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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边在连接二楼和三楼的楼梯平台上抽着烟,俯视下方的大厅。可能因为好几个小时没抽了,感觉有点头晕。他沉浸于一股舒适的陶醉感之中,在头脑中整理起目前为止的情报。
从本地警察那边得知,过去十八年间这座山里一共出现了十六名失踪者。这个数字没包含那些上山采摘野菜而遇难,或是遭遇野兽袭击而失踪的人。这只是以不明原因而失踪的人为对象筛选出来的数字。
在失踪的十六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有被找到,其他人至今都是生死不明,就连尸体都没发现。里边认为应该要去见一下那名唯一的生还者,他对那那木提出这个意见,而那那木却表示“没这个必要”,一口拒绝了。为何没必要呢,就在他为此而诧异之时,得知提供那那木这个奇妙失踪事件和“白无馆”情报的人,竟然不是别人,正是那名唯一的生还者。
从那位也是那那木小说读者的人物口中得知关于这个地方的怪异现象和亲身经历之后,那那木便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于是他便亲自来到这个地方,试图查明怪物的真面目,这就是事情的起端。
假设在这座山上发生的失踪事件真的是那那木所追求的怪异故事,那么现场毫无疑问就是这个“白无馆”了吧。从刚来到这里就遇到的怪异现象,以及在建筑物内部徘徊时感受到的异样氛围都证实了这一点。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这里确实是有些“什么”。虽然不清楚那个东西真面目是什么,但它对造访这里的人有害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不过目前还没有收集到能够解明那个“什么”真面目的材料。再加上失踪之谜,以及在这个建筑物里遇到的天田耕平这个人,还有以他的恋人为首的其他巴士乘客们遭到杀害的谜题,面对这种情况那那木再怎么说也无法以一般的方法来解决了吧。
据天田所说,乘客们今晚就会被某个身份不明的人杀死,最后留下来的天田自己也会被某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杀害。然后他在死后就会醒来,再次重复度过这个夜晚。他本人主张自己陷人了时间循环,反复度过这个晚上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也不想数。
而更让人费解的是,在这些“循环”之中,偶然还会有闯入者出现。上一次循环没出现过的陌生人突然出现,可是在之后的循环中就不会再次出来,他所陷入的时间循环带有这种相当麻烦的特性。从天田的眼中看来,那那木和里边也是这样的闯人者。
里边对此简直完全无法理解。再说时间循环之类的科幻现象,根本就比怪异现象更加惹人怀疑。只要不是亲身经历过,实在让人很难相信,但那那木却打从一开始就相信天田所说的话,轻易地就接受了这种事情。他们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在建筑物内到处徘徊,又遇上了明彦和大岛这两个新的闯人者,然后到了现在即将迎来第一起犯罪的时间,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了。
如果没有发生事件,平安无事地迎来第二天的话,就能证明天田所说的全是一派胡言。而另一边,如果真的如天田所言发生了杀人事件,那自己就必须要阻止犯罪,把犯人揪出来才行。要是能成功的话那就能相信天田的说辞了吧。与此同时自己所抱持的怀疑也会消失。
不过另一方面,自己对此无法轻易地做出选择也是事实。天田真的反复经历着这个夜晚吗?会不会其实都是他捏造的,以此欺骗自己和那那木,将我们作为佴食送入怪物的口中呢?这样的疑虑盘绕在心中。那个轻而易举地杀害了乘客们的家伙。
这样的想象一直缠绕在脑海里。这单纯是因为消极的性格而产生的悲观情绪,还是说作为刑警的第六感感应到什么了呢?
“假设是这样的话,那家伙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里边再次吐了口紫烟,自言自语道。就在苦思冥想也得不出答案、把烟灰抖落在携带烟灰缸上的时候,从头顶上方传来了脚步声。
“——躲在这里抽烟吗?”
俯视着这边的那那木,以讽刺的语气笑着说道。
“我才没躲起来。这里又是废墟,馆内也不会禁烟吧?”
“哼,算了。不说这个,天田君他们怎样了?”
“我把那个高中生和那个叫大岛的女人带进房间了啊。现在正在里面休息吧。”
里边用香烟指了指二楼走廊的方向。
“你那边有什么收获吗?看你那张脸似乎没有就是了。”向对方挖苦一句,那那木的表情立马严峻起来。
“那你就别明知故问。倒是你才是,稍微帮我收集一下情报如何?”
“喂喂,瞧你说得好像我总是在偷懒一样啊。”
“我有说错吗?”
“哼,那那木老师真是有所不知啊。”
里边哼了一声,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
“要是天田耕平所言不假,那离第一次杀人还有些许时间。要是有人想离开房间去一楼的话,那必然要经过这里。只要我出手制止,那无论被害人还是犯人都下不去。换言之这就是阻止犯罪的简单方法。我虽然看起来像在偷懒,其实工作态度很认真对吧。”
里边洋洋得意地挺起胸膛,对此那那木只是懒得搭理地点了点头。然后他走到里边身旁,取出香烟叼起来,弹起打火机的盖子。这是一个上面印着对着月亮吼叫的狼图案的、很有年代感的打火机,他用这个打火机打了好几次之后才终于打着了火。
“那么,警官大人有何高见?是不是建立了天田耕平也有可能是杀人犯的假设呢?”
那那术边将吸入的烟气吐出来边合上打火机的盖子。清脆的金属声在虚空中回响。
“你、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也想到同样的事吗?”
“别说蠢话。我可是作家,别拿我和你这种想象力贫乏的平凡人相提并论好吗?”
里边恼火地想要提出反驳,但他还是把快冲到喉头的怒吼咽了回去。
“天田耕平应该没有说谎。他真的在重复经历这个夜晚。若不是这样,很多事情都无法解释。”
“什么意思啊,无法解释的事情是什么?”
