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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真妹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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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在找寻着什么。
找寻着让我热衷的某物。
找寻着让我认真的某事。
找寻着能让我献上一切,喜欢得无法自拔的某人。
「哎呀,这不是莲吗?你在干嘛?」
三月即将结束。春日特有的阳光,是那么地温暖又让人昏昏欲睡。我沐浴在阳光下,走在飞舞的樱花中,前往住家附近的便利商店。此时一道声音传来,来自我熟识的脸孔。
对方是去年和我同班的田所,有着一头偏亮色系的头发,发色深度勉强能辩称自己没有染头发。
看他穿着篮球社的运动服,应该是刚结束社团活动,正要回家吧。
由于我家位处就读的高中附近,经常会在路上撞见同学。
「啊~~我现在想要去买冰吃。你呢?」
此时另一道声音打断了田所的回应,也是我熟悉的嗓音。
「田所~~!你买个东西是要花多久……咦?这不是莲同学吗!」
「唉唉唉,该不会是要来当卡拉OK大会的神秘嘉宾吧?田所,你居然会邀请莲,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不是啦,我只是刚好在路上遇到他而已。」
跟着田所走进便利商店的一男三女我也认识,这下去年班上经常混在一起的嗨咖们就全员到齐了。
「你们现在要去唱卡拉OK?」
「对啊,今天要来去夜唱~!」
「我们本来打算把春假的作业消化掉,但是根本静不下心来写嘛!」
「莲同学,你来念念这群蠢货啦。你应该已经写完了吧~?」
「……嗯,写是写完了。」
「嗄~?你昨天不是才跟我打篮球吗!什么时候写的啊?」
看来时间的流动并不同等嘛。田所如是说。而此时「叩!」教训田所的人,是这群人里相较之下形象比较正经的舞菜。
其他人都稍微染了头发(不至于被老师盯上的程度),舞菜则是扎起包包头,巧妙地隐藏她的内馅染,若无其事地上学……我错了,她是个正统派的辣妹。
「学年前十名的优等生就是不一样耶~!一样是篮球社,田所跟人家也差太多了……」
「不,我是回家社的。」
「没错没错,他是被找来助阵的啦。莲什么运动都会,是我们体育类社团的重宝唷!今后也拜托您多多相助啦!」
「看你笑成这样,还真的打算都拜托人家喔?哎~虽然怎样都无所谓啦。对了!唉,莲同学,你等一下有空吗?」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该不会又要说什么「我们请你唱歌,你教我们写作业吧」之类的吧?
我倒也不是不乐意教,但我今天的计画是一边晒太阳,一边品尝买到的新上市冰品──刚刚定的。
「不了,我的行程表已经满得不能再满了……虽然我也很想和你们玩,但是之后有些事要忙……」
「吹牛。好啦,我们要把你带走。」
「赞啦!莲要参加了!」
「赞成~莲同学唱歌一定很好听。」
这群人怎么这么团结啦!
我用眼神向还能沟通的舞菜求救,结果她居然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此时我的心情,就跟多娜多娜(注:描述一头牛被载往市场宰杀时情境的犹太戏剧歌曲)歌词里的那头小牛一样。
「啊,对了,我的偶像近期要开演唱会了,我想去买票。你们能等我一下吗?」
「OK。舞菜你真的很喜欢她耶~」
「你喜欢的那个……我记得是游戏角色?」
「不!是!啦~!是VTuber!莲,我不是给你看过影片了吗?」
舞菜以画有亮粉眼影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糟糕,完全想不起来。她传教给我的VTuber实在太多了,不知道她到底在讲谁。
「……是上传玩画画接龙影片的那个女生吗?」
「哎唷!不是只有玩那个啦!她的节目就是有趣在跟观众们的互动上啊!真是的~~推荐什么给你都没兴趣,真的很无聊耶。」
「还不都是因为你不停地推荐新的VTuber给我。」
「才不是咧。就是因为推荐什么给你都没兴趣,人家才会接二连三地推荐新东西给你呀。」
「没错没错,我也是一直邀请莲来打球,但他怎样都不肯进篮球社啊。」
两人不经意的一番话,让我的心脏突然大力地跳动了一下。
「跟你们说呀~VTuber真的很赞唷,超级赞。特别是作品上架得很快这点……!」
「篮球也很赞喔。不过春假集训是真的有点烦啦~要集训的话,至少让我们免除春假作业嘛……」
即便大家都对舞菜露出难以共鸣的表情,她依旧一脸幸福地畅谈VTuber的美好;虽然田所一直抱怨篮球社的春假集训,但想必他到时候还是会在社群媒体上,上传自己开心的照片吧。
「要说集训的话,我们社团也要参加大赛,练习很辛苦耶。」
「毕竟春假很短嘛。不过下星期我就要去滑雪了,所以倒是没差。」
「咦?你要去滑雪吗!怎么那么好,也带我们去呀!」
「就是啊!前阵子米露菲从CC毕业以后,我的心就破了个大洞!你们要对我好一点啊!」
「啊~~那个站C位的超可爱偶像嘛。」
「不对啊,她毕业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吧?你是要我们对你好到什么时候?」
「舞菜好呛唷~!」
我的朋友们开始谈起他们的春假计画。
与他们情绪的高昂成反比,我的心就像被汤匙刮弄一样,陷入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自己呢?我也想像他们一样────
「怎么了,莲?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没事,只是觉得好热闹罢了。」
没错,就是这样而已。只不过,我一直感觉心中的某处似乎缺少了什么。
跟朋友们充实的生活相比,我的日常总是只有八十分。
没有惊涛骇浪也没有成就感,更感觉不到充实。
我低头看向手机,以免话题转移到我身上,结果在此时发现「冬姊」打来的未接来电跟LIME的讯息通知。
电话刚好是五分钟前打来的,讯息则写着「现在能打电话吗?」平常她不会这么突然地联络我,恐怕是有什么急事吧。
「啊,抱歉,我现在是真的有事要忙,没办法跟你们去唱卡拉OK了。」
「怎么会……真的假的?」
「唉,莲,你刚刚说有事要忙,结果是骗人的喔!」
「啊哈哈……总之我们下次再约吧!」
「不~要~走~啦~!我没有莲就没兴致了。」
「人家也是──!」
「就跟你们道歉了嘛!」
田所巴着我不放,让我只能双手合十道歉,他这才不情愿地放开我。
被臭男生抱着一点也不开心,他能这么迅速放弃真是太好了。
「真拿你没办法。好啦,下次再约你!」
「喔,等你约!」
「我传的LIME要在五秒内回覆喔!」
「你们是情侣喔?」
「还是热恋期的那种?」
田所他们七嘴八舌地抬杠着。我向一行人挥手道别,转身离开便利商店赶紧回家,并在路上回拨给冬姊。
「喂?」
『喂~好久不见了呢,莲莲。』
「冬姊……!那个称呼很难为情,拜托别那样叫了啦。」
『咦~?以前的你明明很可爱耶,莲整个人都变了啦。』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嗤嗤的笑声。冬姊──本名白桦冬华,是大我两岁的青梅竹马。
有点傻呼呼的她个性沉着冷静,很会照顾人。我家是双薪家庭,有时父母亲整天不在家,当时都是冬姊陪我玩。对我来说,她就跟亲姊姊一样。
冬姊现在离开老家,住在东京,不过一年之中会回来几次,也常常用LIME跟我闲聊,我们现在感情依旧很好。
『刚刚呀,我的工作突然休假,多了一整天的休息时间,所以现在在回去的路上。我差不多要到了,你在做什么呢?有空的话,等等要见个面吗?』
「现在刚好很闲,没问题……不过冬姊会提前联络我还真难得耶。」
尽管这是个购物中心只有WAON的偏僻小镇,交通却相当便利,从东京开车到这里只要三十几分钟就能抵达。
也因为如此,冬姊总是会突然回老家给我们惊喜。今天居然专程打电话告知,实在很难得。
『哎呀,被你发现了?其实我有事情要拜托你啦。』
