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最终章

「非常抱歉,您要找的书现在店内没有库存了……」

离学校最近的大型书店。

店员的这句话让奏太垂头丧气。

「这样……知道了」

「姑且是可以订购的,需要吗?」

「不,不用了!谢谢了」

要订购的话得等一两周才能拿到。

奏太等不了那么久。走出书店的他掏出手机。

抱着没准可以找到电子版来读的希望,奏太在亚马逊等在线商店上面检索了一下,但却是徒劳无功。

因为那本书的出版时间本身就很早,所以并没有电子版,有的只是二手书。

而那本二手书也是首刷限定,所以价格超出了高中生的承受范围,而且发货时间也比较久。

「可恶……」

放弃网购的奏太决定去各处的书店看看。

他利用Gogle地图,走遍了市内的书店和图书馆。

可是转来转去,也没有找到想要的书。

据文月说,『沙漠之月』这本书别说畅销了,连重版都没有。它是那种会悄悄地从书架上消失的很难买到的类型。时间无情地流逝,最终只剩下文月打工的书店还没有去过。

如果在那里碰到的话就本末倒置了,所以奏太放弃了去那家书店。

「必须要找到那本书……」

奏太紧握拳头,确认钱包里还有余额之后,便向车站走去。

*

深夜,在自己房间里。

「终于能读到了……」

看着桌子上的『沙漠之月』 ,奏太深深地叹了口气。

到头来,为了买到这本书,奏太连隔壁城镇的书店都去了。

虽然在一些书店里听到没货的消息时奏太都要哭出来了,但终于,在县内规模屈指可数的大型书店里,他买到了仅剩的最后一本。

在众多著名作家的书籍林立的书架上,发现了孤零零地放在角落里的『沙漠之月』的那一瞬间的喜悦,奏太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虽然代价是回家的时候就已经是深夜然后被父母骂了一顿,但与能够得到这本书相比,那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好了……」

奏太感慨万千地翻开了书。

『沙漠之月』的梗概是,时运不济的主人公以实现人生逆转为目标,为了获得文学奖而奋斗。

——老实说一开始的时候,我还在嘲笑主人公是个只会做着无法实现的大梦想,却丝毫不行动的人。

奏太一边断断续续地回想着咖啡厅里文月真切的感想,一边读了起来。

正如文月所言,在开头部分表现得像是个标准人渣的主人公除了会说大话之外就完全不行动,都让奏太感到厌烦了。

但他并没有因此失去阅读的兴趣,而是不可思议地在意起了之后的内容,一页接一页地看了下去。

——但是,他其实不是不行动,而是不能行动。主人公他因为过去的心理创伤,变得害怕他人目光,只能躲进自己的壳里。

——作者通过巧妙的误导,揭露了主人公其实一直在努力挣扎的事实,主人公的形象一下子就改变了。

——他不断地展露出一种让人觉得“要是真的那么痛苦的话就放弃好了”的让人看不下去的丑态,但是他已经无法放弃了。

——过去的心理创伤让他难以和人相处,即便如此他仍然在不断寻找自己的存在意义,依靠着那好不容易找到的最后的希望。

——他被过去所困,即使选项已经在他心中消失,他仍然在挣扎着继续前进。在他身上,无可救药的软弱和堪称固执的坚强是同时存在的。

这一部分的情节相当沉重,以致于奏太读得很慢。

中途注意力涣散的时候奏太会休息一会儿,有时候还会把阅读的地方从桌子前改到床上。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明天在课上打瞌睡看来是不可避免了。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为了了解文月真心的这一最初目的已经从脑海中消失,奏太被这个不起眼男人的故事所吸引了。

他一心想要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局。

——虽然到最后他也没能实现梦想就病死了……但他看上去很满足。

——在他为了实现梦想而不停挣扎的过程中,他认识了有好好看到他的努力并支持他的人,也交到了知心的好朋友。

——我想,最后去世的时候不是一个人的他一定是很幸福的。

「唔——虽然也有预料到,但是……这也太难受了……」

对于会让他发出如此感慨的展开,奏太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眼睛深处发热。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溢出来。

奏太告诉自己他还没有看完。

接下来是文月感想中没有提到的尾声。

是主人公留下的遗言被好友发现的场景。

——除了内容本身很有趣,更让我着迷的是,主人公最后的遗言。

——是什么样的?

——不说。会剧透的。

奏太一字一句地阅读了当时没能知道的遗言——然后他彻底明白了。

在垃圾般的人生结束之后,主人公得到的是什么。

以及『沙漠之月』这一标题的含义。

还有……文月的真心。

所有全部,奏太都明白了。

「果然,是那么一回事啊……」

视线变得模糊,声音也颤抖了起来。流在奏太脸颊上的一行泪水,被从窗帘缝隙中射进来的朝阳照得闪闪发光。直到母亲来房间里说「差不多该起来了」为止,奏太都一直待在床上无法动弹。

*

「谢谢惠顾,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向买书的顾客表示感谢后,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瞥了一眼时间,已经傍晚五点了。

