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生食堂,桐原一边吃着咖喱乌冬,一边喃喃道。
而我则盯着她那炯炯有神、下睫毛长长的眼睛听她说话。
「一周左右,用七厘炭炉烤一次肉,怎么样?没办法,香菇也让你烤。虽然对属于除了肉以外都不该用七厘炭炉烤教的我来说有些难以忍受。不过,能够充分理解蘑菇美味的桐原酱就原谅你了。藤堂君,你可以把这当成是历史性的让步哦」
「不是,就算你问我怎么样」
老实说,我没道理陪她玩这些。
想烤肉的话就自己去烤自己去吃啊。
我将猪排盖饭、咖喱乌冬、三个饭团,还有桐原为我做的便当,以及以「可以补充一天份的蔬菜量」为卖点的蔬菜汁摆在眼前,如此喃喃自语。
午餐摄入的卡路里超过2500。
「我饿了,想先吃饭」
「边吃边听嘛。我听说藤堂家并不是那种认为边吃饭边聊天很不雅的家庭。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吃很多呢。真的好多」
医生建议身高超过185cm、新陈代谢良好的我每天要摄入8000千卡的热量。
根据医生的诊断,我天生容易肌肉发达,因此我只是每三天去健身房锻炼一次身体而已。
结果就变成了一个像是有在打美式橄榄球的肌肉男。
我甚至可以把土豆捏碎。
顺便一提,一年级时向同班同学自我介绍时我一说出这句话,当时还不是特别亲近的桐原就直接骂我说「你太恶心了」。
那真的太让我受伤了。
我用责备的目光看向桐原,但她似乎没有察觉,忽然低声说道。
「藤堂君,你体格这么好,不考虑从事运动吗?不过我们学校是正规的重点学校,所以在体育方面不太强就是了。但要是成为职业选手的话,就能赚大钱哦?」
「我倒是不讨厌运动。但除非是那种拥有世界百强等级的天赋,并训练到会缩短寿命的程度,将一生都投入到体育之中的人,否则是赚不到几十个亿的。就算能赚到,对我也没什么意义」
我没有那么想要钱。
因为藤堂家超富裕的。
严格来说,在富裕阶层之中也算是上流。
虽然比不上在东证prime上市的实业家级别的富豪,但说到底超富裕的标准不过是纯金融资产5亿日元而已。
光是转让给我的资产,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超过这个数字了。
那些钱既不是我赚来的,也不是我拼命投资让资产增值的。
不过是借助于父亲利用资产管理公司等手段取得的成绩,我的资产也不断增长。
将来要去哪家公司工作赚钱也都没什么意义。
既然已经可以愉快地生活了,那创业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咦,桐原应该是知道的吧?
我原原本本地这样告诉桐原,而她点了点头。
「知道的。虽然不清楚藤堂家的资产总额是多少,但听爸爸说,他已经把可以让我和藤堂君吃喝玩乐一辈子的钱转给你了。话说,要是我不知道的话,我怎么会经常让藤堂君请我呢」
「……嘛,也是」
桐原并不是个贪婪的人。
她让我请吃饭并不是在死缠着耍赖,而是因为她知道,那么多钱对我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所以才让我付的。
不。
不光是这样,桐原大概是执着于让别人给她买东西的这种行为了。
对我的种种央求让她感受到了快乐。
而且她并没有要我买价值几十万的名牌包包,虽然对我来说那和便利店卖的200元糖果包没什么区别,但说到底她就不会要求我去买前者。
桐原以让我买她打小就想要的东西为乐。
虽然不知道这个分析是否正确。
但我并不讨厌给桐原买糖果的行为。
虽然有人认为让别人请客是不对的,但我个人认为桐原的请求和我对此的回应都是很宝贵的事情。
说来惭愧,我觉得给桐原买点毫无社会价值的小东西,这种行为本身就很有趣。
即使,它是建立在以利益关系为基础的虚假爱情关系之下的。
