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就想着一夜暴富。
我对生养我的母亲非常尊敬且感激,但对她的教导却很是不满。
尽量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如果有人有困难,就尽量帮助他们。
社会并不是只为了你一个人存在的,而是由你作为其中一员参与构成的。
我们也是依靠社会的帮助生存的。
世上最美丽的母亲是如此『胡说』的。
凭什么要胡说那些『漂亮的事情』啊!
就算胡说些那样的梦话,我的梦想和希望也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吧!
本人桐原钱子想泡在用500日元硬币做成的浴池里。
我想用福泽谕吉的万元大钞造一张床,让吃饱了烤肉的身体躺在上面,可如果按母亲的希望生活下去的话,恐怕是做不到的。
她希望我能成为一位凛然正直的社会人。
「人生必须要赢,否则就是谎言!」
我一直很想对母亲这么说。
我的肚子在咕咕叫。
它既代表了物理上的饥饿,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渴望。
不管是便利店卖的糖果,还是充分养肥后再宰杀的家畜肉,我都想尽情品尝。
我想能在喜欢的时间吃喜欢的东西,吃饱了之后就尽情娱乐。
我想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还想打个因为吃得太多而引起的嗝。
我罗列着这样的欲望。
但美丽的母亲不允许那样。
只要利用美貌就能赚到很多钱(不过我一说出这番话,就被狠狠地扇了耳光。除了对早逝的父亲之外,她似乎觉得利用自己的美貌做任何事都是令人作呕)的母亲,不会容忍我的懒惰和欲望。
从小开始,无法供我去补习班和请家教的母亲就对我实施了极其严格的教育。
母亲拖着因工作而疲惫的身体,不厌其烦地解翻阅着小学生和初中生的教科书。
她会细心地问我有没有什么问题或疑问。她还说现在这个时代可以查到任何问题的答案所以不用担心。我可以告诉你任何知识的。
母亲会认真地利用图书馆和网络,竭尽全力地回答我的问题。
不觉得那样性质很恶劣吗。
母亲做了那么多的话,我都不好多说什么了。
因为我的母亲把她生命中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我身上。
因为我很聪明,所以不会把自己的脾气转嫁给母亲。
也因此,我无法发泄自己的不满和难以控制的青春期冲动。
所以。
这就是为什么我想一夜暴富。
我将自己幼小的热情寄托在了出人头地上。
「我要成为有钱人!我想吃烤肉!我想在芦屋拥有独栋住宅!」
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桐原钱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必然的。
拥有萝莉控会喜欢的幼齿身体,以及平坦胸部的我握紧小手立下了如此幼稚的誓言。
我想拥有超级丰厚的财富和名声,我想一夜暴富。
简单来说,我想成为暴发户。
这么想的人不只是我。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的同桌正好是一个叫云丹龟的二货。
我呢!是要嫁给有钱人的!
那个呢,住在白亚之城(新天鹅堡)之类城堡里的有钱人——大概是不行了,但至少也得是住在塔式公寓最顶层的超级富豪。
狗要养一只金毛猎犬和一只拉布拉多猎犬。
孩子要生三个!
我会成为家庭主妇,但所有的家务都是女仆做,而我则优雅地喝着茶。
我喜欢的男人会什么都给我备好。
我的母亲告诉我说就要过上那样的生活。
云丹龟就是说出如此轻蔑社会,以致即使自己被人先杀后奸,然后被扔进在路边臭水沟里,也不配发出任何抱怨的胡言乱语的人。
别在一个倡导男女平等的世界里进行如此轻蔑的发言,二货。
我记得自己好几十次明确地这么告诉她。
我告诉她,在日本,男人供养女人的社会早在平成初期就已经结束了。
而云丹龟不肯承认。
她很愚蠢。
但是,不过。
我很喜欢云丹龟的那种欲望。
那直率的欲望实在是太美妙了!
虽然左右个人能力的引擎因人而异,但对任何人来说,欲望都是可以成为汽油的。
没错,贪婪的我和云丹龟是非常投缘的。
我们俩都是笨蛋。
不,单从智力水平来说,我俩都很高。
不过,小学的时候我俩确实都做过一些蠢事。
我问你,你有没有尝试过去吃美国小龙虾。
我问你,你有没有尝试过去捉来站前的鸽子解剖了吃。
如果问别人这样的问题,想必大多数人都会回答「只有怪人才会那么做吧」。
但这就是我和云丹龟过去打算要做的事情。
我们俩都有一些古怪的地方,在这一点上我们也很合得来。
我们好到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呜呼,毫无疑问我们是好朋友。
至少,在那天,在名为命运之日的期限到来之前,是这样的。
「我们一直在一起的」
没错,一直在一起的。
本人桐原,和云丹龟在哪里都是在一起的。
无论是做聪明的事情的时候,还是做超级蠢事的时候,我们都是在一起的。
我们小学初中在一起,生上高中也依旧在一起。
我如母亲所期望的那样获得了奖学金,得到了升入神户乃至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学校的机会。
而云丹龟也非常努力地跟上了我。
她说想和小桐去同一所学校。
『我要和有钱人结婚!为了寻找有钱的男人我要和小桐去同一所学校学习!』
这就是她的原话。
到了高中还不放弃靠男人养活自己的梦想,虽然可以说是醒不过来的无可救药的白痴,但为了抓住好男人而积累好学历的想法倒也不赖。
学历很明显可以成为拉拢上流社会男人的武器。
而云丹龟的美貌,大概也能在社会上作为武器使用吧。
我以前也这么说过。
虽然本人桐原钱子并不想利用自己的美貌去抓住男人。
呜呼,因为母亲就是如此教育我的。
虽然有些悲伤,但我和美丽的母亲一样,没有因自己的美貌而获得任何好处。
我变得越来越像郁闷地对我说“除了被死去的丈夫和爱慕我的男人称赞的回忆之外,什么都没剩下”的母亲了。
「哪一天你有了喜欢的人之后,你也会明白的」
虽然母亲这么说,但我完全不认为那一天会到来。
理由只有一个。
我通过小学和初中的学校生活得出的感想——男人全都是令人作呕的傻瓜。
因为我是女性,因为我是美少女,他们就轻视我,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配。
他们被我的美貌所吸引,轻易地就被我迷住,并试图用文字与词藻吟诵爱情之言。
那让我感觉很恶心。
真的很烦。
那帮人难道觉得就那点智商的蠢货配得上我?