今天一大早就开始打工,没想到时间过得还真快。

书店这种地方真是不可思议。在外面几乎无法和人交谈的自己在这里却能与人对视并进行交流。这里是我唯一可以感到安心的地方。

搬到这个城市,并决定在书店打工可能是我人生中最英明的决定。

「葵酱,收银台该我负责了」

「好,麻烦了」

换班的时间到了。

收银台交给了在这里打工的如月同学,我则去整理书架。途中,我看到一位和我穿着同一所高中校服的女生从对面走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躲在了书架后面。

那位学生走开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学校请假,已经过了十天了。

虽然在工作日已经不再去上学了,但对我而言每天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早上起来,有兼职的日子里就去打工,其他时间就是读书。

没有打工的日子里就会读一天的书。就是这么简单。

本来在学校也就是一直读书,所以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变化。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没有和清水君一起度过的时间了吧。

他是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为我花费了时间的同学。

我至今仍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如同不起眼小石头般又土又内向的自己,展现出那么大的热情。

想一起说话。想一起读书。想一起去咖啡厅。

对于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被人需要过的我来说,清水君的存在就是特异点本身。如果说那是梦境或者幻象,我还可以接受。

虽然我很好奇他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想和我扯上关系的……但好像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已经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胸口就一阵刺痛。

为什么?

不知道。这种痛苦书上没有写。

(我,在做些什么……)

我意识到自己没有按照手册进行书籍的摆放,不由得吃了一惊。

胃里莫名其妙地恶心起来,我感受到一种无法形容的不快感。

真奇怪啊,明明午饭只吃了两个饭团来着。

我强行吞下无法用言语说明的违和感,集中精力开始整理书架。

「文月小姐,过来一下」

整理了一段时间书架之后,店长佐佐木先生过来找我了。

他是四十岁左右的男性。

好像之前他提到过自己有个快上初中的女儿。

「知道了,什么事?」

「不好意思中断你的工作,能来办公室一下吗?」

啊,那件事啊。

「好,马上就去」

我暂时中断工作,和佐佐木先生一起往办公室走去。

「关于你之前跟我说的,作为正式员工雇用的事情」

在小巧整洁的办公室里,佐佐木先生递过来一张纸。

纸上列满了我的个人信息。也就是所谓的简历。

「文月小姐工作认真,勤劳能干,所以作为我们而言是非常……想要雇用你的,但你现在还有高中学籍的吧?」

「是的,还有」

「对吧。直截了当地说,在这种情况下雇用你为正式员工的话,在合同与劳动法等方面都会很麻烦……诶,所以……」

说到这里,佐佐木先生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知道了。那么,我会去做退学手续的」

我这样脱口而出。佐佐木先生有些尴尬地皱起眉头。

然后他看了看简历,认真地问我。

「但是,真的好吗?那个,学校……」

佐佐木先生好像注意到了我在简历上写的『户神高中中退(预定)』的这一句。

「是的,就像我写在上面的一样。我下周就会提交退学申请,把手续正式完成。监护人也已经同意了,所以会顺利进行的」

「唔嗯……这样啊」

听我这么说,佐佐木先生抱着胳膊,一脸为难的样子。

「呀,本来这话不该我来说。但我也有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儿,所以真的很在意。现在这个时代,学历不是很重要的吗?」

「谢谢您的关心。但是……」

我直视着佐佐木先生的眼睛,说道。

「我已经决定了」

佐佐木先生似乎从我坚定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我不可动摇的决心,便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口气。

「知道了。那么,你的退学申请被受理之后,再正式讨论这件事吧」

「知道了。谢谢您」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办公室。

(这样就好了)

我在心中自言自语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继续整理书架的同时,我再一次整理起了自己的思绪。

我很早就决定不去上学并从高中退学了。

不去还继续交学费,也没有意义。

这样决定了的我先是知会了祖父母。

祖父母了解我在小学和初中都是怎么过来的,所以他们一边叹息着一边表示同意说『小葵,随你喜欢吧』。

那个时候我是有点……不,是相当的心痛……。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改变想法。

正如佐佐木先生所说,舍弃高中毕业的学历固然可惜,但现在也可以在网上取得高中毕业证书。我的成绩也维持在高水准,我有信心在学习能力方面不会有不足。

在生活费方面,现在也已经确定可以在打工的书店被雇用为正式员工了,所以暂时不用担心。

即使现在从高中退学,也不会有太大的困扰。

这些都是我从众多书籍中学到的知识。果然书是伟大的。

没错,没有什么好困扰的。没有什么问题。这样就好了。

理论是正确的。

然而。

不知何时我的手已经停了下来,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刘海。

(明明……这样就好了,然而……)

抚摸着刘海的手移到了胸前。

我蜷缩着身子,像个不想出生的胎儿,这么想到。

(这十天里,一直在胸口消失不去的烦闷,究竟是什么呢?)

