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神奇的萝莉萝 (LKID:bbb252)
翻译:某A(LKID:涟漪)
「喂,你听说过拼图病吗?」
「诶,拼图。你是指智力拼图的那个拼图?」
「对。最近在网上传开了,说是有种未知的怪病会让你浑身上下都有跟拼图碎块一样的东西掉下来消失不见。」
「意,意思是说,自己的身体会像拼图一样四分五裂消失吗?……感觉好吓人啊。那,从身上掉下来的碎片是什么东西啊?」
「嗯。关于这个……」
有件事,常常让我觉得很奇怪。
梦这种东西,为什么就像故意的一样会断在让人很不舒服的地方呢。
之前曾在学校里偶然听到过一则传闻。被闹钟的声音强制从那场梦里带回现实的我,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坐起身来。
我抬手正打算给那吵死人的闹钟来一记手刀,此时看到了表盘上的数字。
「啊,糟了……」
我呢,很害怕冬天。
不是『讨厌』,而是『害怕』。
首先,早上是毁灭性地起不来。不管定多响的闹钟,因为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不起来所以势必会睡上回笼觉。
不,那只是因为你起床的意志力太薄弱了吧。应该会有人这么说,对此我可是要坚决反驳了。早上睁开眼的瞬间那头昏脑胀浑身乏力的感觉可比喝得烂醉的大叔还厉害,什么狗屁努力意志力统统派不上用场。
接着,在回笼觉之后等着我的就是与『迟到』这两个字的竞速。光是没时间整理睡乱的头发,早饭也只能三两口就咽下去这些都还好。最要命的是,我还得站着蹬自行车。
气温低到能吐出白色的哈气,我全力蹬着自行车的踏板使得肺发出了哀嚎。呼啸的冷风让耳朵失去知觉。鼻涕横流不止,却戴着手套没法去擦。
综上所述,我现在正绝赞参加着这场地狱公路赛。
每天早上,我以这么一副拼死的惨相骑着骑行车去学校的时候都在想。
为什么要睡回笼觉啊。我这个混蛋!
不,嗯。确实,要问这都怪谁那肯定会回答是我。但是,每天早上要像这样榨干体力,还得去痛骂犯下睡懒觉这一罪过的自己也太可悲了,我讨厌这样。
尽管如此,这个季节却有许多像圣诞节啊灯光秀啊除夕夜啊等等华丽的节日活动又让人有点恨不起来。
所以,我害怕冬天。比物理跟化学,要害怕得多——。
天冷得让人心烦意乱,害我动作粗鲁地把自行车在停车场停好,朝着鞋箱走去。
离早上的班会还有五分钟。
「呼」地吐出一口安心的喘息后我放慢了加快的步伐。
鞋柜所在的玄关,不知为何两扇门全都是开着的。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开着通风,但因为阳光也照不进来所以搞得比外面还冷。
我想要赶紧告别这种鬼地方前往有暖气的教室,朝写着『雾崎阳奈斗』的柜子伸出手。就在这时,
「咦。」
手指传来了一种,和室内鞋不同的陌生触感。
我看向里面把东西拿出来,结果是一封信。而且,还不是一封普通的信。是一个很明显只有女生会用的那种,淡粉色的信封。
瞬间,我迅速上升的体温令刚才的寒冷就像是一场假象。
仿佛能盖过周遭声音的心跳声打起节拍,我战战兢兢地打开了信封。
『我有无论如何都想传达给你的想法。午休时我会在后门等你,请一定要过来』
「……真的假的。」
这段女生特有的小巧圆润的可爱文字,毫无疑问地表明这不是男生无聊的恶作剧。
我无意义地环视周围,确认有没有被人看到。
所幸,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不过,通过金属柱子偶然的反射看到了自己那张挂着令人作呕的傻笑的脸,这更让我安心地庆幸没被别人看到。
我将视线的焦点,放回了手上。
只有两行。仅仅四十一个字。
仅此而已,可它却比我迄今看到过的任何短歌都扣人心弦。有个词叫心潮澎湃,我现在可是澎湃到胸大肌都要爆了。
最后我毫无意义地反复看了四遍情书上的两段话,导致迟到了十三分钟。
在学校上课这件事,大致上来讲体感时间都很长。
打从平时我就真的很怀疑是不是只有学校的教室跟异空间连接在一起,从物理学角度上操控了时间。
然而,今天我更是感觉课堂时间的流逝速度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缓慢。
好慢,太慢了吧!
原来如此。看来,这想必就是所谓的相对论了吧?我甚至开始思考起这种蠢事来。
反复看过太多次导致整个变得皱巴巴的情书和抖的次数太多而越来越疼的右脚脚趾,让我的焦躁程度暴露无遗。
这半天里,让我体会到了饲料放在眼前却被命令『等会儿再吃』的狗的感觉,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下课铃响起。
将那首名为情书,比介绍了众多百人一首恋歌的古文教科书还要甜蜜的诗歌密密麻麻写满笔记本的我,带着仿佛肖申克般的解放感朝校舍外冲去。
与位于鞋箱直线方向的正门不同,坐落于中间夹着走廊的大厅背面的后门只有一部分学生和教师会走。因此,这里与校内其他地方相比安静地出奇。
看来我们班班会结束的似乎很早,周围还没什么人影。
我靠着大厅墙壁,再次心不在焉地揣测起送这封信的女生会指定在后门这里的理由。
从形象上来讲,是会特意选择想在这种十分安静的地方见面而不是空教室或中庭的那种类型。也就是说,她应该是个清秀而文静典雅的女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该做的就是为对方创造出可以顺利告白的环境了。和她面对面……在她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之前,都面带微笑保持沉默。可不能在中途不识相地打断她啊。稳重又纯洁的女孩,在拿捏到自己的时机之前可是不会做出那种发言的呢。嗯嗯
就在根本没有恋爱经验的我一脸得意地对女生想法高谈阔论的时候,那个瞬间突然就到来了。
「啊,太好了。你有按我说的过来呢。」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我反射性地抬起头后,看到了那个女生。
与想象中打扮的的纯洁朴素完全相反——可以说是很时髦的女生,正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
姑且期待着有没有其他可能性的我,左顾右盼四下张望。但周围的确没有其他人在。我只好死心再次和眼前的少女视线相交。
“软萌系辣妹”。要一言蔽之的话大概这个词最合适吧。虽然她散发着一股柔和的气质,却能从外表隐约看出有精于心计的一面,可以断言她不是天然系女生。
亮棕色的头发长度披肩,脖子上围着看上去触感很舒服的厚围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度比较短的缘故,明明是同样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却有种能让人以为是两种衣服的华丽感。
「啊,呃……信,是你送的吗?」
也不知道方才的从容跑到了哪里,尽管看到她戴着表明是学妹的缎带,我还是下意识畏缩起来使用了敬语。
不是,这也不能怪我吧?