听到里边这么反问,那那木不加掩饰地对他投以就像在说“这点事情就自己去想吧”的视线。里边心甘情愿地承受着这道充满轻蔑的视线,边等待着那那木接下来的话。那那木边以目光追逐升起的紫烟边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开始解释起来。
“在来这里之前,我应该已经跟你说明过了吧,里边。只要将我们事前得到的情报与在这里看到的一些情况对照起来看的话,自然就能看出事件的全貌了。要说的话,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没错吧?被对方投以征求同意的视线,里边暖昧地点了点头。
“天田耕平毫无疑问正是这个白无馆发生的怪异现象的特异点。所以他不可能是怪物的手下,也不可能心怀恶意去伤害什么人。”
那那木这种意有所指的说法让人感到困惑,但大概还是能理解他想说的是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突然听到时间循环什么的还是很难让人接受啊,该说超出我的认知范围吗…”
“是吧,你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次的事件确实是异例中的异例啊。不过我会相信他的话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理由。”
“什么?”
“是期待啊。我可是衷心期待他的话是真的。肯定的吧,毕竟至今为止都从没遇到过如此荒诞的怪事。经历过无数次凄惨的死亡之夜,至今仍然无法摆脱命运操弄的男人。还有那个让他身陷无尽迷路的神秘怪物——”
那那木正想把烟放进嘴里,却发现早已烧到滤嘴,他把烟蒂塞进里边的携带烟灰缸里,继续激动地说道:
“呵呵呵,这也太棒了吧。这正是我所追求的怪谈啊。天田君被寄宿在这片土地上的怪物困在‘封闭的世界’里,而我们则是无意间闯入那个世界的不速之客。所以怪物是不会允许我们存在的。就算在这一瞬间,怪物都可能会将我们血祭呵呵…呵呵呵……”
也许是难抑兴奋之情吧,那那木那俊俏的脸上浮现扭曲的笑容,肩膀颤抖着。既然这个男人变成这副样子,就拿他没办法了。当感觉到所追求的怪谈就在眼前时,那那木的眼睛就会看不进任何东西,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可以抛诸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解明怪谈的真面目上。
只有通过查明真相,这个男人的欲望才能得到满足。
为什么那那木会如此执着于寻找怪谈呢?当中是否有何内情,关于这一点,里边也不知道。只是在与他一起遭遇怪物,为了生存而奋斗的期间,亲眼目睹过他这样的一面罢了。就算问他原因,他也只会随便找些借口打发过去,不肯透露真实的情况。究其根本,也许他是出于对他人的警戒,或者是害怕被别人“知道”真实的自己也说不定。不管如何,既然那那木感觉到怪物近在身边,那在他确认清楚之前,大概是不可能离开这里了吧。这就表示,里边也必须要冒上生命危险继续留在这里。
“不过啊,会产生不规则的现象,让我实在无法理解啊。时间循环是重复同一段时间的现象吧?除了察觉到时间回溯的天田以外,其他人应该都会采取相同的行动才对。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会来到这里本身就很奇怪了。明明只会重复同样的事,却发生了不同的事。而且还是在天田看不到的地方。”
“那么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还用说吗?天田根本就没有遇到时间循环啊。那家伙说的话太荒唐了,怪物也是到处都没——”
里边的话还没说完,那那木便举起了手,阻止了他说下去。“我理解你的想法了。而且你作为一名刑警,从现实的角度判断事物也并非什么坏事。倒不如说你这样的观点,对我来说正好方便。因为推翻你的说法就相当于看穿了怪谈的正当性。”
充满自信地如此宣言的那那木,眼中带有某种肆虐感,就好像从驳倒里边的想法当中找到了快感一样。表面上说是想听取里边的意见,实际上完全不当一回事。他是对自己的假说抱有绝对的自信——或者说是期待。
“喂,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那那木?”
“什么?”
那那术取出第二根烟,点上火。
“就是那些乘客啊。还是先找他们问一下比较好吧。”
“问了又能如何,难道你要去提醒他们一句马上就会有生命危险吗?”
“不,这就…”
里边轻咳一声吐了口烟,一时语塞起来。
“天田君挑战了无数次都拯救不了他们,恐怕这次也会是同样的结果吧。他们的命运无法改变。通过回溯时间来改变悲剧,只是幻想中的幻想罢了。”
那那木以放弃的口吻淡然地说道,对里边投以尖锐的眼神。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里边。这次的怪谈和以往的完全不同。理由也告诉你了。要是被眼前的事物摆布而忽视了本质,就正中以此为根据地的怪物下怀了。要直视眼前的真相才行。”
“我是明白啦……”
意识到自己正想找借口,里边不禁苦笑起来。
确实来这里之前那那木就已经告诉过自己了。一开始听到时还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但在踏人白无馆的那瞬间,便知道的确是事实。而这一事实,也同时印证了天田耕平那个让人难以置信的说法。对于以这种形式摆在眼前的这个决定性事实,里边还没能完全地接受。
“既然明白那就去实践吧。我也说过好多次了,命运正因为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改变所以才叫命运。面对命运最终需要的不是挣扎也不是反抗,而是接受啊。”
“说得也是。这也是那名情报提供者的愿望吧。”
这么回答之后,那那木那如面具般毫无变化的表情忽然浮现出一丝动摇之色。
“哼,老实说我本来对这种差事可是敬谢不敏的,但毕竟也不能对忠实粉丝的请求置之不理啊。”
也许是为了掩饰害羞吧,那那木扭过头去轻咳了几声。
“就算是只对自己的追求感兴趣的那那木老师,偶尔也会听取别人的请求呢。这次的事件最让我惊讶的就是这件事啊。”
“要你管。别把人说得像是那种任性妄为只顾自己的人好吗?任谁看来我都是一个有常识的模范好市民、无可挑剔的好好先生吧。”
受到对方意想不到的反驳,里边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你就是个非常任性妄为只顾自己的人啊,里边在内心如此嘀咕,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
“不,没什么。不过就算知道是无法阻止杀人的,找出犯人的身份还是有助益的吧?”