相较而言,一直在我身边的云丹龟都算是好的了。
世上存在这样的过滤机制。
我感觉在我和云丹龟就读的简陋的公立小学和中学,智商就像是一个筛选的标准,区分了我们和其他的生物。
人与人对事物的认知总是不同的。
「为什么那帮人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理解不了呢」
我有时候真想这么吐槽。
无论是理解某种文学,还是学习某样事物,又或是解决某件问题之时。
我都可以比其他人更容易地完成它。
从小我的成绩就一直是第一,我和其他蠢货之间的差距之大靠学校考试是无法判定的。
然而,同班同学中足球踢得最好的,那个社团里的王牌选手却迷上了我,想要来追求我,而周围人也都嘀咕着说真好啊。
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那群黑猩猩交往啊。
考虑一下自己配不配吧,废物们。
虽然我本想毫不留情地这样吐槽,但我也会顾及世俗的眼光。
于是我努力不让脸颊的肌肉抽搐,拒绝了所有的爱情表白。
我全都拒绝了。
我一直在拒绝。
即使有机会与男性结缘,我也始终认为自己应当是选择的一方。
「呜呼」
我用双手捂住脸。
这并不是因为曾经拒绝了黑猩猩的表白而感到羞耻。
虽然一想到他们或许是认真的,我也会稍微觉得自己有些不好。
但我并不认为自己真有哪里不对。
在我心里,我只对两个人做了错事。
「对不起,云丹酱。是我做错了」
其中一人,就是云丹酱。
我觉得自己做的事实在是让自己无颜面对云丹酱了。
我明白自己做了很对不起云丹酱的事情。
在学校的天台门前,我捂住了脸。
我想一直蹲在她逃进去的天台门前。
我现在真的是太可悲了,真的是太丢人了。
我可能确实是选择的一方,而且我也真的做出选择了。
但就算是这样,也该有更合适的方法吧。
「我从旁夺走了云丹酱喜欢上的男生。而且是以非常卑鄙的方法」
这是事实。
本人桐原钱子做的事真的很丢脸。
虽然嘴上胡说八道着什么女高中生的卑怯就是可爱,但那种话是不可能骗过自己的。
我做了很过分的事。
真的是很过分的事。
「我连自己喜欢的男生都骗了」
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云丹酱和藤堂君。
但真的无可奈何。
我真的很卑鄙——有时候甚至觉得是藤堂君的错。
是让桐原钱子爱上了他的藤堂破蜂那个人的错。
我总是会这样想。
我和他的相遇是在高一,同班同学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
他是个高大的男人。
他的身高超过185cm,丝毫没有肥胖的迹象,身体上薄薄的脂肪就像是格斗家一般。
他有着低沉的嗓音,他的脸庞虽粗犷而富有野性但却并不粗俗。
如果让云丹龟来评价的话,肯定是算在美男子范畴的。
当时我一直在看着他,而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但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盯着看他那高大的身躯。
不久,就轮到他自我介绍了。
我记得他是这样演讲的。
「我叫藤堂破蜂。来自本高的附属初中。我初中一直是第一名。我出生在神户,也一直生活在神户。我的体格如大家所见。我能十秒左右就跑完100m,卧推的话能举起300Kg。我还可以单手捏碎土豆。我并没有刻意锻炼,我的身体天生就是这样。我对体育完全没有兴趣,所以请不要邀请我参加社团活动。文化类社团也请不要邀请我。因为我的身体残废到如果每天不摄入8000千卡的热量的话就会变虚弱,所以请不要影响我的用餐时间。高中生活的目标是到毕业时为止一直保持年级第一。请大家多多关照」
仔细听来,便注意到从初中直升上来的他一直是年级第一。
而且他还拥有只要想做,就能在县大赛级别的社团活动中轻易碾压对手的压倒性体格。
他大概是想开个小玩笑,所以才说些什么不要影响他的用餐时间之类的话,但联系上下文理解的话,他的意思就是说不想参加社团活动,也不想在吃饭的时候和同班同学亲近,所以让其他人不要和他搭话。
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吧。
他漠不关心地看着所有的同学,似乎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优越环境中出生、成长,并作为精英顺利出人头地的人。
这让我有些看不惯。
「好痛的自我介绍啊。你真恶心」
我记得我当时就是这么煽动他的。
啊,我清楚地记得。
他既没有假装漠不关心,也没有大发雷霆。
他没有反驳我骂他的话,而只是摆出一副受伤了的表情。
这人什么情况。
而这,就是桐原钱子和藤堂破蜂的相遇。
当时大家对此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兴趣,反而是出生在离岛沼岛的部部的自我介绍受到了大家更多的关注。
没有人会对阴沉的大猩猩般的肌肉男抱有太大的兴趣。
大家都会对拥有色情作弊胸部的部部更感兴趣。
我也取笑过部部,但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除了云丹龟之外,我第一次打心底认可的朋友就这样诞生了。
当时,我只是坦率地表达了高兴而已。
「在听我说吗,云丹酱。真的最初就是这样而已。我不是一开始就瞄准他的」
我的头靠在天台门上,背靠在门的另一边。
我朝云丹酱喊道,你在用力按着门不让我打开吧。
但愿她能听见。
我吐露着自己的真心。
我要开始坦白高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为什么喜欢上了藤堂君,以及为什么背叛了云丹酱。
