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萝兹道别后,我来到衣绪花家──当然,手中还抱着鱼。谢天谢地的是手里的大鱼只剩下一条,要是抱着两条鱼,我连车站的闸门都过不去,另一条鱼被萝兹拿去送给三雨了了。我们抱着一条大鱼,成为在电车上奇妙万分的一对男女,并前往各自的目的地。但愿不会被人拍照上传到网路。
如此这般,我比平时更为谨慎地来到衣绪花的住处,透过对讲机请她打开大门,搭上电梯。
按下她家门口的电铃后,过了一阵子便传来开锁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她迟迟不肯打开家门。
我有些困惑地拉开门,中途却发出「喀」的一声,被某个东西阻住去势。
「咦?」
仔细一瞧,才发现门扉挂上了门链。
就在我感到愕然之际,衣绪花从缝隙中探出脸蛋。
「谢谢你送礼物过来……哇,好大的──呃,这是什么鱼?」
「巨骨舌鱼。」
「哇,好大的巨骨舌鱼……娃娃?请从这里送进来。」
从门缝伸出的纤纤玉手抓住鱼布偶,猛力往房内拉扯,这样的画面还真有点像恐怖片。
「等等、等等,这条鱼过不了门缝啦。」
「过得去!只要像这样……用力压的话!」
「把门打开就解决了吧?」
「不,不要紧,不开门也行。」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抓着眼看就要被拖进昏暗房内的巨骨舌鱼,拼命抵抗着衣绪花。
不过她之所以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举动,原因想必只有一个。
「里面很乱吧?」
听到我这么说,衣绪花登时惊颤了一下。没错,看来我说对了。
「那个……我、我很忙!……真的只是不小心……」
「不用隐瞒也没差吧。把门打开,我来帮你整理。」
「可是──」
「衣绪花。」
她轻声叹了口气,似乎是投降了。门扉先被关上,并在解除门链的「咔嚓」声响传来后再次开启。我走进有气无力地被拉开的门扉,它随即锁上。
「对、对不起……」
我把巨骨舌鱼递给衣绪花,脱掉鞋子。由于衣绪花随意脱下拖鞋,先一步走进室内,我也顺便把它收好。
「对了,这个也给你。」
我慎重地从背包取出原子笔,递给衣绪花。
「这是什么?」
「萝兹送你的原子笔。」
衣绪花接下盒子,偏了偏头拆开包装。
取出笔后,她轻轻欢呼一声。
「哎呀,真好看!想不到那孩子挺有品味呢。」
「应该不至于到『想不到』的程度吧。」
「得向她道谢才行。这是哪里买的伴手礼?」
「你说哪里……我还真想不起来,总之不是在水族馆。她也买了三雨的。」
「哎,地点确实不重要啦。」
我跟着迈步的衣绪花走在走廊上,她将手中的原子笔举向灯光凝视着,看似相当满意,代表萝兹确实是有挑礼物的眼光。
「记得你明天有工作吧?」
「是呀。好像又有模特儿病倒了,所以我得代替她参加拍摄……」
「咦?你的行程表上不是写着当天有两场拍摄工作吗?」
「现在多了第三场。」
我倒抽一口气。灾情更加严重了。
「没事吧?」
「我还撑得住……但清水先生忙得焦头烂额就是了。」
即使是我,也能想像在模特儿们接连病倒的状态下试图修补行程表,绝非人类做得来的苦行。清水先生事事力求周全,遇上这种不晓得谁会下一个出事的状况,肯定操心到夜不能眠吧。要是不赶快驱除萝兹身上的恶魔,在公司垮掉前,清水先生的身体就会先垮掉了。
然而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衣绪花。
我打开客厅的门,随即看到超乎想像的一幕。
「这……」
「对、对不起,我虽然想说……要好好努力……」
垃圾袋散落四处的光景的确如我所料,讶异的是就连衣服也随意乱扔。专业意识强烈的衣绪花,居然连收拾衣服的心力都不剩。看她被逼得如此邋遢,我只感到战栗不已。
她用力抱紧鱼布偶,一脸想找个洞钻进去的表情。
「你今天有打扫吗?」
