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结论来说,果然还是有奸细存在吧。否则的话事情不可能会变成这样。
基维亚准备的警备网在各处遭到截断。
一看地图就马上知道了。对方投入了集中的战力,而且确切地截断了合作,让我们陷入孤立。配置的圣骑士团虽然多达百人,其中将近半数不是死亡就是负伤。
据说全都是受到完全出乎意料的猛烈攻击。这样的手法绝不普通。
虽然我方也掳获许多俘虏,但几乎都是跟小混混差不多的冒险者,除此之外的俘虏都服用隐藏的毒而丧生了。我不禁想着「杰斯能够稍微手下留情就好了」。
──我们正在兵营的一角谈论着这些事情。
这里的我们……
也就是基维亚以及她麾下的圣骑士团干部。而惩罚勇者9004队就只有我一个人出席。这件事不太想让泰奥莉塔听见。原本像这样的场合应该是由名义上的指挥官贝涅提姆代表我们参加才对。
只不过,贝涅提姆在军事上的应答完全不值得期待。而且还得完成悔过书。以消去法来思考,就只能由我来参加了。
「……如此一来,这也就表示,基维亚团长……」
从地图上抬起头来,似乎很不满般低声这么说着的是一名仍很年轻的男性。
他似乎是步兵队的队长。我记得名字是叫拉吉特。有着一张很适合军服,甚至可以说五官相当深邃的脸庞。
「我们部队内有奸细存在吗?」
「也不一定是这样。」
基维亚以冷静,但有点过于不带感情的声音这么回答。
「这次的警备编制不只有我们的部队,我也跟喀鲁吐伊鲁联络了。同时也跟这个幽湖市行政厅的防卫部合作。」
两者都是身为军人应该采取的行动。真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大概就是其实也可以独自发动攻势,不过她的性格就是不允许她冒如此大的危险吧。我能够理解,而且这也不是错事。
「……嗯。就算是这样,也跟内部有奸细差不了多少吧。」
双手环抱胸前的骑兵部队男性队长摇了摇头。
我记得他的名字应该是佐福雷库。挺直背杆的他姿势虽然相当标准,但用词遣字相当随便,是一个脸上带着某种讽刺笑容的男人。
「不论是部队内、高层还是友军。无法信任同伴的话,根本无法好好地战斗。太困难了。」
刻意叹了一口气后,佐福雷库就回头看向桌子边缘。
「我说的没错吧,西耶娜狙击兵长。」
「……我同意。」
以经过压抑的声音做出回答的是一名娇小的女性。
她似乎是狙击兵的队长,名字是西耶娜。从刚才就一直是一名举止相当沉静的女性。真希望她能把这样的态度分一半给我们家的狙击兵。
「我们的部队耗损最为严重。配置的狙击兵几乎全灭了。」
「那么,可以的话,必须要尽快调整对策。」
步兵队长拉吉特以慎重的表情点了点头。
「基维亚团长,我认为必须重新思考『女神』泰奥莉塔的护卫体制。只由包含我们在内的可信任的人来商量──」
「很难说呢。我认为那样做没什么意义。」
我心里一边想着「还是别多嘴」,一边还是开口插话这么表示。
实在没办法。只要是关于泰奥莉塔的警备工作,就只能这么办──我对这么想的自己感到有点讨厌。
(……说不定我……)
心里是想着……
这次一定可以保护「女神」。是不是想借由这样来取回自己的某种东西呢?可恶。明明泰奥莉塔绝对不是赛涅露娃的代替品。
即使如此,我还是继续把话说下去。
「什么可以信任的家伙之类的,原本就很奇怪了。在这里的人也应该受到怀疑。」
「……真没礼貌。」
正如我的预测,拉吉特瞪了我一眼。
「那么你也一样吧,惩罚勇者……『弑杀女神』的罪人嫌疑最大。」
真敢说。
(完全无法反驳。)
我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这时骑兵队长佐福雷库也同样发出笑声。
「不愧是步兵队长!说的一点都没错。基维亚团长,可以让这个惩罚勇者参加会议吗?」
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但这个佐福雷库其实是话中带刺。
「我当然觉得那些家伙很可疑哦。怎么说都是一开始从我们部队偷走『女神』大人的家伙。感觉所作所为根本是乱七八糟。」