「藤堂君,你怎么了? 突然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筷子都停下来了哦」
「没什么」
我好像盯着桐原看了半天了。
虽然有些慌张,但我不太想让她察觉到。
于是我慢慢打开桐原为我做的便当盒,看着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满了煮芋头、煮胡萝卜和煮圆筒状鱼糕。
我嘟囔了一句。
「真粗野啊」
「杀了你啊」
桐原生气了。
她反击般地抢过我的蔬菜汁,把吸管插了进去。
然后就好好地还给了我。
只是用吸管插而已,算不上什么恶作剧。
这种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总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被宠坏了,有点害羞。
啊,多半是那种反击啊。
「藤堂君,我第一次做土豆沙拉的时候你说的什么?」
「我说我讨厌蛋黄酱」
那玩意太酸了。
我可以忍受柠檬等水果的酸味,却无法忍受葡萄酒醋和蛋黄酱的酸味。
和章鱼烧或大阪烧的酱汁混在一起的时候能吃下去,但说实话还是不喜欢。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再不要和进去蛋黄酱了。
「然后,为了给你补充蔬菜做了沙拉的时候,你说的什么?」
「“我记得我说过不要加沙拉酱。如果只有蔬菜的话还是可以吃的」
我并非讨厌蔬菜。
只是讨厌蔬菜沙拉。
因为基本上都会掺醋。
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不喜欢生吃有酸味的西红柿。
番茄汁的话倒是能喝,肉酱的话就更喜欢。
「我已经厌倦于实现你的偏食愿望了。在藤堂君改变挑食习惯之前,就只会有炖菜了。把煮芋头胡萝卜鱼糕吃掉」
「我不喜欢歧视偏食的人的社会」
「桐原酱是个不受宗教理由左右的歧视主义者,她认为素食主义者都该死。不过,如果不吃蔬菜,人是会死的。煮的也好,吃点蔬菜吧」
那就这样说吧。
我告诉桐原,我不仅并没有不喜欢芋头胡萝卜和鱼糕,而且超级喜欢炖菜的。
她所有的愿望都能得到满足。
所以说,我并不讨厌吃那个。
虽然我说真粗野。
虽然我觉得一便当盒的炖菜实在是玷污了便当这一日本特有的词汇。
但是话说,这就不是便当啊。
只是炖菜而已啊。
「仔细咀嚼后再吃」
桐原说得就像是妈妈一样。
说起来,我的母亲一直在想办法让我戒掉挑食的习惯。
我还记得父亲看到我一吃醋拌菜就呕吐不止,便插嘴说「放弃吧」之时的样子。
也许从那时起,父亲似乎就觉得我和他格格不入,对我变得冷淡了。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打算继续吃饭。
「别在食堂里调情了,小桐你个垃圾」
但我看见有人在桐原背后和她说话。
那人就是。
和桐原来自同一所初中的,而且以前和她还是朋友的。
化着浓妆的迷你裙同班同学。
明明只有16岁,却涂上了明显不自然的眼妆。
虽然没用华丽的唇膏,但有稍微涂上口红,呈现出红色的嘴唇很引人注目。
或许是为了让脸看起来更小,她还在脸颊上抹了些腮红。
她有自己是重点学校女高中生的自觉吗?
她那样子实在称不上健全,而且那样的化妆按照我的好恶标准就是恶。
不,在一般人眼里她应该是属于美少女范畴的吧。
这一点我承认。
就连我眼里的浓妆,在一般人眼里没准也是很自然的。
我记得一年级的时候,桐原认真训斥我说“女孩子化妆这样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可爱的轨迹别用浓妆艳抹来形容,垃圾”,之后我也有注意,但还是改不掉。
难道,那家伙是因为厌恶我对迷你裙的侮辱才骂我的吗?