「没有……我原本打算再念点书,却还是累到想洗个澡就睡觉……要是不处理一下黑眼圈,只靠遮瑕膏是遮不住的……」
她的眼角确实渗出了疲惫的气息。衣绪花以往总会让身心常保巅峰,这样的状态应该让她感到很别扭吧。
我转了转手臂,振作精神。
「那你就去洗澡休息吧,我会帮你打扫的。」
「不用了,我真的不要紧!有叶同学今天陪了萝兹一天,应该也很累吧?」
「是这样说没错,但我更重视衣绪花的生活品质喔。况且除了陪萝兹出门,我今天也没其他的事呀。」
「呜呜……真对不起……」
「没事没事,衣绪花好好休息吧。」
我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确认里面的食材。
「嗯──既然剩下了这些……还能做明天的便当呢。」
「不用这么费心啦!我会自己买外食吃的!」
「要是不吃得营养均衡而搞坏身子,只会更糟糕喔。」
「可是!」
「可是?」
试图反驳的衣绪花虽然张开了嘴,却没有吐出后续的话语。她沮丧地阖上嘴唇,无力地垂下头。
「知道了……谢谢你。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去洗澡了……」
我从衣绪花手中接过彷佛也跟着垂头丧气的鱼布偶,让它睡在床上。一条大鱼躺在床上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的光景啊。
我打算先煮饭。就在我量好米正要倒入电子锅时,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
「等等,衣绪花!没关!你门没关!」
我连忙制止没关上更衣间的门就要脱衣服的衣绪花,「砰」一声关上门。
「啊,我忘了。」
「这哪能忘啊?我知道你很累,但还是要注意一下啦。」
「……可是我其实不介意喔。」
「别把模特儿界的常识带进家庭!」
衣绪花的笑声隔着门板传来。
「『家庭』是什么意思?」
「那算是个比喻……」
「所以不改也没关系喽?」
「无所谓啦!总之快去洗澡!」
我将洗好的米放进电子锅,按下开关,收拾服饰,倒完垃圾后洗手,先做了煎蛋卷,再将猪肉炒杏鲍菇盛进盘子里放凉──这段期间里,我的脸红得要命──由于浴室再度传来水声,我连忙拿起吸尘器打扫。
看了手机显示的时间,已届晚上十点,我多少还是觉得有点累了。
定睛一看,我才发现姊姊不久前传来讯息。
〈有叶,你现在在哪里?〉
太晚没回家似乎让姊姊担心了,我连忙回传讯息。
〈我在衣绪花家。〉
〈这样啊。你会回家吧?〉
〈嗯,我等等就回去。〉
〈小衣绪花似乎很依赖你呢,要好好帮她喔。〉
有好一段时间,我静静地凝视着宛如气球般的对话框内的文字。
这么说来,姊姊和衣绪花平常会互传讯息,都聊了些什么话题呢?我将目光投向传来吹风机声响的更衣间门扉。
依赖我。
光是看到这几个字,就让我如释重负。
「我洗好了。」
把手机收进口袋的同时,衣绪花也出来了,洗发乳和护发乳的香味夹带着潮湿的空气扑鼻而来。而衣绪花穿着单薄的家居服,这种亲昵的氛围令人陶醉不已。
「欢迎回来,我大致都完成喽。」
我努力装出平静的表情说道。衣绪花环视整顿得井井有条的房间,突然露出不悦的神情噘嘴说:
「有叶同学为什么这么会做家事?」
「一个人住久了难免就……啊。」
「哈哈……说得也是……是我太不正常了呢……」
见衣绪花露出死鱼般的眼神,我连忙改口:
「抱歉,没有要损你的意思。」
「夜见子小姐也对我说过──『自己的事得自己完成才行』。」
「姊姊这么说?」
我为这句话感到讶异,因为有点难相信姊姊会说这种话。
衣绪花察觉到我的困惑,赶紧解释:
「啊,不是啦,她讲得非常委婉,而且是我找她问意见的!所以那个……我也可以帮忙洗衣服之类──」
她虽然想推开我走进厨房,却在说到一半时「呵啊」地打了个哈欠。
「待洗衣物不多,便当也只要等凉了装起来就好。你可以去睡觉喽。」
「可是──」
「没关系。」
「呼──不好意思,那我去睡了。」
