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请你们帮忙杀个人。」
芭特谢•基维亚以光明正大的态度如此宣言。
「虽然很失礼,不过我想委托练家子。」
像是公会柜台的女性,露出感到傻眼的表情。
她的嘴巴半开──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我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因为我也有同感。
「那个……等等,我说呢。真的很抱歉。」
柜台的女性轻轻摇了摇头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首先呢,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什么人?」
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女性以不健康的眼睛往上看着芭特谢。
「我的名字是玛德琳。姓氏希望能保留。」
芭特谢毫不犹豫地回答。玛德琳是事先准备好的假名。能够顺畅地把它说出口固然很好,不过这家伙的第一个动作就犯了错误。哪有如此光明正大地来到冒险者公会委托杀人的贵族呢。感觉还需要一点演技。
觉得坐立难安的我忍不住把视线移开。因为想着应该要尽量观察内部的缘故。
或许是因为微暗的照明所致,公会建筑物看起来比外表还要狭窄。天花板相当高,一直到二楼都是整个打通的状态。一楼似乎是冒险者们等待工作的地方兼酒馆。里面有正在喝酒与抽菸的家伙。其中有一些是被称为「龙之吐息」的违法药物。
然后二楼应该是谈生意的地方吧──可以看到几间房间。该处有一些像是警卫的男人存在,目前视线正放在我们身上。我们果然很显眼吗?容貌被识破的可能性也相当大。
正如铎达所说的,里面也有明显从事非正经生意,眼神相当凶恶的小孩子。
(这边也对我们保持警戒。)
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关系。总之到目前都很顺利。我也看向窗户,铎达刚才正像壁虎一样沿着外面的墙壁往上爬。现在应该很快就抵达屋顶,在窥探着我们的情形吧。
对于铎达来说,建筑物的墙壁就跟道路没有两样。那家伙能在变态般安静的情况下,简直就像走路一样移动。似乎是使用手套还是设置在鞋子上的钩爪般道具。甚至听说过有必要的话还会贴在天花板上。
「……玛德琳小姐,虽然您这么说……」
柜台的女性像在告诫小孩子一样说着:
「但我们也不是什么工作都会承接。尤其是杀人的工作,首次登门的对象实在难以信任。而且还有金钱方面的问题。请问您可以付多少钱?」
「钱的话,需要多少我都可以准备。」
「不是这个问题。」
芭特谢的话让柜台的女性感到很傻眼。由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我也加入交涉的行列。
「──抱歉,大姊。夫人算是不食人间烟火,不太习惯这种地方。」
我把手肘撑到柜台上后,芭特谢就像要表示抗议般皱起眉头。
说起来,是她表示把交涉的工作交给她。就像要表示「交给我吧」一般主动往前。或许是我说了句「与其说你难以胜任,倒不如说我想你办不到」才造成这种后果。虽说我也不习惯做这种事,但怎么说都比芭特谢还适合才对。
「我们是真的有想杀害的对象。虽然没有介绍函,不过我们确实走投无路了。不然的话,希望能帮我们不留痕迹地逃离这个城市。」
我自然地露出怀里的皮革袋子给对方看。希望这样的动作能让对方把我们当成可以敲诈一笔的冤大头。
「我们有的是钱。」
「没钱的话,我们当然不会理你们。」
柜台的女性看来是在评估我们的身价。
「还是先问一下好了,想杀害的对象是?又是什么理由想要逃走?我们可不想帮忙收拾什么坏事的残局哦。」
「想要杀的是她的丈夫。」
我稍微压低声音。