对没女人缘的男生来说,辣妹从某方面来说可是比凶神恶煞的体育老师还可怕的存在。
「没错!是我。我有些话……无论如何都想告诉学长。」
这句干净利落的回答,不知为何显得她比我这个等待被告白的一方还要从容不迫。既然如此,看来也没必要多管闲事去想着特意为她准备告白的环境了。
当我趁着我们之间出现的短暂寂静这么改变主意之后,她似乎认为时机已到,打破这段沉默。
「学长。」
「我,我在。」
来了。laile。来了来了来了!
即便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这种时候还是会小鹿乱撞啊。我并不是那种能在情人节收到双手都拿不下的巧克力的帅哥,面对第一次告白,肾上腺素简直要爆了。
「你,是我全世界——」
太好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确定演出来了!
而且不妙啊喂。你们听到了吗?她可是说了“全世界”。这可不是寻常的告白里会出现的句子啊。
原来本以为只存在于电影里的桃花期还真的有啊。能活在这个世上这是太好了。嗯嗯。很好,那我的回答自然是——,
「最讨厌的人。」
「……………………………………………………………………啊?」
我以为,她是因为极度紧张导致不小心口误。只是从外表看不出来,但她肯定一个劲儿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还拼命努力不想被我察觉。
应该说,我想不到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会让她这么说。
所以,我重新挂好差点没绷住的笑容决定再问一遍。
「啊,啊啊抱歉抱歉!好像是我这边反而有点紧张了,所以没听清。不好意思,你能再重复一遍吗?」
然而,我立马便得知自己并没有听错。
「学长,你是我全世界最讨厌的人!」
她那张与这句话完全不相称的清爽笑容,造成的威力轻轻松松将我脑内盛开的花田连根铲平。
我的大脑停止运作,视野就像是被橡皮擦掉一样变得一片纯白。
她毫不在乎半张着嘴愣在那里的我,继续说道。
「所以,请和我交往吧♪」
这接续词的用法也怪得离谱了吧。
「慢,慢着,你能先等一下吗。咦,不对吧?呃……抱歉,让我先整理一下。」
这完全出乎预料的异常展开,让我不禁抬起右臂请求暂停。
「呃……首先,你是?信是你本人送的没错吧。然后,你说我是你全世界……」
「最讨厌的人!」
嗯,即答呢。回答得真有精神啊。绕了一圈再品味一下甚至有种奇怪的爽快感。
「不是,那什么……我和你,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为什么,你会如此绝望般地讨厌我呢?」
如果只是单纯的讨厌,那我还能理解。我要是遇到不认识的人在电车上大声讲话或者乱丢垃圾,也会觉得这人真讨厌。
可是,要是到了『全世界最讨厌』这个级别那就另当别论了。
现在世界总人口有八十亿。位居八十亿之中的第一,这得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能爬到那个级别啊。不杀个人什么的可办不到吧?
我朝她瞥了一眼,只见本人一脸可爱的表情「嗯~」地凭空做出托腮的动作,摆出了思考者的姿势。反正现在不得到她的回答话也聊不下去,我就老实在一边等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像是想到答案一样,抬起头敲了下手。
「对了!就是那个,命运的红线♪」
「红线?」
「你想,不是经常会在夫妻邂逅的趣闻里听到这个词吗。像是明明第一次见面,却本能地明白自己该和这个人结婚,之类的!」
「啊啊……。确实有这么听说过。所以呢,你说这个红线怎么了?」
「这次就是相反的版本啦。我看到学长第一眼的瞬间,就感觉从学长手指伸出来的线在向我的手指靠近!至于颜色嘛,不是亮红色而是像烂番茄一样的红黑色就是啦♪」
这比喻地如此生动好吓人啊。
「毕竟,学长的长相本来也完全不是我的菜,身高和肌肉也离我的理想值差了两圈,阴沉的气质更在讨论范围之外~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夸张地来回挥手咯咯笑着的女声让我的怒气值像气球一样不断膨胀。
「…………」
我活了十七年。就算追溯到幼儿园我至今也几乎没跟人吵过架,一直以和平主义者自居。今后应该也不会变。但是,现在我第一次产生了想揍眼前这个学妹的想法。这家伙搞什么啊。跟她的行为相比只是想要捉弄男生都更容易让人接受。这可是轻度霸凌案件了喂。PTA来了都得吓一跳。
「所以,请和我交往吧。学长♪」
话题漂亮地回到了原点。
「不是……你的想法我都明白了哦?已经十分明白了。但是啊,听了你刚才的话,我可能会说“好那我们就交往吧!”吗?」
随后,不知为何她一脸十分意外的表情回答道。
「诶?可是被我这么可爱的女生搭话,学长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吧?现在放弃,过了这村我觉得可就再没这店了哦?」
嗯。从刚才开始,这女孩的一字一句都是那么没礼貌啊。
「说到底,你为什么想要和我交往?为什么要特意选全世界最讨厌的我啊?」
到了这一步,我的语气也感觉比之前要重了。
隔了一拍后,丝毫不理会我有些不耐烦的提问,她用爽快的语气答道。
「我的记忆,似乎就快要消失了!」
005
——搞什么啊。
打从刚才,对她的一字一句我都很想吐槽。
你用那种像是在说明天傍晚似乎会下雨一样的语气这么说,我根本感觉不到一丁点严重程度啊。
当我为难以掌握到与她对话互动的距离感,也想不到合适的回应跟吐槽而看向远方后,