他重振精神提出这个问题后,那那木有些意味深长地耸了耸肩。
“当然了。本来那就是事情的起端啊。只要能找出凶手,那自然就能搞清楚犯罪动机。当然,前提是我们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就是了。”
在进人这个建筑物之前遭遇的神秘迷雾,以及从雾气另一边传来的脚步声。在回想着这些事情的同时,后背也窜过一阵不快的感觉。
“那些发出骇人脚步声的家伙,还会来袭击我们吗?话说回来,那究竟是什么啊?幽灵和亡灵什么的,和那种东西不一样吧?”“不是。不是单纯的灵魏和怨念之类容易理解的东西。那个恐怕还要复杂得多,所以才麻烦。虽然目前还无法确定它的真面目,但肯定是某种邪恶的存在。现在还没有充足的材料查明它的身份。我本来觉得会不会还留下些什么,但找到的就只有虐杀的痕迹而已。要是柴仓泰元有留下什么书面记录就好了。”那那木一脸不快地皱起眉头,咂了咂舌。
“不过啊,人宝教可是拼命地想要洗刷教团的污名啊。虽然是陈年旧事了,但也不可能会让对自己不利的东西留在废墟里吧?”
“——不,这可不一定。对怪物来说场所是相当重要的。为何非这里不可呢,为何会存在于此呢?只要弄清楚这些,就能成为解明怪谈的线索。更何况这里还是一片出现了众多死者的土地。假如教团那些家伙是因为害怕怪物所以才不敢接近这里的话呢?”昔日这片土地曾发生过什么,结果导致产生出怪物?而且,得要有认识到其存在的人,怪物才能成为怪物。这是那那木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他们想找到留在这里的某个东西,但因为怪物存在而无法接近。既然无法回收那就只好隐瞒。那些家伙会不会就是这么想的呢?”
“难道你想说现在的人宝教和那些失踪事件有关吗?为了隐藏这个废墟,所以清除了那些闯人的人吗?”
里边张开双手,环视整个大厅。
“也并非不可能吧。”
“不,应该不可能的吧。再怎么说也太离谱了。倒不如说人宝教是为了阻止你而设下陷阱更能让人接受啊。”
“为何那些家伙要妨碍我?”
那那木拿烟的手有些僵住。
“我知道你以前和人宝教之间有过一些牵扯。喏,你之前也提过的吧,说自己在他们的支部里遭遇过怪异之事。我记得你不是说当时他们对你恨之人骨吗?”
“别说得这么难听。也没什么恨不恨的,只是招惹了一些反感罢了。”
“这个一般来说就叫被记恨了吧?在事件发生后,那个支部被解散,村民们都感恩戴德地说着谢谢。把可疑的宗教从村子里赶出去的恐怖作家,找遍全日本也就只有你了吧。既然这样你怎么还要主动和教团扯上关系呢?”
“….是个人的理由。没什么好说的。”
“喂,怎么啦?你平时那些听了也无谓的话倒是能说个没完,但一扯上人宝教的事,嘴巴就突然闭起来了。我可是受你所托才来到这里的啊。就算告诉我也不会遭报应的。”
就算里边追问下去,那那木也依然不打算开口。对话就此中断,两人都沉默下来,里边叼起第——二根烟。他偷瞄了那那木的侧脸一眼,发现那那术的脸上依稀带有一丝愤怒和憎恶之类的、平时绝不会表露出来的感情色彩。
里边还是不知道那那木悠志郎所背负的究竟是什么。是隐藏着可怕恶意的黑暗,还是让人无法直面的悲伤,抑或两者都不是,而是某种超乎预想的东西呢?
无论和他经历了多少次事件,说过再多的话语,一旦想要踏人那片重要之地,那那木就会表现出明确的拒绝。正因为里边不会强行踏足那里,所以那那木才会对里边托以某种程度的信赖。
因为那那木打从开始就没打算要和谁一起分担那个重担。后来里边才察觉到,自己所抱持的或许是——种想要减轻那那木的痛苦、让他放下重担的想法。
同时他也被迫意识到,没有怀着坚决的觉悟就想随便去拯救他人的行为,是多么的肤浅和狂妄。
“里边,喂,你有听到吗?
被那那木的声音打断了情绪,里边拾起头来。
“抱歉抱歉。怎么了?”