「等等,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才不等咧。其实我有个跟你同年的朋友,她辞掉偶像的工作,这个春天要转到你就读的学校喽。你想想,你们学校不是有表艺班吗?所以很好插班进去。但是她呀,从小就当偶像到现在,跟社会有点格格不入,所以我希望你能协助她融入班级。』
「啥?」
如果打这通电话的是田所,我大概会骂他:「别开这种烂玩笑。」然后结束这个话题。
但冬姊可是全民偶像「cider×cider」的成员。
现役偶像所说的话可信度实在太高了,根本没办法怀疑她。
cider×cider原先从小型征选发迹,粉丝们称之为「CC」,出道四年后成了家喻户晓的超人气偶像团体。
成员皆是透过人气投票选出的。她们打造的歌曲有着让人朗朗上口的歌词与印象深刻的舞步,在Oricon公信榜上蝉联榜首,是当红的偶像团体。
而冬姊正是连续在选拔中胜出的人气团员。
说真的,虽然我从小就觉得冬姊是个美女,却没想到她会在高一那年冬天报名征选,然后真的成为偶像。现在冬姊已经十九岁了,依然以现役偶像的身分活跃着。
当冬姊通知我她征选合格时,我甚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接受她离我而去的事实。但尽管回家的频率减少,她依旧常常返家,没有因为成为偶像而改变,现在依然会在各种事情上给我帮助。
由于都是我在麻烦冬姊,冬姊却鲜少有求于我,所以既然被她拜托了,我也想尽可能地出一份力。然而……
「抱歉,我不行。」
『咦~~!为什么?』
「你想想看嘛。如果接下这么麻烦的委托,我的高中生活一瞬间就崩坏了!」
倘若把「想跟偶像当朋友的心情」与「从此衍生而出的麻烦」放在天平上衡量,完全是麻烦的程度占上风吧。对我来说,身边只要有冬姊一个偶像就够多了。
不晓得那个女生是有名的团员,抑或只是一介练习生?但我知道只要接下这个委托,平稳的高中生活就会划下句点。
我绝对会跟那位偶像一起被人关注,就此失去自由。
『莲好过分,居然把重要的青梅竹马的请求视为麻烦,姊姊我要哭了喔!唉~~我不记得自己有把你养成这么无情的小孩呀。』
「虽然我确实是被你照顾长大的啦,但我可还不想放弃平稳的高中生活!我这种货色,要是被人知道跟偶像有交集,到时候一定会遭受围殴好吗!」
『真是的,为什么要把自己讲得那么卑微!莲很帅的!』
「别用青梅竹马的角度偏袒我啦!」
所以说冬姊就是这样,太溺爱我这个青梅竹马了…………
尽管被她夸奖的感觉不是不好,但这个跟那个是两码事。
我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打算跟冬姊说:「抱歉,你的青梅竹马太无能了。」然而在我真的说出口前,冬姊便开口继续说道:
『你确定吗?你之前不是说,有一台想要的相机太贵了买不起吗?我原本还想,要是莲接受我的请求,就买下来当谢礼呢~』
「咦?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呵呵,可别小看超人气偶像的收入唷~!』
「对、对冬姊来说确实是小钱没错啦。但我已经要升高二了,早就不是会被礼物钓到的年纪……」
『就算先见一次面也好,拜托。当作帮我一个忙。』
冬姊的声音,传达了她的真诚。
冬姊正有求于我。那位从小就无所不能的冬姊……
那位总是处处照顾我的冬姊,在拜托我?
「……知道了啦,如果只是见个面的话。」
我不禁脱口答应了。这并非看在相机之类的份上,而是因为被冬姊拜托太让我欣喜,才会同意帮忙。
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不得了的决定,此刻我的心中却冒出一股暖洋洋的情愫。
『谢谢你~!那你现在有空吗?我现在就带她回去,你要先准备一下唷。』
「一开始就断定我会见她了喔……」
『毕竟我最信任莲了嘛!』
冬姊说完后便挂断电话。还真是个自作主张的姊姊啊。
「……唉。」
我叹了口气,确认塑胶袋里的冰品还是冷的,随后走上阶梯。
这段阶梯的顶端有一座公园,里头有个能够瞭望小镇的观景台。
而在这个季节,那里的樱花树想必已经落英缤纷了。
虽然我知道现在应该快点回家,等待冬姊抵达,但是直接回去的话,等我到家冰都融化了吧,况且我本来就打算来这里吃冰。我一边在心里找借口,一边爬完这座楼梯。
「…………今年也开得很漂亮呢。」
这棵八重樱细致的色彩,不能只用「粉红色」来描述它,那样形容就太单调了。
这棵八重樱之高大,让人一眼就知道,它应该好几年前就已经生长在这里。它的枝条彷佛能够覆盖整座公园,今年也是绽放得如此壮丽。
樱花鲜艳的粉红、天空的湛蓝以及云朵的纯白,我试图拍下这完美的对比,用双手的食指与拇指摆出四角形。很好,完成了。
我的简易手指相机。
我保持这个手势,顺势往后转身────
「唔…………」
呼吸似乎在顷刻间停止。
我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身体,便利商店的塑胶袋从手中滑落地面。
手指框出的画面中,除了壮丽的樱花树之外,还照映了一名站立在樱花树前的女孩子。
樱花色的秀发亮丽夺目,翡翠色的瞳眸犹如宝石。她的脸蛋小巧得令人惊讶,手脚又是如此地优美。白色的肌肤宛如陶瓷一般,超群的身材似乎能够驾驭各种衣服。
(插图007)
美少女望向我这边,轻轻甩了甩她及肩的发丝,弄去飞落在头上的樱花瓣。简直宛如电影中的一幕。
我入迷地盯着这梦幻的场景,身体不听使唤。
「……那个……怎么了吗?」
她将纤细的肩膀向前倾,歪着头问。
因为我一直摆着手指相机,她可能觉得我有点可疑吧。
「啊,没事,只是觉得这里看出去的景色很漂亮。这是我的习惯啦,看到漂亮的景色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尽管我还想继续捕捉樱花与美少女交织的画面,却也只能惋惜地放下手,捡起便利商店的塑胶袋。
「原来是这样。美瑠还以为……啊,没事,当美瑠没说。」
语毕,她走近我身旁,往小镇瞭望而去,小声地说了声:「确实很漂亮。」
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的一段话,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将视线从她迷人的翡翠色眼眸别开,朝她所眺望的方向看去。
此时春风吹过发梢,让人心旷神怡。
「你那么喜欢吗?」
「嗯?」
「这里看出去的景色呀。」
你这番话!对心脏不好啦!这种误会明明是老哏,但由美少女说出的破坏力就是不一样!
啊──好险。刚刚看她看得太入迷,还以为要被发现了。
「……我满喜欢的,因为很让人放松。」
「喔~我也喜欢呢。」
好心机的说法!这种扣HP的方式太不寻常了吧!
「你的品味真不错呢,我下次也再来吧。」
她模仿我刚才的动作,用手指捕捉眼前的景色,微微扬起嘴角,说了声:「好棒的景色。」
也许本人没有自觉,她不经意的言行举止,都像是动画里的女孩子,却丝毫不做作,自然而然地展现出撩人心弦的一面。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
「……你就住在这附近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介绍我来这里的人说,这里是小镇的隐藏景点,白天几乎没有人会来。」
「哦~确实如此。我也是因为邻居姊姊告诉我,才知道这个陡峭的楼梯顶端有一棵这么漂亮的樱花树。」
这里是小时候冬姊带我来的地方。还记得当时她兴奋地跑来跟我说:「我有个大发现喔!」
「……你是……最近才搬来的吗?」
「对。今年春天会转进这里的高中,现在正在等人带我参观这里。」
「难怪。」
这么漂亮的女生要是之前就住在这个镇上,不可能不引发话题。
我的「难怪」是这个意思,但她像是在提防我似的,皱起眉头问:
「……难怪?」
「没事。我只是想说你看起来好像明星,搬过来的话会很引人注目而已。」
「呵呵,原来是这样呀。」
她说完后,轻轻地笑了。
我确定应该在哪里看过她,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拍打自己的后背,死命地挖掘自己的记忆。还差一点就能想起来了──!