「你知道担任机内守桥人的西斯泰德家吗?」
「不知道。」
虽然得到这样的回答,不过其实不清楚她是否真的不知道。但我还是继续表示:
「是旁系的三男啦,因为发生了有点麻烦的事。这边的夫人呢──」
「没错。」
可以的话希望她别这么做,但芭特谢还是点头并且插话进来。
「我是西斯泰德家的媳妇。」
态度果然太光明正大了。
「但是跟这个男人,那个……从孩提时期就立誓要携手共度将来……在神圣哈尔古拉树下,我们交换了誓言。」
我心里想着「好像增加了奇怪的设定哦」。像这种奇怪的细节,双方要是没有先仔细确认过的话,通常不会带来什么好的结果。
「因此,我想杀害丈夫……然后带着他的财产跟这个男人共结连理。」
这样的说法实在太直接了。
必须先尝试隐藏身分,最后才终于托盘而出才行。太过集中精神在叙述设定上了。
「办不到的话,以……以私奔的形式也无所谓。想要委托你们公会担任仲介,帮忙介绍业者。」
这无论怎么想都很可疑。
柜台的女性这时……
「咦咦……等……等一下。」
甚至从口里发出这样的呻吟。她转过身子跟待在深处的某个人说着话。应该是想先叫警卫来把我们赶出去吧。
「赛罗。」
芭特谢小声呢喃着。她看起来很尴尬。
「有种受到怀疑的感觉。」
「绝不是你想太多。」
「这下糟了,怎么办……有下一个计画吗?」
「嗯,最终计画。尽全力大闹一场。」
「什么?大闹……?」
「就是大闹。应该说,引起骚动来造成混乱。也就是所谓的趁火打劫。劫走的是利迪欧•索多力克本人。」
听见我说的话后,芭特谢不停地开合着嘴巴。然后脸色变得苍白。
「这……这……这是什么鲁莽的计画!」
「我有什么办法嘛,都被怀疑到这种地步了。」
「态度也太自然了吧。你这家伙,打从一开始这就是基本方针吧。」
「亏你能发觉耶。变成这样的可能性最大。带你过来是正确的选择,因为很强。」
「咕……唔……!被直接这么夸奖就,那个……可恶,没办法继续了!」
老实说,这家伙的剑术相当高超。近身战的话应该比我还强吧。
其实是想被带到二楼才引起骚动,只要有爆破印萨提•芬德跟飞翔印萨卡拉,基本上没有无法脱离的建筑物。对方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情了,再来就只剩下互相揭开盖着的王牌了。
到了这种时候,虽然有点在赌博,但我们还是相当有胜算。反正我们无论暴露在多么危险的情况下都没关系──只要铎达能顺利诱拐到公会长就是我们的胜利。
(好,我们上吧。)
我开始警戒周围。两名武装的壮汉正慢慢靠近我们。
(首先把那些家伙轰飞。)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就在那两个人的背后看见难以置信的脸庞。
光滑的褐色肌肤。深灰,像是铁一般颜色的头发。再加上那种冷澈的眼神,完全就是自己认识的人。即使身穿简陋的皮革制护具也是一样。
「真的很抱歉,两位。只能请你们──」
「很有趣的工作嘛。」
在柜台的女性把话说完之前,铁色头发的女性──也就是芙雷希就对着我们搭话。可以感觉到基维亚也屏住了呼吸。
「看来你们想找干练的冒险者。」
芙雷希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这么说道。从她身上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
「务必让我们听听详细的内容。不论是基于多么荒谬且愚蠢的意图,只要愿意支付报酬,就值得加以检讨。」
她说完后就以冷漠的视线看着柜台的女性。
「可以借一下上面的房间吗?」
「嗯,那当然没问题了──莲萨利小姐。」
这家伙的假名吗?她似乎是以这个名字自称,不过是以什么样的身分呢?女性柜台人员说话的口气变得很客气。
「请自由使用。七号房以后都空着。」
「谢谢……那么,就请告诉我们详细的内容吧。」
芙雷希以带有深意的表情看着我们。
「某贵族的夫人以及其情夫。我没说错吧?」
