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7.烟花绘图

*

曾经的我以为,人生于世不能依靠他人。但感觉这种想法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放弃,现在连我自己都瞠目结舌,自己的内心深处竟是如此执拗。

我不由地自嘲,当初哭成了那样,却仍不长记性,还跑来医院露脸。

今天的活动是读图画书,早濑稍微提高嗓音,温柔的朗读声在儿童活动室里回响,孩子们聚精会神地听她讲述的故事。

“公主咬了一口小小的果实,顿时泪如雨下。”

书中的公主曾为了王子说了一个谎言,在她吃下了魔女制作的“真实之果”后,哭着诉说自己心中的懊悔。不少孩子听到这里眼中泪光闪闪。

“就这样,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知道真相的王子在之后的故事中大展拳脚,最后也是大团圆结局,孩子们满心欢喜地听到了最后。

这边孩子们欢天喜地,冬月则坐在后方的椅子上,脸色十分痛苦。

感觉她有些喘不上气。

读完了图画书就是钢琴的时间了。

冬月弹琴的时候频繁出错,中断了好几次。

第二天。

志愿者活动的时候,冬月并没有来。

听说是病情加重了。

又过了一天。

她还是没来。

我知道她的病房在哪。

有一天,我见她走路时摇摇晃晃的,实在担心,便悄无声息地跟着她走到病房。这毋庸置疑就是跟踪狂的行径,我当时都觉得自己真可怕,而现在只想对那时的自己说一声“干得漂亮!”

早濑和鸣海前去参加孩子们的游戏时间,我和他们告别,直接来到了冬月的病房前。

该说真不愧是高级医院么,整个医院的病房都是单人房,房间门牌整齐划一地排成一列,每张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从儿童活动室的楼层往上走一层,我来到了西馆七楼,写着“冬月小春”的房间前。

刚要敲门,房间内有声音传出来。

“真的要剪掉吗?”

“嗯,拜托了。”

我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往里面瞧。

隔着门缝只能看见白色的床尾,没看到冬月,反倒瞄见了一位身穿和服的女性。虽然我对和服不是很了解,但一眼看上去应该很贵。质地亲肤的群青色布料上印着扇子的纹样。

这位身穿和服的女性有几分冬月的神韵,只是眼角更为下垂,显得稳重大方。应该是冬月的妈妈吧,这位疑似是她妈妈的人手里正拿着把剪刀。

冬月的妈妈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向门这边看过来,和我对上了眼。不好,我心跳漏了半拍,她妈妈忽然表情明快起来,在嘴唇前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

“行,我去买点饮料过来,呵呵。”

她对着床的方向说道,然后迈着碎步啪哒啪哒地快走到门口。走出房间,眨巴着眼睛兴致满满地瞧着我。

“(你是小春的朋友?)”

她悄声问。

“啊,嗯。”

“嘘!”

我刚出声,她立刻示意我小声点。

“(去那边说吧,别被小春发现了)”

她将剪刀抱在胸前,呵呵呵地笑个不停。明明把剪刀放下就好了,她的大拇指和食指却还勾在把环上,看上去很猎奇,也有点儿天然呆,不愧是冬月的妈妈。

我们坐在自动售货机前的沙发上,冬月妈妈满脸微笑地看着我。由于她和冬月很相像,之前和冬月从未有过的“视线相交”如今有种实现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小哥,你是冬月的朋友?”

“啊,对。我叫空野驱,和她同一个大学。”

“大学?”

冬月妈妈忽然插话。

“她是上着大学呢对吧?”

“啊,没错。我们一个专业的。”

“太好了~”

她仰头靠在沙发上。

“那孩子,住院之后一直说‘我没上大学’,我还以为是我糊涂了。”

“她在家也这么说的吗?”

“她跟你说什么了?”

“……感觉像是,把我们都忘了。”

冬月妈妈瞪圆了眼睛。

这话该不会害她伤心了?

难道不该说出来?