「哟」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颤抖了一下。

不,怎么可能,为什么。

我的脑海里涌现出许多话语。

能对现在的我那么说话的人只会有一位。

我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脸上挂着和以前一样的灿烂微笑的清水君就在那里。

*

「哟」

奏太叫了一声,文月就像是一只进食中的仓鼠被人摸了似的全身颤抖起来。

那张思念已久的容颜,展现在了奏太面前。

十天不见的文月表情看上去简直就像是遭遇了可疑人物一样。

「好久不见。好着没?」

「……你来干什么?」

文月的眼神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警惕。

感受到明确敌意的奏太有些胆怯,但他还是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担心十天都不来学校的朋友,就过来看看,没什么奇怪的吧?」

奏太这么一说,文月咬紧了嘴唇。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奏太现在明白了。对于『朋友』这个词,文月的反应很强烈。

「……多管闲事」

「我就是这种性格。抱歉啊」

「你一点都没感到愧疚吧」

「暴露了吗。但是不管怎么说,今天你在真是太好了」

「今天……?」

文月睁大了眼睛。

「难不成你每天都过来的?」

「倒不是每天。昨天还有前天?放学的时候我有过来,但你不在的」

「昨天和前天傍晚的时候就已经下班了……话说,要是一直见不到我的话你打算怎么办?没准我已经请长假或者辞职了啊……」

「那怎么可能。文月你不是超喜欢书的吗」

奏太这么一说,文月屏住了呼吸。

「虽然那种可能性我也有考虑过,不过大不了就问问店员什么的就好了吧。不管怎么说,能在第三天见到你太好了」

奏太的语气就像是幸运地捡到了100日元似的。文月的眼中浮现出动摇的神色。

最后的分别方式是那个样子,而且自己还向学校请了十天假,结果奏太对待自己的态度却和以前完全一样, 这让文月有些不知所措了。

尽管如此,依旧表现出强烈警戒心的文月说出的话还是相当强硬。

「然后,你有什么事?先说好,叫我去上学之类的要求我可不接受啊。我……」

「嘛——嘛——嘛——嘛——嘛——!」

奏太向前伸出两只手掌,说道。

「其实,我今天是来邀请文月你的」

「邀请?」

文月诧异地皱起眉头,奏太竖起大拇指朝出入口一指,说道。

「打工结束后去打保龄球吧!」

寂静突然降临。

文月的表情充满了怀疑,像是在说“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啊”。

「在这种情况下发出这种邀请什么的,你是吃错药了吗?你是捡了长在路边的毒蘑菇吃了吗?」

「不是,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诶」

「文月你说过的,时间合适的话就去」

「那、那个是,那个时候的我还很积极……」

「但是你要去的事实没有改变吧?」

「话是这么说……」

文月转过脸去。虽然奏太自己也觉得有些强硬了,但他并不打算退缩。

不能在这里善罢甘休。

「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啊?硬要说的话,想和文月一起开心地玩耍?」

文月的提问似乎是在寻找退路,但奏太并不给机会,这样立刻回答道。

他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意识到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的文月叹了一口气,仿佛整个灵魂都要溢出来了似的。

接着她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大抵是因为文月本身性格就很诚实,又或者说到做到的自我信条使然。

「……我打工七点结束。等一会儿吧」

面对有气无力地这么说道的文月,奏太在内心摆出了胜利的姿势。

*

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地点是离书店不远的保龄球馆。

「……这东西要怎么扔?」

面对着细长的球道,双手捧着球的文月歪着头问道。

「书上没有保龄球的相关知识吗」

「没什么机会阅读“精确”介绍保龄球知识的书啊」

「因为得“精确”命中球瓶吗?」

「我回了啊?」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毕竟这样你就“精确”地变成了杵在边上的杆子了呢」

「那可不得了」

「别闹了,快点教我」

「嗯……首先,把惯用手的手指伸进这三个洞里……」

「像这样吗?」

「啊,那边的洞不要用食指,用中指」

「原、原来如此……」

文月看来彻底是个新手,她战战兢兢地将手指伸进洞里。顺带一提,在视野不良的情况下打保龄球是很危险的,所以现在的文月是刘海梳起来的版本。

「然后站在这边,先伸出左脚……」

「左脚……」

文月模仿奏太的动作迈出左脚。

虽然文月在进店之前明显没什么兴致。但决定既来之则安之的她对于奏太的说明听得也很认真。

顺带一提,不知道进来要租鞋的文月还打算直接穿着便鞋就进来,结果被店员提醒了。而且她一开始选的球还格外重,试图拿起它的文月就像是童话歌谣『拔萝卜』里的小白兔似的。以上种种温馨的小插曲,奏太决定将其深藏心底。