衣绪花鼓起腮帮子,硬是将快要打出来的哈欠憋了回去,随即朝床铺走去。她把巨骨舌鱼当成了抱枕,抱着它躺在床上。
我打开传出通知音效的电子锅,把白饭和配菜塞进便当盒,撒上一些香松后,这份急就章的便当看起来居然也挺有模有样的。
「啊,话说回来,你打算参加叙话的宴会吗?」
洗涤餐具时,水声的另一侧传来衣绪花的提问。用菜瓜布刷洗砧板的我先是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
「嗯──……我还是不参加吧。」
「这……样啊。」
「你想想嘛,衣绪花最近多了不少男性粉丝不是吗?要是传出风声,会造成你的不便吧?」
「……我明白了。嗯,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虽然隔了一小段沉默,但她似乎能体谅我的想法。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那天之后,你还有看过那道黑狗的影子吗?」
「没看过呢。」
「这样啊……那就好。」
「这和驱魔的内容有关吗?」
「有一点。」
衣绪花偏头问道,我则是含混带过──不对,是下意识地含混带过。
询问当下的我只是想做个确认,但如果萝兹许下的愿望是想待在日本,以模特儿的身分做更多工作,恶魔会锁定衣绪花也不奇怪,甚至可说是理应首当其冲。
然而开口询问后,我又联想到……
倘若这样的假设成真,代表萝兹的内心深处仍存在想打垮衣绪花的念头。当然,我知道她们公开表示过彼此是竞争对手,想必同样怀抱着渴望胜过对方的念头,不过如果不惜打垮对手也要争抢工作,状况就不一样了。衣绪花之所以能和萝兹成为朋友,是因为经历亚米的事件而对彼此产生敬意,并萌生友谊──照理说是这样。
只不过……
我知道人类不能对恶魔说谎。
「……话说回来,萝兹还好吗?」
被衣绪花这么一问,洗到一半的砧板顿时从我手上滑落。咚!不锈钢水槽传出一声闷响,是我转移话题引起她的怀疑吗?希望不是。
「呃,我想……我已经大致明白她许下什么愿望了。」
「真厉害,简直就像是正牌的驱魔师呢。」
我抬头一看,发现衣绪花真的睁圆了双眼。确认她脸上的表情只有讶异后,我这才暂且感到放心。
「所以你大可放心,交给我处理这件事吧。」
「哦……」
她别有深意似的叹了口气,和巨骨舌鱼大眼瞪小眼。
「仔细看才发现这条鱼的长相还真讨厌。拿来当沙包应该挺好的吧。」
「我觉得它很可爱啊。」
「嗄?请别把可爱拿来形容我以外的人事物好吗?」
「没必要对连生物都不是的物品燃起竞争意识吧……」
「鱼不是生物吗?」
「布偶又不是生物。」
「但我是生物呀。」
「我们对话的重点和生物有关吗?」
「不,重点在于我很可爱。」
「这个嘛……的确……吧……」
我心跳加速地洗完餐具,用毛巾擦了擦手。衣绪花在床上盘起修长的双腿,和鱼布偶对视了起来,又是模仿巨骨舌鱼的表情,又是拨动它的鱼鳍,突然间将鱼布偶往身旁一放,朝我喊来。
「那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
「我很担心明天的工作,担心得睡不着觉,请协助我忘记那些烦恼。」
我依言坐到床边,衣绪花随即侧躺下来,抱着长长的鱼布偶,将头枕到我的腿上。
「等、等一下!」
衣绪花的头发散开,传来一股花香。她没把我困惑的反应放在心上,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闭上眼睛。
「请唱首歌吧。」
「呃……我唱歌很难听喔,况且也不晓得要唱什么歌。」
「什么歌都可以。」
「唔……」
我搜寻着脑海。说起来,我在成长过程中原本就对音乐不感兴趣,因此没几首歌是听得滚瓜烂熟,能拿出来献丑的。
「……『惯性』乐团的歌可以吗?」
「有人会在这种状况下挑选其他女人爱听的歌吗?」
要是对选曲有意见就早说嘛──我虽然这样想,却也很清楚跟这头暴龙讲大道理根本不管用。不过我最近逐渐明白,这就是衣绪花独有的撒娇方式。