『前阵子米露菲从CC毕业以后,我的心就破了个大洞!』
「啊。」
脑海中突然闪过田所在便利商店说过的话。
想起来了!就是米露菲!
之所以会一直觉得有印象,是田所日复一日地把她的照片秀给我看的缘故吧。
我不禁开始思考,这位美少女的容颜明明如此夺目,美得令人无法忘怀,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呢?
而得出的结论是──我对米露菲的印象只有她漂亮的双马尾而已,难怪没办法立刻联想起来。
「咦?我有跟莲说过,我们会顺路来这里看樱花吗?」
长及腰际的艳丽银发,深蓝色的大眼睛,身段修长纤细却凹凸有致,曼妙的身材让各家写真杂志社竞相邀约。彷佛要彰显自己的身材般穿着合身的黑色连身裙的她,喘着气走上阶梯。「美丽大姊姊」一词讲的就是这种人。而她……
「冬……姊?」
她露出一抹微笑,对我挥了挥手说:
「没~错!莲,好久不见。」
身旁的美少女以宛如银河般闪亮的眼眸,看着眼前发生的景象,好像理解了状况似的开口道:
「啊~就是你呀。」
接着,她对我伸出手说:
「初次见面,柏木莲同学!我是香澄美瑠。你可能对『米露菲』比较有印象吧。」
她握住我的手,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宛如电流通过一般地酥麻。
「今后请多多关照啦。」
香澄美瑠──半年前突然退出演艺圈,cider×cider的前任C位。
「香澄美瑠,cider×cider的不动C位。出身于东京都。现年十六岁,血型AB型。身高一百五十三公分。三岁进入演艺圈。五岁时拍了第一支广告后,便作为童星在演艺圈大放异彩。十二岁时,从学校返家的路上被星探发掘,成为cider×cider第二期训练生成员。十三岁时,被选拔为CC史上最年轻成员,十四岁时首度站上C位。父亲是服饰公司老板,母亲是前演员香澄百合。绰号为米露菲。口头禅:『最喜欢○○了。』由她站C位的曲子,每首都创下销售百万张的纪录。握手会的平均排队时间超过七小时。然而她在东京巨蛋成功举办了单独演出后,却在人气当红之际宣布:『想当个普通的女孩。』而从cider×cider毕业…………」
光是念完在网路上找到的文章,我都口渴了。米露菲也太厉害了吧。
「哦~~好厉害。最近Sukipedia还会写这些东西呀~不愧是集聚众人『喜好(注:日语罗马拼音为suki)』的网路辞典呢。对了,这里也有介绍冬华姊吗?」
「好了,别玩开了。」
右侧坐着冬姊,左边坐着米露菲。
要是被全国的CC粉给目击到,我一定会被杀掉。大家好,在下是柏木莲,于准命案现场为各位献上转播。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在那之后我们移步到冬姊家。我坐在客厅里,听冬姊和米露菲说明事情的原委。
「一如方才读到的简介,米露菲她呀,从小就一直当偶像到现在,所以之前都没有好好上过学。可是不当偶像之后的这半年来,别看米露菲这样,她可是很努力的唷!」
「喔……」
「她的头脑本来就不错,所以学业还算应付得过去。然而一般常识就……你懂吧?」
「唔~~美瑠明明没有问题,人家已经越来越接近一般女生了啦。唉,莲同学,你看看美瑠,不觉得人家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不,你整个都是问题。」
「真的假的!」
每当她开口说话,柔顺的发丝就会轻轻晃动。她给予的回应总是有点夸张。而那丰富的表情,则让我感觉彷佛在观赏戏剧中的角色一般。
想必这些都是偶像们重要的技能吧。即便我能够理解它的重要,但若把她推入常人的生活中,必然会因此格格不入。
冬姊家的客厅,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场所,却只因为米露菲在其中而变得有些陌生。她的美貌,就像被阻隔在「日常」之外似的。
该怎么说呢?好比说──好像只有米露菲的周围,随时都有聚光灯打下;好像只有她的身边,随时有花瓣飘舞着一般。
我原以为是因为刚才在公园时她的背景是樱花,画面才会那么夺目,但其实似乎并非如此。
「夺目」的始终是她本身。
无论她身处何处、做什么事,即使只是轻轻歪头的举止,都令人深深着迷。
「你想想,不是说近朱者赤吗?人类是会适应环境的生物吧?所以米露菲才会报考插班考,到白月学园就读。我想如果是有表艺班的学校,米露菲应该也能融入,况且我知道你也在那所学校呀。」
「一开始就打算指望我喔……」
「呵呵,毕竟据我所知,在米露菲的偶像气场面前还能不动声色的人,就只有你了嘛。事实上,你刚刚在公园能跟她自然对话,也没有害羞吧?一般人可是会紧张到口吃唷。」
我只是因为从小被冬姊纠缠,才锻炼出了抵抗力,可不是完全不害羞喔。
也就是说,冬姊要我今后担任米露菲的防波堤,防止着迷于她的同学蜂拥而至吗?
「再加上你是我信任的人,要是能陪在米露菲身边,我就能放心了呢。我希望你帮助她融入班级,让她尽可能像个普通的女孩子。」
很好,回绝吧。
我如此下定决心。
我一定是被冬姊拜托而太高兴了,才会觉得先见见她也没差。还真是做了个愚蠢的判断。
毕竟冬姊的要求未免太过困难。米露菲宛如是为了当偶像而生的女孩,要我把她变普通,根本不是努力一下就能达成的范畴。
这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说起来一开始就不是我能承担的委托。
「那个……真的非常抱歉,这件事请容我回绝……」
我战战兢兢地说出口的同时,冬姊笑着把手机拿给我看。
「……这是什么?」
「这是莲想要的相机,已经订下去了♡」
「我们说好的是『见她一面就买给我』吧!」
「莲弟弟,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唷。」
「你这个当偶像的!手段不会太肮脏吗?」
「随便你怎么说~」
没想到冬姊会来这招……
「再说,你只有说当偶像的朋友会来,没说前任C位会来吧!犯规啦!」
「要是一开始就告诉你对象是米露菲,你根本不会愿意见她一面吧?」
「废话!」
没有在电话上随口答应真是太好了。
我现在立刻还钱……不行,跟爸妈借钱的话是还得起,但之后会很可怕。
我看干脆现在逃出去好了?
当我拼命找寻退路之际,一直老实地听我们对话的米露菲,犹豫地开口道:
「冬华姊,我可以跟莲同学两个人谈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怎么了吗?」
「我果然还是想要亲自说服他。一直都让冬华姊帮我说话,这样他当然不会接受了。」
看来她意外地有点常识。
「说的也是,这样的确比较好呢。莲,你可以接受吗?」
我向冬姊点了头后,她随即起身走往门外。
「那我先到隔壁房间,谈完了就打电话叫我唷。」
「好。」
一听到冬姊要去隔壁房间,米露菲瞬间面露不安,但告诉她:「墙壁很薄,用不着打电话,只要大叫一声冬姊就会飞奔过来了。」之后,她的表情立刻放松下来。
「啊,你该不会在想『她一定在握手会上习惯跟陌生人独处了』吧?」
她怎么知道的?