内疚感在我心中越积越沉。

但意外的,冬月妈妈温柔地笑了。

“原来是这样……苦了你们了。”

我看得出她刻意将悲伤隐去不表露在脸上,那个表情看上去格外揪心。

“没有,我没关系的。”

“别这么说,心里不好受吧。”

“这没什么。”

“是嘛。”

她笑了,为什么她还笑得出来。

我一不小心问出了口:“妈妈您才是,不觉得难过吗?”(译注:日语中「おかあさん」也可用来称呼他人的母亲)

“哎呀,叫我‘妈妈’,难不成……”

“不,不是的。”我慌张地否认。“我开个玩笑,啊哈哈,啊哈哈……”她又笑了,刚才开始就总在笑,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不愧是冬月的妈妈。

“这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冬月妈妈语调平静下来,稍作停顿后说:

“是很难过。”

这平和的声音让我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真的是每天都在自责,当初怎么没能把她生得健康一些。”

她继续往下说:

“可要是连我都哭丧着脸,就更对不起孩子了。反正躲也躲不过去的坎儿,起码要在她身边,多为她笑笑。”

她的眼角泛出点点泪光,我的视野也跟着模糊起来。

“所以,我要陪着她,虽然心里不好受,也想在她身边,给她笑声。”

“我明白了。”听到我的回答,她微笑着道了声:“谢谢”,咔嚓咔嚓地活动了一下剪刀。

“这剪刀是怎么回事?”

她看了看手里的剪刀。

“啊啊……这是要给她剪头发,因为药物影响要开始脱发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她肯定也都知道。”

“……这样,那么漂亮的长发……”

“啊,不过,剪了不会直接丢掉。你知道公益捐发(Hair Donation)吗?”

“公益捐发(Hair Donation)?”

我拿出手机查了查,这似乎是一项公益活动,通过这个活动能将自己的头发寄给因病失去头发的孩子们。寄出去的头发会被做成假发无偿捐献出去。现在供不应需,许多孩子还在排号等待。

“冬月之后也会脱发,明明她可以做成假发自己用。”

冬月妈妈摇了摇头。

“不,她说自己曾经也因为头发脱落很难过,所以想把这些头发送给同样为此而难过的孩子。”

“确实……”

话到一半,忽然噎在喉咙。

这句话真的很像冬月说的。我急忙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先是深呼吸,然后又使劲吸气,总算是忍住了。

“冬月她,确实会这么说。”

“那是,虽然说这话显得我做母亲的太傻,但她是我的骄傲。”

“好了,你有时间来看看她。”

冬月妈妈留下这句话,握着剪刀的右手向我挥了挥,向病房走去。

*

“今天我们来在这张纸上画烟花。”

今天的儿童游戏时间,我们决定和孩子们一起画烟花。

有种烟花叫做造型烟花,可以表现出笑脸,星形等某种特定的图案。

我们让孩子们来设计烟花的造型。

一周前,我在图书馆解读了冬月书签上的内容之后,给早濑打了一个电话。

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我们来放烟花。”

早濑之前是学园祭的执行委员,我找她商量完成学园祭上未能展示的那场烟花表演。

“刺激一下她的记忆,可能会有转机。”

我将主治医生的话告诉她,打算为她补上那次未能看到的烟花表演。

我们计划了好几天。

早濑作为学园祭执行委员和我起草计划的时候,想到能不能让孩子们也过来看。之后去找烟花社团代表琴麦学长商量,最终制定了“孩子们的烟花”这个计划。我们将计划向大学、烟花制作公司等相关人士进行说明,决定举行一场纳凉烟花大会,弥补学园祭上的遗憾。

孩子们聚精会神地用彩色铅笔将自己设想的烟花图案画在纸上。

今天,冬月也没能过来。

听相识的护士姐姐说,她现在好像正躺在病房里。

因为涉及个人隐私,我没能打听到她现在病情如何。

游戏时间结束,早濑将白纸和彩色铅笔递给我。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嗯。”我点了点头,和她告别。

早濑拿着孩子们的画回大学去了。

我则走向冬月的病房。

中途遇见了冬月妈妈,她向我微微一笑。

“谢谢你啦。”

“不,是我不好,连着几天都不请自来。”

“小春就拜托你照看了,我有事出去一趟。”