“差不多到天田君所说的凶案时间了。我们先会合一次吧。”被那那木催促,里边确认了一下时间。然后在他把烟灰缸收起来,往二楼走廊走去的时候——
嘎吱,嘎吱,嘎吱。
伴随着耳熟的脚步声,某种像是低语般诡异的声音传入了里边的耳里。
2
我带着明彦和大岛回到房间时,真由子和美佐已经去了厕所。上完厕所和美佐分别之后的真由子一走进房间就一脸困惑地瞪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我对她解释了情况,说服她不会有危险的,就让他们两个待在这里吧,虽然她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但脸上还是一副很不满的表情。
于是我们在不算宽敞的房间里面对面,但也没特别做些什么,就这样度过了百无聊赖的时间。已经很久没这样了。我反复经历这个夜晚,不是为阻止杀人而跟在别人的身后就是监视犯罪现场什么的,度过的都是静不下心来的时间。然而不管我再怎么阻止犯罪,乘客们都必然会走向同样的末路。
饭冢死在食堂,光原夫妻被杀死在接待室的沙发上。然后过井和美佐在人口大厅死亡,我和真由子逃进地下的大厅。从窗户逃出去的真由子发出惨叫,紧接着我就会被那个不明的存在…
虽然多少会有点变化,但大致的状况都会是这样,我们必然会走向同样的命运。就算我认为当中有人是凶手而监视对方的行动,也必定会在途中被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而跟丢对方,无法达成目的。活到最后的都是我和真由子,就只有真由子的尸体我从没见过。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我脑海中闪过无数次会不会她就是凶手的臆想,不过这么想还是太牵强了。真由子不可能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再说她根本就没有做这种事的动机。
不管怎样,降临在我们身上的死亡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倾斜的齿轮必定会恢复原状。无论我再怎么奋不顾身地阻止杀人,结局都不会改变。这一点是经历过十几次循环的我最清楚不过的了。并且,正因为清楚,所以才无可奈何。越是不肯放弃挣扎,状况就越是糟糕。仿佛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不允许你逃离命运既定的道路。
所以,要是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话,我们这次也一定会被杀。在这里的明彦和大岛就不用说了,就连那那木和里边也不会例外,都会死在怪物的手上。
那那木面对怪物表现出非常自信的态度,虽然我暗自抱持他可能会有办法解决的希望,但他并没有提出明确的解决办法。所以当我冷静下来考虑起往后的事情时,内心就会涌现出——股类似于放弃的消极心情。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在想,至少让他们两个人逃出去也好,但还是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喂,你是明彦君对吧?”
真由子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对*….”
明彦面露警戒之色,生硬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是来找父亲的对吧。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呢?”
“很久以前了。比我出生还早…."
“也就是说,大概十六七年前吧?”
明彦点了点头,抱着膝盖蜷缩起来。那张带有申性感的脸上浮现不安的表情,一副好像马上就快要消失的样子。
“为什么你父亲要来这里?”
“我不知道。因为母亲没告诉我详细情况。不过我实在太在意,所以偷偷调查了一下。然后就知道了这里是会让人消失的灵异地点,父亲可能就是被那些幽灵之类的东西带走了吧….”
明彦吞吞吐吐的地说着。是觉得自己说出口很不好意思吗?他用仰视的目光看着我和真由子,就像一个因为恶作剧而被责备的孩子一样,让人莞尔。
“为什么你那么想找到父亲呢?”
真由子再次提问。明彦有些难以启齿地闭上了嘴,一会儿又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开始说了起来。
“我并不在意没有父亲。只是觉得这样也无所谓,也没有觉得寂寞。但是下个月母亲就要再婚了。新父亲是个很好的人,母亲也一脸幸福的样子,所以我也接受了。可是一且下定决心之后我就突然在意起真正的父亲了。即便已经知道父亲早已不在人世,我还是来到了这里,想要找到父亲曾经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所以….”
说到这里,明彦痛苦地沉默下来。确实正如他多次提及过的那样,他早已意识到父亲已经不在人世。应该也已经接受了吧。可是,正因为如此,他会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感受到一点点父亲曾经存在过的残渣罢了。
“我也是啊,没有父亲。
听到真由子这句话,显然让明彦非常惊讶。
“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母亲就一直忙于工作,照顾我的人是奶奶和爷爷。他们都对我很温柔,我得以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下长大,可是到了某个年纪之后却突然在意起父亲的事情。不过我没问过任何人,因为我知道母亲他们都为了填补父亲的位置而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了。明明如此,要是我还说想要见父亲的话,肯定会让他们伤心的。所以我怎么都说不出那种话。”
真由子露出落寞的眼神,微微笑着。看着她的侧脸让我感到莫名的心悸。在这大约一年半的交往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由子露出这种表情。
虽然我有听她说过失去了父亲,但我从没想象过她对此抱持怎样的想法。我自己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也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亲戚,但童年时代还是留下了不少回忆。以前我无意间说了一些埋怨父母的话时,真由子曾对我这么说过。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还是多么不愉快的回忆,也总比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要好。这句话似乎表达出了她对于失去父亲这种处境的心情。
“要是能找到就好了,你爸爸。”
真由子的声音在寂静之中回响。看着她那温和的微笑,明彦说不出话来。感觉到真由子那包含在话语中的关爱之情,让明彦觉得自己的意志得到了肯定。他眼镜下的双眼变得通红,不停地点着头。
这时我感觉他们之间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气氛。他们明明今晚才第——次见面,却像是多年的好友一般以亲密的目光看着对方。换作平时我应该会因此而感到嫉妒,然而现在我却完全没有这种感情,反而还觉得内心充满了安心感。
我暂时沉浸在这种原因不明的安心感之中,一会儿之后确认了一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半过后了。差不多该和在走廊上待机的那那木和里边会合了吧。
我找了个去上厕所的借口站起身,把手伸向门把。然而就在我即将握住门把之前,房门便被猛地打开,里边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把我推开。
“那那木,快点!”
“我知道啦,别那么焦急。
紧接着那那木也冲进了室内,里边撞也似地把房门关了起来。“那个,两位怎么了吗?
我被他们那骇人的气势吓了一跳,里边转头以凌厉的视线望着我。
“怎么到处都有!不妙…很不妙…”
好像在外面看到了什么的样子,里边贴在房门上,倾听对面的动静。里边似乎不打算解释什么,于是我只好问靠在墙上调整呼吸的那那木。
“那那木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听到了一些奇怪的脚步声罢了。”我不由地背后一抖。
“等一下那那木,你果然脑子有问题吧。那怎么能说是没什么?你再疯狂也该有个限度啊。”
“烦死了,里边。你又没看到它们,还在那儿慌个什么呢?这种时候就该看清怪物的姿态。”
“现在还是说这种闲话的时候吗!不赶快行动就会被包围起来,然后被它们撕成碎片了!我可不想被它们撕碎,也不想把被撕碎的你捡回去!”