CC的握手会文化很有名。
只要购买CD就能得到握手券,每个人会有几秒钟的时间,可以当面跟自己支持的偶像说话。
她是最受欢迎的主力成员,想必一天要跟几千名陌生人聊天、握手吧。
我一定露出了「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米露菲看着我嗤嗤笑,然后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呀,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跟男生单独共处一室呢。」
「……咦?」
「握手会上通常有警备人员在场,隔壁的包厢也有同伴在。而为了留意私生活不至于传出绯闻,就算在庆功宴上,我也不曾跟人独处过。」
「还真……厉害啊。」
「呵呵,所以人家现在真的很紧张呢。」
米露菲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紧张一般,用双手抚摸自己些微染上红晕的脸蛋,接着就这样托着脸颊看向我。
天啊,好心机,这是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我的心脏突然噗咚狂跳,声音大到甚至有些吵杂。
要不是我对偶像有点抵抗力,不然理智都要飞到九霄云外了。
「…………是喔?」
「哦,吃了这招还不会脸红的人,你好像是第一个耶。」
「什……!」
「哈哈哈,不过美瑠刚刚没有说谎唷。我在握手会之类的活动跟很多人说过话,但都没有人像你一样冷静。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谈到这个话题呢!今天发生了好多第一次,有点高兴耶。」
米露菲如此说着,看似真的感到相当开心,绽放出如同花朵般的笑容。
此时我也领悟到……
──这个女生不容小觑。
她绝对是从上辈子开始就从事让人失去理智的职业。
「不敢当。」
要我说几次都行。倘若没有受冬姊照顾,我才不会……(以下略)
然而她本人都谈到自己的过去了,这也就表示,她知道自己的经历有多么特殊吧。
「……那个……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一般人,现在却想变成普通的女孩子?」
「因为我想变普通,想试着平凡地上学呀。难道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米露菲笑了笑。这次的笑容跟刚刚不同,是偶像等级的完美微笑。
尽管那张笑颜也十分动人心弦,犹如女神或天使般美丽,但在看过了方才高兴的笑容后,总觉得没什么温度。
「反倒是你又如何呢?你对自己想做的事,或是梦想成为的人,都有充足的理由吗?」
「并没有。再说我也没有想做的事,更没有想成为的人。」
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反而让自己感到一阵空虚。
因为我与眼前的女孩同龄。而她已经完成想做的事,现在还有新的志向。
即便我曾挑战过各种事物,却没有一件事吸引我,我也没能专精任何事,更做不到像田所或舞菜一样,对自己的喜好那么热衷。与她相比,差别实在太大了。
我不讨厌读书,也不是不会运动。但若问我是否乐意坚持下去,答案是否定的。因为那都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
受到朋友推荐而尝试,却又放弃而离开,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循环。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满足自己,总是在追寻填满内心的最后一块拼图,这就是我──柏木莲。
「所以我还在寻找,能够让我不会厌烦的事情……那件我真正想做的事。」
听了我所说的话,米露菲浮现出与刚才相同的完美笑容,开口道:
「这样呀。我倒觉得,你看起来像是刻意不使出全力耶。」
「……………………啥?」
在我完全理解她说的意思之前,米露菲又开口说:
「抱歉,让你为难了。不答应也没关系唷。」
「………什么?」
「哎呀~~你觉得很意外吗?说要拜托你的其实是冬华姊唷。我只是因为欠她人情,才会同意过来的。就我来说呢~不过是心存侥幸,想说『要是有人帮我就太好了』罢了。你看你,确实很不情愿不是吗?」
米露菲说完,对我吐了吐舌头。
该不会,她一开始就打算婉拒,才想跟我单独谈谈?只是她知道冬姊很热心帮忙,所以冬姊在场时,才没有表示想法。
或许刚才米露菲会过度地展现偶像的风采,也是为了让我害羞,让冬姊觉得我不适合帮忙,并以此为由把我剔除吧。
「我会帮你跟冬华姊好好解释的。不过,要是你不嫌麻烦,在学校能跟我好好相处就太好了!」
她露出优美的笑容说。而那抹笑容,灿烂到有些矫揉造作。
真的心机得受不了。然而……
却让我觉得不能置之不理,这究竟是为什么?
「总而言之,我被拒绝了。毕竟莲同学似乎很忙呢~」
说好的「会好好帮我解释」呢!这不是变成100%是我不对了吗!
「……莲?」
「不是……那个……这个是……」
我一时找不到好借口,只得支吾其词。此时米露菲用开朗的口吻说:
「真是的!冬华姊太爱操心了!美瑠至今可是让几百万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不过四十几个同学而已,怎么可能没办法征服呢!」
「…………唉,我知道了。我也是有点担心过头了吧。」
「就是说呀~而且美瑠我也已经十七岁了!」
「对啊对啊!」
「莲,你闭嘴。」
「是,遵命。」
我随口附和,结果被骂了。冬姊是不是对我特别严厉啊?
「那么美瑠差不多要回家收包裹喽!」
之后,准备解散的我们纷纷起身走向玄关。
米露菲说她已经搬完家了,冬姊会开车送她回去。顺带一提,我家离冬姊家只相隔两栋房子而已。
「谢谢冬华姊的招待!」
米露菲先走出玄关。而我正打算穿上鞋子。
此时,冬姊从后面搭话:
「莲,你忘了东西喽。」
「嗯?谢谢。」
我接下冬姊给我的塑胶袋,一边想着她拿了什么给我,一边往里面看,顿时哑口无言。
「……啊~~~!冰都融化了啦!」
想起来了,我从超商回来的路上,在公园遇到米露菲与冬姊,然后就直接造访冬姊家了。刚刚在路上还特别记得要吃的,结果因为米露菲带来的冲击太大,害我把买来的冰给抛诸脑后了。
明明就是为了买冰才出门的,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叹了口气,埋怨自己的不幸。此时冬姊突然嘟囔道:「那个是……」
「千层酥冰淇淋?还真少见啊。」
「对吧?这是6-ELEVEN的新商品,每一层的口味都不一样,最近在社群媒体上可是热门得不得了呢。」
「哦……我说莲啊,你知道米露菲的绰号是怎么来的吗?」
为什么新发售的冰淇淋,会延伸到绰号的话题去?
「谁知道?偶像的绰号不都是自己想的?冬姊以前也想了老半天不是吗?」
我还记得冬姊要出道时,因为想不到自己的绰号要叫什么而开始乱取名字。顺带一提,她后来打安全牌,取作「小冬」,绰号才总算有了着落。
「我、我的事就别提了啦!米露菲(mirufi)这个绰号,是取自她的名字美瑠(miru),以及她在杂志问卷上回答『喜欢吃法式千层酥(mille-feuille)』。但我总觉得不只是这样。」
冬姊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她真的是个很像千层酥的女孩子。虽然我跟她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她一直都维持着偶像的形象,彷佛叠了成千上万层似的,让人摸不透她的内心。」
「…………」
「所以我才那么担心她。担心她能不能融入『普通』的生活,担心她会不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伤。」
之所以说不出冬姊「操心过头」,也许是因为我似乎能设想到她所担心的情况吧。
「唉,莲。我不会要你直接帮助米露菲,可是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用LIME通知我吗?拜托你,我不想要再后悔一次了……」
「再」后悔一次?