我总有这样的感觉。
嘛,怎样都好了。
我的偏见和偏食再怎么注意,也都是不治之症,已经治不好了。
我觉得我父亲早就已经放弃了。
「桐原」
对着回头看过去的桐原,我想说点什么。
我想说是超出闲聊的范围,吵吵嚷嚷的我们不好,所以应该向迷你裙道歉。
我本想这么说,但迷你裙和桐原一直互相瞪视着,就好像打心底憎恨对方一般。
这下我就没法说出口了。
我凭直觉知道,打断女人之间的争吵没什么好处。
但我还是想说些话来调停。
「藤堂君闭嘴」
「藤堂同学闭嘴」
结果就被两人骂了。
被剥夺了发言权的我,茫然地闭上了嘴。
我再次仔细观察迷你裙。
她就像是介于部部和桐原之间的存在,身高150cm的她有着公认的发育良好的身材。
虽然对我来说,她和桐原比起来实在是相形见绌,但要是其他男人的话,或许会更喜欢她那种的吧。
那也很好。而且说到底这位迷你裙根本就不需要我这样的男人。
不过,怎么能穿迷你裙啊,你。
这所重点学校并没有针对校服改造设禁令,就连最扰乱学校风纪的风纪委员部部也都不是什么问题。
而在我藤堂看来,别说膝盖了,连大腿都露出来的迷你裙简直就是淫乱。
但是,如果本身没有违反校规,只是以淫乱为由就禁止的话,那么像部部这样用胸部夹领带的人明天起就不能上学了。
所以没办法。
「不是说好非必要不说话的吗,云丹酱」
桐原皱着眉回应道。
我记得迷你裙的姓氏是来自播磨地区的一种罕见姓氏。
从云丹龟的名字,起了昵称云丹酱么。
原来如此。
「我可不想被你随便用昵称叫我」
「那你是想让我叫你『云丹龟』吗。你不记得了吗?你从小学起就不喜欢自己的姓氏,说它不可爱。再说了,改不掉叫我小桐这一习惯的你在说些什么呢」
我个人倒是觉得「云丹」这个姓氏蛮可爱的。
要是男生的话一定是个帅气的姓氏,女生的话也会是个可爱的名字。
桐原像念平假名一样叫她的名字时,听起来真的就像是铃铛在摇动一样可爱。
我从一旁插嘴道。
「我倒是觉得是个很可爱很不错的姓氏」
「……」
桐原不知为何狠狠瞪了我一眼。
干嘛,我就不能否认桐原你的发言吗。
为什么你要用一种什么都别说的眼神看着我。
迷你裙——不,云丹龟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嘀咕了一句。
「谢谢你,藤堂同学」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喜悦,同时也带有一丝害羞。
咦,这家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因为她化着妆,还穿着迷你裙,所以总觉得是个很强势的角色。
但这样子就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只得慌乱地摆着手。
「对、对了,藤堂同学。那个。我有话要说」
「一边去,云丹酱。给我消失」
云丹龟似乎有话要说,但桐原却恶狠狠地如此骂道。
她似乎想让云丹离远点。
像是在说给我听似的,又像是在说教似的,桐原说道。
「……我和云丹酱已经分道扬镳了。我不会忘记从小学一年级做同桌开始一起玩的这么多年。曾经存在的友情是确实的。但,我们的关系不是已经彻底破裂了吗」
你们为什么要吵架呢。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的话,不就已经有十年多的交情了吗。
那么深厚的关系就这么破裂了吗。
「是小桐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
如果相信云丹龟的话,那么原因似乎在桐原身上。
唔,原因。
桐原前几天好像有提到过。
好像是,夏目漱石的——。
「是啊。那又怎么了。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就像是夏目漱石的『心』一样的。
她好像有说过发生了不可避免的致命决裂什么的。
这部作品几乎每个日本人都有接触过,它讨论了人类的自我中心主义和道德观。