「然后,瞄准那边并排的十个球瓶……」

奏太作为示范先投了球。为了让文月能看清姿势,他投球的动作非常慢。相较于大小格外有重量感的保龄球沿着一条美丽的轨道朝着球瓶滚去。

随着一声脆响,十个球瓶全部倒了下去。

『好球!』

啪啪啪的音效声响起,头顶上的显示屏上出现了「yeah ♪ yeah ♪」地跳着舞的古怪吉祥物。

多么振奋人心的画面啊。

「喔喔……」

文月感叹着。

「……大概就是这样吧?」

第一次的示范投球就是教科书式的,成功做到这一点的奏太放下了心。经常和固玩们一起打保龄的奏太实力算是中上,平均投三次就会有一次好球。

「看你投得简单,但实际上应该很难吧」

「一开始的时候连扔直了都很难」

「两边沟槽的存在真是不怀好意」

「保龄球的边沟是绝望之沟嘛。不知有多少保龄球会掉进里面……」

「真夸张……我可以投了吗?」

「上吧GOGO!」

「先说好,我对我的运动神经没什么自信,所以不要期待啊?」

「别那么紧张,享受就好。保龄球每一轮……也就是每一回合都能投两次,所以新手失误了也没关系」

「原来如此。那么……」

拿着保龄球的文月慢慢地走了上去。

想要忠实地复现基本动作的文月虽然看上去有些笨拙,但还是以和奏太差不多的姿势投出了球。

投出后刚过一秒,保龄球就砰的一声被吸进了边沟里。

『出界!』

音效声响起,头顶上的显示屏上出现了哭喊着「OhMyGod!」的古怪吉祥物。

多么令人沮丧的画面啊。

「你果然不怀好意」

文月垂头丧气地垂下肩膀。刚才似乎是她的全力了。

「Don’t mind!万事开头难,不用在意的!」

如果让文月在这里失去干劲的话就前功尽弃了,于是奏太便尽可能地打着圆场。调动他人的情绪是奏太的拿手好戏。为了活跃气氛,他没少一个劲地给悠生和阳菜他们打气。而现在,就是活用那一经验的时候。

大约是奏太的安慰起了作用,文月重整旗鼓地说道「嘛,要是一开始就能做到的话也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关于如何把球投直……」

然后,奏太花了一点时间给文月教学。

在有新成员加进来一起玩的时候,奏太也是经常会给初次加入的成员教保龄球的。而现在,就是活用当时经验的时候。

「……只要注意这一点的话,就能投得很笔直了」

「原来如此……我试试」

就这样,文月按照奏太传授的诀窍投出了第二球。球虽然偏离了中线但也没有掉进边沟里,撞倒六个球瓶之后发出了令人舒适的声音。

「太好了,撞倒了」

文月指着只剩四个的球瓶看着奏太。

简直就像是找到稀奇石头的孩子在展示给父母看似的。

「哦,不错!继续保持!」

奏太夸张地称赞道。文月有些受用地露出了微笑。

「但果然还是有些歪了。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投出球时手腕有些偏右了吧?要注意投出的时候手腕对准的方向要笔直向前,这样就好了我觉得」

「知道了。我试试」

文月认真地点了点头。

理论学习之后就是实践。奏太和文月依次投着球。

文月投了几次之后似乎是找到了感觉,动作流程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有时候还能投两次就将全部球瓶清空,得分也越来越高了。

她并不会自作主张地按照自己的风格胡乱调整,而是将听到的技巧全神贯注地付诸实践。这是想要在学习和运动方面取得进步时相当重要的心态。

或者说,文月是一位相当坦率的人。

奏太这样夸赞着文月,而文月则是望向左上方,开口说道。

「美国作家拿破仑 · 希尔说过。在学习事物的基础知识时,模仿他人反而是好的」

「说得对」

「如果想做出成绩的话,按照已经做出成绩的人说的去做就是最简单的」

听文月这么说的奏太感到雀跃不已。虽说是保龄球这一娱乐领域,但能被文月评价说『已经做出成绩』,他还是很高兴的。奏太觉得自己还真是单纯。

然后到了第十回合。

因为保龄球是十回合制,所以这就是最后一回合了。

这一回合与其他回合不同,可以投三次。

奏太投了两次,总算将球瓶全部清空了。而现在到了第三轮投球。

由于这是最后一次,文月投球的时候更加认真了。球也笔直地朝着球瓶滚了过去——。

哐当哐当!

『好球!』

啪啪啪的音效声响起,古怪的吉祥物「yeah ♪ yeah ♪」地跳着舞。

「……,做到了」

「超好球!!」

没想到文月第一组就投出好球的奏太发自内心地鼓着掌,说道「好厉害!」。

文月则做了一个小小的握拳手势,然后看向奏太。

简直就像是在期待表扬的小孩子似的。

「呀真的动作很好啊!很有才能啊你!继续练习下去的话绝对就能世界第一了!」

「也、也太夸张了……」

话是这么说,但文月看上去倒是相当受用。就这样,第一局比赛最后以文月的好球收尾,留下了令人回味无穷的结果。

奏太拿到了162分,文月则是113分。

「我输了」

「不你已经很厉害了啊?」

要是经验值差距这么大的情况下还输了的话,这下得换奏太不上学了吧。

「这个分数很高吗?」

「对于人生第一次的保龄球来说很高了!初学者大多数都超不过100分,我一开始的时候也就八十几分而已」

「这,这样吗?太好了……」

文月开心地眯起眼睛,在胸前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她下意识地没有用敬语,大抵是因为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开心』吧。

看到文月那可爱的动作,奏太脸上的温度微微上升。

不由得差点看入迷了的奏太摇了摇头。

「非常感谢你这么细心地教我」

文月一本正经地向奏太鞠躬行礼。

「不不不我才该说谢谢。文月你认真地实践了我教给你的技巧,而且只要我教了,你就能活用其中然后让得分提高,作为教你的人来说真的是值得了」

「这样……那就好」

文月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和来打保龄球前相比,她那在书店里表现出的冷冰冰的警戒心似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保龄球这就打完了吗?」