这句话让人相当在意,但我问不出口,只好静静点头。
「知道了啦。你都帮我买相机了,这份恩情,我至少会报答的。」
听到我答应后,看似放下心中大石头的冬姊对我微笑,以示感谢。
「法式千层酥啊……」
回到家的我,赶紧上网搜寻法式千层酥。找到的内容是──mille是法文的「千」,feuille则是「叶子」的意思。为了表示这个甜点有很多层,才会取作mille-feuille。
让人讶异的是,一般的千层酥,居然有两千一百八十七层之多。
我把融化的千层酥冰淇淋放进冰箱冷冻凝固。洗完澡后,我拿了把叉子,戳进重新冷冻过的冰淇淋。在叉子所施加的压力下,冰淇淋的派皮层应声碎裂。
仔细想一下,在家里吃也许才是对的。
「……吃起来真不方便。」
────然而,把千层酥的派皮一张张剥开来吃的话,派皮跟卡士达酱的比例就会很不协调。
映入眼中的这段甜点介绍,平常我根本不会在乎它,现在却深刻地留在脑海中。
新学期。布告栏前人满为患,我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看到分班表,找到自己的新班级,然后带着一点不安走向教室。当我走到教室门口,突然有人从后方拍了我的背两下。
「早安呀!咦~~!该不会莲今年也跟人家同班吧?」
「嗯~!舞菜也是三班啊!」
出现在眼前的是舞菜。她解开白衬衫最上面的两颗钮扣,在腰际绑了一件紫色的开襟针织衫。
她把头发绑成两颗小丸子,勉强将内馅染藏了起来。那两颗丸子会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班上的人我都不是很熟,有舞菜跟我同班让人安心不少耶。」
「人家在班上……是有超多熟人没错啦,不过能跟莲同班我也很高兴。毕竟跟去年五班的朋友们分开,我还是有一点点寂寞。」
去年五班的朋友,就是春假时在便利商店前遇到的那群人。
舞菜说完后感到有点难为情,突然抓住我的手,用体重把我往下拉。
「唔喔!」
我因此失去平衡,靠在舞菜的胸口上,头也必然地歪向她那边。
「况且有莲在绝对很开心的,不是吗?」
「……听你这样说还真让人高兴。」
「嘻嘻嘻,这是客套话喔。」
「不要这么快承认啦。」
这种互动,就是先害羞的人输。我去年花了一整年才学会。
为了降温微热的脸颊,我挥手扇了扇风。而舞菜好像在模仿我一样,也挥动起两手。
「讨厌──……真不该模仿那些女生的,好不习惯做这种事。」
「……嗯?」
「没事啦~对了,跟你说唷……」
「你们两个,请回位子。上课钟要响了。」
「喔──抱歉。」
「了解~」
我们被人从后方冷冷地提醒。我说了声:「又来了。」到位子上坐下。
提醒我们的是久远琴乃──有名的优等生大小姐。去年她的班级离我们班很远,所以并不常看到她,不过看来她今年跟我同班。
我看了一下手机,现在距离班会开始还有五分钟。优等生做什么事都会提早五分钟。
然后我收到田所传来的讯息:「五班的朋友只有我落单啦!好孤独!」有够烦的。我只好一边回他的LIME,一边看着手机发呆消磨时间,直到老师走进教室,开始班会。
接着,到了每年例行的自我介绍环节,这个时间我总是无法习惯。
「我叫朝宫舞菜!社团是田径社,兴趣是美甲、卡拉OK跟玩游戏。我喜欢跟人聊天,欢迎多多跟我搭话唷。请多多指教!」
不习惯的理由,其实只是很不擅长作自我介绍而已。
尽管舞菜常调侃我多才多艺,但就我自己来说,不过是博而不精罢了。该如何介绍自己,实在有点想不出来。
在我还在思索自我介绍的内容时,马上就轮到我了。社会真是残酷啊。
「呃──我是柏木莲。社团是回家社,不过常常在体育社团当救援选手。呃…………对了,今年一整年还请多多关照。」
我谨慎地挑选用字遣词。总算能够坐下了。
此时,我心中涌现了一股莫名的想法,而且越来越强烈──我比以往还想要一个,能让自己热衷的事物。
要是能找到那个事物,拼上最后一块拼图,那自我介绍会变得多轻松啊。
「我是久远琴乃。请多多指教。」
不过还是有这种极简约的自我介绍,也许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然而,今年的自我介绍或许会有点乐趣。
因为今天,正是那位香澄美瑠转入我们学校的日子。
我先前已经从冬姊那里得知米露菲的班级是三班。
因此,当我看到布告栏,发现自己的名字就在三班时,心脏真的都快停止了。
毕竟一个学年明明有八个班级,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分在同班。
再过不久,米露菲就会进入这间教室。
可能是为了避免骚动,校方并未把她的名字放到布告栏上。可是看到教室最后空着的座位,即可得知将有转学生加入。
事实上,同学们现在也坐立难安,遥望着那个空着的位子。
老师听完一如既往的自我介绍以后,终于谈及「今天会有转学生」的消息。
然后,同学们听到该名转学生原本是艺人后,教室顿时嘈杂得不可开交。而老师自己也按捺不住兴奋,望着香澄美瑠会走进教室的方向。
「那么,请进。」
「……唉,她是米露菲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假的啦?怎么会有这种事!」
时机一到,香澄美瑠精神抖擞地踏入教室。众人看到她而发出的欢呼声,听来近似尖叫声。
一瞬间陷入暴动的教室,对她来说就像是日常光景,她始终保持微笑。前几天见面时,她也维持着偶像的风采,今天她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自我介绍呢?
我希望冬姊能够早点放下对米露菲的担忧,同时也是为了明哲保身。我盯着她翡翠色的双眼,祈祷着她的自我介绍会有好的结果。
「那么,香澄同学,请自我介绍。」
「好的~!」
她轻轻晃动着樱花色的秀发,用满面的笑容开口道:
「大家!看得到美瑠吗──?」
「「「看得到──!」」」
这个瞬间,我确定──一切都完蛋了。
这家伙没救了。果不其然,她一点都不「普通」。
「初次见面。只想独占你的视线♡我是本学期转学到这间学校的米露菲──香澄美瑠!」
我记得她说过:「真是的!冬华姊太爱操心了!」了吧?
那份自信,到底是打哪儿生出来的……?
不对,没有设想到米露菲的「普通的自我介绍」跟我的「普通的自我介绍」不一样,该不会是我的错吧?
…………不不不,不可能是我的错。毕竟谁能料想到我们的观念差距会大到这个程度?
「兴趣是唱歌跟跳舞。我最近刚从偶像团体毕业,对很多事情还不了解,请大家今后多多关照唷!」
最后,她用完美的抛媚眼做了总结,成功把教室变成粉丝见面会会场。
其他班的学生注意到我们班的骚动,跑来教室的窗边偷看,然后他们的尖叫声又吸引更多同学,可以看到整个走廊都挤满了人。
「如果大家能多多跟我搭话,美瑠会很高兴的唷!」
即便教室外都是人,米露菲依旧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很~好,结束了。大家辛苦了。
我从来没有比今天还要感谢自己当时的判断,回绝掉冬姊的请求真是太正确了。
一旦接下委托,可不是只有「麻烦」而已。跟她扯上关系,我一定会倒大霉。
要是因为她而暴露了我跟冬姊的关系,那我百分之百会完蛋。倘若变成那种局面,我也没空找寻自己的人生目标了。
『冬姊。就在刚刚,米露菲的自我介绍完了。』
两种意义上的「完了」。
我姑且发了讯息给冬姊,随即叹了口气。
虽然可以预料到她前途多舛,但确实很受人爱戴。尽管跟「普通」完全扯不上边,不过应该不用多久就能融入班级了吧。
所以我决定在骚动落幕前,暂且先观望一阵子────可惜事与愿违。
自我介绍后过了一个星期……
香澄美瑠开始悄悄地陷入孤立。
那之后因为消息传了出去,邻近班级的学生蜂拥而至,只为见她一面。为了等骚动平息,班会之后的课都取消了。
尽管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我们学校原本就设有表艺班,所以校方也很注重社群媒体的消息管理,结果学校却进入了混乱状态。校方还特别透过校内广播,呼吁同学不要把消息放到网路上。
然而她真不愧是前顶尖偶像──
「美瑠很高兴大家来看我,但希望你们不要影响到我的同班同学,好吗?」
──米露菲只凭一句话就结束了骚动,并且努力想和同学们打好关系。可是被她搭话的学生都会突然变得举止怪异,然后过于紧张而倒下,而且案例层出不穷。
之后开始出现更实际的受害案例──因为她过于耀眼,坐在她附近的同学无法集中听讲。基于这个问题,她被强制换了座位。
要是换到走廊边的座位,其他班级的学生会来偷看,所以她被强行移动到窗边最后一排。另外,为了防止偷窥和凑热闹的人来,我们召开班级会议,决议──米露菲应当自主配戴平光眼镜……生得太美也真是辛苦啊。
还有人说:
「原来米露菲真的是活生生的人耶。」
「本人是不是可爱一百倍啊?」
诸如此类的声音四处可闻。连田所都传了讯息诅咒我:『你居然能跟她同班,我羡慕得要命啊~』…………不过,仅只于此。
实际上,没有人进一步跟她搭话,只是在远处入迷地围观或是谈论她而已。