「那……小星星?」
「我才不想听小星星!那首歌是在我燃烧时播放的喔。」
这么一说倒是。
当时化为蜥蜴模样的衣绪花,与此时眼前的她相互交叠。她在我的大腿上安详地闭上眼睛,脸蛋明明这么小,我的大腿却沉沉地感受到头部的重量。
那时我完全没想到彼此会发展成这样的关系,想不到我居然和衣绪花交往了。
不过老实说,我其实不是很明白交往代表着什么意义。
呃,衣绪花说过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所以应该是两情相悦没错。但我不晓得这段关系会如何发展,又会朝着何处发展。
我心中确实存在着「想碰触她」这般难以抗拒的欲望。
想趁势抚摸她的头发、触碰她的肌肤,想更进一步拉近距离──我清楚地感受到这样的念头正在自己的内心打转、膨胀,就算真的这么做,感觉她应该也不会拒绝。这是我想做的事,也是你能为我做到的事──一旦这么开口,衣绪花肯定会满足我的愿望吧。说不定她其实一直在等我采取行动。提出想听我唱歌这样幼稚的要求,也可能是委婉要求其他行动的暗示。一如我的心思般,衣绪花就算有同样的欲望也不奇怪。
但我依旧无法明白。
想触碰她这样的念头,和在强烈日照中企求甘霖,或是在淋成落汤鸡后觅寻篝火的暖意有何区别。
对我来说,衣绪花究竟哪里特别?
深思了好一阵后,衣绪花像是放弃听我开嗓唱歌似的,浅浅地睁开双眼。
「……有叶同学还真奇怪。」
「怎么突然这样说?」
「不仅帮我驱魔,还支持我实现梦想,甚至就连任性地叫你唱歌,也愿意认真地为此烦恼。你总是愿意注视我,只要我许愿,什么都会为我达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只能说我的身体会自己动起来吧……」
尽管有些支支吾吾,我还是这样回答了。
衣绪花抬眼朝我看来,开口说道:
「是因为你喜欢我吗?」
原来如此──我顿时茅塞顿开。
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为何此时此刻我会待在这里,愿意为衣绪花的愿望付出?都是因为我喜欢衣绪花。这便是爱一个人的心情,也是这段关系的下一站。
然而衣绪花再次闭上眼睛,别开脸庞,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我应该没办法做到像你这样。我明明也喜欢有叶同学……不过每次我们独处时,总是你对我尽心尽力呢。」
「那个……我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
感觉自己正处于亢奋的状态,怦怦作响的心跳就像是为机车车轮供给动力的引擎,用力地推了我一把。
「因为我喜欢衣绪花,为了衣绪花,我希望有所付出。只要衣绪花笑逐颜开,我就会感到开心;只要衣绪花努力不懈,我就能感受到活着的喜悦。」
一鼓作气地说完这些话后,身体便撑开了胸膛渴求空气。衣绪花凝视着我的脸孔,随即鼓起脸颊。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
「咦,不行吗?」
「毕竟我现在很开心,而且是非常开心。」
「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因为我的心情和你一样。」
「所以我就说……!」
「……其实只要有叶同学愿意注视我,我真的就会感到心满意足,即使不当什么模特儿也无所谓,不成为世界第一的模特儿也没关系。这么一来,我家每天都能打扫得干干净净、每天早上能换我叫有叶同学起床、做早餐、提醒你有没有东西忘了带、一起和你上学、一起放学回家。晚餐也由我下厨,看着有叶同学吃得津津有味,然后──」
(插图009)
脑海里浮现萝兹说过的话。
我真的有好好和衣绪花在一起过吗?而她也期盼着那样的相处模式吗?