芙雷希虽然平常总是面无表情,但这时连我都感觉得出来。
她绝对很不高兴。而且是前所未见的等级。
◆
「太丢脸了,赛罗。」
我就觉得芙雷希应该会这么说。完全按照我的预测,这次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紧张感完全不足。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吧。看来可能需要把你那散漫的嘴角缝起来才行。」
芙雷希接着就痛骂了我一顿,然后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翘起脚来。
两名彪形大汉站在她的两侧。看来这两名沉默寡言的男性是她的护卫。虽然借由戴帽子以及服装来掩饰,但他们两个也是夜鬼。原来如此。据说夜鬼一族为了避免无谓的摩擦,在平民百姓面前通常不怎么说话。
「你在听吗?赛罗,给我理解自己究竟做了多么轻率的举动。说起来我不是吩咐过你别多事了吗?」
芙雷希的抱怨似乎能永无止尽地持续下去。
「实在太过愚蠢……没有我助你们一臂之力,你们绝对被抓起来了。我们玛斯提波鲁特家的女婿竟然被区区冒险者拘捕,实在是难以忍受的丑闻。」
「你错了,我们正计划在那里引起骚动。原本很顺利的。」
「嗯,正是如此。」
芭特谢也赞同我的说明。
「这段期间,我们的伙伴应该潜入并且确保证据了。这是幽湖市防卫部所采取的作战。完全不需要你的帮助。」
「……是吗?」
芙雷希以冷淡的视线从头到脚打量了基维亚一遍。
「你是圣骑士团的成员吗?」
「我担任第十三圣骑士团的团长。我叫芭特谢•基维亚。」
「算了,反正这并不重要。」
这时候芙雷希表现出不在意职称的意思。应该是下意识中的反应──但芭特谢已经把手按在腰间的剑上。这家伙的反射动作真是危险。
接着就开始连珠炮般的争吵。
「别太宠我的未婚夫好吗?这个男人仍然很丢脸,而且教育不足、不成熟且思虑不周。我不希望受到闲杂人等的干涉。」
「什么闲杂人等。」
芭特谢握住剑柄的手指变白了。这是她开始灌注力道的证据。
「你在这次的作战里才是闲杂人等吧。」
(插图006)
「错了。我是这个愚蠢男人的未婚妻。不论是什么样的困境都要在一起。从以前就是这样吧,赛罗。你总是造成问题,然后由我来帮忙解决对吧。」
「也没有那么频繁地受你帮忙啦……」
「就……就算是这样!」
芭特谢带着压迫感来到前面。以这家伙高挑的身材,就变成往下看着芙雷希的模样。
「那是以前了。没错,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有我在。这不是前未婚妻能多嘴的问题。」
「真敢说耶。你能够照顾得了那个男人吗?」
「当然了。我跟赛罗的话,要在这么小的建筑物里捣乱、撤退是轻而易举。」
「不可能只在这栋建筑物里就解决。你是想跟这个街区的所有人为敌吗?当然对我的未婚夫而言应该不成问题。只不过,万一赛罗要是受了重伤呢?要是对跟我之间的记忆产生影响,你能负责吗?至少我一定会杀了你。」
「哼!办得到就试试看啊。而且你是不是太小看这个男人的战力了?连续跟三个魔王现象交战并且漂亮地加以击破。要是再加上我,区区冒险者就算来再多也不足为惧!对吧,赛罗!」
「当然是觉得不会输啦。不过在那之前……」
我插身来到芙雷希与芭特谢之间。因为芙雷希的手也按在剑上了。要是在这种地方互砍可就头痛了。
「好好相处啦。原本就觉得你们的个性合不来,想不到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啥?个性?」
「合不来?」
芙雷希与芭特谢几乎是同时把视线移到我身上。顿时感觉到狰狞的两头野兽露出利牙来威吓敌人般的压迫感。甚至还能感觉到杀意。
「你为什么只能做出这种程度的结论?真的是蠢蛋吗?」
「不,已经超越那种范畴了。这个男人对人类的观察力实在太低了。」
「我也有同感。他的眼睛,视力就跟煤花鼹鼠差不多。」