「所以,我就在想。该怎么做才能不让记忆消失!如果记忆会消失的话,那只要让现在的记忆强烈鲜明到不会消失不就赢了吗!可是~,要是找好朋友或者家人的话记忆消失的时候不就太痛苦了吗?所以,聪明的我就想到,就算记忆消失也完全不会有问题的学长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面对露出今天最为得意的表情如此说道的她,我默默地转过身去。
「……我回去了。」
就算继续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只会让人劳神费心。如此确信的我,毫不犹豫地迈步踏上了归途。
「啊,请等一下嘛学长!为什么要回去啊?」
还问为什么。你心里明明最清楚。现在还装什么糊涂。
已经懒得搭理她的我,加快脚步打算回到掉头校内。
「都说让你等一下了啦!」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我身后,这么说着拉住我的右手强行把我拦了下来。
「唉……。我说,你差不多该——」
因为力道意外之强而失去平衡的我,怒目地转向她。
对视的两人,眨了几下眼睛。
我并不是故意的,但由于是猛地回头,导致我和她在极近距离下面面相对。
瞬间,我的心脏不自主地跳了一下。
明明被她一个劲地贬低,巴不得马上向她抱怨,可冷不防和她仰视的视线交汇之后,所有想说的话都丢脸地被咽了回去。
只是稍微拉近了一些距离,为什么给人的印象变化就会如此之大呢。刚才都没注意到的卷曲长睫毛,薄雪般白皙又红润的肌肤,与香水和芳香剂那些人工香料完全不在一个次元的香甜又柔和的香气。
虽然很不甘,但她确实十分具备能让我觉得可爱的魅力。
再加上右手被她柔软的双手稳稳握住,我几乎不可能阻止怒意的衰退。
正当我脸上涌现热意,身体擅自发软,她先是补充道。
「学长!请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你和我交往,会有“好事”发生哦。」
「好……好事?」
男人真是个可悲的生物。在意识到对方可爱的容颜之后紧接着又听到这种话,视线就会不自主地被拽向不该看的方向。
与那还不足一米五的身高一点也不相符,从制服内侧高高隆起的胸部线条。比其他女生要格外短的裙子长度。印有卡通图案的柠檬色短袜。
对刚刚还不在意的各种地方所产生的意识,在我的脑海中擅自膨胀起来。
就在身为一个纯洁无垢的童子而毫无防备的我,快要被装备着名为性感的武器,甚至能和SAT媲美的她给迷惑住的时候,最后一击传入了耳中。note
注:此处的SAT应该是指日本特殊急袭部队(Special Assault Team)
「如果肯跟我交往的话,就会有好事在等着你。所以,放学后跟我一起出去吧!学长♪」
她用格外甜美的声音和无忧无虑的笑容,诱导起我的心理。
不不,我这可不行啊。都被她那么恶言相向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说服呢。就算平时再怎么没女人缘,我也有我自己的尊严。就算她外表……有点可爱吧,就算想用这种美人计来诱惑我,我也要坚决,坚决拒绝!
「…………嗯,就一小会儿啊。」
一边对自己这半生所积累的异性抵抗力过于低下这件事感到懊悔,我就这样简单到让人不忍直视地被攻陷了。
我初三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原因是爸爸仕途不顺,然后将愤怒的矛头指向了妈妈和我还有弟弟。
因为发生了这种事,我和弟弟都想在离婚后跟着妈妈生活,当时自然也对这件事坚信不疑。
然而,妈妈却只接走了弟弟。而我,则被强制性的送到了爸爸那边。把我送到如今能面不改色地对家人大发雷霆的爸爸那里去后果会如何,就算不用想应该也能明白。更何况还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她这么做的意图很明显只有一个。
没错——妈妈只选择了优秀的弟弟,把我抛弃了。
自那之后,无法相信家人甚至对此产生厌恶感的我便决定上高中后就一个人住,直至今日。
「嗯?你怎么啦学长。」
想着为何事到如今要回忆起这种事的我看向眼前,和我对上视线的她如此询问。
啊啊,对噢。说起来我已经独居很久了,所以很久没有跟别人隔着张桌子一起吃饭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经不起诱惑而窝囊地跟着她跑来咖啡馆,感觉其实也还行。
(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
「我说,就不能选一家我待得下去的店吗?感觉就像在敌营一样让我浑身不自在。」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放学后时间点的关系,周围大半座位都被情侣或者穿着各式各样制服的女高中生给占领了,让我沐浴在刺耳的喧嚣声中。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本来就已经害我有点畏畏缩缩的,我对他人视线的敏感度还是常人的一倍,影响就更严重了。
「可是学长能待下去的店,也就是女仆咖啡馆或者猫耳咖啡馆了吧?对不起,再怎么说放学之后两个人去那种地方也有点……」
喂。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好啦学长可能是跟这种店没什么缘分,但这家店的东西都很好吃所以请放心点吧」
这么说着,她笑嘻嘻地把菜单递了过来。
「哦……」
也怪自己半路上迷迷糊糊的没先说清楚,我叹口气不情不愿地接过菜单打开看了一下。
……喂,这都什么啊。
她说都很好吃。可是我只看到了不明所以的饮料跟用片假名写的甜点啊?