「倘若这是衣绪花的愿望,那我──」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闭上眼睛别开脸,继续低喃了起来──与其说是和我对话,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我对有叶同学毫无付出,无论时间还是行为,我永远都是受惠的一方。我霸占了有叶同学的人生,却为此感到开心……没错,我对此沾沾自喜──为你单方面的付出和我霸占你人生的行为感到开心,却不晓得有叶同学想收到什么样的回报,我能为你做的事情想必一件都没有吧。对我来说……有叶同学的存在是必要的,到了无法没有你的地步……可是……对有叶同学来说……我肯定不是那么重要……因为我是个乱七八糟的女人,你只是委屈自己陪伴我罢了……」
「没这回事!」
「……就算在这样的陪伴下实现梦想……我一定也……」
「你错了!」
然而我的话语没能传进她耳里。不知不觉间,她的呢喃变得模糊不清,念想也默默蒸发,转为鼾息。
我不晓得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的答案,对她来说却是折磨的根源,但我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衣绪花好。
因为我没有想要她帮我做的事。
我突然想到──
倘若就这么对她伸出狼爪,或许是好事一桩?
顺从身体的渴望,满足内心的欲望,把体温纳入怀中,彻底地吸食她、将她焚烧殆尽。只要视这件事为自己的愿望,就是你情我愿的情境了。要是她许下付出的愿望,就让她付出吧;既然她希望受到剥夺,就由我出手夺取吧。许愿的是衣绪花而不是我,我只不过是在实现她的愿望。我──
没错……
我──
只是在实现她的愿望罢了。
所有的举动都是如此。
这些事无法填补内心的空洞。
况且──
「我想为有叶同学贡献一份心力。」
我无法实现这小小的心愿。
至于理由──
是因为我没有其他非做不可的事。
我用双手撑住她的头部,轻轻支起她的上半身后下了床,拿滚落到一旁的枕头代替自己原本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让她的头部躺在上头。她「嗯嗯」地闷哼一声,翻了个身,用力抱住巨大的鱼布偶。
确认衣绪花沉沉睡去,我转身背对她,接着一一关掉原本开着的电灯。眼见我俩刚才共处的空间陷入深沉的黑暗后,我穿上鞋子,推开家门,把备用钥匙插入锁孔转动起来,门锁上锁的「咔嚓」声听起来和扣上瓶盖的声响有点相似。
感觉体内有个难以名状的庞然大物正扯开嗓子吼叫着,浑厚的咆哮声彷佛要撕裂猎物,却又像是被扯出肠子啃食时发出的惨叫。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正奔驰在夜晚的街道上。
要是遭到恶魔附身,究竟会为我实现什么样的愿望呢?
事到如今,我反而渴望着这件事。无论恶魔还是什么都行,来个人──来个人给我答案吧。我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愿望?渴望着什么?想要衣绪花为我做什么?
为什么──我的内心会如此空荡荡?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站在家门口了。剧烈跳动的心脏宛如随时会被撑破,无论呼吸得再多次,氧气仍旧不够。
就在这时,黄澄澄的灯光照亮了我。
姊姊就站在我面前。
她像是早就知道我人在这里而打开大门,迎接我入内,拉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我一把,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感到血液为之沸腾,彷佛要化作蒸气离体般,全身上下都使不出力气。意识逐渐变得稀薄,宛如要被吞入黑暗当中。
「欢迎回来。」
既如魔女般温柔,又如母亲般残酷──姊姊的嗓音盈满了我的身体。
门扉关上的声响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