「一局是结束了。可以打第二局的」

「原来如此」

文月瞥了奏太一眼。

期待的眼神简直就像是想要出门散步的小狗一般。

「再来一局?」

奏太这样问道。文月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

这太过好懂的举动让奏太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哈哈哈,抱歉抱歉」

「先说好,我只是想把保龄球的知识转化为身体记忆而已啊?既然已经花了金钱和时间,我就不想浪费。绝对不是我在玩闹或者在享受啊」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你那什么态度。我是真的……」

文月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这样抗议道。

(…………真是不坦率啊)

奏太一边苦笑着,一边操作着面板,按下了下一轮游戏开始的按钮。

*

「呀——玩爽了玩爽了!」

时间是九点多。

走出保龄球馆的奏太用力伸了个懒腰。右臂的肌肉感觉隐隐作痛。

「感觉胳膊已经失去知觉了……」

走在一旁的文月揉着右臂抱怨道。

「因为过度使用了平时用不到的肌肉了啊。明天肯定会肌肉酸痛的」

「没关系。我只要拿起书就没问题」

「但到时候你拿书的时候也会痛哦?」

「这就有些困扰了。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啊」

「没想到你居然生气了!明明是文月你一直喊着要再来一局再来一局的啊」

「话是那么说……」

仿佛被戳到了痛处似的,文月倏地移开了视线。

到头来两个人一共打了五局。

对于人生的初次保龄来说,这么多的次数可以说是相当辛苦了。

「…………」

「…………」

对话一时中断,气氛也变得尴尬了起来。

目前的情况是,奏太朝着车站方向走去,而文月跟在他的后面。

去车站只是因为文月家在那个方向,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图。

「你差不多该交代了吧?」

文月停下了脚步,开门见山地说道。

察觉到文月意图的奏太,也在两步之外停了下来。

「……说的是呢」

他转过身来,看向文月。刚才还是一脸的愉快,现在又恢复了戒备。

心跳开始加快。呼吸变得急促。

不必提,奏太邀请文月去打保龄球是有用意的。

不只是想和文月一起打保龄球。除此之外的明确意图的确是有的。

而文月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

「站着说也不太方便,要不要去公园长椅坐坐?」

奏太表现出从容的样子提议道。文月点了点头。

虽然本来是想去咖啡厅或者餐厅什么的地方,但周围有人的话感觉不太好聊,就还是两个人单独谈谈吧。

稍微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了一处公园,找到了一张合适的长椅。

刚坐在长椅上,文月就搓起了手。

虽说现在的温度对于十一月来说是有些温暖,但空气还是给人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抱歉,稍等一下」

「诶,啊……」

奏太站了起来,小跑了出去。他在孤零零地设置在公园角落里的自贩机那里买了热可可和茶,然后就又回来了。

「姑且问一下,你要哪个?」

「……可可」

「也是」

「谢谢你。钱……」

「不用了不用了」

奏太把可可递给她,文月低头行了个礼。

然后他也长椅上坐好,两个人各自用热饮温暖着喉咙。

「…………」

「…………」

九点之后的公园没有其他人。只是偶尔会有汽车的声音传来。

这份寂静和流入胃里的温暖液体,让奏太的精神恢复了平静。

当他差不多喝了半罐茶的时候,文月开口说道。

「清水君你真的太善解人意了」

文月一直盯着可可罐。

「我还是算蛮懂人心的」

「那样的话……」

文月紧紧地握住了可可罐。

「我现在在想些什么,你也是知道的吧?」

「大概吧」

罐子发出“啪”的一声响。

(……终于到了这时候了么)

保龄球只能算是前哨战,而正赛将从现在开始。

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奏太开口说道。

「我今天来书店的原因有两个」

他竖起了食指。

「其一,是单纯地想和文月打保龄球。这是真的哦?因为我感觉如果我不主动邀请的话,怕是一辈子也没法和文月你一起打保龄了」

奏太这么一说,文月便移开了视线。事实上,她都已经不打算去学校了,还打算申请退学后就此辍学。

「……还有一个原因是什么?」

说道。文月直视着奏太,像是在说快点说正题吧。而奏太开口说道。

「我想对你说,下次继续一起在图书准备室看书吧」

文月的表情阴沉了下来,像是在说果然如此啊。

她的表情中带着无奈与失望。

除此之外,还有敌意。

「我说过的吧?叫我去上学之类的要求我可不接受」

「是说过」

「难道得要我说两遍吗?不要再管我了。我想一个人待着。和人牵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文月的语气变得格外刺耳,看样子意志真的相当坚定。

她那抵触的情绪感觉碰一下就会爆炸似的。

奏太虽然不禁有些胆怯,但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动摇,他还是继续说道。

「我和文月你开始经常聊天以来,已经有一个半月左右了吧」

「……那又怎么了?」

「就总感觉经历了很多啊。你给我推荐了很多的书,我们在一起在图书准备室里读书,还去咖啡厅里一起读书……虽然之前光读书了,但今天居然见证了你的保龄球首秀」

「所以说,那又怎么了?」

「你很开心的吧?」

文月屏住了呼吸。

「我反正很开心的。不管怎么说,和我一起度过的时候,文月你也蛮开心的吧?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文月的眼睛微微一动。她似乎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奏太话中的意图。