在我一脸像是刚进城的乡巴佬的表情跟菜单搏斗的时候,已经选好了的轻浮女开口道。
「我点好了,我要维也纳咖啡!今天天很冷呢~」
诶,那是啥。是要放在咖啡里吗?要把鲜嫩的肉汁加进去吗?真没想到,它活跃的舞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都从便当的主C升级到时髦咖啡馆的菜单上了啊。note
注:维也纳咖啡(ウインナーコーヒー)的维也纳与香肠都念ウインナー
「学长……先跟你说清楚,我刚才说的,是一种在咖啡上面加上发泡奶油的维也纳风咖啡的名字哦?你是不是在想些奇怪的东西?」
真的假的。原来不是要把那个又细又长的香肠先生放上去吗。我都反而有点想见识一下了。
「我,我知道啊。那不是常识吗。」
「……学长,你肯定是那种不会撒谎的人吧。」
「……」
我舔舐般把菜单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后,最终稳妥地选择了三明治。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年四班的七草音叶。从今往后还请多指教咯。学•长♪」
尽管很在意“从今往后”这个词,我还是走个形式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二年五班的雾崎阳奈斗。是个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兴趣爱好,唯有健全和认真可取的高中男生。」
「……学长你,完全没有什么梦想或者想做的事吗?」
「诶?嗯,没吧。」
「……这样啊。」
明明我还言不由衷地说了唯有健全和认真可取这种话来搞笑,可她表情看上去反而好像阴沉了起来,这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让您久等了。这是您点的热维也纳咖啡跟冰咖啡欧蕾以及什锦三明治」
就在我们对话中断时,店员麻溜地把我们点的餐品放在了桌子上。
我逃避般把一直摊在桌子上没管的菜单放回原位后,店员连声说道。
「还有,您要的舒芙蕾松饼。」
「哇~♪好久没吃了!」
「!?」
我以为店员是把跟其他桌点的东西一起放在了托盘上,可那个看上去就像布丁一样柔软的甜点,却十分自然地放在了举起手来的她面前。
「喂,我说你……什么时候点的这个啊。」
「呃——,我是在去后门跟学长见面之前就预订了,也就是午休的时候!我今天一整天的努力,都是为了吃到它呢!」
午休——也就是说这丫头,是确信只要约我我肯定会跟她来咖啡馆吗?
该死,她到底是有多看不起阴角儿啊。
七草毫不在意我给她的白眼,喜笑颜开地一口又一口吃着松饼,甘甜的奶油和海绵蛋糕的香味都传了过来。
那副细细品味后用全身去表现出幸福感的模样,职业哑剧演员看了都会吓一跳。
话说,她干嘛在店里还戴着那条厚厚的围巾?现在的女高中生到底有多爱时髦啊。干脆把奶油洒出来沾到围巾上好了。
我面无表情地嚼着三明治的尖端,在心里发起牢骚来。
琢磨着啰里吧嗦的开场白还是免了,把剩下的三明治对折塞进嘴里,我立刻切入正题。
「……好了,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店?」
七草视线依旧看着甜点,用说笑的口吻回答。
「偶刚才唔似嗦了吗。鞋长是我全世界最讨厌的人,所以就算失忆了也没关系,正合适!」
「这么说,你刚才在学校说的会失忆那件事,都是真的咯?」
「是真的♪」
太假了。如果是真的,那可不是轻松到能在句尾带♪的事吧。
「那么,你会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忆?」
「不知道!」
「……你说过要让记忆变得深刻鲜明,可到各种地方去创造记忆,真的能治好你这个毛病吗?」
「不知道!」
「你,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没有!」
嗯,这孩子没救了已经。若是在撒谎也过于漏洞百出。她真的有想和我交往吗?
「呼……。总之!今后我的记忆会消失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学长!」
用咖啡将那么大一份松饼的最后一口冲下肚,七草起立把手撑在桌上探出了身子。接着,她将右手伸到我的面前。
我立马便看出来,这是等同于让我答应协助她对付那个都不知是真是假的失忆,进行回忆强化活动的握手。
“我说过,我可不打算奉陪”,我想移开视线同时以表示拒绝的意志。
然而,她紧接着脱口而出的话,和我预想的却不太一样。
「手机!请解锁之后借我一下!」
「诶,手机?」
我疑惧着她不知有何企图,不过我的手机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便老实交给她。
「非常感谢♪请等我一下哦~」
言毕,她才终于坐回自己的位置摆弄起手机来。
毕竟那是我的手机,以这女人的性格搞不好会给我装病毒所以我姑且有在监视,但不到五分钟便结束不明操作的七草,很轻易就把手机还回来了。
「给你,学长。非常感谢!」
我露出诧异的眼神拿回了手机。
她借我手机到底是想干嘛?在意的我按下主页键后,发现待机背景被设成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像是漫画角色一样的画像。
「……我说你借我手机,只是为了搞这种无聊的恶作剧惹我发火吗?」
谨慎起见我打开手机滑动屏幕检查其他排着APP图标的页面,但没发现有其他变动,所以无语地这么问向她。
「这是秘密♪」
「哼……唉,算了。」
如果真被植入了病毒之类的东西,只要让她赔我个最新型号的手机就行了。
在我嚼着最后一口点的三明治这么想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话说,你刚才说的好事,到底是指什么啊?」
由自己主动去问总感觉有点害臊,我趁着起身去还放着盘子和茶杯的托盘时若无其事地问她。
随后,不知为何一脸茫然的七草答道。
「咦,好事早就做过了呀?」
「……啊?不是,我咖啡的钱也是我自己出的,你还没为我做过任何事吧。」
「学长,你在说什么呢?你可是跟我这么可爱的学妹一起来咖啡馆了哟?对学长来说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吧!」
…………。
啊,对了。这家伙就是这种人啊。
就这样,连失忆那件事都还弄得人一头雾水七草便留下一句「那么学长,明天见咯!」转眼间消失在了人海里。
我感受着白白将时间浪费掉一般的空虚感,打开背包想要把手里的钱包放回去。
「!?」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强烈的光,从外来光源被遮断本应是一片漆黑的背包内侧照向了我的眼睛。
「这是……什么啊」
我边因为刺眼的亮度皱紧眉头,拿起应该是光源的那个东西,发现竟然只是一块拼图。
我家里可没有拼图这么时髦的东西,也不记得有去过杂货店。这么一来,那它是怎么混进我包里的。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事愣在原地,而那块拼图很快便不再发光。
最近的玩具做得可真厉害啊,如此感叹的我把现在只是一块普通拼图的那个东西又是擦拭又是翻面观摩后犹豫着是要扔掉还是放回包里,最后选择了后者。
如果我再年轻个十岁,大概会天真的去反复尝试寻找让它再次发光的方法吧,但很遗憾我早已失去了那份可爱。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我一边拉上背包的拉链一边沉浸在这微不足道的感慨中,可下一秒兴趣便转移到了走在前方的迷你裙女性身上。
006
第二天,午休。
排了半天队好不容易才买到三色井便当,我正打算吃上第一口,手机响起的通知音又让我停下了筷子。
一不小心忘开静音了,幸好不是在上课的时候响,这么想的我打开手机一看发现是有个陌生的头像给我发了一条LINE。
一瞬间我还在纳闷儿这是谁,但看到『otoha』这个名字就立马明白了。note
注:otoha为女主音叶的罗马音
『学长,今天放学后请来屋顶一趟!』
内容很直截了当的就这几个字。
隔了一拍后,我宛如漏气的轮胎一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老实讲,昨天咖啡馆那件事我已经做过反省了。也就是上了所谓“好事”这种廉价的当,被七草牵着鼻子走。
以下不过是我的推测,我想大概现在在一年级之间比较流行做假告白捉弄高级生这类的游戏,而我恰好是这次的目标吧。
当然,会去听信未来会失忆这种低级谎言的我也有问题就是了。我可不会重蹈复辙。
『我才不去。没空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打上这么一行字准备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我又想了一下。
不行,像她那种性格的人就算给她发了模棱两可的信息她大概也会冲到教室来强行邀你过去。如此一来,是不是直接当面去拒绝她更简单有效啊?