「甚至可以说站在那边的树都比他聪明。」
「不要只有痛骂我的时候才感情这么好!听好了,现在不是玩的时候。没有那种时间了,让我说些更具体的事情吧。」
感觉将会永无止尽地遭到痛骂,于是我便打断她们。
目前铎达应该在外面寒冷的空气中进入待机状态了。虽说气温再怎么低都不认为铎达偷盗的技术会因此而下降──但问题是那个家伙的性格。很可能受到手脚不干净的习惯影响,又开始偷起无谓的东西。
「说起来芙雷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在扮冒险者吗?」
「当然是为了调查。大概跟你们一样吧。虽然我们优雅多了。」
芙雷希所说的每句话都像刀割般锐利。
「我们伪装成冒险者进行了潜入调查。已经来到只差一步就要跟利迪欧•索多力克接触的地步了。」
「抱歉打扰你们了。不过,我想我们的方法比较快哦。怎么样,接下来我们要引起骚动,要不要一起来帮忙?」
「你真的很会想些强硬的手段呢。你知道这伴随着多大的危险吗?我不允许这种事情,现在立刻撤退。」
当芙雷希难得以略为强硬的口气这么说道时。
「──抱歉,两位客人。」
就传来敲门的声音。接着是小孩子──大概是少年的说话声。
「可以打扰一下吗?公会长表示想听听客人的委托。」
芙雷希默默站了起来,左右的男护卫则拔出剑来。芭特谢•基维亚一瞬间跟我交换了一下视线,我随即用下巴指了一下分隔隔壁房间的墙壁。从刚才就传出喀嚓喀嚓的奇怪声音。
「怎么样啊,芙雷希?不打算帮忙的话,你们就快点撤退吧。」
我从腰带抽出小刀。带在身上的总共有四把──感觉有点太少了。
「傻眼到说不出话来了。」
芙雷希也拔出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弯曲的短刀,可以看出刀刃上刻画着圣印。我稍微笑了起来。
「我们的方法简单多了。」
这个瞬间,门就像弹开一样打开了。
首先是矮小的人影──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的两个人闯进房间里。旁边的墙壁也像是要配合他们一样被轰飞,从该处飞过来宛如闪电般的闪光。应该是雷杖的同时扫射。之所以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全是因为保持着警戒的缘故。
旁边的房间里──有一个男人拿着把大到夸张的雷杖绑成一圈的兵器。那就是新型的连射式雷杖吗?被我们躲开后对方正感到惊讶。这是绝好的机会。
「呼!」
闪开雷光后芭特谢的动作极为迅速。她猛烈地往前踏步,剑光一闪,把躲在旁边房间的射手的手砍落。至于芙雷希与两名护卫的武力则是连看都不用看。轻松挡开小孩刺客扔出的小刀,再一脚把他们踢翻就解决掉了。
我则是朝着窗户投掷小刀──爆炸、闪光、冲击。连墙壁也一起轰飞,在墙上开了一个大洞。外面干冷的空气吹了进来。
「被包围了。这样刚好,大概会引起一阵很大的骚动哦。」
我低头看着地上如此呢喃。
这栋冒险者公会建筑物的周边,已经被一群明显不是什么善类的家伙团团围住了。甚至有指着这边发出怒吼的蠢货存在。
「……差劲透了。」
回过头的芙雷希撩起铅色的头发。
「真的做了吗?你的胆子也很大呢,圣骑士团的女士。」
「我……本来没有打算这么做的……」
芭特谢像是很尴尬般绷起脸来看着我。
「怎么啦,你不是也说了──这个街区的坏蛋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
「除了把利迪欧•索多力克逼出来外,顺便把这些坏蛋一起解决掉,将这个街区打扫干净吧。也就是所谓的地域贡献。」
芭特谢、芙雷希以及两名护卫都没有任何回答。我从被破坏的窗户探出身子。眼睛下方以及旁边建筑物的上面全都是坏蛋。
我们丢脸又教育不足而且不成熟兼思虑不周的作战就这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