而桐原用那本『心』来形容和云丹龟之间的致命决裂。
如果能用那部作品来比喻的话。
那么我想,客观上,桐原可能是做了虽然算不上背叛,但也差不多的某种行为。
而与此同时,桐原自己也后悔于自己对云丹龟的荒唐背叛,或者至少她认识到了那是种罪恶。
「所以说给我消失,云丹酱。不是云丹酱你说的,不再和我说话了吗」
我不知道她俩的关系有多深。
我悄悄地看了一眼在附近高兴地吃着拉面半炒饭套餐的部部。
身为风纪委员,她的职责就是解决服装不整的问题和维护治安。
这样的话,被她俩剥夺发言权的我就算向部部求救也没什么问题。
部部和我对上视线,然后轻轻地。
轻轻地移开了视线。像是在说和我无关似的拒绝扯上关系。
她津津有味地吃着拉面半炒饭套餐。
她用自己暴力般的身体实践了服装不整,甚至对于治安她也丝毫没有维护的意愿。
部部你真的不适合当风纪委员啊。
我在心里骂着部部,然后看着桐原和云丹龟吵架。
「和我没关系吧」
我静静地脱口而出。
应该和我是没关系的。
但桐原和云丹龟在互相瞪着对方。
她们互相摩擦着额头,像猫狗一样把互相抵着头,弄得头发都乱了。
别在食堂吵架了,还有其他学生呢。
虽然旁人看来会觉得很不像话,但与此毫无关系的我没有发言权。
于是我环顾四周思考着该怎么办,而四周的同学也只是表现出轻微的兴趣之后又扭头继续吃饭了。
嘛,大家现在都很饿啊。
虽然对事件本身大家多少都有些兴趣,但干饭是最重要的。
我也饿了,因此也吃起了咖喱乌冬和饭团。
我需要补充糖分。
「藤堂君别吃饭了。你的女朋友被人挑事了,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藤堂同学不要吃饭了。请听我说」
结果一看到我的样子,她俩就开始骂我了。
剥夺了发言权还不够,连吃饭的权利你俩都不打算给我吗。
我午餐至少要摄取2500千卡的热量,否则会衰弱的。
我会变得比那个只有爱和勇气作伴、由豆沙面包做成的英雄的脸湿透时还要脆弱,对此我深信不疑。
现在是关系到生命的紧急事态,不然绝不会这样。
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因为没有发言权,所以只能用眼神来表达。
就像小狗一样,满含着期待怜悯的眼神。
「……我煮的东西你可以先吃」
桐原像是突然想到一件好事似的低声说道。
得到许可后,我伸出筷子去夹桐原做的炖菜。
我小心翼翼地夹起芋头,送入口中。
桐原做的味道还不错。
看我这个样子,云丹龟喃喃道。
「小桐你居然会做饭啊」
「我学会了。为了藤堂君。是的,没错。为了我的『男朋友』藤堂君!」
桐原格外强调『男朋友』这个部分。
然后她猛地把拇指指向自己,接着又在云丹龟面前摆出摔跤手一样像是在说“就这样切断你的脖子”一般的挑衅手势。
而云丹龟也不甘示弱,竖起中指同样做出挑衅的手势。
你们到底有多恨对方啊。
这实在不像16岁美少女之间该做的事情啊。
而且,桐原啊。
我和你的关系不过是伪装而已,实际上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你突然开始强调对我来说完全是空虚的现实是什么意思呢。
我看向云丹龟。
「……」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皱起轻微画过的眉头。
然后盯着嘴里含着炖菜的我的脸,静静地问道。
「藤堂同学,这么能吃啊」
我没有发言权。
但既然她问我,那我应该是可以回答的。
不如说我必须得回答。因为她流露出了一种我要是不回答她就会一脚踢向我的头的杀意。
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但我同时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杀气的决心。
「我在班上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了。不摄入卡路里的话我会死的」
「那也来吃我的便当吧」