「一开始,是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的时候。当然,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很聪明嘛。考第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虽然这是一所连神户在内包括周边其他县,甚至像部部那样来自离岛沼岛的秀才英才天才的学生齐聚的重点学校。
但本人桐原和其他人的天赋是不同的。
终于,和公立的小学初中不同,现在全都是智商能跟得上我说的话的人了。
我只是有这种程度的感觉。
尽管如此,我还是毫不怀疑自己在高中是第一。
唯一不同的是,有一只阴沉的大猩猩和我一样,也认为自己是第一。
在令和时代的普通的高中,像动漫中那样公开考试成绩排名是很少见的。
但在我们就读的重点学校,为了激发竞争心,成绩排名会公开张贴在公告栏上。
结果桐原钱子年级第一。
藤堂破蜂年级第二。
我当时多少也有觉得他是自作自受。
对我来说,能够让那些貌似生活在优越环境中的精英大吃一惊,是一种蛮有趣的行为。
但藤堂君的反应却有些不同。
「……」
我不知道云丹酱你有没有见到过,但藤堂君当时露出了一副真的很困扰的表情。
那既不是因为输了而感到愤慨的表情,也不是因为被人推翻了在高中也要拿第一的宣言而感到羞耻的表情。
真的,他困扰得就像是个迷路的孩子。
他呆呆地站在公告栏前,一副怎么办怎么办地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一开始我有些不知所措,但后来我是这么想的。
真恶心啊。
啊,那种精英果然容易受挫,而且也缺乏应用能力。
我对此嗤之以鼻。
没错,就是这样的。
那时的我,非但不喜欢藤堂君,反而还很讨厌他。
在那之后——对了。
之后就是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
结果你也知道的吧?
我又是第一,而藤堂君是第二。
那时的藤堂君又呆呆地站在公告栏前了。
现在想来,他也是努力了的。
正因为他绝没有因为挫折而放弃,而是重新振作起来努力,所以才能在这所重点学校取得第二名。
「桐原同学,有些事情想问你」
而在次日,除了是同班同学之外毫无交集的藤堂君这样和我打了招呼。
藤堂君问了我。
问我是怎么学习的。
问我是怎么做笔记的。
问我从家里人那里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是上的哪里的补习班,是请的哪家的家教。
他的问题完全没有男女之间的微妙氛围,而是纯粹的学习问题。
我也诚实地回答了。
我说我没学习。
也没做笔记。
我说虽然家里人有在陪我学习,但没上补习班也没请家教。
「这样」
藤堂君似乎并没有完全信服,然后看起来非常沮丧地离开了。
我想,他可能是在寻找某种理由吧。
他是在寻找这样一个借口——啊,既然如此的话那我输了也没办法。
他想要觉得,要是桐原付出了什么特别的努力或代价的话,那自己输了也是无可奈何。他是他想要得到那样特别的答案。
结果既没有答案,也没有秘密。
不过是,桐原钱子天生的才能超越了藤堂破蜂而已。
对了,当时我最后还说了一句非常失礼的话。
「藤堂君你就是不如我啊。差不多该承认了吧」
没错——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我是有觉得自己不好。
事到如今,我也觉得自己是说了真的很不合适的话。
毕竟,我根本不知道藤堂君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问我那些问题的嘛。
那时的我就没有会顾虑对方情况的精神。
不过,当时我觉得阴沉的大猩猩今后也不会再和我说话了吧。
当时也就只是到此而已了。
「……第二学期的期中考试的成绩你记得吗?」
我问道。
我想听到在天台门对面的云丹酱的回答。
而她依然靠在天台门的另一边,过了一会儿,才这样回答道。
「小桐你又是第一,而藤堂同学是第二」
「没错」
藤堂君还是一如既往地努力了。
虽说他和同学相处不洽,也不积极参加集体活动,但毕竟已经是第二学期了。
我多少对藤堂君这一存在也有了些了解。
藤堂君在集体活动时偶尔表现出的恶劣言行让我感到震惊。
如果要列举出那些包括对女性的歧视和偏见的恶劣言行的话,可能会受到社会谴责的。
『治愈系女生是对没有其他任何优点的女性的蔑称』
『无业且希望成为全职主妇的女人,在令和时代简直就像是在自我介绍说我不想工作一样』
『因为我很有钱,所以将来完全不打算工作。我会靠理财来养活自己』
『如果强迫我吃蛋黄酱,我就起诉你。藤堂家的资产管理公司可是有顾问律师的』
『穿着迷你裙的女性全都是没有贞操观念的妓女』
『部部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有那么大的胸部?还是说她前世积了天大的德?』
真是太过分了。
回想起来,一年级时候的藤堂破蜂真的就是人渣的代名词。
那只怪兽是怎么回事啊。
「小桐,最后一句台词可不是藤堂同学说的。藤堂同学虽然不分男女地全方位进行侮辱和蔑视,但他是不会性骚扰别人的」
「嗯,最后一句是我说的」
我还记得我那么说了之后被部部尽情打了一顿。
但总之,当时的藤堂君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
是个很过分的超级人渣。
所以我还骂了他。
你啊,一般人是不会那么说的啊。
你的言行充满了偏见、歧视与侮辱,对谁都瞧不起,还嘲笑他们。
你是脑子不合适吗。
我就是这样吐槽他的。不过,那个,怎么说呢。
「然后你就喜欢上他了?」
云丹酱这样问道。
我表示完全否定。