如此想到的我没有给七草回LINE便收起手机,把还放在筷子上刚刚没来得及吃的鸡肉松送到嘴里。
我们学校的屋顶在七楼。也不知道有没有装电梯,但我只是一介学生又不是老师自然不会有坐电梯的权利,爬楼想当然会消耗巨大的能量。
「呼……呼……」
平时到了放学时间就会一马当先踏上归途的我,对现在是在往上爬楼而不是下楼这件事感到了违和感和压力。
每一层,都爬得好沉重。没想到除了骑自行车上学就不怎么运动的习惯竟然让我在这里付出代价。
不对,等一下。说起来,她是不是就是为了戏弄我体力不够才故意把碰头地点选在屋顶的啊?啊啊,以那个女人的性格很有可能。
一这么想似乎就愈发加深了我原本便抱持的拒绝之意,而每爬上一阶楼梯那股意志就在无止境的增加。
我到达屋顶的门前时,已经在撑着膝盖喘气了。来都来了就连同这些被剥夺的体力向七草好好抱怨几句吧。我不等呼吸平稳下来,便趁着这个劲头转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啊,我等你好久了。学长。」
随着裙子随风摆动发出的啪塔啪塔声,这道声音从屋顶一隅传入了我的耳中。朝那里看去,七草正靠着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的围栏悠哉地坐着。
「太好了,学长肯过来。要是没过来我还打算直接去你们班上呢!」
看吧看吧,我猜对了。受了一番老罪爬上来真是没来错。要是有外表这么扎眼的学妹来教室里打听我的事我保证会传出烦人的流言蜚语。
「为什么偏偏要把我叫来屋顶这种麻烦的地方。多亏了你害我把今天一整天的能量全都耗尽了。」
「不不,不这么做学长你就不会主动去运动,我反倒还希望你能感谢我呢。」
还是这么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老实说,昨天从她言行中那种不容分说的样子就能隐约感觉出来了。
七草音叶这个女孩,因为那出众的外表,恐怕迄今为止不管提出什么样无理的要求周围的男人都会欣然答应吧。所以,她才能在他人面前这么自然而然的展现出那自私又任性的性格。
尤其是面对我这种阴角儿,她肯定觉得自己想怎么搞都能称心如意吧。
「好~啦,从今天开始就请你帮我治疗我的病吧,学长。」
也不知道这时机算是好还是坏,七草笑着做出了好似在亲自验证我的想法一般的发言。
我重新下定了决心。半眯着眼看向完全一副想把我拉下水模样的七草,尽力扼杀自己的感情,冷冷地说道。
「今天,我可不想奉陪。」
「……诶?」
「也不止是今天。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来往。」
「……为什么呀。」
似乎我这番话相当出乎七草的意料,她张着嘴看着我直眨巴眼睛。
「七草,我是不知道拉着我陪你对你来说是不是很方便,但很不巧我没什么兴趣做志愿者,和你在一起我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开心的事,只会让我劳神费心。」
本以为在我说话途中,七草会充耳不闻大喊大叫,没想到她却意外地安静。所以我抓准这个机会娓娓而谈。
「另外,失忆那种明眼一看就能看穿的谎话,我觉得你以后最好不要再撒。没人会信这种东西,况且你如果觉得所有阴角儿都会对你言听计从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要是听明白了……就别再来纠缠我了。」
平日生活里我从没讲过这么一大串话,嘴巴都有点干了。心跳也感觉不知为何变得很快。
但是想说的话我都讲明白了。这对今天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七草估计会乱讲一堆不肯死心的话想挽留我吧。但即便如此,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想法。我在心里如此下定决心——。
「这样啊。我明白了。」
七草维持原本的姿势不动,轻声给出了表示理解的回答。
她接受得如此之快甚至有点毛骨悚然,我不禁僵在了那里。在呼啸而过的一阵风中,数个想法在我内心中交错。
她这番话是有何居心?她真的死心了吗?想要确认的想法与当初要和她了断的决心产生纠葛,造就了如今这片寂静。
不,已经够了吧。还是别主动去招惹她了。
些许迷茫后我做了个深呼吸,仿佛无事发生般转身迈开步伐。
七草大概是发现她撒谎自己会失忆以及自己是在跟小团体搞整蛊的事被发现,不得不放弃了吧。我真是聪明。
对我而言能不再无谓地损耗体力就可以解决掉跟她的麻烦事,自然是求之不得。
「再见……」
最后我连看都没看七草一眼,丢下这么一句道别的话便把手伸向门把手。
——就在这时。
门把手上冰凉的寒气传过来让我抖了一下。
「!?」
与此同时,七草那声融入屋顶空气中的呢喃传入了我的耳中。
「嗯。那,我跳下去了。」
那,是一道有股宛如用高音演奏的不协和音般奇妙通透感的声音。
我背后一凉,没有弄清是因为门把手还是因为那道声音导致的,就这么转过头去。
随后,便看到了七草伸腿想要跨过刚刚还倚坐着的几米高的围栏。
「不是……喂,你想干嘛!」
我慌忙跑向围栏想要阻止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裙子被掀起来时露出了淡粉色的内裤,「!」我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就趁着这短暂的空档七草便宛如身轻如燕的小猫一样翻到了围栏的对面,落地同时摆出了弯腰的姿势。
我迟了一步才冲过去,再次被围栏后面那立足点的狭小和屋顶与地面之间压倒性的高度给惊得敛容息气时,七草先开了口。
「学长,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呀?」
「诶。」
都这种时候了她突然说什么呢?