里边慌张地叫嚷着,口沫横飞地向那那木抗议。我想大概是里边想要立马逃跑,而那那木则是留在原地想要看清脚步声的真面目吧。从并不像那那木那般执着于怪物的里边看来,那那木的这种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
“呵,‘撕成碎片’还真是骇人的说法呢。这可不是有常识的警官该说出来的话吧。”
“别糊弄我!我才不管常识不常识,眼见都快被逮住了,逃跑是理所当然的吧。你也该有点分寸,要是不珍惜生命,迟早有一天会遭殃。而且你也太鲁莽——”
话说到一半,里边便不自然地闭上了嘴。
室内充满了如水面般的寂静。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来了。”
里边惊叫着,再次把耳朵贴在房门上。
嘎吱嘎吱…嘎吱…咔咔咔咔咔……
脚步声突然加快,下一瞬间房门被用力拍打。然后里边的身体被一股强烈的冲击弹飞。
就像瞄准了这一瞬间的机会一样,门把转动起来,房门]慢慢地被推开。
“唔噢!可恶….”
里边也不甘示弱地站稳脚步,用整个身体抵住房门。尽管里边体格强壮,但从门对面推着房门的“某种东西”却轻易地把他推了回去。
“可别输了啊,里边。一旦对方进来,我们就无处可逃了。”
“那你还不来帮忙!”
里边半自暴自弃地叫道,整张脸涨得通红地压住房门。虽然我也想尽自己所能去帮忙,但无奈双脚却不听使唤,动弹不得。至今为止我已经和闯人这个循环世界的人说过许多次话,但我从来没直接目击过他们被怪物袭击的场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好像是故意瞄准我看不到的地方进行袭击的。
然而怪物现在却想要闯入我和真由子的房间。它们已经在我眼前毫不留情地试图加害那那木和里边,以及明彦和大岛他们。光是想象他们即将落得怎样的下场我就浑身颤抖,双脚像是扎了根一样动也不动。
回头一看,只见明彦正撑着膝盖摆好架势,大岛抱着脑袋趴在地板上。而真由子似乎没跟上事情的急剧发展,只是对我投来不安的视线。
真由子的目光让我恢复清醒,我以朝着里边的后背撞去的态势冲向房门,眼角余光看到那那木正把手搭在嵌死的窗户上。
“不行啊。看来窗户打不开。要是找不到其他出口,我们就是瓮中之鳖了。”
我们已经没闲工夫去搭理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说出这种话的那那木了。
在脚步声之间还能听到隐约的低语声,光是听着这些声音精神就受到侵蚀,神经好像快被烧断了一样。
“这都是什么啊,那些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里边焦躁地叫喊道。在这期间房门依然被一股惊人的力道推着。我和里边什么都顾不上地奋力抵住房门。这样的攻防战不知持续了多久。
不久后就像电池耗尽了电力一样,低语声突然消失,与此同时我们也用尽了推门的力气。我和里边叠在一起瘫倒在地板上。从门的另一边飘来的诡异气息消失无踪,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寂静,对此我们只能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
“走了…吗……?”
里边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战战兢兢地打开门,从门缝窥视走廊,那里只有一片无声的黑暗。
“刚才的是什么?”
明彦以胆怯的声音问道。
“那是盘踞在这个‘白无馆’里的怪物。目的和性质尚未明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们的目标是我们。”
“怪物……?目标是我们……?”
那那木没有理会一脸困惑的明彦,他挽着胳膊思考起来。
“不过,居然这么简单就撤退,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是放弃了,还是说一开始的目标就只是要把我们困在这里呢…”
“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啊?”
亢奋的情绪还没消退的里边拍着牛仔裤的尘埃站了起来。
“你是要说那些混账怪物只是为了把我们困在这里才搞出这出戏的吗?你这么说是凭什么根据?”
怎么可能,那些家伙根本就没智力。我在内心如此嘟哝道。那那木没有理会里边的反驳,说出自己的想法。
“没有根据,只是猜测罢了。因为存在于这片土地的怪物似乎有着讨厌既定的发展被改变的特质。它们会尽快清除可能会成为阻碍的东西,要不然的话就只能从‘发展’之中脱离。刚才袭击我们的东西,恐怕就是带着这种目的出现的吧。”
那那木移动视线,凝视着我。
——讨厌既定的发展…被改变……
那那木这番带有暗示的话不断在我头脑中回响。明明快要抓住什么重要的事情,却仅差一步而够不到,这种焦虑的感觉让我在内心捶胸顿足。
“总之,在那些家伙下次出现前,得先想个对策才行。反正他们肯定还会袭击我们吧?”
里边以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询问那那木。对此那那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点了点头。我在一旁看着他们交谈,无意间看了看时间,不禁惊叫出声。
“居然已经这个时间….”
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我。
“怎么了吗?”里边问。
“饭冢先生他…”
我勉强能说出来的就只有这句话。
3
时钟的指针已经转到了十点半。按至今为止的循环来看,现在就是我发现尸体的时间。
刚才在那那木他们来之前我确认过时间是九点半。从体感上来说顶多就只是过了五到十分钟左右罢了,然而实际却是过了整整一个小时。简直就像时间的洪流中突然开了一个洞,部分的时间被吸了进去一样。如果只是错觉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但在至今为止的循环中我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
比如我为了阻止饭冢被杀而跟踪他,但视线稍一离开他就不见踪影,然后时间大幅流逝,明明为了阻止他出门而一直监视着房间,回过神来时他却消失无踪,死在了其他地方。就是这样子,我越是想要阻止杀人,时间就越像被某些东西消除了一样,杀人终究还是会发生。这种现象司空见惯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呢,我对此毫无头绪,只是有种漠然的感觉,说不定正如那那木所言,是出于盘踞在这里的“某种东西”的意志。
我冲出了房间,里边和那那木也跟随在后。走下楼梯,经过——楼的走廊打开食堂的门,穿过堆在眼前的路障,从柜台旁边的房广]走进厨房,一股呛人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果然阻止不了….”