她手里拿的是冬月的手机,屏幕碎得像是蜘蛛网。

“之前那孩子在房间里摔坏了,现在同机型的手机总算寄到了,我正要去取。”

“是嘛。”

“啊,还有这些,口罩和杀菌喷雾,她估计是睡了。”

她将口罩递给我,往我手上喷了些杀菌喷雾。看来冬月的病情已经恶化得相当严重了。

我来到冬月的房前,先做了一次深呼吸。

稳定下情绪后,敲响了病房的门。

没有人应。

“打扰了。”

我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间,简直像是个小偷。冬月正在睡觉,可调节式的病床现在支起靠背,冬月就靠在上面睡着了。

房间的窗户开着,每当窗帘晃动,清凉的夏风便涌入房间,风里有种大城市少有的清澈。

冬月的头发被狠狠地剪短了,之前是大小姐般的长发,如今成了稍稍没过耳根的短发。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感受着流入房间的微风。

冬月就睡在我旁边,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她睡着时的样子就像是白雪公主。

我看着她,心中涌现出连绵不绝的爱意。

为了尽量不打扰她,我屏住气息,静静地注视她的睡脸。

愿这平静的时光能永远延续。

可当我想到蚕食冬月的病魔时,一股恶寒旋即将身体冻结。

为什么总让她承受这种命运呢。

活过今年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

想到这个数字,眼前她安详的睡脸忽然变得狰狞可怖。

死亡略过脑海,将要失去她的绝望向我袭来。

从窗外流进的凉风仿佛也变得寒冷难耐,我轻轻地关上窗户。

窗户响起了“吱呀”的声响,完了,我心里一惊。

“嗯~”冬月被吓得一颤,迷糊着哼了一声。

“妈妈?”

她睁开双眼看向我这边,我还以为被她看到,不禁惊慌失措,转念一想冬月不可能认出是我。

“窗户就开着嘛~,凉凉快快的好舒服。”

这撒娇一样的语气听着还真是新鲜,她翻了个身背朝着我,我险些失笑。她似乎也奇怪“妈妈”为什么没有反应。

“妈妈?不好意思,是护士吗?”

语气微微焦躁。

我也没办法再保持沉默,便开口说:

“抱歉,我是空野。”

冬月愣了一下,似是想起了我,脸色一沉,摸索着找护士呼叫器。

“等等,等一下!”

“为什么擅自进来。”

“我就是,最近都没见到你,有些担心。”

“我都说了让你忘了我。”

“就只是过来看看你,你妈妈也托我照看你。”

“你见过我母亲了?”

她生气地坐起身,忽然“呜”的一声痛苦地呻吟,捂住胸口弓起背。

她的左手扎着输液管,透明的输液袋挂在输液架上,袋上印着葡萄糖电解质的字样。

“你没事吧?”

“稍微,等一下。”

哈,哈,哈,她不断调整着呼吸,脸上一片青白,渗出一层汗水,我这才发现她瘦了很多。

“抱歉。”

我不明不白地道歉。

“空野先生真的很烦人,要怎样你才能忘了我。”

“抱歉。”

我再次道歉,还是不明不白。

“请不要道歉。”

“你身体还好么?”

“不太理想。”

冬月用那双失明的眼睛看向我,露出一个笑容。

那不是从前她发自内心的欢笑,潜藏在那笑容中的是一种类似于忧郁的情感。

“最近连喝水都会吐,所以才给我输液。”

“是副作用吗?药性很烈?”

“是的,白细胞数量减少,嘴里面都是溃疡。”

眼前这个女孩脸上泛着冷汗,一边说话一边喘息。

“怕了吧?”

——忘了我吧,都这个样子了。

“一点儿都不怕。”

“……可真是缠人。”

多月别过头,继续小声地说:

“医生说,差不多到下周,可能就开始掉头发了。”

“这样……”

“我最讨厌这个。”

今天的冬月说了很多的话。

似乎她如果再不把心中那些不安说出来,就要撑不住了。

还是说,这只是她的自暴自弃。

“我眼睛看不见,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冬月的声音渐渐有了哭腔,连我都听得仿佛肝肠寸断。

“我只能靠手去摸来想象自己的样子,很不好受……唔。”

她终于是忍耐不住,开始哭泣。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泣时的样子。

心中的怜爱被痛苦洗去,感觉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最终,她轻轻说出了那三个字:“好想死”。

这竟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个笑容常伴的冬月说出来的。

可是,那又是哪个冬月呢?