这事跟她跨过围栏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明白她提问的意图而无言以对,她又继续道。
「我呀,很喜欢这里。这个屋顶,是整个学校里最喜欢的地方了。……那么,学长你呢?」
「诶,不是……我今天本来就是第一次来屋顶啊,所以……我是,没什么想法啦。」
「……这样啊。说得也是呢。」
七草露出仿佛放弃了什么一般,有些无精打采表情后,转身背对着我。她的跟前,是连一步都不够迈出去的边线。
「喂,七草……你可别开玩笑啊」
虽然我嘴上说是玩笑,但在旁人眼里现在这局势很明显让人笑不出来。可我又无从辨别七草到底是不惜冒死也想捉弄我,还是我真的踩了什么红线刺激到她有了轻生的念头。
也可以反过来说,正因为我不知道七草在想什么,才导致她现在酝酿出一股就算真的跳下去也不奇怪的险恶气氛。
「我知道了。如果你还有什么其他想说的我会洗耳恭听,你现在先回来——」
作为现在能办到的万全之计,正当我表示可以从头听她讲想尝试以此说服她的时候,
嗵——。
传来了鞋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那是迈开腿,打算继续向前踏出一步的声音。
然而,我却明白那是件令人十分费解的事。
至于理由,是因为七草正站在别说一步连半步都迈不出去的边线上。她站在那个位置我却能听到脚步声,也就是说——。
就发生在眼睛一闭一睁的短暂瞬间。我那高速运转的大脑在祈求是自己猜错了,眼球却映出了前方的光景。
那里,空无一人。
屋顶上除我以外,再无他人。
什么呼吸思考,我体内的一切全都顿时停止。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喂喂喂喂!?」
真的假的?
她跳下去了?
不是吧!
我没来得及去揣摩细节问题便把手扒在围栏,爬了上去。
越过顶点来到屋顶的边缘后,那绝望的高度再度令我畏缩,没做多少运动呼吸却猛地急促起来。
一边弯下腰让身体维持绝对平衡,我战战兢兢地朝下方看去。
尽管心里明白不管下面的现场有多凄惨都不足为奇,但我仍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么睁开了眼睛。
「……咦?」
然而。
奇怪的是,地上别说惨不忍睹的尸体了连一丝血迹都看不到。
「啊哈哈哈哈!学~长!从屋顶看到的景色很美对吧~?」
听到耳熟的声音,我接着向前看去,发现地面上放着一个像是巨大的鱼肉山芋饼一样的东西。而那道声音主人,一名女高中生正站在那块山芋饼上一边跳一边朝我用力挥动着双手。
是七草。
她那张笑容,简直就像让家长买到了心仪玩具的小学生一样。
「…………」
焦躁与惊愕,担心与恐惧,这些情绪就像是碰到水的干冰一样迅速溶解开来。同时,因为刚刚爬楼而发热的身体上流下的那些汗水,不知不自觉间全都已经干掉,浑身那股刺骨的冰凉感让人根本笑不出来。
但是,也有因此意外产生的副产品。没想到多亏了体温下降的关系让我头脑也冷静下来,想到了刚刚还抱有的疑问的答案。
让我在意的,是去咖啡馆时候的事。就是七草拿着我的手机偷偷摸摸不知道搞了什么小动作的时候。起初我以为她只是搞恶作剧把我的壁纸给换了,但她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加上我的LINE好友,然后在今天给我发信息。
那么呢,也就是说。
在去咖啡馆的那个时间节点上,这家伙就已经在构思这种乱来的预防对策了。
我第三次看向当事人七草后,她带着大功告成的表情掏出像是被子压缩器一样的东西。转眼就把我以为是山芋饼的缓冲性能感觉很强的垫子给缩小,麻溜地塞到了背包里。
我张着嘴缓舒了一口气,伸出右手用力揉着眉间。
在万里无云到甚至有点可恨的青空之下。此时从我口中传出的,是十分纯粹的肺腑之言。
「你脑子……有问题吧。」
自屋顶那件事之后,我很明显在处处躲着七草。
不管是LINE还是直接接触,我要根绝一切能想到的行为,如果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来找我,那就不择手段地向她表明厌恶之意。
没错……我正这么想,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又碰到她。
自那天起约一周后的第六节课。以校内广播和班主任的带领下,超过五百人的全校学生被紧急集合在了讲堂里。
看来,七草从屋顶上跳下来那件事如今似乎已经被老师们知道了。也不知道情报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反正以围在四周的老师阵营为首,整个讲堂里都充满着森严的气氛。
甚至都不准我们交头接耳,大家只能带着书包保持体育坐的姿势一起看着前方的讲台。
(嗯?那是……)
在这时。我看向讲台旁边,随之发现了她。
就是混在一排排的老师之中,带着一脸乖巧的表情低垂着视线的七草音叶。
她那副与平时大相径庭的模样,让我独自哼笑了一声。
自作自受这个词,形容的就是她这种人吧。就因为我不想陪她玩她的装病游戏,竟然为了泄愤做出那种出格的行为。这是她罪有应得。
我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等待那个时刻来临,教导主任很快便开始提及造成这次集会的理由。
内容说白了,就是最近校内明显存在扰乱风纪的行为,为了取缔这些乱象便选择七草作为杀鸡儆猴的对象,以上是我的理解。
经过前菜的教导主任训话,生活指导老师的教育之后,主菜七草终于被叫到了台上。
她手里捏着一张纸,一看就知道上面是她接下来要做的道歉稿。
嘎吱,嘎吱,她踩着通向讲台的木台阶,宛如登上处刑台一般走向讲桌上的麦克风。几十道连在一起的照明照在地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讲堂里只回荡着七草自己的脚步声。
七草离麦克风只剩几步之遥。她第一句会说什么呢,全校学生都拭目以待,而就在这时。
「喂!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戴着围巾!赶紧摘下来给我。」
应该是藏在舞台两侧的不知名老师的大吼,打破了讲堂的寂静。
面对发出震耳的脚步声挡在面前的那名老师,七草像是故意般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紧接着,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态度窸窸窣窣地解开脖子上的东西,将那条叠了好几层宛如千层饼一样,有着砂糖点心般颜色的围巾搭在了老师的胳膊上。
身材娇小的七草被一身疙瘩肉的壮硕男性老师给挡住,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很容易就能推测出她事先并不知情。
