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断断续续下着。
不知不觉间夜晚似乎已经降临。几乎无法确保任何视界。
而且还异常寒冷,差不多就要失去手的感觉了。莱库耶鲁心想至少不能放开姊姊的手,于是左手开始用力。
「姊姊,你没事吧?」
这样的问题也得不到回答。
(这样不行。)
姊姊应该在握住的手前方──一定得这样才行。
「姊姊!请回答我。」
「……安静一点,莱库耶鲁。」
姊姊发出呢喃般的声音。
「不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追兵绝对还没放弃追捕我们。」
莱库耶鲁稍微放下心来。
她的声音里还感觉得到活力。姊姊仍然活着。背上的行李跟姊姊的存在正是让莱库耶鲁持续迈开脚步往前走的动力。
「对不起,姊姊。不过我们究竟走到什么地方了……幽湖市还在相当遥远的地方吗?」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缓丘陵地带,而且还都积着雪。莱库耶鲁完全不知道,也无法想像前方是什么样的状况。
只不过,应该是朝着南方前进才对。只要使用圣印的方位轮没有损坏的话。
「这里……一定是图金•图卡丘陵地带了。某处应该有人类的聚落才对,或者是从幽湖市出来的迎击部队……」
姊姊再次像呢喃般这么说道,同时把脸靠近莱库耶鲁。
「所以要安静一点。一定……也有我们的追兵存在。随时都可能会遭遇他们……」
逃离第二王都后,护卫的士兵为了阻止敌人的脚步而依序离队。
最后士兵长与其副官也离开,然后已经过了整整两天。莱库耶鲁心想接着我方的移动速度明显地变慢。姊姊虽然表现得很坚强,但莱库耶鲁知道她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或许早就气力放尽。根本是消耗生命在行走。
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地睡觉,当然也没办法这么做。昨天开始就只有舔了一下盐巴,喝了一些水并且吃了一口起司而已。姊姊严厉地叮咛绝对不能把雪含在嘴里来代替饮水。这样似乎体温会下降──结果将会变得更加衰弱。
「黑暗和雪现在会成为我们的助力。但也只有现在了。」
姊姊的声音虚弱到像是要被雪跟风吹散一样。
「所以,莱库耶鲁……」
姊姊回握住莱库耶鲁的手。
「……寻找火焰和叫声吧。探查战斗的气息。那里有的不只是敌人,一定也有同伴存在才对。我倒下的话,你就必须自己一个人前进了。」
「别担心,姊姊。」
莱库耶鲁不知道其他还有什么可以安慰姊姊的话了。
如果姊姊倒下,自己能够独自持续前行吗?感觉应该办不到。就算是这样,现在还是想鼓励姊姊。
「有我跟在你身边。我一定会带姊姊到安全的地方。」
虽然这跟两天前离开的护卫队队长所说的话一模一样,但莱库耶鲁就是觉得应该这么说。
「真是可靠。不过你别忘了。凯鲁•沃库比我重要多了。一定要把它送达才行。」
「我知道。」
(既然这么说了……)
莱库耶鲁看向前方。把眼睛跟耳朵集中向该处。
(必须完成任务才行。)
莱库耶鲁想起了身为王族的义务,而这也是他目前微弱的心灵支柱。
王者一定得实现自己说过的话。谎言将会削弱国王的支配力。行动与结果就是一切。尤其是国王更是处于受到万民瞩目的地位。只要拿出结果。途中经过多少努力之类的,完全无法成为借口。
现在只要活着抵达友军的身边。没办法做到这一点的话,自己跟姊姊就会死在这里,无法留下任何结果。
(……一定得成功。)
莱库耶鲁试图在黑夜与降雪的后方找出姊姊所说的事物。
火焰与叫声。
少年拼死寻找着它们并且持续走着,然后──
◆
「快一点!」
诺鲁卡由陛下发出怒吼。
刚从雪撬上跳下来,那家伙就扔出一捆纤细金属般的东西。
「我先准备了六组左右。把它们在正面跟两侧拉起来。」
那看起来像是一捆铁丝。
前端有着斜向切断面的粗铁丝。把大量的铁丝绑起来连结成一直线。仔细一看之下,无数的结看起来都有尖刺伸出。
诺鲁卡由表示这就是「具革命性的新武器」。
「把它绑在木桩上,在等间隔下插到地上。然后起动圣印。」