「嗯?」
云丹龟突然亮出一个小包裹。
那是一个便当包,里面装着的大概是小便当。
「那是云丹龟你的吧。我怎么能吃」
「我去买食堂的,没关系。大不了买个三明治下午的休息时间吃也行。不用担心」
我倒不是在问云丹龟要不要紧,而是我吃这件事本身是没有意义的。
我为什么要吃呢。
我没有任何理由收下她的便当。
「藤堂君,就吃了吧」
桐原哼了一声,嘟囔道。
虽然没搞清状况,但看样子,这样的展开似乎很符合头脑聪明的桐原的预期。
我皱起眉头,看样子我是非吃不可了。
但是啊。
「云丹龟,我是很挑食的」
「……不喜欢的剩下也没事」
那么,还有什么理由吗。
既然如此,我就没有理由执拗地表示拒绝了。而且要是我在这里说什么不吃的话,感觉她俩会过来打我。
被女生打倒没什么,但被她俩言语攻击的话我的精神会受伤的。
平时被桐原骂真恶心、说实在的藤堂君就是人渣、你有长鸡鸡吗的时候,我真的很受伤。
我可不想再被云丹龟骂了。
「那我就吃了」
「请」
云丹龟露出一丝羞涩的表情,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包裹递给我。
我接过来打开,看着里面。
便当色彩丰富,加入了小西红柿、西兰花、土豆沙拉等食物。
怎么说呢,是女孩子的便当。
「来吧,藤堂君,说出来吧,什么你不能吃」
「嗯」
老实说全都不喜欢。
我不喜欢生的西红柿,西兰花虽然没问题但上面抹了蛋黄酱。
而土豆沙拉的原材料就是蛋黄酱,如果是桐原做的,我绝对不会吃。
说完,我闭上眼睛将小西红柿塞进嘴里。
果然我不喜欢酸味。
「谢谢你,云丹龟。我会好好享用的」
我喃喃着社交辞令。
总之,忍耐一下,全部吃掉吧。
对方又不是桐原,我可不能任性。
「看到了吗,云丹酱!这藤堂君虽然嘴里嘀咕着饶有介是的话,但实际上脸上写满了“为什么要让我吃这种东西”这样的混账表情。什么都没藏住!」
诶,我有露出那种表情吗。
我惊讶地看向桐原。
云丹龟很受伤地看着我,看来是事实了。
「云丹酱也知道的吧。藤堂君一年级的时候就这样了,而且当时的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他是个连客套话都不会说的异常人物。他刚吃了个小西红柿,就说着“天哪,这是什么玩意儿”地吐了出来。我们这样的美少女给他做了便当,还敢这样嚷嚷的人就是藤堂君!我可是把他矫正到至少会说些客套话了!!」
我一年级的时候有那么糟糕吗。
「是本人桐原钱子,给了他很多指导和鞭策,才让他成长到这个地步的!!」
所谓指导鞭策,就是对我的行为感到恶心之类,说让我不要再公然侮辱他人之类。
让我不要一遇到什么事就立刻表示轻视之类。
她也就偶尔指出了这样的事情而已。
「是我养育他的。云丹酱,我本人桐原钱子养育了他!!」
桐原斩钉截铁地说完,猛地将大拇指指向自己的胸口。
「神户有一条规矩,就是把别人养大的肉给宰了也无所谓。当然,身为神户居民的云丹酱也应该明白那条规矩的。干脆地放弃吧」
神户有这种规矩吗。
怕不是桐原的家规吧。
话说,桐原从刚才起一直在说些什么啊。
我完全听不懂啊。
「那、那,为什么时机那么巧啊……」
云丹龟微微皱起眉头。
好像真的很悲伤似的继续说道。
「我告诉你藤堂同学的事情,和小桐你商量说“明天一定要……!”之后的第二天。小桐你就突然和藤堂同学开始交往了,这是为什么啊?明显时机很怪啊!?」
讲真在说些什么啊。
我看向桐原。
和她视线交汇。
「呀!」
桐原不知为何发出了奇怪的叫声。
我还是搞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告诉我啊!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过分!为什么要背叛我啊!?」
云丹龟喊道。
虽然在食堂大喊大叫不太好,但在她对面的桐原从刚才开始也一直在大喊,所以是彼此彼此。
食堂里的大家都不理睬,吃着饭。