起初我只对这个现象感到「不可思议」。但现在我深刻理解到──
她是一如字面上地「跟我们身处不同世界」。
即便米露菲很努力地跟人攀谈,对方也会被她的某些细微举动迷得神魂颠倒,导致对话无法成立。
有时,就算有人能正常对话,也会被粉丝认定「这家伙是来找麻烦的」而遭受围攻,无法继续对谈。再加上只要米露菲在教室里,其他班的学生就会来看她,使课程受到干扰,大家都没办法学习了。
就算老师或同学去驱赶他们,米露菲依然持续吸引着周遭众人的目光,实在无从改善现况。
她不仅不懂如何打扫环境,在必须安静的集会,还会偶像模式全开地与隔壁的同学攀谈,酿成无法收拾的局面。
最开始大家还能说她「做什么都好可爱」来圆场。然而她不谙世事的行为逐渐累积之后──
在学校中,米露菲渐渐地,同时确实地,成了异类。
这种情况真的不太妙。不知道该如何协助米露菲的我,下课后趁着打扫教室之际,若无其事地问了舞菜的想法。结果她这么说:
「啊──香澄吗?我想她应该不坏啦。但该怎么说好呢?有种『日常大小事完全做不来』的感觉吧?」
「确实如此。你们那一团的之前也对她很不高兴嘛。因为她的粉丝来妨碍上课,你们就责怪她为什么不去制止,对吧?」
「嗯──……但我后来有问她原因。她好像觉得那是很平常的事,甚至完全不觉得粉丝很吵。我不认为她是故意的,可是该怎么说呢?虽然我们也希望她能融入班上,因此常常跟她搭话,不过还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拿捏跟她的距离。」
果然,在最根本的价值观上,她与我们有难以填补的鸿沟。
冬姊先前曾传讯息问我:『米露菲还好吗?』让我很烦恼该如何回覆。此时,舞菜接着说:
「男生们不也常说吗?说她还是当偶像比较好。」
「田所他们好像也是这样想的。说什么不想知道她私下的样子。」
「还真是任性的家伙们。像我的偶像,就只存在于萤幕里而已。」
舞菜无奈地说完后,继续扫地。
我也拿起扫把。此时差不多可以把灰尘扫起来了,我走到走廊去拿畚斗,刚好遇到一脸苦恼的米露菲。
「嗯…………」
但她没有跟我说话,径直走向走廊上的洗手台。
她的那副模样让人相当介意,于是我匆匆地跟了过去。只见她手中拿着湿漉漉的抹布,使劲拧干。
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我假装要洗手,站到她身旁。
「你在……做什么?」
「哎呀?这不是拒绝关照美瑠的莲同学吗?……开玩笑的,只是闹你一下而已啦。」
眯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后,米露菲嘻嘻笑着,轻轻举起手中的抹布说:
「你问我在做什么吗?我在挤干这个。我不知道必须挤到很干才行,还湿答答的就拿进教室了。」
语毕,她拿出手机,目光炯炯有神地把画面秀给我看。
「你看你看,我已经会用抹布擦了,接下来就可以干擦了唷!厉不厉害?我的进步幅度大到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条抹布根本就没拧干……」
「等美瑠掌握诀窍,马上就能成功了啦!」
这位前偶像过去的人生,到底跟日常脱节到什么程度啊……
「……要换手吗?」
我不禁如此开口。毕竟偶像与抹布的组合,未免太过突兀。
同时也多少担心她面对不熟悉的事物,是否感到疲倦。
「为什么?这么好玩的事耶?」
米露菲不解地歪头,天真地反问道。
「可以知道很多事情,真的超好玩的唷。美瑠的『普通笔记本』都已经写满一半了呢。」
她把抹布放在洗手台的边缘,洗了手,从胸口的口袋掏出一本小小的记事本。
「这是什么?」
「就是普通笔记本呀。我把学到的事都写在里面了!…………好奇的话可以看唷。」
承蒙她的好意,我翻开笔记本,看到第一页就写着让人难以置信的内容。
○要轻声细语!学校不是武道馆!
○你不是偶像了!别应和粉丝的要求!
○不要随便帮人取绰号!等到关系变好才能称呼对方小名!
这些内容看了会忍不住笑出来,可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用橡皮擦反覆擦拭过的痕迹。她一定左思右想很久。笔记本上还有如同漫画的对话框,里头写了不少对自己的建议。我顿时对她的认真哑口无言。
有时能在教室里看见她用严肃的表情写东西,似乎就是这些了。
然后,我一页页翻过去。在最后一页中,她用红笔写下──
○一般不会一直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要好好制止粉丝!
「跟你说唷,这一条是舞菜……朝宫同学她们教我的。因为国中小是义务教育,我算是毕业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教室上学,所以这些建议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呢。」
「……这样啊。」
「嗯。美瑠已经慢慢融入大家了唷。像是最近呀,朝宫同学还会找我进行恋爱咨询呢。她想让那个男生注意到自己,所以问我在偶像时期用了什么减肥法。美瑠现在很认真在思考呢。」
「那真是太好了。」
「嘿嘿~平常我添了很多麻烦,所以也想帮上她的忙。我要加把劲才行!」
我还在担心米露菲会不会已经打算放弃了,幸好只是杞人忧天。
她正以自己的步调,一步步努力往前走。
她到底为什么能如此认真呢?
为什么能热衷在目标上,一直线往前冲呢?
为何在这种境遇下,还能保持笑容呢?
她努力的姿态让我羡慕不已。
目睹如此耀眼的身姿,让我深感自己「果然没办法像她一样」。
「……不错啊,加油喔。」
「嗯!谢谢你~!」
我回到教室后,用LIME回覆冬姊:『米露菲现在很努力。』
四天之后,事件发生了。
「我说啊,你以为自己当过偶像就什么都能说吗?」
从科任教室回来时,我听到了争执声,慌忙望向声音的来源。
在那里的是言行激动的舞菜,以及被舞菜逼问而低着头,无处可躲的米露菲。
「……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凑到──这几天认识的──同学们旁边问。而他们尴尬地「呃──……」了一声,答道:
「听说舞菜跟她喜欢的男生告白,可是对方似乎喜欢可爱型的女生,所以拒绝她了。然后说到『受欢迎』不就会想到米露菲吗?于是她好像去找米露菲商量……」
说明前因后果的同学顿了一顿,往米露菲的方向一瞥。
「……米露菲看来是做过头了,一下叫她要健身,一下叫她控制饮食,提出很多难度很高的建议。」
「对对。然后舞菜被念到理智线断掉,骂她:『我没有要你做这么多。』不过听说米露菲的说法也有问题。舞菜听从她的建议,也尽力实践了,米露菲却批评她:『这样根本不够。』好像在呛她『你本来就该努力』一样……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米露菲没有做错什么,但她跟我们有点鸿沟不是吗?大家都说舞菜现在就够可爱了,况且她本人好像也没有期望那么正经的建议。」
「啊──原来如此。谢谢,我理解了。」
也就是说,舞菜只是委婉地请对方安慰自己,但是米露菲把舞菜的话原原本本听进去,并以现役偶像的标准提出了改善方法。
就算要减肥,也没有高中生会认真健身或控制糖分摄取;就算有那种学生,也是对此相当重视的极少族群。
由于有身为偶像这个前提,现役时期还有人会赞赏「米露菲」的建议。但现在的「香澄美瑠」打算要求同学做到一样的事情,那情况就不同了。
然而我也知道她确实没有恶意。
因为我亲眼目睹了她第一次被人拜托而开心笑着,认真为同学制定计画的样子。
舞菜不晓得她的这一面,所以米露菲的建议会被当成拐弯抹角的挖苦也不奇怪。
米露菲抬起头,困惑地开口道:
「那个……我不晓得你的感受,很对不起。但我真的想要帮上你的忙,没有打算……」
「那多安慰我一下就够了呀!一般会用像是『你才有错』的方式说话吗?」
「我不是想指责你,只是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更可爱……」
「就是你现在这个说法,根本把我当白痴一样!太过分了吧?再说,我根本不想被天生就很可爱的人指导!」
「我只是真心地建议你……」
「所以说!你就是这点跟大家不一……」
在舞菜即将气得大吼之际,她的朋友们为了袒护她而出面制止。
「舞菜,好了,冷静一点。」
「我啊,虽然觉得这次不是只有米露菲不对,但舞菜已经尽力了,好歹也体谅一下她的心情吧。」
舞菜尽管看似冷静了下来,却仍怒视着米露菲。而米露菲依然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如果你只能当偶像,就给我回去演艺圈吧。」
舞菜不懂米露菲有多么烦恼,会生气也是莫可奈何的。
「你不懂我们的心情,一辈子绝对都不会理解我们。既然如此,倒不如别踏入我们的世界。」
然而,这样真的是正确的吗?