动摇造成的嘈杂声宛如水滴产生的涟漪一般扩散开来,而回收了围巾的老师则退回了他在台上原本的位置。
七草侧视目送他离开后,走向只有几步之遥的讲台,接着讲台上方的照明灯映出了她的全身。
她扬起因为稍稍低头使得眼睛打上了一些阴影的脸,像是做好了演讲的准备一样拿起了麦克风。
全校师生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七草身上。当然,我也不例外。
然而,此时的我注视的并不是七草的脸,而是另一个地方。
因为我的眼睛,就是目睹了冲击性如此强烈的一幕。
——仔细想想。
从一开始见到她到咖啡馆,再到屋顶,七草总是围着那条大大的围巾。我根本没想到,她这么做都是事出有因。现在我才终于理解了她的情况。
在七草音叶的围巾下面,藏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那便是——
「那些洞……是什么东西啊。」
以七草的脖子为中心能看到的数个空隙十分显眼,而且那还不是单纯的圆或者四边形。打个比方的话……那些洞,简直就像是拼图碎片一样。
我之所以下意识说那些是『洞』而不是『伤』,是因为它们就是给人一种这样的印象。
它们给我一种超脱现实的奇异感,让我可以断言那肯定不是因为物理事故造成的。别说是呼吸,按理来说七草应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才对。然而……她现在却若无其事地出声道起歉来。
我的视线因动摇而乱晃,四下张望起来,然后跟听到我刚才那句话而砍过来的几个学生对上了眼。
不不,这不对吧。你们都看我干嘛。前面不是有更该瞩目的对象吗!
我的眼神因焦躁带起了怒意,突然,我想到了某个最坏的可能性。
(……慢着,不对。说起来,这情况是不是很不对劲?)
我将集中在七草音叶脖子上洞的视野变焦,将所有学生都囊括其中。
他也好,她也好,就连老师也是……果然,所有人都一样。
顿时,我产生了一种可以用仿佛只有自己被这个世界给落下来形容的畏惧感。
不会有错。
整个体育馆里面,只有我能看到七草音叶脖子上的洞。
『我的记忆,好像很快就要消失了。』
这时,我脑内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所说的话。
失忆,如果这个听上去只像是在半开玩笑的词,跟眼前发生的现象有所关联的话……。
七草音叶,我心中对这个人的看法渐渐开始改变。开始混乱。
陷入周围的杂音仿佛不存在一般茫然若失状态的我,面无感情的看向前方,和不知不觉已经道完歉准备下台的七草对上了视线。
她像是面无表情,又像是在冷笑,也像是在惊叹,十分的不可思议——。
宣告放学的铃声响起后,全校集会很快便结束了。
可能是长时间处于严肃的气氛中产生的反作用,得到放学许可的瞬间,讲堂内因紧张带来的寂静缓和为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喧嚣声。
而我,则一个人在人群中见缝插针般跑回了校内。
在参加全校集会的学生们被通知可以解散之前,七草先一步被老师们带着离开了讲堂。
我视线跟着他们,大致确定了他们要去哪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学生为了能从讲堂直接放学回家都带着书包,但唯有七草不是。所以我猜,她大概还被责令要为这次的违规行为写检讨书吧。
我奔跑在与平时人头攒动大相径庭的走廊里,赶往某个地方。
校舍已经开始渐渐变暗,一班,二班,三班,我穿过的一年级教室上的门牌在走廊里映出了影子。
在这一间间教室里,唯独从我的目的地四班教室里漏出了一道光。
「呼……呼……哈」
这绝不是因为,我再也不想跟她扯上关系的想法变淡了。
但是——七草脖子上那些洞。
我只是忍不住想要直接问她,确认那是怎么回事。
直接从讲堂一路跑过来,我连呼吸都没调整便拉开了一年四班教室的门。
熟悉的橘色日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变得耀眼又明亮的教室中洒下一层淡淡的浅影。寂静的教室内只有轻轻摆动的窗帘和微微卷起的日历的声音在回荡。
如我所料的是,教室里只有七草音叶自己一个人。
出乎意料的是,有一道不同于夕阳颜色的光辉在教室后方闪闪发亮。
那副奇幻的光景,仿佛身处于小说或电影的世界之中。
映入我眼帘的七草音叶十分地离奇,她的身体竟然正散发着比月光还要湛蓝的强光。
有几秒钟我甚至忘记出声,我们就这么面对面杵在那里,
——咔啦。
就在这时,教室中轻轻响起一道不知从哪传来的尖锐声响。
反射性捡起在木地板上滚落至我脚边的那个东西的同时,我「诶」了一声。
拥有既不是玻璃也不是塑料的奇怪质感的那个东西,原来是一块拼图。
仔细一看才发现,我本以为是从七草身上发出来的光,竟然来自这块拼图。而七草身上刚才的光,现在已经消失不见。
『喂,你听说过拼图病吗?』
过去曾在校内听过这么一则无凭无据的都市传说。
我带着一种心里扎着一根小刺的感觉看向自己手上的书包。然后,从那里拿出了之前在从咖啡馆回去的路上发现的那块发光的拼图。我双手举起两块拼图,把它们放在一起做比较。
(……一模一样)
瞬间,我感觉心里那几块结被完美解开了。
「果然,学长你也看得见呢。」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这样一声低语。
我猛地回过神,拿着两块拼图睁大了眼睛。
抬起头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我面前的七草正挂着一张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我。
我的脑袋上只是冒出一个透明的问号,并没有再做进一步思考。所以,静静地咽了口唾沫的我用简单的言语抛出了疑问。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七草沉默了足足有十秒左右。在充斥着紧张的氛围中,她缓缓开口道。
「只是传闻,都市传说,看错了……这些都是正确答案,也都不对。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的身体每天都会有一部分变成拼图掉下来。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我的记忆也在渐渐消失。每天,一点点……一点点的消失。」
七草对着一边听一边握紧双手屏息凝神的我,终于说出了我翘首以盼的真相。
「我,得了拼图病,那是一种每当从我身上掉下一块拼图,就会有一样喜欢的东西从我心中消失的病。」