而部部已经吃完了拉面半炒饭,现在正把汤匙伸向作为甜点的杏仁豆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无动于衷的我校学生也很奇怪。
你们真的是死了也不会对别人起兴趣啊。
这就是重点学校的黑暗。
「你要是提前告诉我,我也就原谅你了!其实我也,那个,怎么说呢,要是说得时候能犹豫一点我也能原谅的!我们不还达成了淑女协议,让他从我俩之间选一个的吗!!可结果听我商量后第二天,你说的什么!小桐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吧!?」
我吃着炖菜。
是桐原做的芋头胡萝卜鱼糕炖菜。
而云丹龟做的便当,我打算待会儿边忍边吃。
如果实在不行,最坏的打算是让桐原吃掉。
「你是对我这么说的吧。“即日起我和藤堂破蜂君开始交往了。所以,嘛,怎么说呢。你懂的吧”。你就是这么说的。你给我说的什么?“胜负已经结束了!”,你那样也太卑鄙了吧!?」
呀!桐原叫道。
我不知道那是否算是回答。
和她有十多年交情的云丹龟没准能懂。
望着云丹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突然想到。
虽然我以前还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不过云丹龟为什么要化妆呢。
虽然是我的猜测,但我感觉即使是素颜也应该是个大美女。
没什么必要化妆的吧。
「你说几句啊!你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个从不撒谎的人吧!!」
云丹龟喊道。
而桐原的“呀!”也罕见地显得无力了起来。
然后她摇了摇头,用手拍了拍脸颊。
接着鼓足干劲大喊道。
「呀!云丹酱你好吵。那我就给你说个清楚。现实世界可不是准备给你这种天真烂漫的小鬼的!!」
「你说什么!?」
「社会是严酷的。我在向我过去的好友云丹酱明确地教授这一点」
桐原挺起胸——不过贫乳的她并没有胸。
她挺起只有乳头凸起的胸脯如此回答。
桐原的胸部是没有起伏的平原,是一张砧板。
有时我看着她的肢体,就会觉得人类的成长是如此的残酷。
但要问我会不会对桐原未成熟的肢体感到性奋,那就另当别论了。
「云丹酱。据说谎言曾经是武士的耻辱。本人桐原也如此认为,便尽可能地不说谎。对上下,对万民,一言半句也不可说谎。无论何时都应保持诚实。若撒谎成为习惯,便终将会被人所抛弃。被人揭穿谎言,应当视之为一生的耻辱。这种程度的名言,这所重点学校里的学生谁都该知道的吧」
那好像是北条早云说的话。
那是北条家的家训,是一段含义极其丰富的话。
那是富有战国武将先驱北条家特色的家训。
日本人会认为说谎不好的感性,大致就来自这句话。
「我对北条早云公的话也深有体会。说谎不好。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一直活到了16岁。但是呢,明智光秀这么说过。佛陀的谎言叫方便,武士的谎言叫武略。所以说,所以说啊」
桐原痛苦地说道。
桐原用拼尽全力的表情,承认唯独这段话绝无虚假。
是显而易见的真实。
「所以说要是武士的谎言叫谋略的话,女高中生的恋爱策略——卑怯也应该称之为恋爱本身」
怎么可能啊。
谎言就是谎言,卑怯就是卑怯啊。
什么都不会变的。
我嘴里含着芋头,这样想。
但云丹龟似乎不这么想。
「女高中生的卑怯是恋爱本身!?」
云丹龟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猛地向后仰。
不是,我觉得卑怯始终就是卑怯啊。
「明智光秀是这么说的。佛陀的谎言叫方便,武士的谎言叫武略。女高中生的卑怯是可爱。战国武将都这么说了啊!?」
我感觉明智光秀绝对没说最后一句。
战国时代又没有女高中生。
好像正确的说法是「佛陀的谎言叫方便,武士的谎言叫武略。这样看来,百姓的谎言不也是很可爱的吗」。
那难道不应该是对处于弱势地位的百姓而不是女高中生,表示说他们的谎言可以被原谅,如此出于仁慈的怜悯之言吗?