「开心了又怎么样?」

文月抑制住内心的波动,瞪着奏太。

「你要是打算用“和别人一起玩的话要更开心,所以和我一起玩吧”之类的说法来说服我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确实这一个月我经历了很多的第一次,很有新鲜感,有时候确实也很开心。但是,经历那些之后……我得出的结论是,果然还是一个人比较好」

「那个结论就不会变吗?」」

「除非遇到特殊情况」

「如果是朋友的我发自内心的拜托,算是特殊情况吗?」

奏太盯着文月,这样问道。

「……就算拜托我也不行。说到底……我和清水君又不是朋友」

「诶诶」

这个回答出乎了奏太的意料,他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我上次说是朋友的时候你也没否认啊」

「那个时候是那么说了……但我后来又想了想,就感觉还是不对」

「被你当面这么说我还真有些难受」

「说得再婉转也没什么用啊。而且……」

文月眼中闪过一丝迷惘,然后说道。

「说到底……我又不需要朋友」

「你在撒谎」

奏太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是在撒谎?」

文月的语气中带着愤怒。

「因为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

「文月你……其实是想要朋友想要得不得了的」

文月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懂我的什么啊……!!」

和刚才的平静语调完全不同,文月的语气变得粗暴了起来。

「朋友就只会造成麻烦而已!始终都要考虑利害关系,还要互相看对方的脸色。我还得充分履行在朋友关系中的职责。必须要花费掉自己有限的自由时间……那种麻烦的关系,我可一点都不想碰」

文月语速飞快,脱口而出。但在奏太听来,这不过是为了回避自己的真心而编出来的歪理罢了。

这让奏太确信自己对文月说的话的确是说中了的。

文月现在的愤怒就和前几天自己被美琴说中了本质之时,感到无地自容的愤怒一样。

文月喘着气,瞪着奏太说道。

「你现在明白了吗?再说一遍,我不需要朋友……」

「沙漠之月」

奏太轻声说出的这个词让文月止住了话语。思维敏捷的文月似乎立刻察觉到了一种可能性,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得惊愕了起来。

「你读了那本书吗……?」

「当然」

奏太用力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沙漠之月』展示给文月看。

文月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好难买到这本书啊。市内的书店和图书馆全都没有。我跑到邻镇去之后才终于在那边的大书店里找到了」

「为什么要……特意……」

「我觉得读了这本书之后就能理解文月你了」

文月似乎立刻察觉到了奏太想要说些什么。

「你之前说过的吧。你对这本书的主人公很有共鸣,以至于你觉得他就是你自己」

就是说,『沙漠之月』的主人公和文月十分相似。

而文月也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表现出了明显的动摇。

「当然,我并不会说这本书的主人公和文月你完全一样。不一样的地方也是有很多的」

奏太站了起来。文月退后了一步,像是在逃避似的。

「但是,关于最后一幕的遗言部分,文月你是相当憧憬它的吧?」

——更让我着迷的是,主人公最后的遗言。

文月是如此评价这部作品的精髓的。

奏太脱口而出了成为『沙漠之月』这一标题来源的一段话。

「我的人生原本只是在无尽的沙漠之中阴暗爬行,但当我无意间仰望夜空之时,却发现一轮非常美丽的月亮出现在了那里。能够与交心的朋友相遇,对于我枯燥乏味的人生而言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

文月用手捂住嘴,泣不成声。看来,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文月你也想拥有的吧。像字面意思那样的,可以交心的朋友……难道不是吗?」

这次她没有否定。这是当然的。

因为要是否定了的话,就等于否定了自己对书的评价。

这恐怕是身为读书人且自尊心极强的文月无法忍受的所为。

在一阵沉默之中,奏太回想了起来。

在咖啡厅读书时,被自己说是朋友的时候,文月似乎打心底感到了高兴。

反而在回家路上遇到美琴时,奏太搪塞说两人只是「认识」而已的时候,她又显得非常悲伤。虽说她总说些朋友什么的……之类的话,但显然她对朋友的憧憬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必须让文月也意识到这一点。

「怎么样,文月?」

焦虑,困惑,恐惧,混乱。

奏太直视着文月那掺杂着各种感情动摇着的眼睛,似乎不想让她逃掉似的,这样问道。

「我……」

像是在寻求帮助似的,文月看向左上方。

「法国作家,雅克·普雷维尔……」

「葵!!」

奏太大声呵斥着打算通过惯用的名言引用来编造借口的文月——不,是葵。不用姓氏而是直呼名字,这就是宣言自己就是葵的朋友的最强烈的表示。

「我不想听名人名言,我想听葵你自己的话」

奏太温柔地问道。

「葵你其实,想怎么做?」

过了一会儿。

「我……我……」

保护脆弱自己的虚伪理论,一下子就崩溃了。

变回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的葵开口说道。

「我想要朋友」

仅仅如此的愿望,就让气氛为之一震。

有什么东西啪塔啪塔地落在了地上。

「我想在早上和朋友一起去上学。我想午休的时候和朋友一起吃午餐。我想放学后和朋友一起去麦当劳。我想和朋友一起互看笔记来复习考试。我想和朋友互相分享书、漫画、动画的感想。我想在朋友家过夜,并一直聊到深夜。我想和朋友一起去旅行。我想和朋友一起欢笑,互帮互助,甚至毕业之后也能定期保持联系……我就是这么地想要朋友」