诺鲁卡由实际示范了一次。绑在木桩上的铁丝,靠着圣印的力量自动编织了起来。形成了连在一起的圆形──最后完成了像是带着铁刺的铁丝工艺品般防壁。
我最近才看过这种东西。
「点子是来自那个叫做西基•巴乌的冒险者使用的护手。那是伐库鲁公司的样品吗?」
诺鲁卡由看着完成的铁丝工艺品,像是感到满意般点了点头。
「虽然很难做到像那样自由自在的变形,但像这样单纯且划一的单一形状的话就不会太困难。」
「哦……」
贝涅提姆以怀疑的眼神看着诺鲁卡由所谓「具革命性的新武器」,也就是铁丝工艺品栅栏。
他看起来相当不安。全是缝隙的铁丝工艺品就算有尖刺,规模还是不大。我可以理解他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这有多大的效果?就像是关住羊群的栅栏一样吧?」
「不,我认为这种铁丝相当具革命性。」
我凝视着一片铁丝工艺品并且点点头。
首先铁丝跟其尖刺能发挥物理障碍的机能,而且很难切断。不是极为强韧的牙齿或者钩爪,又或者具备剪刀状器官的异形应该都无法弄断它吧。
然后也知道有一部分铁丝刻画着圣印。是简单的防御用圣印。像这种纤细的作业只有诺鲁卡由办得到。
「被这种铁丝工艺品钩到的话,将会成为活靶吧。就连铎达先生都能打中哟。」
渣布的手指沿着铁丝的尖刺划过。
「呜啊……呜呜、嘎……」
达也不知道为什么也发出低沉的声音并且凝视着铁丝工艺品。从他的喉咙里泄露出模糊的呻吟声。没有自我与意志的这名男人,注视作战目标之外的事物是很罕见的事情。
「……铁丝网?这样啊。是这么称呼的吗?」
杰斯测眼看着达也并且如此呢喃。这家伙刚才一边驱除飞空异形──葛雷姆林一边追了上来。在吐着火热白色气息的妮莉旁边点着头。
「确实是那种感觉的障碍物。应该派得上用场吧。你们几个,陆地就靠它支撑下去吧。」
这么说的杰斯随即把脚放到妮莉的镫子上。它像是要迎接杰斯般沉下身子后,仰望天空发出咆哮。
「又有葛雷姆林靠过来了。我去把它们干掉。」
「好吧──其他人也没有时间闲聊了!朕说过要你们手脚加快!」
诺鲁卡由陛下把下一个木桩敲进积雪的大地里。一边这么做,一边把铁锹扔出去,并且将木片朝贝涅提姆的方向踢去。
「芭特谢、达也!笨拙的家伙在这些铁丝工艺品的内侧挖洞!连这个都办不到的家伙去生火。宰相,现在这种状况你也要工作啊。」
即使在如此寒冷的环境当中,他依然是怒吼声热血到令人感到厌烦的男人。
「多升一点营火!把旗子立起来!让众人得知这座山丘正是朕亲自坐镇的最前线!」
「以战术上来说这不是太妙,不过……」
我抱着木桩跟成捆的铁丝立刻展开行动。
「目的是佯攻,为了那个老方法还是需要个目标。动工吧。」
「先等一下……我跟达也同等级吗?我无法接受……!」
芭特谢像是很愤慨,不过还是几乎在反射条件之下拿起铁锹。她的个性太过认真,而且军人的习性已经根深蒂固。以这样的口气做出命令,身体就会自动产生反应。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诺鲁卡由陛下主要是从你煮饭的技术来判断你很笨拙。你还是别挣扎了快点挖洞吧。煮饭的技术算是你今后的课题。」
「你说什么!对我做的菜如此不满吗!」
「呃……实际上真的很糟糕啊。说是圣骑士团长,还期待能有跟赛罗差不多的水准,结果格外令人失望……」
「是啊。那个……我可能没有资格说,但还是确认一下根菜类有没有煮熟比较好。像是用竹签戳戳看之类的……」
「啊,各位果然还是这种反应吗?真是严格耶。老实说我是没有觉得那么糟糕啦──啊!还是说,这难道是因为!我曾经受过什么东西都能吃的训练?」
「同志芭特谢,你不用太在意。你的料理正表现出你这个人的个性。每样都不一样而且都很棒哦。」
在怒涛般的感想冲击下,芭特谢沉默了下来。
然后拍着她肩膀的泰奥莉塔所说的话成为致命一击。
「没关系的,芭特谢。下次我特别担任你的指导吧。」
泰奥莉塔也会帮忙煮饭。她也正在学习如何使用刀子。
「只要有你真挚的用心学习,一定会变好吃的。我可以保证!」
「……谢谢您,泰奥莉塔大人。」
芭特谢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道谢,接着就开始把铁锹插进地面。看起来像是用了浑身的力量。
「别拖拖拉拉的!」