我俯视着像盖下印章——样以相同姿势躺在地上的饭冢,低声说道。我从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人感到恶心的惨状上移开视线往后退去,推开站在广]边的那那木和里边回到食堂。
我扶着身旁的桌子,垂下头深深地吐了口气,恶心的感觉逐渐缓和了一点。
“难道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无法阻止吗?”
“这种可能性很大。我们被困在那个房间里的期间发生凶案了。换个说法就是‘发展’的改变被阻止了。”
两人蹲在饭冢的尸体旁边,观察现场的状况。
“话说回来还真惨啊。根本已经七零八落了。”
“好像是被沉重的刀具用力砍断的,切断的手脚断面都血肉模糊的。凶器是柴刀或者斧头之类的吧…”
我听着冷静地进行现场检证的两人之间的对话,拼命地忍住不把涌上喉头的东西吐出来。
基于职业特性,里边会习惯尸体倒还能理解。可是,作为一介恐怖作家的那那木为何也能这么冷静地检查尸体呢?难道他以前也是刑警吗,还是说具有医师执照呢?
无论是多么喜欢恐怖电影、对恐怖的画面有多大免疫力的人,在真正的尸体面前肯定无法保持冷静。不只是视觉,就连嗅觉都会受到强烈刺激,只能捂住口鼻移开视线。当然也会有例外吧,不过至少就我来说,无论经历了多少次都无法习惯尸体散发出的强烈血腥味。正因如此才让我不禁对可以一脸冷静地面对尸体的那那木产生出怀疑。
说了一会儿话的那那木和里边回到食堂,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回到走廊上。两人都很冷静,看过饭冢凄惨的尸体后也毫无动摇,反而还对我所言非假表现出一副安心的样子。
“天田君。”
突然被人叫到名字,我回过头去,原来是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真由子,她小跑着朝这边走来。
“真由子,你怎么.”
我的声音不自然地颤抖。至今为止在我去叫她之前,她都会老实地待在房间里才对,然而现在她却不知为何离开了房间,来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看到跟在她身后的明彦和大岛,我猜测会不会就是他们说服了真由子离开房间的。
“因为天田君一副可怕的表情跑出了房间嘛。会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当然的吧?”
真由子这么说着,把视线投向食堂那边。
“发生什么了?”
“其实是司机饭冢先生他——”
这时候说谎也没用。我老实地对三人说出了刚才见到的东西。
“骗人的吧……为什么会…”
真由子愕然地瞪大眼睛。明彦也同样难掩惊讶之色,表情僵住了。至于大岛,她即便是这种时候还是一语不发,只是咯吱咯吱地咬着拇指的指甲。视线也没有焦点,以神经质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周围。
“总之,你们还是先回去房间比较好。我们要去看看光原夫妻他们…”
“我不要。大家在一起比较安全吧?而且,要是又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怎么办?”
她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无法强硬地拒绝。我回头看了看那那木,他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
里边问道,我默默地把视线投向接待室的房门。
“光原夫妻在那里面吧?
他以确认的语气问道,我老实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六个人以里边打头阵,打开了接待室的房门。刚一踏入里面,充满室内的强烈血腥味便满溢而出。
“呀啊啊啊啊啊!”
看到并肩坐在沙发上的光源夫妻尸体的那瞬间,真由子尖叫出声。和饭冢同样被切断手脚的凄惨亡骸,对于初见的人来说刺激性太大了。我一把抱起真由子遮住她的视线。她紧紧地揪住我的胸口,透不过气地喘息着。
“那、那是什么….怎么会…啊啊….”
明彦也一副恐慌的样子大喘着气。他捂住嘴巴蹲在墙边,睁大的眼睛中含满了泪水。至于大岛,她在远离我们的地方嘴里念叨着些什么蹲下身来。只是看到她那副揪住自己头发的样子,就让人怀疑她是否能正确地理解眼前的状况。
“和刚才同样的手法啊。你怎么想,那那木?”
“你是问这是人类还是怪物所为吗?”
里边无言地点了点头。那那木暧昧地耸了耸肩道:
“无法明确断定啊。只是,假如是人类所为,就会产生为何要特意切断手脚的疑问。如果不是为了搬运遗体,也不是为了隐藏什么不利证据的话,就能考虑是否因为出于某种仪式的需要,或是对他们怀有强烈的憎恨吧。”
我不由地咽了口唾沫。老实说我没想过这么多。要是怪物所为的话,那没有明确动机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若正如那那木所说的那样,是某人出于强烈的怨恨所为的话,那究竟谁会怀有这种恨意呢?到底要怀有多强烈的恨意,才会对他们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就在我反复在内心进行毫无结果的自问时,突然闻到了飘进鼻子里的气味。
“这是…”
我猛然一惊,环视四周。明明没有风,窗户却咔哒咔哒地摇晃着。
“喂,那是……”
里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在视线的前方,并排着的几扇窗户的另一边,被无边的漆黑笼罩的黑暗深处,有某种东西正凝视着我们。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无数的白色眼睛在暗夜之中诡异地浮现出k。
“怎么可能….”