意识到之后就已经忍不住了。

像是要拨开长长的刘海似的,透明的泪珠滴滴答答地落下。

「你终于说出来了……」

奏太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我想和人一起。但是,像我这种又土又阴暗又自卑又麻烦,家庭情况还很复杂的人,就算交到了朋友也很快会被讨厌。我知道的。反正肯定会重蹈覆辙的」

(重蹈覆辙……原来如此……)

听着葵呜咽着吐露出来的话,奏太终于明白了。、

葵强烈排斥朋友的理由。大约是因为小学或者初中的时候,她曾经有被交心的朋友背叛过吧。

那件事让她很痛苦,便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她大概是这么想的。与其经历那种痛苦,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交什么朋友。

但与此同时,她也是有憧憬的。

她怀着淡淡的希望,

希望自己能交到不会背叛自己的,会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朋友。

察觉到葵内心的奏太心如刀绞。

坐立难安的他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奏太温柔地抱住了呜咽哭泣着的文月。

文月的身体被奏太完全抱住。

一想到她用这么小的身体一直努力到现在,奏太就再也忍不住了。

文月肩膀惊讶地抖动了一下,却也没有进行任何的抵抗。

「再不要说什么想要一个人独处之类寂寞的话了」

奏太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真切地说道。

「我会从讨厌的事、痛苦的事之中保护你的,我会……」

奏太表达出了自己的决心,仿佛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我会成为葵你的月亮的」

这句话里蕴含着魔力。

它能解开一位女孩冻结已久的内心。

这句话透过十一月寒冷的空气,震动着葵的耳膜,效果也立刻显现了出来。

「呜……」

小小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奏太的衣服。

「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葵大声地哭了起来。抽泣着的她简直就像是个婴儿一般。

始终沉着冷静的葵还是第一次哭得如此悲伤。

似乎积蓄至今的各种感情以及真心都无法阻止地涌出来了似的。

奏太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她那小小的后背。

他能感受到葵的触感和体温,还有气味。葵把脸贴在奏太胸前,哭个不停。

而奏太则一直抱着这样的葵,轻抚着她。

只有浮在万里无云的夜空中的月亮,在注视着两人。

*

不知过了多久。

奏太让停止哭泣,冷静下来了的葵先坐在长椅上。

然后他也坐在了旁边。

「……真的非常抱歉。我居然变得如此混乱」

隔了许久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很符合葵风格的道歉。

「嗯,不用在意的。这是常有的事」

「我倒是觉得不太好……」

哭肿了眼角的葵满脸通红,但情绪似乎已经恢复不少了。

但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直截了当地说,两人之间的物理距离变近了。

葵的肩膀紧贴在奏太的手臂上,几乎都能感受到体温了。

「怎么了?」

「不……没什么」

一方面是觉得吐槽这个太没风度,另一方面奏太也想再享受一会儿这种状态。他便决定不去提这一点。不管怎么说,葵之前展露出的警惕和敌意都已经完全消失了,这比什么都好。

「不管怎么说,能听到葵你的真心话真的太好了」

「我没想到你会把『沙漠之月』拿出来……那是犯规」

「因为我就是那么地想着葵你啊」

「清水君……那么羞耻的话你还真能爽快地说出来啊」

「我可是非常认真的啊」

「想成为我的月亮什么的……你以为自己是轻小说主角吗」

「……回想起来确实还真有些羞耻」

刚才是自己的真心凭着情绪和势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真想捂住自己的脸,没想到自己居然说出了那么羞耻的话。

「我……很开心就是了」

葵露出淡淡的喜色,小声说道。

「谢谢你」

奏太明白这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便心情愉快地回了一句。

「不客气」

这时,葵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道。

「话、话说,怎么突然就若无其事地直呼我名字呢」

「我们关系那么好,叫一下也没什么吧?」

「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

「那就行的吧,葵?」

奏太微笑着这么说道。葵露出一副不甘心的表情。

然后她突然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奏太君」

「咳咳」

奏太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从葵口中说出的自己的名字,让奏太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不自在。

明明被阳菜和美琴那么叫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的。究竟是为什么呢。

「被你这么一叫,还真有些羞耻啊」

「我的心情也就是这样的。你给我记好了」

葵得意洋洋地说道,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只要她开心,那就够了。

「…………话说回来」

为了确认葵的想法,奏太问道。

「你会来学校的吧?葵你不在的话,放学后我闲得要死啊」

「说的是呢……」

葵应当是已经没有不来上学的理由了的。

但她还是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说道。

「但是,我……在大家面前做了那种事情,还请假了那么长时间……该说是有些不好意思去呢……还是说害怕要是被大家用奇怪的眼神注视了的话该怎么办呢……」

「啊,原来如此……」

这也没错。

要是自己是葵的话,想去学校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想着想着,奏太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因为这个念头之前就隐隐约约地想过所以他并不感到惊讶,但提出这个提案也是需要勇气的。因为想要实现这个提案的话,可能会牺牲掉奏太如今的地位和交友关系。