「女高中生的卑怯就是恋爱啊。说什么淑女协定啊。说什么让他从咱俩之间选喜欢的那个啊。真傻!真无能!云丹酱你太懒散了!是不会有那种选项的。听好了,如果是让他在我和云丹酱之间选一个的话,我会让他来选我。这不就是女高中生的恋爱策略吗!?」
说得真厉害啊,桐原。
部部一边盯着我的脸,一边吃着杏仁豆腐。
而我用筷子夹起鱼糕,放进嘴里。
「意思是比起和我的友情,小桐你选择了藤堂同学?」
云丹龟嘴唇颤抖着说道。
「我不就是这么说的吗。不要再让我废话了」
桐原也同样嘴唇颤抖着回答道。
而部部还是继续吃着杏仁豆腐。
我则趁米饭还没凉,吃着猪排盖饭。
因为猪排盖饭凉了的话美味会减半的。
「小桐你个笨蛋!还以为我们一直是朋友的!!」
「云丹酱!?」
云丹龟冲出了食堂。
桐原想追上去,又犹豫了起来。
她的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
于是,我烦恼起该怎么办了。
虽然我没有发言权,但我还是选择插嘴说道。
「去追吧,桐原」
「藤堂君!?」
桐原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我。
我喃喃着“快追上去!”
我不会说第二次。
桐原看了看我的表情,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跑了起来。
「等等,云丹酱!!」
桐原追在云丹龟的后面。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离开了食堂。
这下就安静了。
「嘿,藤堂君」
部部一只手拿着放着杏仁豆腐的碗,另一只手拿着汤匙走了过来。
我也想点份杏仁豆腐了。
「怎么了,部部」
「姑且问一句,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想年级成绩第二的藤堂君应该是能够理解状况的吧」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可以理解。
我从一开始就理所当然地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还真是罪孽深重啊。
「是我的错,对吧」
我清楚地这样说道。
全都是我不好。
「不,倒也没人觉得全都是藤堂君的错。这种事情也都不是说是谁单方面的问题嘛」
部部温柔地低语道。
她的语气似乎在说,你明白就好。
我深切地感受到了部部的温柔。
不,是我不好。
全都是我不好。
我明确地这样说道。
部部的眼神温柔,她嗯嗯地点着头,像是在说你自己明白就好。
「桐原——完全不喜欢我的桐原,被身为理事的我的父亲用生活援助进行威胁,强迫她和我交往,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
部部不再点头,不知为何她突然停止了动作。
「我不仅侮辱了桐原的人格尊严,还破坏了她和云丹龟的友谊,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道歉的话停不下来。
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
所以我才要桐原去追云丹龟。
只有这样,我才能改善现状。
「明明桐原根本就不喜欢我。她无法反抗生活上的苦难,所以她甚至不惜背叛和云丹龟的友谊,提出要和我交往。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这是即使自尽也无法饶恕的罪恶。不过,我大概是明白云丹龟是喜欢我的。虽说不知道如果云丹龟提出要和我交往的话我会不会接受……但总之,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俩」
我的罪孽是无法估量的。
部部是想这样骂我的吧?
我回头看了部部一眼。
「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藤堂君和桐原酱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但部部好像并不是那个意思。
她如此困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