当我们在说话的期间,诺鲁卡由持续以巨大的声音怒吼着。
「只不过是消灭了侦察部队!赛罗总帅,你认为敌方战力有多大的规模!」
「这个嘛……或许有一万左右吧。根据事前听到的情报,不可能只有五千。」
「听见了吗!也就是说,完全不可以松懈!」
陛下这时候──把像是旗子的东西插在营火旁边。
那是代表联合王家的五剑与五门纹章。虽然跟实物有很大的不同,但要是被知道擅自制作这种旗子并且带着的话,不知道会引发多么严重的怒火。
「订立缜密的作战计画吧!朕期待你们的奋战。要做好王国的兴亡就在此一役的心理准备!」
不愧是诺鲁卡由的演说,气势确实是十足。
「阵地的设置结束之后就休息吧。在战斗开始前先养精蓄锐!」
像这种宛如指挥官的话,原本应该是由贝涅提姆来说。因此我便看向贝涅提姆,但那家伙就像快死掉一样微弱地呼吸着并且搬运着木材。
◆
铁丝网在山丘周围围成一圈,作为高度略高于马匹的奇怪物体群君临于该地。
在听见诺鲁卡由的「可以了」之前被迫调整它们的位置到令人生厌的地步。山丘上已经变成被铁丝工艺品的墙壁保护住的碉堡了。再来就只要拉起简单的棚子,然后囤积资材。
等一切工作结束之后,我们大都默默地开始休息。
持续不停说话的大概就只有渣布。他似乎事先计算着夺回第二王都的时候能够获得的奖赏,到时候似乎想要经营主题怪异的吃茶店,连贝涅提姆都打不起精神来回应渣布了。只见他以快要死掉般的表情急促地呼吸着。
我为了把意识从该处移开而抬头看向天空。
(雪停了吗?)
托帐篷的福,也能躲避寒风。
(但还是很冷。虽然真正的冬天尚未来临。)
以调理用圣印器具融化积雪来煮肉干让其恢复水分。大概有半颗拳头那么大的肉就能够借此来增加口感。
咬起肉干后,渣布就很开心般丢出话题。
「所以说──老大!我想要开一家特殊的吃茶店!你知道最近在第一王都流行的店吗?」
「不知道。」
我用小刀把肉切成小块,然后直接送进嘴里。
「我有一阵子没到第一王都去了。你所谓的特殊吃茶店是那个吗,想开赌场吧。」
「才不是呢!嗯,我也不讨厌赌场就是了。不过我要开的是女孩子以各种打扮出来迎接客人的店!」
「──特殊吃茶吗?最近确实很流行。」
从意料之外的地方传来回应。出声的人是芭特谢。她很有教养地把小块面包送进嘴里,然后侧眼看着渣布点了点头。
「第二王都也出现这种类型的店喽。由于能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所以是很受到女性欢迎的打工地点。我记得制服的模样相当可爱。」
「……只是穿着奇妙的服装来接待客人,这样能赚钱吗?是什么样的服装?」
「那当然是带着猫或者狗耳朵的女仆服,或者是带着猫或者狗耳朵的神殿学院的学生服之类的。因为是一般来说无法穿到的特别服装。」
如果是服侍大贵族的女仆,那确实是专业中的专业,没有相应的技术与门第就无法从事这个职业。神殿的学生也是一样。不过猫或狗的耳朵──实在搞不懂这个要素有何目的。
但这时泰奥莉塔不知道为什么站起来做出了反应。
「啊,那真是太棒了!」
眼睛燃烧熊熊火焰的她帮芭特谢拍起手来。
「我很想去那里看看。希望能欣赏各式各样的服装!可以的话也想穿穿看!」
「请交给我吧。只要泰奥莉塔大人有这个意愿,我一定会带您过去。」
「不是──请等一下。应该说,我现在感到非常惊讶。」
渣布迅速吃完自己的肉干,这次换成开始啃起自己带来的某种种子。这家伙很有门路,总是像这样带着干粮。
「真的吗?芭特谢大姊,你对那种店很熟吗?」
「别叫我大姊。我到最近都在第一王都生活,当然很清楚了。为了学习社会经验──听好了,全都是为了学习社会经验,我曾经思考过在那里工作。」
我试着想像芭特谢穿着那样的服装来接待客人的模样。顺便连泰奥莉塔的模样也一起想像。但是,实在想不出什么正经的光景。因为是芭特谢,所以会用杀人般的眼神来瞪着客人吧,然后感觉泰奥莉塔只会瞎忙。说起来原本就不认为她能够接待客人了。
不过因为我很聪明,所以保持着沉默。这时为了说出多余发言而开口的傻瓜就是渣布。
「唔哦哦哦!太厉害了,芭特谢大姊要穿着女仆服或者学生服打工?那真是难以置信,简直像要天崩地裂的前兆一样──呜哇!好危险!」
渣布整个人往后仰。芭特谢的剑抵住了他的喉头。那是速度相当惊人的拔剑。芭特谢以冰霜般的眼神看着渣布。
