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
“那当然了。而且这可是珍藏宝贝呢。因为那可是我初次体验的怪异故事啊。”
“那真是很有吸引力。不过,为什么至今都没发表出来呢?”
尽管我感到半信半疑,但并没表露出来,只是催促对方说下去。
“唔,老实说,那是我出道之前就写完一直放置着的原稿啊。”
我对似乎有难言之隐的那那木感到有些奇怪,不过既然是已经写好了的原稿,那还是值得庆幸的事。
“是否能让我拜读一下呢?”
我从桌子探出身这么问道,那那木摆正了坐姿,以优雅的动作抿了一口红茶之后,再次凝视着我的脸。
从正面承受着他那如品鉴般的视线时,突然毫无缘由地,前任责编所说的话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请务必要让久濑古都美担任新的责任编辑,那那木老师是这么说的啊。这可真是作为编辑的最大荣幸呢。”
前任责编以愉快的语气这么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据他所言,在决定进行人事变动、将要更换责任编辑的时候,是那那木本人提出这个要求的。我完全无法理解当中的理由。
据说那那木老师在以前参加某个文艺奖的晚会派对时,曾经见过我一面,他就是以这个理由而提出这个请求的。不过我不记得当时有跟那那木老师说过话,就连招呼都没打过一声才对。那他为何要特意指名根本素不相识的我呢?我完全一头雾水。
我的经验和实绩完全比不上前任编辑,而且除我之外还有很多更优秀的编辑。尽管如此那那木老师还是指名了素不相识的我。考虑到当中的意图,与其说是感到荣幸,不如说是让我感到可疑。
话虽如此,既然受到委任,那就只能上了。只要好好地完成工作的话,也许总有一日就能理解那那木老师的真意了吧。
“拜托您了。请让我阅读那份原稿。”
我再次请求道,深深低下头来。对此那那木暂且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明明就是他自己主动提起这件事的,表现出的态度却相当冷淡。
“……我明白了。迟点我就把文件发给你吧。”
“真的吗?非常感谢您。”
“不过,还是别太焦急为好。”
如此告知的那那木,表情中带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黑暗感情。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询问的声音中,不由地渗透出紧张感。
“现在很难在这里解释清楚。总之我整理好心情之后就会把原稿文件发给你的。这次的目的地并不是那种穷乡僻地,在取材的空档中应该可以联系你的。详细情况到时再说。”
那那木就这么单方面地结束了对话,然后他看了看手表开始整理行装。虽然我很想追问详情,但又不能在他赶时间的时候强行挽留他,所以只好放弃了。结完账之后,我便在店门前和那那木分别了。目送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在最近的车站坐上了电车。
实际上,我从明天起就要请四天假回去老家一趟。
已经两年没见母亲了,不知她过得还好吗?
我凝望着自己映照在车窗上的脸,将其与母亲的面容重叠起来,我内心突然涌现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