「那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喜欢一年级时的那个人渣本渣的藤堂君的。大概那连对藤堂君来说都也是黑历史,十年后的他肯定会把当时的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没准他还想掐死当时的自己」
这是不难想象的。
因为藤堂君很善良,所以很有可能会变成那样。
善良。
没错,藤堂破蜂毫无疑问很善良。
虽然藤堂君的言行就是个人渣,怎么辩解也都是人渣,但那个,怎么说呢。
我当时的感想就是,在那之中同时也拥有一种奇妙的善良啊。
如果指出问题所在并耐心解释给他听,他就会立刻表示理解,并公开道歉,且在一定范围内做出改正。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言论是即使道歉和改正也无法挽回的,但至少藤堂君的言行不属于那类。
他还很年轻。
如果好好培养的话,应该会变得很有男子气概吧。
如果只考虑单纯的配置,他会是个很高水准的男人。
身体好,头脑好,长相好,又有钱。
只是人格不太好。
当时的我逐渐理解了这种扭曲的不平衡。
但我还是没有喜欢上他。
转机是。
对了,就暂且不谈这个了吧。
就说我喜欢上藤堂君的那个瞬间吧。
是在第二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
我依旧是第一,藤堂君依旧是第二。
终于,藤堂君到了极限。
支撑他保持运转的轴心,就这样扭曲断裂了。
他承认输给了我。
而我喜欢上他。
「我为什么就赢不了你啊」
就是我第一次见到藤堂君把自己满怀憎恨的真心全部朝我倾吐出来的时候。
*
那是发生在比高中校舍还要大的图书馆里的个人自习室里发生的事情。
租用了那里的我经常懒洋洋地躺在办公椅上,偶尔也会看看小说。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本书的名字。是司汤达的『红与黑』。
然后有人敲了门。
我轻轻地同意敲门人进来,甚至还觉得那人真有礼貌。
我感觉如果我拒绝的话,他多半会在门口道歉之后就直接回去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你应该知道站在门前的人是谁了吧。
就是藤堂君。
「我也觉得你差不多该来了」
「……你就是这样看穿了一切啊」
藤堂君是如此悲伤地这样说道。
那声音听起来就和被雨淋湿的、 “呜呜”叫个不停的狗一样。
「桐原不像我这样的笨蛋,你比我聪明,头脑也更好」
门半开着。
藤堂君并没打算进个人自习室。
除非我邀请他,否则是不会进来的吧。
他是吸血鬼什么的吗?
「藤堂君。你大概是想说一些不想让任何人听到的话吧。所以请进」
「两个人使用一间个人自习室是违规的。我就在这说」
「……不会有人看到啊?」
我这样温柔地低语道。
为了教训那个愚蠢、正直、迟钝的男人,我的回应多少带了点情色味道。
被请进房间的藤堂君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什么事?」
我温柔地问道。
当然,我知道他想问我什么。
「我为什么就赢不了你啊」
听起来既像是不求回答的抱怨,又似乎是在渴望得到某种答案。
其中包含着明显的愤怒和憎恶。
那或许是藤堂破蜂那个人自懂事以来,第一次像婴儿般吐露杀意的瞬间吧。
「我已经说过一遍了。因为我桐原钱子的智商天生就高,你藤堂破蜂的智商天生就低」
我礼貌地将现实摆在他面前。
而藤堂君双手交叉,握紧手指,像折断鸟腿那样把骨头弄得咯吱响。
如果他愿意,不到三秒钟就能把我杀掉吧。
即使两个人在一个房间里独处,我也没有感到害怕。
他既没有一丁点儿杀死我的胆量,而且大概他这辈子也从来没有真正对人行使过暴力吧。
藤堂破蜂是个温柔的男人。
我通过一年级第一学期和第二学期的集体活动,理解了这个事实。
他会咒骂人,他对人充满偏见,会毫无根据地看不起人,还会口出侮辱。
不过,如果真让他去歧视别人,他就会找借口拒绝,并含糊其辞说什么没必要做那种事。
但他也不会去呼吁停止歧视。
他在精神上就是个平庸之辈。
他就像谷川俊太郎的诗一样,过着小心翼翼地拒绝隐藏的邪恶的人生。
只是,他大概也没有想过要去制裁别人的邪恶吧。
怎样才能培养出这样一个既充满善良、又充满恶意的扭曲的人呢。
我感觉很不可思议。
是他爸爸妈妈给他的爱不够吗?
但那样的话,他应该会成长为没有良心的恶才对。
「你要用那双手来掐我的脖子吗?」
我对藤堂破蜂这个怪人产生了感兴趣。
于是我挑衅了他。
我从办公椅上起身,慢慢地走过去,站在藤堂君的眼前。
他的身形高大。
但在我眼里,藤堂君根本就是个不成熟的孩子。
我抓住藤堂君粗壮的手,握住他的手指。
说起来,出生在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的我,人生中握过几次男人的手呢。
怎么会如此粗糙。
连血管都突出来了。
我抓住了他的手,让他握紧的手指松开,然后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
「来说说吧。为什么藤堂君会认为输给我就不行了呢?好好看看吧。我可是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贫困女孩哦。虽然我的容貌很不错,但我既没有胸,又长的很矮。虽说那些喜欢幼女的男性没准会喜欢我这样的。但我能作为武器的,也就只有自己是美少女,以及比藤堂君还要聪明这两样吧」
我用右手握住藤堂君的手,并用左手轻轻抚摸。
「藤堂君你体格很好。长相也不错。还很有钱。头脑也没什么问题。我桐原钱子的大脑比藤堂君你稍微聪明一点又能怎么样?我对你能有什么威胁」
我想要获取信息。
构成藤堂君的愿望是什么。
他在纠结些什么?