她的事明明与我无关。我明明因为嫌麻烦而拒绝帮助她了。
「对啊,你自己去当好一个偶像不就得了吗!」
热衷于自己的喜好,为此全力以赴,死命成为理想中的自己,结果却是如此──这是多么让人不甘心的事。
米露菲的行为看似有点忽视他人的感受,但实际并非如此。
究竟该如何证明这就是她拼命努力的结果?
我不禁握紧拳头,心想:「这太奇怪了吧。」
现在能够设身处地体谅米露菲的人,一定只有我了。
「真的很……对不起……」
我知道她真心想要变普通,知道她真心祈愿自己能变成普通的女孩子──我已经知晓她为此付出多少努力了。
「对不起,我不懂你们的心情……」
她绝对很不好受,然而我靠近一看,却见到她面露开心的笑容。
我无法用话语解释她的行为,可是能够理解。
这是她全力思考得出的结论,即便方向错得离谱。
「这样不对吧。」
「…………咦?」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牵起米露菲的手,就这样拉着她离开教室,跑了起来。
「………………!」
我们一鼓作气跑上通往屋顶的楼梯。屋顶平常都被封锁着,所以应该不会有学生想到要来这里。
「到这里来,就不会有人靠近了才对。」
我松开她的手,坐在最上面的阶梯,不过米露菲没有坐下。此时她终于开口问道: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到底要做什么啊我?」
硬要说的话,我只是不想让米露菲继续待在那个现场。
只是如此罢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真的想帮她吗?
──────我不这么想。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但我想这是为了自己。
尽管不知为何,但我就是看不下去。
见我沉默不语,米露菲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缓缓开口道:
「……我很逊吧。还以为自己能更机灵一点,还以为什么事都难不倒我。普通女生……好像比我想的还要难当耶……」
「…………」
「我当偶像到现在,没有经历过什么失败……结果还是给你添麻烦了,我真是没用呢。」
米露菲用双手掩面,往阶梯重重一踏。
然后她屏着息,从喉咙挤出哽咽的声音说:
「我忍不下去了……啊──讨厌,为什么会这样……」
内心层层交叠的「米露菲」──
……正逐渐破碎,面临崩溃。
「……我不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米露菲为了不让他人听见而压抑声音说道,悲伤的呻吟却彷佛倾吐了她的心。
断断续续的话语更加传达出她的混乱,使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盯着她的侧脸看。
「……啊!复活!」
米露菲吐光了肺中的空气,随即猛烈地抬起头。
我来不及错开视线,与她毫不湿润的眼睛对上了。
「……你以为我在哭吗?这点程度我是不会哭的啦。我没有哭的资格嘛。」
她开玩笑似的吐了舌头。
想必就在刚刚,她又将自己的心包裹起来了。
为了保护自己而层层交叠,包覆住内心。
「什么叫没有哭的资格?那么认真思考所得出的结论却跟现实相去甚远,这样双方都是被害者吧?」
「不是的。这次全都是我的努力不够,因为结果就是一切。」
她不甘心地把话说完……
然后啪地使劲拍打双颊,站起身来。
「下次绝对不会再失败了!」米露菲警惕自己说道。
接着她露出笑容,开始走下楼梯。
「明天,我会在教室里跟她道歉,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我现在这样,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必须在明天以前想好该怎么说才行。毕竟我想跟全班都打好关系!」
她转过身面对我,满面笑容地说着。然而看到那过于开朗的笑颜,却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不禁抓住她的手臂。
「…………」
「怎么了?」
「没有下次喽,已经结束了。」
脱口而出的话语,无法停下。
究竟何谓正确?谁错在先?我不清楚,只想责备她:「干嘛那么拼命?」
过往的回忆掠过脑中,再度消逝。
没错,如果是我,绝对会在这里放弃。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你这样不普通啊!被骂成这样,还笑着说要跟她打好关系……」
「这样太扭曲了。」我发牢骚般的细语,不知道有没有传达给她?
「你说的对呀,我不普通。」
米露菲转过身来,面对我咧嘴而笑。
那是以她刚才消沉的模样,绝对无法想像的开朗笑容。她继续说着: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必须变得普通。我已经给很多人添麻烦了,今后一定也会让人困扰……」
「……但你都遍体鳞伤了,还要继续吗?」
「这个世界不会拯救受伤的人,不是吗?就算受伤了,也不代表就会被原谅…………我要改变,绝对要改变给他们看。而且……」
她顿了一顿。
「人如果不受伤,一辈子什么都得不到。」
看似蜕了一层皮的她,犹如进入战斗模式般说道。
她所说的话,宛如一记重拳打在身上,在我心中回荡。
彷佛有把刀从身体内侧穿刺我,莫名的疼痛侵袭全身,却又让我心中的某处感到酥麻,使我不禁放开她的手臂。
「…………」
米露菲对着呆然发愣的我继续说:
「我会直接回家,你就先回教室吧。告诉大家『她那个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好。不这样说的话,你就会被当成我的同伴喽……给你添麻烦了,很抱歉。谢谢你。」
她像是在奚落我似的,扬起单边嘴角说道。
「……哈哈,这样啊。」
没错,我就是个让人操心顾虑的人,甚至连自己都感到无药可救。
即便我不明所以地想要追随她,但是人终究没那么容易改变。
再说她跟我不一样,不是个得过且过的人。
单独一人就走不下去的……是我。
米露菲离开以后,我慢吞吞地移动脚步,走下楼梯。
然而她再怎么努力,一定也到极限了。
到这个程度的话,冬姊想必不会默不吭声吧。
我停下脚步,打开LIME。
『那个……冬姊,米露菲她……』
「……不对。」
『米露菲她以前……』
我写下讯息,然后又删掉,重复了好几次。
『再这样下去,她会离普通更……』
我打着字,越写越离谱。
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也太逊了吧。」
逊爆了。真的有够没用。所以我才永远都没办法喜欢自己。
我把手机收进口袋,全速跑回教室。
我猛然打开教室的门,还能听见班上的同学正在谈论我刚才有多白目。但我直接走向他们。
「啊,莲回来了。」
「唉,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米露菲怎么样了?我是觉得她很可怜啦,但你那样实在──」
我被怎么想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变成都是米露菲的错了?要人家给建议却连个道谢都没有的是你吧。」
「…………啥?」
我下定决心,不再放弃。
「莲同学打算站在她那边?」
「不不不。或许我们也有不对,但奇怪的是她……」
「在这里吵这些有什么用!唉,莲,你不是要站在她那边才这样说的,对吧?」
舞菜包庇着我说,但我摇了摇头。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不去理解人家而光是一味批判,这样太奇怪了吧。」
没错,虽说她当过偶像,骨子里却依旧是跟我们同年的女孩。
她不是别的物种,只是她付出的热情比我们还要炙热罢了。
「说实在的,我也跟你们没两样就是了。」
我过去也觉得她是别种生物,这样我自己就不会受伤了。
『人如果不受伤,一辈子什么都得不到。』
我彷佛能听到米露菲的话萦绕在耳边。
…………就是这样。倘若不受点伤,我一辈子就会这样逊到底。
「我决定帮助香澄,让她变得普通。」
并非米露菲这位前偶像,而是把「香澄美瑠」这个同学变普通。
她的双眼总是注视着众人,却没有半个身影映照在其中。但我对此深深着迷。
我想要留在她的目光里。
因为她确实有着我没有的东西。
「这样好吗?一旦这样做,莲也会被孤立……」
舞菜看似担心地看着我。
朋友很重要,当然很重要。可是在这之上,还有更值得珍重的事物。
我露出意志坚决的笑容,脱口说道:
「随你们便喽。」
无论运动或是别的事情,我都在无法进步之后就放弃了。
一路走来,总是在失败而受伤之前、在被伤害之前放弃。
而我也察觉到,这正是自己在各方面都是个半吊子的原因。
也就是说,我做什么事都得过且过,并满足于此,借此逃避。
或许是因为,我总是说着想要改变,却有个想法认为自己无法改变。
或许是因为,我觉得比起受伤后再失去,还不如安于现状而老是放弃。
但是看着香澄,我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了。
────────我现在就要改变自我!