她的表情,认真地与平时的她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你是信还是不信呢,我不禁从那仿佛在如此质问我的拼命视线中移开目光,接着猛然注意到。
「喂,慢着。那,难道……你之前从屋顶上跳下去,还有硬拉着我去咖啡馆全都是——」
对于我这番口吻近乎自言自语的话,七草二话不说就点了点头。
「是的。因为,那些都是我喜欢的。我想在病情恶化前,尽情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让那份喜欢变得比现在还要强烈。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绝对不想失去对喜欢事物的记忆。」
「……」
好像有一股新的感情重压,要把我本就快爆炸的脑袋给压爆了。
我下意识想起了之前对七草采取的态度,言行举止。
尽管无从辨别真假,可面对病人我还是说了那些话,并且淡然地决定无视她。这不可能不让我产生罪恶感。
「那个……该怎么说呢,呃,七草。总之先说声对——」
「学长。」
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的我无处宣泄感情,想采取应急措施道个歉,却被七草的声音给打断了。
「……请你不要,向我道歉。我无视学长的想法拉着你到处跑是事实,说讨厌你也是真心话。所以,学长你也可以毫不客气地讨厌我。讨厌我……就够了,那么能请你听从我的一个请求吗。」
与从暖气吹出来的热风不同的干燥空气,拂过我的皮肤。
「学长,能请你协助治疗我的病吗?……在讲堂里,和学长对上视线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我根本没想到,竟然有人能看见这种拼图病。我知道我这是在强人所难。对不起。但是……学长对我而言,大概真的是在这种病上能帮我忙的唯一存在了。所以,还请你……帮帮我。」
头发悄然散开的微小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这份心情真是不可思议。
那个目中无人的七草音叶,竟然在乖乖地低头求我。
「……」
事情的情况,我确实大致上理解了。她并不是像我当初想得那样在对我撒那种无聊的谎话,那些奇行怪举也都事出有因。可以说当初我对她抱有的厌恶感已经没有了。
可是就算如此,我跟七草又算是什么关系呢?就算现在提出这个问题,那毫无疑问也只能是陌生人以上朋友以下的关系。即便开始觉得她可怜我和她的关系也没好到能为她留出我宝贵的时间。
「……七草。」
——所以,接下来我这番口是心非的话,也一定是源于内心深处产生的罪恶感吧。一定是这样。
「我到底,要怎么做。」
「……诶?」
「丑话说在前面,我也非常讨厌你。所以,我只帮你到治好你的病为止。……可以吗?」
七草似乎是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能得到想要的回答,她目瞪口呆地眨了眨眼睛。
接着,她的双目立马变得有神起来,
「学长……。嗯,谢谢你。」然后这么客气地说道。
之前不管是她的行动还是表情,都给我一种像是看不透的外星人一样的印象,但唯独这个瞬间,她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之后七草递交完检讨书走出学校后,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头顶上是一片深蓝的天空。
一边看着路灯释放存在感照亮道路,我回忆起刚刚看到的青白色光芒。
说起来。我想起错过时机没有把拼图还回去,便向走在旁边的七草说道。
「……七草,给你。」
「啊。我都忘了。」
在我伸出胳膊打算把一直拿在手里的两块拼图放在七草手掌上的时候。
「我说。这种拼图病的拼图,是每天都会掉吗?如果每天都会掉,那等所有拼图都掉完之后……你到底会这么样啊。」
我的话,让七草肩膀抖了一下。
接着她移开视线,十分自然地把打算接过拼图而伸出来的手变成了指路的造型。
「学长,请跟我来一下。」
七草用含蓄又拘谨的声音引导着我。
她所酝酿出的超常氛围,令我今天不知是第几次心跳加速起来。
光是今天一天,就已经过量摄取差不多有一年量的惊讶成分了,要是再让我看到什么离奇的东西我的小心脏可承受不住这个刺激。
开始产生这种不安的我缩起身体后,七草便停下来转向我。
朝她看去,那里是一扇服装店平平无奇的展示橱窗。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言毕,七草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请你拿着拼图,站在这块玻璃前看看。」
「诶?站在这前面……」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还是老实听从指示走到了七草旁边。左右手各举起一块拼图后,我摆出一种很蠢的姿势看向展示橱窗。
随后。
「诶。」
七草想让我看的,既不是服装店也不是展示橱窗。
而是我反射在玻璃上的倒影。
令人震惊的是,我的的确确拿在手上的拼图病的拼图,完全没有倒映在展示橱窗的玻璃上。
也就是说。
除了我以外其他无法识别到拼图病的人都看不到它——不止如此。它甚至不会被映射在这个世界上。
我茫然地瞪大眼睛跟橱窗中的自己对视后,七草静静地从我手上拿回了拼图。
咣啷一声,把两块拼图放到罐状容器里之后,她把罐子塞进纯白的布制小袋子,重新背了背书包。
「拼图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时间,一点也不固定。有时候一个月都不会掉,有时候一天就会掉两块。但是,所有拼图掉完之后我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在拼图掉下来的瞬间,会有一种不同于皮肤,像是薄膜一样的东西被剥下来的感觉,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死掉吧。」
这句十分暧昧的话,与其说是对我的解释听上去倒更像是七草自身的愿望。
但是呢,七草这么补充道。
「就算来到拼图病晚期的我没丢掉性命,如果失去了所有喜欢的事物……那我也不再是我了。所以,我会拼命抵抗的。」
在展示橱窗的倒映下所看到的七草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了谁也无法阻挠的强烈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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