我无意识地嘀咕了一声,紧接着砰地传来——声巨响,细小的手掌贴在了窗玻璃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无数的手掌不断地拍打着窗户。简直就像以自身作为乐器一样的大合奏,让室内的空气都颤动了起来。
“该不会就是在入馆前袭击我们的那些家伙吧?”
“这么想应该也没错吧。
听到那那木这么回答,里边的脸上浮现痉挛的笑容。在这期间拍打窗户的手掌还在不断增加。一想到窗户迟早就会被打破,那些东西扑进屋内的样子,我就感到忧心不已。我们一步步地往后退,下一瞬间一齐转身跑了起来。
不过,当最快跑到门前的明彦握住门把手,即将把门打开时。
“开门呀。”
似曾相识的声音从门的另一头传来。
“喂,开门呀。”
我反射性地将视线转向已经死在沙发上的光原信代。
刚才的声音,是她的…….
不可能。不可能会在走廊上听到已死的信代的声音。
“不能打开!”
我立马叫道。明彦被吓得缩回了手回过头来,他的脸因为恐惧而抽搐着。
“喂,开门呀…喂……”
声音再次传来的那瞬间,房门伴随咔嚓的一声打开,从门缝间伸出一只不知是谁的手抓住了明彦的手臂。
“鸣、呜啊啊啊啊啊!”
明彦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而惊慌失措,胡乱地扭动身体挣扎。可是,死死地抓住他的枯黄手指却不肯轻易松脱。
“这、这是什么啊!”
里边惊愕地叫道。紧紧地抓住明彦的手腕、用力地把他拉向门外的竞然是那只在地下通道里看到过的木像手臂。那只各处都发黑变色的腐烂木像手臂就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样动了起来,抓住明彦的手腕不放。
“可恶,去死吧!”
里边使尽浑身力气往半开的房门踢下去。砰地响起一声坚硬的东西破碎的声音,房门被关了起来。
被解放出来的明彦往后倒退,跌坐在地上。
“没事吧,振作一点。”
我赶紧跑过去想要把明彦扶起来,但他却毫无反应,依然坐在地上,愣愣地俯视着自己的手臂。木像手腕的断面滴落像是鲜血一样的液体,指尖仍然死死地咬住明彦的手腕。
“呜哇啊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啊啊啊啊!”
明彦哭喊着惨叫了起来。虽然我设法让他冷静下来,但陷人恐慌状态的明彦根本听不进耳里。似乎对一筹莫展的我看不下去,那那木迅速跑过来抓住木像手腕,慢慢地把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冷静点。没必要惊慌。”
那那木以和这个场合很不相称的冷静声音说道。不过也多亏如此才让明彦恢复了冷静,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复下来。
不久之后那那木终于把木像手腕从明彦的手上剥了下来,他用手电筒的光线照着它。被门夹碎的手腕断面上依然滴落着赤黑色的液体。
“喂,那那木,这是什么啊,该不会是血?”
里边皱着眉头,语气充满了厌恶。那那木观察了一会儿那带有粘度的红色液体之后,慢慢地把鼻尖凑近手腕的断面闻了闻。
“虽然看上去像血,但不是血。这是树液。恐怕就是地下通道的那只木像手腕吧。也就是说,在窗外的也是….”
那那木边说着边回头望去。窗户玻璃上依然贴着无数的手掌。我实在不敢想象它们进来之后会做些什么。
“讨厌…我受够了….这种地方我待不下去了!”
真由子发出尖叫声,往房门跑去。
“真由子,等一下!”
她不听我的劝阻,打开了房门。我胆战心惊地想着会不会也有像抓住明彦手臂那样的木像手腕从门外扑进来,结果并没有,门和门框之间只是垂落着几条如血一样的红色树液的丝线。地板上也流出了同样的大量树液,浓烈的香甜气味扑进鼻里。
“呀啊啊啊啊啊!”
看到眼前这副毛骨悚然的可怕光景,真由子尖叫着跑到了走廊上。
4
真由子和我的脚步声在幽静的大厅内回响。我一边追着在黑暗中行走的她的背影,一边被一股只能称之为既视感的感觉侵袭。
与真由子一起发现过井和美佐的尸体,这个景象至今为止已经经历过许多次,她的反应和之后的发展都是一成不变的。即便像这次那样发生了与之前不同的状况,结果还是会回归这样的发展,因此让我受到不小的打击。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来到这里在大门旁边发现迁井和美佐尸体的真由子当场瘫倒在地,然后——
“呀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快要震破玻璃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大厅。真由子紧紧抱住晚来一步的我,在我怀中嚎啕大哭。她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发出了甚至让人担心会不会喊破喉咙的惨绝叫声。也许是在接待室发生的事情进一步加深了她的恐惧吧。
我紧紧地抱住真由子,俯视着眼前两具沉默的亡骸。仰面倒地的美佐全身各处都是刺伤,大量鲜血把衬衣染得一片通红。趴伏在地、背部插着一把匕首的迁井一脸痛苦的表情盯着虚空。
是两人看到早已不想再看的死状。
“可恶。”
我咒骂了一句,焦躁到咬牙切齿。
果然救不了他们。不管做什么,不管想要改变什么,都救不了任何人。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我反复经历这种事呢….
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种没有答案的自问。永无终结的鼍梦就是不肯放过我。我已经再也不想哭泣、再也不想悲叹了,只能怀抱着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迟了一步吗?”
来晚一步的那那木没什么感触地嘀咕了一句。“喂,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里边也惊叫出声。
“唔?这是…”
无所顾虑地俯视着两人亡骸的那那木似乎发现了什么,就在他伸手想要拿起来的时候,玄关大门响起“咔嚓”一声很不自然的声音。在场没有任何人触碰过大门,为何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呢?