真是如坐针毡。拉吉特与佐福雷库同时做出辛辣的发言,剩下来的狙击兵长西耶娜则是默默看着我。那是看不出意图的眼神。或许这样才符合狙击兵的个性吧。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可能就此投降。
「至少需要内部侦查。经由喀鲁吐伊鲁跟第十二圣骑士团取得联络比较好。」
我知道那支部队。
在圣骑士团里是专门负责谍报的部队。可以说是拥有极为特殊的目的。
只有他们未曾出现在大众的面前。知道他们身分的人也极为有限。即使过去担任过团长的我,也没有遇过那群人。甚至还有其实那支部队根本不存在的谣言出现。
但确实有负责该部门的一群人存在。他们是国家的谍报部队。
「不清楚能不能信任对方的话就无法战斗。关于这一点,你们说的一点都没错。当然像我这种人就是最可疑的对象,不过现在是人人都有嫌疑的状况。」
「……我清楚你们每个人的意见了。」
基维亚缓缓站了起来。
然后不是对作战桌──而是坐在这间房间最深处一张桌子前面的人物搭话。
「伯父大人,您觉得呢?我们认为在重新检讨护卫计画的同时,也应该跟喀鲁吐伊鲁报告这个状况,请他们启动内部侦查。」
「嗯……」
某道沉稳又沙哑的声音响起。
该人物似乎是马连•基维亚大司祭。他是基维亚的伯父,也是在神圣议会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物。也就是说,几乎是位于圣殿这个组织的最高层级。
刚迈入老年的瘦削男性,头发就像是要显示其操心程度般以白色居多。只能说真不愧是基维亚的亲戚,容貌极为严肃,而这个伯父大人的长相又会让人连结到神经质的印象。
或许是受到眼神比基维亚严厉许多的影响。
「我刚刚才就任这个问题的负责人……」
正是如此。
马连•基维亚刚刚才进入这件会议室。形式上是在幽湖市行政厅委托下,从第一王都派遣过来的防卫部顾问。为了掌握事态,以自身所有的权限来营运整个部门,好像从十天前左右就持续做出调整。
通常军部与神殿在这方面的任务分工上都会有点暧昧。但只要与「女神」有关就会发生例外。可以说经常是借由权力关系与政治作用来决定问题的负责人。
「──包含我自身在内,对方能不能相信都是很重要的问题。」
马连•基维亚一边这么说,一边忙碌地用手指敲著作战桌。
「但是目前仍不知道能否让第十二圣骑士团采取行动……因此警备计画的修正就更加吃紧了。我想只能尽量以大量的人员来随身保护『女神』的玉体了──」
接着就叹了一口气。那又细又长的叹息,让人感觉到极为深沉的疲惫。
「现在想起来,无法抓到有益的俘虏实在是太可惜了。审问的结果如何呢,芭特谢?」
我记得芭特谢是基维亚的名字。实在没有这么称呼她的机会,我也完全忘记她的名字了。
「没有什么进展。」
基维亚挺直了背杆这么回答。可以看出她非常紧张。
「抓到的活口几乎都是冒险者。实际上那些家伙的关系很脆弱──我想他们都没有关于委托人的情报。」
「这样啊。」
马连•基维亚大司祭冷淡地点了点头。
感觉这对伯父与侄女有点生疏。应该说太拘谨了。大概是因为芭特谢•基维亚的性格所致吧。不对,一定是这样。
「真的很抱歉。如果能捕获应该知道内情的那两名暗杀者的话……」
这时基维亚恭敬地低下头来。马连大司祭的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别在意。你对自己的行为有太重的责任感。过度的后悔与紧张不会带来好的结果哦。」
「我会谨记在心。」
「又太过一板一眼了。算了,这也是芭特谢•基维亚吧。」
马连大司祭像是呢喃般呼出一口气。那应该是他发笑的方式吧。或许跟他的侄女一样,不知道什么是开朗的笑法。
「结果我们能做的还是只有为下一次的袭击做准备──」
「等等,大司祭大人。」
想着「明明可以不用管这种闲事」的我举起手来这么表示。
「还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
当我发出声音时,马连大司祭就看向我。与其说是瞪,我觉得应该算是感兴趣的眼神。