你为什么会如此消极。
我这样问他。
「……父亲,经常提起桐原你」
他这样低声说道。
为了整理信息我一瞬间停止了思考,然后立刻就想到了。
我想到了那张我们高中理事的脸。
我记得他是个善人(Good Man)。
并不是说他的人格善良,而是说他对我有价值。
他的名字叫藤堂源十郎,在面试时十分推荐我,认为我应该获得特别奖学金。
他有着强烈的能力至上主义者的倾向。
但那又怎么了。
对于有能的我来说只不过是得到了好处而已,果然他就是个善人(Good Man)。
「他总是在称赞你。他总是在称赞桐原你。他说你很厉害。说你虽然出身贫困,但却接受着母亲的爱,成长成了拥有卓越智慧的孩子。说你积累了教育,改变了自己的困境。说你虽然是未成年人,却有着强烈的自我。说你从小就带着目标在活着」
这是事实。
那个Good Man也应该会这样称赞我。
「和我不一样。我知道桐原你的确值得受到称赞。但我还是恨你」
藤堂君悲伤地嘟囔着。
就像是嫉妒心强的小孩子一样,但这并不能成为憎恨我的理由。
「你的父亲应该也有称赞过藤堂君你吧。你初中一直是年级第一的吧?就算高中被拿来和我比较也没什么吧」
「我人生中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称赞」
什么?
一瞬间,无法理解的我思考停止了。
不对,我的听力并没有异常,我听得很清楚。
我反问道。
「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
我差点就要这么问出来了,但藤堂君又不可能回答我。
因为他可能是对此最感到奇怪的人。
我压抑住疑问,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我努力了的。我一直在努力的。父亲要我成为优秀的人物。要我谨慎地拒绝邪恶。要我如果一定要作恶的话就要做得彻底。被这么说的我上着各种各样的补习班,还被安排了家教,我一直在努力学习。我没有怠惰,一直保持着第一。但父亲并不会称赞我。他并没有认可我」
那是为什么。
我思考着原因。
如果此时我轻易产生共鸣而发怒,或者被像孩子一样的侠义心所驱使的话,那么桐原銭子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
因此,我试图去理解那莫名其妙的教育方式。
但是不行,我还是想不明白。
倘若藤堂君是真的愚钝倒也罢了,但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他有能这一点没有问题,只不过承认欲求得不到满足,结果就成长成了一个极度扭曲的人。
得不到父母认可的孩子的自我肯定感会变低,这一点藤堂君的父亲大概也是完全理解的。
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没有这种认识的人,事实上也不会是。
只是。
不。
或许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
我并不是想说与我无关这样的冷言冷语。
而是藤堂君正在接受现实。
「我想得到父亲的称赞。但我想大概已经不行了。他在我面前只会说桐原你的事情。我明白父亲对我毫无兴趣」
他明白自己该放弃了。
「我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按照喜欢的方式生活。我也明白,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得到父亲的称赞」
我意识到,一个男人的成长画面就要在我眼前展开了。
总有一天,他会像离开巢穴一样,摆脱他的父亲的控制。
不一定是现在,但毫无疑问在高中毕业的时候一定会是那样。
那我就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但是,无论如何,我对父亲在某些方面认可的是桐原而不是我这件事,抱有无法抑制的愤怒。我对你感到憎恨。我真的很对不起桐原你,我也明白自己怀有的情绪是如此的自私」
藤堂君是理性的,他理解自己为何对我怀有恨意。
他理解为何要来我的个人自习室,向我倾吐那些无法抑制的情感。
他完全理解并接受了这些。
那我还有什么毕业吹毛求疵呢。
「对不起。桐原。很抱歉突然闯进来」
藤堂君身体摇摇欲坠地跪在了地上。
他低着头,握着我的手,像是在向我道歉。
道歉倒没什么。
「……」
但我该怎么做呢。
我知道藤堂君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憎恨,但他并没有踹开个人自习室的房间门,然后掐住我的脖子。
他做不了那种事。
敲了门的他得到了我的许可之后才打开了门。
直到我邀请他进房间之前他甚至都不会进来。
而现在,我也只是像这样温柔地握着藤堂君的手而已。
我为他做的不过是这种程度的行为而已。
所以,我认为他没有必要为了赎罪而拼命道歉。
那种事无所谓的。
「嗯」
所以嘛,反过来说是在补偿也蛮奇怪的。
我觉得对藤堂君稍微温柔一点也无妨。
我稍微靠近了一点,把他的头正好抱在胸前。
「藤堂君,如果你是在道歉的话,那我就接受了吧。然后,这是给你的一个建议……你这个人,有点太过于只考虑自己而轻视他人了,你有些时候太冷淡了」
就算被胸部像砧板一样的我抱着头,他也不会特别高兴吧。
但多少还是有些女性的肉感吧。
能给到他一些安慰就好了。