那只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冬月啊。

现在我眼前哭泣的这个人,就不是冬月了么?

我能做什么,我究竟能做什么。

这种时候,是不是该抚摸她的后背?

要不要碰她?我一瞬间陷入踌躇。

但我心中重要的人在哭,我不想什么都不做。

手碰到她的后背,她的身体颤抖一下,我担心她会不会不情愿,但意外的,她并没有说什么。我集中精力,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她说:

“大学要举办一项活动,叫‘孩子们的烟花’。”

“孩子们的烟花?”

“这算是医院志愿者活动的一个项目,计划把孩子们画的画做成烟花。大学里正在做准备。”

我放慢语调,以便她能理解。

“我想和你商量,你也来画一幅画好么?”

“我吗?”

“对,今天要把收集到的画寄到烟花公司去,由于制作和准备都需要时间,放烟花的时间预计要到九月。所以……”

我继续说:

“所以,坚持下去。还有三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先定下一个目标,到那时身体恢复得好一些。”

为什么!冬月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大声地呼喊。

“我都说了好痛苦!为什么还要让我坚持……为什么说这么残酷的话啊。”

她双手捂住脸开始哭。

啪嗒,啪嗒,眼泪滴在雪白的床单上。

“这个,你摸一摸。”

她眼睛看不见,我握着她的手腕,让她摸了摸某个东西。

是那个失而复得的黄色书签。

冬月摸到书签的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个,是我的那个……?”

“抱歉,我读过了。”

“……狡猾……太狡猾了”

冬月呜呜地哭,眼泪打湿了她的脸。

我抓住她的肩膀,将我所拥有的全部正能量化作一句话:

“还是有一个目标的好!”

我想为自己的意中人——她即使自己伤痕累累,也要将头发寄给别人,那个我心爱的人,加油打气。

“比起哭泣,还是有个目标的好。坚持下来,虽然我无法缓解你和疾病斗争的痛苦,但我会来看你,当你的听众,给你加油鼓劲,所以……”

——加油。

我向她露出笑容,即使她看不见。

这笑容,也许能通过声音传达,也许能通过气氛传达,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百分之一就足够了,我强颜欢笑,为冬月送去鼓励。

“我能做到吗?”

“可以的。”

“我,能坚持得住吗?”

冬月哭得梨花带雨,我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没问题,一定可以。”

“我也……”

冬月声音嘶哑地说:

“我也可以,画烟花吗?”

“当然。”

“那,我把画好的画折好,你答应我你不能看里面。”

“好的。”

“转到后面去。”

“明白。”

“你转过去了吗?”

“转过去了。”

我将冬月要的彩色铅笔给她,她马上开始画了。

“需要我帮忙吗?”

“这种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画好之后她将纸仔仔细细地对折三次,还嘱咐我决不能看。

*

海之日到来,今天开始便进入暑假。(译注:“海之日”为日本法定节假日之一。)

似乎大多数大学的暑假都是八月到九月份。

而我所上的这所大学,暑假放假时间和小学,初高中的时候一样。这么安排似乎是因为鸣海他们专业在七月末到八月末,有为期一个月的航海实习。还有假期结束后,从九月开始会有摸底考试,这和其他大学比起来也算是稀奇。

不愧是海之日,那一天也是烈日炎炎。

参加志愿者活动时,难得我们三个都在,和孩子们玩儿了起来。在孩子们之中数鸣海人气最高,他一来孩子们就喊着“哥哥!”跑到他身边,顺带一提他们都叫我“哥”。

游戏时间结束之后,我们三个一起去了冬月的病房。

随着一次次的探望,明显看出她的身体日渐消瘦。

“身体如何?”