声音不顾我们的困惑再次响起。有人在门的另一边想要强行把紧闭的大门打开。
“该不会…又是……”
更晚才赶到的明彦惊讶地说道。跟在他身后、最后才来到的大岛一看到倒在地板上的两人亡骸便抱住了头,身体瑟瑟发抖起来。
“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
她嘴里吐出意义不明的话,愕然地瞪大眼睛,凝视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她是想要说些什么吗,还是接连发生的异常事态让她的精神濒临极限了呢?
“为什么我…为什…么…”
大岛从嘴中吐出意义不明的话,跪倒在地板上,然后就开始哀痛地鸣咽起来。我看着她这副样子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再次将视线投向前方大门。
大门被前后摇晃着,锁链发出摩擦的声音。不久后从门外传来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
“开…门开门……”
是最近曾听到过的年轻女性声音。我和真由子反射性地对望了一眼。
“这个难道是美佐小姐的声音?”
“确实很像。不过这种事….”
对,是不可能的。因为美佐就死在我们面前。满身鲜血,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断气了。
明明如此。为什么还会?
“开门….开门….”
最初只是只言片语的声音,不久后就变成清晰的话语传人了我们耳里。但不会是她真正的声音吧。那个让我们以为是美佐声音的人,想要让我们打开大门进来里面。
到底是为何目的?
我已经完全搞不懂了。这种发展至今为止都从没出现过。
“喂,那那木,不去开门没关系吧…?”
“鸣唔,就我个人来说是想要开门的,但最好还是别开吧。”
就在两人交流的期间,拍门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开门开门呀啊啊….开门呀…啊哈哈哈哈哈!”
原先哀求的声音突然变成了下流的笑声。然后在下一瞬间,不是从外面而是人口大厅内也响起了同样的笑声。而且还不是一个声音,而是如无数的人一齐放声大笑那般的凄厉笑声。同时我感受到从柱子的阴影以及大厅角落的黑暗处凝视着这边的数道视线,浑身颤抖起来。
“可恶,又来了吗!怎么办,那那木!”
“不怎么办。既然没有看穿怪物性质的手段,那就无计可施了。”
那那木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冷淡口吻这么说道。
“这算什么意思啊!突然给我束手无策啊!可恶,果然我还是别跟来才对的。”
我也能理解里边想要咒骂的心情。不过也正如那那木所言,不管在此如何挣扎,我们最终都会到达同样的地方。无论使用怎样的手段,我们最后都会被诱导到那个地下大厅里。
犹如河川的鱼儿无法阻挡水流一样,我们也无法逆流而上。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不如干脆在这里成为怪物的饵食还比较轻松。我的心中充满了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
“天田君……”
突然被叫到名字,我中断思绪把视线转向对方。真由子正满脸泪水地仰视着我,好像想要诉说什么一样紧咬着嘴唇。
就算没有诉之言语,我也能感受到她那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心情。当然了。和我不同,真由子没有循环的记忆。对她来说这都是初次发生的事情,也是唯一的现实。
“我们怎么办才好?难道就这么在这里…”
也许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抵触,真由子沉默下来。她的额头紧贴在我的手臂上,就像在为不输给恐惧而拼命地鼓舞自己。
这时,我突然为自己的软弱而感到羞愧不已。真由子是这么拼命地想要坚强起来。她不是哭着乞求饶命,而是坚定意志要继续活下去。看着她这副样子,某段已经遗忘的记忆、光景,再次在我的脑海里复苏。
….快…逃,天田。活下去….
下一瞬间,我深呼吸一下咬住嘴唇。差点失去的强烈感情在胸中鼓动起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
我回望真由子的眼睛,如此说道。
谁会放弃啊?只要是为了真由子,无论重复多少次都可以。我不是早就这么决定了吗?
“畜生,到底怎么办啊?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哼,你从刚才开始就吵吵嚷嚷的啊,里边。我已经受够了你的消极想法了。”
“我说你啊,你以为是谁害我变成这样的啊?再说你根本——”
我打断打算继续争吵下去的两人,开口说道:
“地下大厅,从那里可以出去到外面。我们走吧。”
“地下?为什么那种地方……”
“不,就照他所说的去做吧。”
那那木阻止了犹豫的里边,赞成了我的意见。
“反正留在这里也只会被怪物包围而已。天田君说得对,逃到能逃的地方是正确的判断。而且,如果那个大厅是最后到达的地方,那么应该就能在那里弄清楚一切了吧。”
对于那那木这番似乎别有含义的发言,里边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不过当他听到混在笑声之中的清脆脚步声响起的那瞬间,他便急匆匆地催促着明彦和大岛沿着来时的道路折返。
“我明白了。快,走吧。别磨磨蹭蹭的!”
我扶起瘫坐在地的真由子,准备跟在他们身后走去,但看到不知为何好像不太想离开尸体旁边的那那木之后,便踌躇了起来。“那那木先生,怎么了吗?”
那那木蹲下身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的样子,用手电筒照着美佐的亡骸。
“….不,没什么。”
他用不千不脆的口吻这么回答之后闭上了嘴,仔细地打量着仰面倒地的美佐手臂。也许是跟凶手打斗过吧,针织衬衣的袖子卷到手肘处,祖露出异常苍白的肌肤。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能成为线索的东西吗?
大门发出巨响晃动起来,从黑暗中迫近的脚步声也加快了。尽管哪里都看不到对方的身影,还是能深切地感受到某种东西正在迫近,我为此而焦躁不已。
“那那木先生!快走吧!”
被我用强烈的语气催促之后,大概也感受到切身的危险吧,那那木轻轻咂了咂嘴站起身,跟在我和真由子身后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