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在他耳边温柔地低语道。
「尽量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如果有人遇到困难,就去帮助他们。因为社会并不是只为了你一个人存在的,而是由你作为其中一员参与构成的」
这是从我小时候开始,母亲一直对我说的话。
我个人认为全都是胡说八道。
在到处都是不懂得舍与得的人渣的这个社会,像我怀里的藤堂君这样只会说却不敢做任何坏事的男人,真的是善良得不得了。
我甚至觉得他是如此的纯粹。
被我抱在胸前的藤堂君虽然有些惊讶。
但他还是闭上了眼睛,露出一副像是将一切都交托出去了的安详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
「……给你添麻烦了」
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当藤堂君的脸离开我的胸口时,我感到有些依依不舍了。
不管怎么说,我对藤堂君的心理咨询已经结束了。
我为藤堂君——那个可怜的怪人给予了怜悯。
胡言乱语说“如果有人遇到困难,就去帮助他们”之类「漂亮话」的母亲要是看到了那一幕,大概也会很满足吧。
这就是我对他的安慰。
藤堂君站了起来,像是在清理外套上的泥一样,退出了房间。
他最后并没有转过身去,而是像离开面试会场一般地,稍微注视了一会儿我的脸,然后关上了门。
Mission Complete。
虽然过了一段时间,但还在个人自习室的使用许可时间范围内。
我还有时间阅读『红与黑』。
所以我试图继续读下去。
可我虽然在看书,但不知为何完全记不住内容。
我那非常聪明、比藤堂君还要聪明的大脑,留不下一点内容。
由于是很有趣的小说,所以一直想着找时间读一读,但我始终没有读完后续。
因为一想起当时的事情,我的手就会停下来。
这样。
这样啊。
我知道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了某种感觉。
是的,就在那时,构成我的轴扭曲了。
让桐原钱子这个对世界充满欲望的人运转起来的轴,扭曲变形了。
虽然我现在理解了那种感觉是什么。
但当时的我却还什么都不懂。
我意识到自己恋爱了,是在回家后的那天晚上。
*
牛奶、糖浆和起泡的香槟混合在一起的粘稠感粘在短裤上。
明明已是冬日,湿漉漉的汗水还是笼罩着全身。
我咋了咋舌。
明明已是深夜,我却十分清醒,根本睡不着。
包裹在廉价煎饼被和冬毯里的我看了看旁边的闹钟,已经十二点过了。
我平时十一点就睡觉了。
我出汗不止,心脏还会不时失控一般地狂跳。
是不安或压力吗?
还是自律神经紊乱?
无论如何,我突然间被汗水浸透了。
这样根本无法入睡。
我开始思考原因。
「是荷尔蒙失调吗?」
我没有任何月经不调的迹象,感觉好像也不太一样。
没办法,我只好从煎饼被里钻了出来。
因为不喜欢睡衣,所以只穿着廉价短裤和夜间文胸的我晃晃悠悠地走着。
虽然生活在公共住宅区,但我的私人空间通过单间得到了保护。
我走在走廊上,不发出哪怕是一点微小的声响,以免吵醒因工作而疲惫的母亲。
虽然是冬天,但浑身被粘腻的湿气覆盖的我还是艰难地走到了浴室。
我想洗个澡。
我将脱下的内衣扔进洗衣篮。
浴室里有一面大镜子,可以映出自己粗陋的肢体。
我的容貌应该称得上是完美的美少女,但这副不匀称的身材却让我有些咬牙切齿。
对我有欲望的男人大概是不会喜欢这样的身体的吧。
我想着这样的事情。
不对。
我在想些什么呢。
男人的兴趣关我什么事。
虽然在社会上拥有好的外貌总是有利的,但我从未想过要利用自己的美貌来获得成功和荣耀。
我并不认为在从事某种专业或生意时,那会成为必须的技能。
我在在意些什么呢。
只是。
「嘛,想和藤堂君拥抱的话,身材能再丰满一点就好了」
我清楚地表达出了对什么不满意,是哪里有不足。
我突然想到。
这是突如其来的,我不是一直在考虑那种事情的。
我这样找着借口。
没错,我比藤堂君聪明多了,甚至当他绅士地闯进来时,我也轻而易举地应对了。
我完美地应对了一切。
我真的觉得藤堂君应该感谢我。
我引导了那个男人走上正道。
但如果说有什么唯一的缺点的话。
要是我像我的好友部部和云丹酱那样拥有充满女性特征的身体的话。
没准那个男人现在就已经完全落入我的掌握之中了。
我在想当藤堂君的脑袋埋进我胸口的时候,那个男人是不是对我表白了。
我认为那并不是一种糟糕的情境。
我要将那个尽力假装自己是坏人的自负男人掌握在手心里。
我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最喜欢的绘本『活了100万次的猫』里的一个场景。
那是作为主人公的虎斑猫,宁可将自己在100万次生命中积累的名誉和实绩全部舍弃,也要为了自己喜欢的白猫而献出自己真心的场景。
那个主人公对母猫说出的致命一击只有一句。
『我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那句话似乎包含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女从所爱之人身上寻求的话语。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如果我爱上一个男人,并向他寻求什么的话,我会寻求什么呢?