「有什么难以置信的?」
「……能让我在这样的距离差点就反应不过来,实在吓死人了……那个,当我没说过。」
「给我老实地说。你刚才说什么难以置信!」
「笨蛋,快住手。」
没办法的我只好插嘴这么表示。
「这么一丁点小的集团就发生内斗,全灭的时候连敌人都会感到愕然哦。」
「……一点都没错。你们吵死了。」
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难得连杰斯都跟我有相同的意见。他把背靠在旁边的妮莉脖子上,同时喝着加了盐的汤,并且瞪着这边看。
「妮莉说虽然你们很有趣,她还想继续看下去,但要是死在眼前的话也很让人困扰,差不多该安静了──再有哪个家伙说无聊的话我就干掉他。」
就像要赞同他所说的话一样,妮莉用鼻子轻哼了一声。感觉像在笑一样。
这下子就连渣布都只能闭上嘴。既然妮莉都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我们这群人之中,发言最具权威的大概就是妮莉了。接着大概是泰奥莉塔吧。
「那个……所以,也就是说呢!」
这时那个泰奥莉塔就露出疑惑的表情站了起来,摊开双手开始挥动。虽然是谜样的动作,不过或许是想要鼓励我们吧。
「让我们同心协力一起努力吧!现在不是内哄的时候!对吧?」
「是啦。」
由于她回过头来看着我的脸,没办法的我也只能点点头。老实说,我完全不想介入芭特谢跟渣布之间最糟糕的吵架。虽然一点都不想,但实在没办法。
「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攻过来。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铎达。」
我对独自负起监视任务的铎达搭话。
「状况怎么样了?下一支部队接近了吗?」
既然杰斯跟渣布已经追上来了,一两百只异形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我认为敌人可能会试图以几千、几万这样的军队来辗压我们。
「那些异形还在观察情况吗?应该靠近了吧。」
「嗯……嗯。不过……那些家伙已经很近了哦。」
铎达已经用一只手拿着以圣印强化的镜头来瞪着远方看。
「正在移动。是很大一群异形。大概……有一千左右吧……我猜啦。虽然距离它们相当远,不过后面好像还有军队?另外一千只……?」
「啥啊?怎么好像很随便……」
感觉像是很急促,看起来只是先把准备好的部队派出来。一般来说会一次投入兵力吧。是很想击溃我们吗?而且还是十万火急?
是我们的行动太过出乎意料,让它们来不及反应吗──虽然已经筑起野战碉堡,但部队规模实在太小,无视我们的存在也是很有可能的选项。还是说有什么别的要因呢?
不论如何,差不多要过来了。等用餐完毕后,可能就要正式开始交战了。
「泰奥莉塔,现在先去喝加了蜂蜜的茶吧。会是一场很严苛的战斗哦。」
「好的!赛罗也要喝吧?还有各位!」
泰奥莉塔似乎打算准备在场所有人的份。于是急忙开始烧起开水。这就是最后的休息了吧。我缓缓开始着伸展运动,同时准备帮忙泰奥莉塔。
但在我行动之前,铎达就发出奇妙的声音。
「啊,等等。」
他举起手来指向远方。
「那里有什么东西。」
「那当然是有啦。你是发现兔子了吗?」
「不是啦。是人类……还是小孩子。有两个。真的是小孩子!为……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铎达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有两个小孩子。是附近聚落的人吗?为何会在这种地方?这里不是会迷路的地形。
如此一来,是从王都逃过来的吗?
「往这边过来了。应该是逃过来的吧?怎……怎么办!赛罗!」
「什么怎么办,你这家伙──」
「那个……」
接着铎达就说出平常这家伙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发言。
「……要……要不要救他们?」
真的假的,我心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