「拜拜。明天见。」
我拿起书包,走出教室。一反内心的喧嚣,我的脚步不可思议地轻盈。
我直直走向鞋柜,确认香澄的鞋子不在里面后跑了起来。
她的所在之处,我大概猜想得到。
「我跟你说!」
我走上阶梯顶端,来到满开的樱花树下。
「我跟她们吵了一架!」
跟初次见面时一样,米露菲伫立在花瓣飞舞的樱花树下。一脸不解的她开口问道:
「……那是怎么回事?」
「就是啊,我呛他们『明天开始,我会帮助香澄,把她变成普通的女生』。这下子我的人际关系完全瓦解啦!」
「啥!」
香澄把那双大眼睛睁得更大,嘴巴也愣愣地张开。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跟你不是完全没关系吗!」
「所以我才特地跟你扯上关系呀。」
如果不这样做,我说不定又会打退堂鼓了。
「之前也说过,我一直在寻找能让自己热衷的事物。我本来觉得自己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很快就会厌烦,结果看来只是我自己放弃了而已。」
明明没有所谓放弃的底线,曾几何时我却画地自限,要是走不到终点便直接放弃,然后自欺欺人地想着「今天也很满足」。
「一旦认真下去就会受伤,所以才替自己设限。我不加入社团也是这个原因,因为要是认真练习,就会知道自己的极限──这让我很害怕。」
一味寻找借口,我的人生总是只有八十分。
尽管不是太低分,但总觉得还差一块拼图。
要我在台下看着香澄独自拼命努力,我无法接受。
那个自欺欺人却试图粉饰太平的自己,让我极为懊悔,且焦躁不已。
「所以我也想跟刚才的香澄一样。」
我无可救药地憧憬那样的你,深深着迷于你努力的身姿。
「……不要擅自下定决心啦。这叫做卖人情唷,你在强迫推销吗?」
「对啦,就是强迫推销。毕竟我也想跟你做朋友啊。」
说出口后,我突然理解自己了。
没错,我想跟香澄当朋友。
既帅气又耀眼,下定决心就从不妥协,意志强大的香澄。我想成为她的朋友。
「……什么意思?你又被冬华姊拜托了吗?」
「这100%是我的意愿。」
「你骗人。唉──你听清楚,我一点都不想麻烦别人。你懂吗?」
「懂啊。」
「骗人。你完全不理解美瑠我的心情!」
「所以说,得让我知道你的想法啊!」
「你不需要懂!反正没有人能理解我的痛!我希望你们继续不懂!才不需要那种莫名其妙的同情!」
话语支离破碎。
香澄端正的五官因为气愤而扭曲。她跑下楼梯,开始狂奔起来。
「啊,喂!不要逃啊!」
「不要!别跟过来!」
「等一下!那里是……」
香澄朝学校的反方向跑去。
但是那边有一条快要坏掉的平交道。
而平交道正当当作响着。
香澄为了逃离我,似乎打算冲过平交道。但那个平交道跟大城市里的不同,警铃一响电车就会立刻通过,非常危险。
尽管是当地人众所皆知的状况,香澄却不可能会知道。
「危险!」
「放开我!」
「就说危险了啦!」
我在离平交道几步的距离抓住了香澄。因为我拉住她的手臂,使她失去平衡,就这样往后跌坐在我身上。
不到三秒,电车便从我们眼前呼啸而过。
「~~~~!」
乡下的电车速度很慢,所以通过平交道的时间也很久。
香澄马上就自己站起来。但是她没有逃走,反而跟我一起站着等待电车通过。
现在对我来说可是难以多求的机会。
我往丹田注入力量,全力吸饱了气。然后──
「我不懂啦──!」
「……咦?」
「我这种平民百姓,怎么有办法体会顶尖偶像的心情────!!!别强人所难啊!!」
「…………什么,你坏掉了吗?」
「『不受伤就得不到』,这是你说过的话吧!那就好好面对我啊!说什么不能失败?你早就一败涂地了啦!」
「唔……你少啰唆!」
或许是因为我对她大声,所以她也吼着应答,同时狠狠地瞪着我。
交叠在她内心的防护层脱落了。我就是想要看到她现在的表情。
「我还满喜欢平交道的。这么吵的地方,怎么叫都会被盖过去不是吗?让人超~爽快的。」
离电车通过还有一点时间。
「所以说,倘若有什么话想要一吐为快,你也来试试看吧?」
这是不停逃跑的我,从小到大的压力消除法。
香澄一脸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然后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是你自己来找我咨询的,结果反而嫌我太严格是怎样!如果你真的喜欢他,这点程度当然做得到啊!给我努力做到啦!」
啊,终于崩解了。
「哈哈哈!」
「亏我还帮你想减肥计画!把时间还给我啊啊啊啊!」
「很好,就是这样!就是这个样子!」
「说什么可爱就能嚣张!我能可爱得让人神魂颠倒,都是我自己的努力呀!什么努力都没做的人,哪有可能轻易被喜欢啊──!」
「这也……太帅了吧……!」
这也是当然的,香澄的可爱是香澄努力的成果。她的过度克己自律,也是因为她至今都以偶像的身分,认真面对粉丝的结果。
这些都不是过错,只是她与他人的价值观不同而已。
「………………轻松好多。」
电车通过以后,香澄这么说道。
接着她露出破涕为笑般的表情,虚脱似的蹲下。
「真拿你没办法。好啦。」
她彷佛丢掉了包袱,喃喃地说。
「美瑠我呀,无论如何都要当个普通的女生。虽然现在还没办法详细解释,但我知道如果不改变,一定又会使人受伤。」
为什么她会如此坚持要独自解决问题?
若要说我不好奇,绝对是骗人的。但她说「现在还没办法」,也就是说,我能期待她总有一天会告诉我一切吧。
「所以我才婉拒你,以免给你添麻烦。可是你都看到我这一面了,就要做好觉悟喽!这可是你自己捅的娄子唷!」
「我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觉悟了啦!」
「……这样啊。你还是第一个这么主动接近美瑠的人,所以就相信你吧……但是我很不喜欢单方面受人帮助。」
香澄顿了顿,接着开口:
「我把我的──香澄美瑠的『往后的』人生全都给你。如此不普通的我,异常得让人看不见周遭的我,一定能帮助觉得人生无聊透顶的你,找到能够热衷的事物。」
她用严肃的表情说着,对我伸出了手。
「相对地,要把我变成普通的女生唷。」
(插图008)
「…………!」
我握起她伸出的手。
香澄瞪着我的双眼,当然依旧没有半点湿润。
「嗯,说好不能背叛对方喔。」
「当然!所以才要组成共同战线呀……就算你受伤了,我也不会让你离开唷?我会拖着你,直到最后一刻。」
「那是我的台词啦。」
我在找寻真正想做的事。
能让我热衷的事物。
香澄则是要寻找自己遗弃已久的普通。
「请多多指教喽,莲同学!」
我与她终于能够正眼相视了。
于是,我们开始寻找「真正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