不知为何,这样的想法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认为,在现代社会中,体力是次要的,智力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我虽然出身贫困,但我认为只要努力工作就能赚到钱。
容貌只不过是贴在骨头上的肉,都可以通过整容什么的随个人喜好而定。
我并不是从男人身上寻求那样的东西。
我只是想要一个纯粹的告白。
我所追求的,是超越那些基于条件的婚姻、交易式的恋爱,以及能力出众男女配对之类概念的东西。
那些都是每个人都应努力拥有的基本前提,而我想要的是更多。
我渴望的是,有个男人可以为了我,把他努力积累起来的能力、荣誉和成就全部奉献出来。
然后对我脱口而出。
「我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要是藤堂君,要是那个藤堂破蜂当时对我这么说的话,我肯定会当场沦陷吧。
如果别人对我那样花言巧语,我一定会嗤之以鼻,但如果是藤堂君那么说的话,我的心脏一定会被击穿的。
他的体格很好。长相也不错。还很有钱。头脑也没什么问题。
虽然那些对现代社会的运作而言很重要,但对我桐原钱子来说无所谓。
他在我的眼前,在我的面前,像婴儿一般地暴露出了自己的软弱。
那可不行啊。
他丢弃了自己惯常的轻视他人的眼神,以及通过轻视他人而维持起来的虚荣的自尊心,还有为了保护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而拼命挣扎的自己所积累起来的一切。
他抛弃了全部一切,向我展示了真正的自己。
我已经无法再讨厌他了。
不,不止如此。
我就老实坦白吧。
要是那个男人抛下全部骄傲,向我表白的话。
我作为女人完全可以接受那一切,我的心也被这样的想法彻底击穿了。
要是他能像『活了100万次的猫』里的「虎斑猫」那样抛弃全部骄傲追求我的话,我便完全不会拒绝。
我还没有洗澡呢。
但一看浴室的镜子,就发现我的全身发热得通红。
不是因为冬天的寒冷,也不是因为浴室的热气,我只是在疯狂地发情而已。
我的眼睛里的瞳孔呈现出了心形。
呜呼,已经骗不了自己了。
「我喜欢上那个男人了」
我这样说道,认清了现实。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
我的脑子里全是这样的念头。
我已经冷静不下来了。
不过,我知道自己还是很聪明的。
来好好制定恋爱计划吧。
现在还不行。
他还在成长阶段,还在一点点地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男人。
可以想到,即使我向他表白,也很容易会被他拒绝。
他会露出悲伤的表情,认真地拒绝我说“像我这样悲惨的男人配不上你”。
然后就再也不会接受我的表白了吧。
因为本人桐原相当聪明,所以很容易就能预想到那样的展开。
这可不行。
现在还不行。我只理解到了这一点。
所以,我要制定周密的计划并付诸实施,以培育藤堂君这一果实然后收获他。
那是我的东西。
是桐原钱子的东西。
我想温柔地对待他。
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
我要侵蚀那个男人空虚的生活。
我要从生活的点滴开始多管他的闲事。
我要从三言两语开始积累起平凡的交流。
我要像教育可爱的小狗那样,对他进行训练。
我要让那个看上去就是人渣的精英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我要慢慢来。
为了他,我愿花费自己宝贵的时间来制定生活计划,来安排周密的日程表。
只要两年。
度过高中时代,和我一起度过青春岁月之后,藤堂破蜂应该就能明白桐原钱子的价值吧。
就像今天向我表达的忏悔一样,为了不错过我,他会抛弃自己全部的骄傲向我表白吧。
他会说为了我愿意做一切吧。
我会让他说出『我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我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深刻理解被我爱上是多么的可怕。
「和我一起享受青春吧,藤堂君」
我的肢体在发情。
我对着浴室镜子里的,全身被染得通红的自己这样说道。
那个男人肯定会喜欢上我的。
没什么,花点时间也没关系。
那样看起来只会做坏事的男人,是不会有人横刀夺爱的。
我有着这样的自信。
我这样夸下海口,对着镜子笑了。
当时的我根本没有想到,偏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欢上了他。
人们常说爱上一个人就会变成傻瓜,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现在想来,藤堂君在他人眼中变得越来越像是个正常男人的那个过程真是不行。
是我把他养育过度了。
*
认识到自己的计划失败,是云丹酱说有事要找我商量的那天。
那是第三学期的冬天,接近黄昏的放学后。
特别升学课程的教室里不会有人,想留校学习的也都会利用图书馆的个人自习室。
所以在教室里的只有桐原和云丹龟两位少女。
只有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一直是好朋友的小桐和云丹酱在。
「我有了喜欢的人了」
「这样」
我和她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
我借用邻座藤堂君的椅子,伸直双腿坐了上去。
而云丹酱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穿着迷你裙,所以正襟危坐地双腿并拢,双手握成拳头放在大腿上。
要是那么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短裤的话,就给我穿上长裙啊,云丹酱。
而且现在是冬天啊。
虽然神户气候温暖不怎么下雪,但现在的平均气温还不到十度,穿迷你裙什么的简直是疯了。
不过,我已经给她说过很多次了,所以不用在这里说这个。
我必须帮她解决问题。
「你找到好男人了?果然是有钱人?」
说起来,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云丹酱进行恋爱咨询。
她的梦想是嫁给一个住在塔式公寓最顶层的超级有钱人。
她的目标是成为不做家务的家庭主妇。
她想靠富裕男性的经济实力,过上懒惰的生活。
实在是个人渣。
我和她都很人渣,所以臭味相投。
她和我一起上公立小学·初中的时候,也像我一样被好几十个男生表白过,不过她表面上算是都很客气地拒绝了。