「嗯──这下头痛了。说起来我根本没有要求你发言,惩罚勇者赛罗。虽说是『女神』的契约者,无视在这种场合的发言规则与顺序的话,组织将会无法营运下去哦。」
「是没错。但我的意见绝对派得上用场。」
「赛罗!快住口,你这家伙──」
基维亚急忙抓住我的手肘,但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闭嘴了。
「或许能从跟冒险者们斡旋委托的家伙那里问出情报。」
马连大司祭没有要我闭嘴,只是其锐利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难道说你有什么线索吗?」
「有的。至少有一个应该优先调查的对象。」
我立刻这么回答,接着对露出不安眼神的基维亚微笑了一下并且点点头。然后又轻拍她抓住我手肘的手。意思是要她放心,不过看来并没有传递出去。
「嗯嗯……」
基维亚瞪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把脸别开了去。看见这一幕的马连大司祭,再次像呢喃般呼出一口气。
「呼!好吧。允许你发言,你有什么好的提案?」
「嗯,算有吧。不然怎么会在像你这样的伟人面前举手呢。」
「虽然讲话带刺,不过是懂得打圆场的男人。芭特谢,你可以作为参考。虽然不必如此随便,多少还是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听见伯父这么说,基维亚就把嘴里的话吞了回去。然后以「无法苟同」的表情保持沉默。
「那么,惩罚勇者赛罗。应该调查的对象是?」
「──我觉得应该找这个城市直接面对冒险者的斡旋业者。」
「看来你对黑社会相当熟悉嘛。那个业者是什么人?」
「不是个人。也就是──」
我说出了那个名词。
「应该寻找冒险者公会。」
◆
还有另一件事必须加进这次的原委当中。
也就是会议结束之后,贝涅提姆等着我回去这件事。
「……没什么问题吧?」
那家伙这么对我问道。
醉倒在他脚边的铎达,在握着酒瓶的情况下发出鼾声。
「什么有没有问题。」
「没有啦,就是那个……」
不清楚他的意图而反问之后,贝涅提姆就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有没有……被加上什么新的惩罚之类的……」
「没有。没什么故意找麻烦的状况。那个大司祭大人也很一板一眼,跟他侄女很像。」
「……这样啊。」
贝涅提姆把手贴在嘴角,像是把叹息压抑下来一样。我完全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么……参加那场会议的众人又有什么反应呢?」
「搞什么啊。难道有什么你在意的人吗?你不会是想要染指那个女狙击兵长吧?劝你不要。我想那会很辛苦,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不是啦……」
贝涅提姆犹豫了一下,最后才摇了摇头。
「没什么。」
「莫名其妙。」
越来越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因此我也就不去管他,直接从睡着的铎达手中抢走酒瓶。明天开始的工作──大概会用得上这个家伙。
「有新的工作了,贝涅提姆。跟我讨论一下人选吧。」
结果我们部队里面能够讨论这种事情的也只有贝涅提姆。即使是毫无意义的附和,以及不了解作战主旨的发言,也能够帮忙整理思绪。
「要边喝酒边开作战会议吗?嗯,我当然可以作陪啦。」
「反正你也没事吧。相对地,你也可以找我商量事情。照刚才的样子来看,你应该有什么很无聊的烦恼吧。」
「不是啦。」
贝涅提姆露出不怎么可靠的笑容。
「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贝涅提姆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家伙。
或许这就是诈欺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