但是,结论很快就出来了。

(我已经答应葵要从讨厌的事、痛苦的事之中保护她了)

那么就不需要犹豫。

「没关系,交给我吧」

奏太拍着胸脯说道。

「虽说这是我的个人经验,但人对他人其实是相当地不感兴趣的」

「诶,虽然我也是这么想。但是和现在在说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奏太对着一脸不明所以的葵解释道。

「虽然我现在在大家眼里是个阳角,但初中的时候并不是这样。那时候的我发型和穿搭都很随便,总的来说是个只会在御宅族团体里热议抽卡游戏的男初中生」

「完全想象不到」

「对吧?」

奏太对着一脸意外地睁大了眼睛的葵继续说道。

「因为某个契机,我想要加入一个很有所谓阳角感觉的团体里。刚上高中的时候,我试着打理了自己的发型,还用『如何提高说话能力!』之类的油管视频进行了学习,试着做出了很多的改变。然后我就变得可以在如今的团体里和其他人友好相处了。虽说我的内在几乎没有变化,但只要外表和说话方式做的差不多些,周围的人也都会认为『这人是阳角』」

他顿了顿,说出了结论。

「然后我就意识到了。周围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通过一个人的外表或表面言行来做出印象判断。所以我觉得葵也可以试着改变一下自己的外貌和举止」

「那……具体来说该怎么做呢?」

葵罕见地没有听懂奏太的结论。

而奏太露出了企图恶作剧的孩子般的笑容。

「明天有时间吗?」

*

「美琴,你知道奏太什么情况吗?」

某个上学日的早餐。在班会前,悠生这么问读着书的美琴。

「谁知道呢……我什么都没听说」

「也是——阳菜你呢?」

「我昨天给他发了RINE,但只收到了没关系的贴图回复」

「看来姑且还活着」

「要是不显示已读的话我都想直接跑去他家了!但连续请假两天什么的,真让人担心啊——」

「对奏太来说是很少见。毕竟他从来不迟到不请假的」

「就是说啊——但愿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八成是和文月同学有关吧)

无视悠生和阳菜一脸担心的样子,美琴冷静地进行着分析。既然前几天在天台上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怎么想奏太也只可能是在和文月同学一起休息。

(有些担心……)

美琴开始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认为文月葵这位少女有着相当阴暗的一面。

她推测奏太是不是被那份阴暗所吞噬了。

也就是所谓的堕落了。

当然,她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完全相反的可能性。

(难不成他俩私奔了……)

就在美琴在另一种意义上产生了担心之时。

「喂,那边的……」

「是清水,他旁边的是……」

「不会吧,怎么可能……?」

教室入口处传来一阵嘈杂声。看过去的美琴不由得僵住了。

一对男女亲密地并肩走进了教室。

其中一位毫无疑问是奏太,而旁边的人……。

「啊,奏酱!还有旁边这位……诶,是谁?」

「该不会是文月吧……?」

「诶诶——!?」

阳菜会如此惊讶也不奇怪。因为在奏太身边的这位女孩,和他们所熟知的文月葵这个人的外表相去甚远。

长长的刘海剪得整整齐齐。大约是稍微烫了一下,虽然依旧是很低调的发型,但也已经变得相当轻柔可爱了。用作点缀的发夹也进一步地衬托出了娇小的她像小动物一般的可爱。

「……好可爱」

教室里有人小声说道。

就算远远看去,也能一下子就知道葵已经完全变成一位可爱的美少女了。

仅仅是改变发型、戴上隐形眼镜就能如此地改变形象,同样作为女生的美琴难掩惊愕。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

美琴一边这么想,一边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奏太是怎么劝说葵的,也不知道是进行了怎么样的交流才会变成这样的、

但是,从同班同学对葵投来的善意视线和话语来看,这似乎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收场方式了。

大家对文月葵抱有的,她是一个土气、阴暗、诡异,总是在读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在不在都无所谓的同班同学的这一负面印象已经漂亮地烟消云散了。

两个人来到了没有理解状况的悠生和阳菜,还有佩服地点着头的美琴身边。

「大家早!」

奏太用平常的语气打着招呼。

站在旁边的葵像是有些害羞,视线游离不定。

「葵,你也来」

被奏太这么催促的葵颤抖着肩膀。

但她似乎下定了决心,转向众人,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

「……大家早上好」

虽然语速有些快,但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早、早安……文月酱」

依旧很是惊讶的阳菜这么回应道。

「哦,哦……早」

悠生表情抽搐地这么说道。

「早安,文月同学」

只有对情况略知一二的美琴,回应时表情一脸平静。

「那个,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奏酱和文月酱是……」

阳菜怯生生地问道。

显然,她想知道文月和奏太是什么关系。而悠生的想法大概也是一样的。

「抱歉吓到大家了。葵她……」

环视着固玩全员们,奏太堂堂正正地宣言道。

「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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