然后她就给我抱怨说「真是的。班上足球踢得最好的,社团里的王牌居然迷恋上了我,想来追求我啊。为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他连跟我和小桐升入一所重点高中的能力都没有啊?搞清楚自己配不配吧废物们。精神上没有进取心的人都是蠢货」。
我也完全认同,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也很合得来。
而这样的云丹酱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那个人的水准应该相当之高吧。
「那当然是有钱人了。而且是拥有我梦寐以求的规格的超级有钱人。但是,并不是小桐你现在想的那种懒惰的理由哦。我好不容易考上重点学校,积累了学历,要是他想让我做兼职主妇的话,我也会去工作的。当然如果他想让我做全职主妇的话,家务我也都会做的。因为我希望他能吃了我做的饭,然后说真好吃」
云丹酱双手合十,贴在脸颊上。
然后,像是在享受某种快乐似的扭动着身体。
啊,这样啊。
就在这里,云丹酱舍弃了自己懒惰的梦想,选择为爱而活了吗。
不过,我也不是不明白。
我也是有了喜欢的男人,才第一次理解了的。
让藤堂君吃我做的饭,看着他吞咽的样子,如果他能为此感到高兴,那么我就会兴奋不已。
想象着他那庞大的身躯是靠我做的料理来维持的,就真的很享受。
我想洗藤堂君的衣服。
我想负责打理他的全部仪容仪表,就像猴山的母猴会为她的伴侣除虱一样。
我想把他弄成如果没有我,连着装打扮都做不了的地步。
我想以随时都能勒住脖子掐死他的姿势,给他系领带。
即使我强迫他从一个废人成长为真正的人,我也希望他能在我面前展现出完全的软弱。
我希望他把私生活完全交给我。
承认吧。
桐原钱子想完全控制藤堂破蜂的心。
有句话说“想抓住某个人的胃”,而我想抓住他的心。
「我懂,云丹酱」
我嗯嗯地点着头。
恋爱会让人的心变得非常不可思议。
「你懂……意思是小桐你也有喜欢的人了?」
「我也觉得挺意外的」
我老实回答。
如果是云丹酱的话,告诉她也无妨吧。
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不过,现在我是在接受云丹酱的恋爱咨询。
所以我的事情待会儿再说吧。
「那么,进入正式的咨询阶段吧。云丹酱喜欢上的人是?」
我开始套话。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支吾着说道。
「是小桐你现在坐着的椅子的主人。藤堂破蜂同学」
一瞬间,思考回路停止了。
此时在我心中最先勇气的不是愤怒也不是憎恨,而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是藤堂君呢。
「那人不是人渣吗。云丹酱你之前不也说讨厌他的吗」
「说过。而且说过好多次。但人的形象不是会变的吗」
藤堂同学变了啊。
不,或许他本质上就不是个坏人。
云丹酱开口说道。
「我起初也觉得他很糟糕。明明我穿着可爱的迷你裙,他轻蔑地看我的眼神却像是班上有个无可救药的卖淫女一般。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种蔑视他人的乖僻的人渣呢」
是这样的。
他对任何人,对任何事都是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不会有喜欢他的女人出现。
「但是呢,第二学期结束之后,他对别人变得友善多了。怎么说呢,就像是他的社会性提高了一般。至少,他已经不再会偏执地公然蔑视他人了」
我在心里咋舌。
啊,这样啊。
我不是早就知道的吗,云丹酱是我在小学和初中时最好的朋友。
在那全是群混蛋的泥泞之中,她应该是唯一能在智力水平上和我相称的人。
如果藤堂君有所成长的话,她也一定能看穿这一点,而不是被固有成见所束缚。
「那个呢。小桐你可能不知道,但有次我很困扰的时候,藤堂君为我做的事真的让我很吃惊。他没有任何企图地帮助了我。他说,因为你看上去遇到了困难,所以我就来帮你了。我前几天有学到的,人就该这么做」
我在心里反复咋舌。
可恶,可恶,可恶。
这种愤怒不是针对云丹酱,而是针对自己天真的想法。
我是个笨蛋。
「他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温柔了呢。我一直觉得他是那种即使别人有麻烦也会毫不在乎地抛弃别人的人。还是说,他果然本就不是坏人呢」
藤堂君本来就是一个足以让我倾心的男人,而且他还有精神幼稚的一面,会淳朴地听从我说的话。
虽然我不知道藤堂君为云丹酱做了什么,不过,是呢。
藤堂君正在一天天地,一点点地变得温柔起来。
每当我对他多管闲事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像是什么东西在逐渐孵化、成长的感觉。
就像是从受精卵中孵出小鸟那样,有时我会产生一种兴奋感。
呜呼,云丹酱,云丹酱。
藤堂君虽然不是坏人,但也绝不是善人哦。
就算藤堂君对你很温柔,那也是我培养出来的善良。
那是我爱上的男人,是我专门为了自己而培养的男人。
「我不知道。但那都无所谓。我喜欢上藤堂同学了,虽然他有点怪癖,但恋爱中不就是谁先动心谁就输了吗」
那是我的东西。
这句话几乎快要说出口,但我还是咬紧牙关强行忍住了。
「我打算明天向藤堂同学表白」
就算云丹酱向藤堂君表白,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
但我无法断言云丹酱会失败。
我能感觉到自己头脑中的血肉正在沸腾般地旋转。
该怎么办才好。
有人想要从旁夺走自己养大的男人。
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免受眼前的云丹酱,免受这位云丹龟的伤害呢。
怎么样才能抢在自己最好的朋友之前,得到藤堂君呢。
无论是什么肮脏的事,我都必须去做!
但就算我去表白,藤堂君也还是会拒绝我的。
我必须马上找到让藤堂君无法拒绝和我之间恋爱关系的方法!
快想。
快想。
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方法只有一个。
不管怎么想,都只有一个。
有一个极度的能力至上主义者,而藤堂君也暂时还处于他的精神支配之下。
并且是一个无比认可桐原钱子的人。
办法就是向担任学校理事的藤堂君父亲推销有才能的自己,让他强迫我和藤堂君建立恋爱关系。
我做了卑怯的事情。
我残忍地背叛了最好的朋友,并欺骗了自己爱上的男人。
就这样,我所做的一切和对此的所有道歉都结束了。
——天台的门缓缓打开。
站在那里的云丹酱,一副坦然原谅了些什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