“有些……”

不知道是有些好转,还是有些难受,她只是模棱两可地笑了笑。

冬月也不像之前说那么带刺的话了,语气柔和了许多。

但她看上去,真的很痛苦。

鸣海满嘴的关西口音把他打工的英雄事迹说得神采奕奕,早濑爱搭不理。冬月只是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回去的路上,只是走走就已汗流浃背。

路上我们在便利店买了冰棍,鸣海选的是汽水味的,我们也就跟着买了一样的味道。三个人并排走在路上,吃着手里的冰棍。

我咯嘣咯嘣地将嘴里的蓝色冰棍咬碎,碳酸味伴着凉爽感在嘴中散开。

“哎呦。”

鸣海的冰棍下边快化了,他赶忙咬上一口。

此时已是傍晚,但太阳依旧高挂空中,在阳光的炙烤下,为了不让冰棍化掉我们都狼吞虎咽。像早濑那小口小口地吃是完全来不及。

“喂喂,早濑,你别甩。”

我提醒她,“可它滴个不停啊。”说着她转身往鸣海那边靠。

“哇,你别朝俺这边啊。”

早濑又转向我。

“哎呀哎呀”,“别别别”,我和鸣海你一句我一句,早濑被夹在中间,这情形让我们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们别笑啊。”

早濑气愤愤地喊道,这时剩下的冰棍忽然落在了柏油马路上。

我们面面相聚,连声呼喊可惜。

然后不知为何,三人又一起放声大笑。大概是因为去探望冬月的时候,一个个都绷着个脸憋坏了,现在就像是拔开了栓子大笑。早濑说:“笑得我肚子疼。”鸣海又说:“为啥都买了一个味儿的冰棍儿啊。”

“虽然现在时候儿还早,咱晚饭去吃汉堡肉咋样?月岛那边儿有店。”

我表示同意,但早濑“唉——”的一声,似乎并不情愿。

“早濑想吃啥?”鸣海问她。

“有家拉面店我一直想去来着。”

一听才知道,要去她说的那家店要过门前仲街车站,到首都高速路的高架路下找。她是听学长们说那家店不错,就一直想去。但没有勇气就自己一个女生去拉面店,也不太好意思开口说和学长一起去。

“和我们就能去了啊。”

我冷冰冰地看她,早濑嬉笑着说:“那当然。”

鸣海双手交叉托着后脑勺,“那咱从月岛坐电车过去吧”,然后他又用格外冷静的语气继续说:

“别再这么多人一起去看冬月了。”

“是啊”早濑也认真地表示赞成。

冬月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在她的病房里待了连十五分钟都不到。

她身体不好确实不能久坐,但今天单纯是我们待不下去了。

我们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这给心中留下了阴影。

“俺放暑假之后有航海实习,一直到八月结束都回不了宿舍。”

早濑问:“是吗?”

“你不知道?俺们专业就是这样儿的,要乘练习船绕日本一周。”

“特产我要烤羊肉软糖。”

“又不是去玩儿哩。”

虽然鸣海笑得很勉强,但感觉他肯定会买。

“那,就我们两个轮流去看小春?”

我不加思索地说:

“我去就好。”

“你自己去?”

“嗯。”

“不用我陪着?”

“嗯,倒不如说,我想一个人去。”

“我知道了。”早濑点点头。

“作为条件,你可做好放烟花的准备,也不知道能不能靠烟花唤醒小春的记忆。”

“这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说的是啊。”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这本来赌的就是一线希望,只要能给冬月和孩子们看烟花就好。”

早濑和鸣海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对了,放暑假你不回老家吗?”鸣海问。

“我倒是不打算回去,早濑呢,你老家是哪儿的?”

“我?我就是本地人啊。”

“啊?清澄白河就是你老家?住二十三区内,有钱人啊……”

接着鸣海笑道:“今儿这顿拉面就让富婆请吧。”

“不要!我家爸妈也只是普通上班族!”不知为何她说“上班族”三个字的时候特意说得很有节奏感,我们两个大笑起来,早濑不高兴地鼓起脸。就这样我们三个一起坐地铁去吃了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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