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一个能够热衷的目标。
这是从我打从懂事以来的烦恼。
我是双薪家庭的独生子,父母都很忙碌。懂事后的我一直很努力找事情做,以消磨等待父母回家的空闲。
光凭回家作业,根本不够填满我的空闲时间,所以我开始运动,也会跑图书馆,或是跟冬姊玩桌游。后来听从父母的话,我也曾经一度专注于课业。
然而,全部都在中途感到厌倦。
在那之后,我还迷上玩乐团,也稍微学习了如何作曲,却未曾将作品投稿出去。我也试过绘画,但没有持续画画的才能跟热情。就这样得过且过地找寻「下一件」目标。
自己适合什么?我完全不得而知。
国中时,我因为游戏的话题而结交了一位朋友。某天被朋友问到等级,我一时对他撒了谎。时至今日,那位朋友仍然在玩那个游戏。而自那天跟他畅谈以来,我的等级完全没有变动。
以前我确实很喜欢那个游戏,此言不虚。跟朋友聊天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只是没有继续玩下去而已。
就这样,我总是飘飘然地喜欢上某项事物,接着在不知不觉间跟不上周围后迳自放弃。也因为如此,我无心插柳开展的交友圈,同样会在不经意时逐渐疏远我。这一切都让我深感厌烦。
我变得对任何事都博而不精,能在自我介绍中提出来的长才一个也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想找到能让自己热衷的、真正想做的事。
那刚好是冬姊通过偶像甄选,成为cider×cider的一员出道,前往东京发展的时候。
也就是说,当下的我非常焦急。
一直与我玩在一起的冬姊找到了自己的舞台,顺利地振翅高飞。她被众人包围,被众人喜爱,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我不禁思索着──为何与冬姊相比,自己反倒一直原地打转呢?
于是我埋头挑战各种事物,却遍寻不着热情,随着时间经过又倦怠厌烦,整个国中时期都在重复这个轮回。
持续挑战也是需要体力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各种事物,发觉不适合之后又再找下一件事做,结果能挑战的事物也会逐渐减少。
因此要说现在的我是什么类型的人呢?就是个适合博而不精的人吧。我开始努力改变思考方式,接受这样的自己……照理说是这样。
『我一定能帮觉得人生无聊透顶的你,找到能够热衷的东西。』
然而我却握住了香澄的手。这是因为内心某处有种心情在驱使着我,让我极度渴望找到「真正的目标」吧。
「美瑠活到现在,总是被人说:『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嘛。』所以还满有自信的唷!」
还是说,其实是因为我梦想着「只要与香澄在一起,就能找到那件事」呢?
「就交给我吧!」
或许两者都有吧?
黄金周第一天──也就是今天。
我与香澄决定执行远征作战(约会)。
「那么首先,你能告诉我目前最感兴趣的东西吗?」
「……现在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耶。」
「如此一来,就要先找到能让你感兴趣的东西了呢~!」
寻找「我能热衷的事物」的其中一环便是整理资讯。起初我们主要是针对两项──一个是「我至今为止有兴趣却放弃的东西」,另一个是「今后想要试试看的事情」来讨论。
出乎意料地,香澄好像打算认真面对我的问题。
「嗯~~那我看,下次放假的时候我们就去游乐园吧?」
「……为什么?」
「久违地想去看看喽。」
只是香澄自己想去玩吧?
「开玩笑的啦。我只是想说从比较多人沉迷的项目来试试看。社群网游的话你几乎都碰过了吧?运动算是偶尔为之,创作类型的多半也试过,对偶像则是觉得太炫目了对吧?既然如此,沉迷人数次多的就是喜欢主题乐园的人了,我是这样想的。」
「咦?但我因为父母都很忙,完全没机会去,对主题乐园一点都不了解唷。」
「所以才要去啊。这样搞不好就会喜欢上了,不是很好吗?」
「原来如此……!」
好厉害,她真的有仔细思考过耶。
光凭我自己想,自然只会注意到自己有可能喜欢上的东西,或是有可能做得好的事情。往沉迷人数多寡的方向设想,对我来说算是个盲点。
「更何况,我也只有因为杂志或电视节目的企画去过游乐园。总觉得这也是训练自己普通地享受事物的好机会!根本是一石二鸟呢!」
「喔……」
确实是这样。为了节目企画而去的话,不用排队就可以玩到设施,却也没机会烦恼要戴哪个发箍。那些对我来说很稀松平常的事,她应该都没有机会体验到吧。
「而且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游乐园上,我变装得简单一点应该也不会被注意到才对。这样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暴露身分,可以开心享受啦!」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觉得香澄如此可靠的一天。」
「有够失礼的耶!美瑠认真起来就是这样唷!」
那你也给我从一开始就在校园生活里认真起来啊。
「那我就先去买票喽,可以吗?」
「当然,我之后会给你钱。」
「了解!对了,你知道120%享受迪士特尼乐园的方法吗?」
「不是说过我不懂游乐园了吗……」
香澄一脸自豪地开口道:
「让我开门见山地告诉你吧!此时此刻,沉迷主题乐园大作战就已经开始了!一旦征服事前准备,就能征服迪士特尼乐园。首先要来想想当天穿什么衣服,还得决定各设施的攻略顺序呢。游行要在哪个位置才看得清楚,也要查一下才行……你有在听吗?」
「有在听啊。我只是在想,以前我都没有注意过这些事,原来主题乐园还能玩得比我以为的更彻底呀。」
「呵呵。我跟你可说是命运共同体。尽管放一百个心,跟我走就对啦!」
她这么说着。而我绝对不会告诉香澄──她那开心笑着的样子,是最心机可爱的。
在那之后,香澄似乎帮我查好了资料,我就依循她的指示做足了准备。首先,要来挑选当天参战的服装。发箍已经决定是最保险的Mr. Mouse样式,衣服则在网路上购买。我选了黑与白的素色穿搭。
由于我只相信白衬衫与牛仔裤这种搭配,外加香澄走在购物中心根本醒目得不能再醒目(她也不想走在穿得很矬的我旁边),所以香澄只能在网路上选购衣服。
「啥?这种破裤子谁要穿啊!」
「就是莲同学呀。这可是现在的流行唷!」
像这样,在教室一边争论一边挑选衣服的我们,看起来一定很可笑吧。
相反地,香澄的穿着打扮则由我构思。因为那家伙起初可是打算穿Ms. Mouse形象──黑、白、红配色──的礼服去游乐园啊!保证会在社群媒体上爆红一波。
穿那种衣服,就像是在对游客大喊:「我是偶像,请来找我,我在这里唷!」一样。
于是我选了白色衬衫与黑色的短裙,好不容易才让她接受了这个组合。这才是普通女生的穿搭嘛。大概啦。我也不确定。
接着,我们着手调查现在这个季节会举办的游行,以及思考如何占位置。
刚好从昨天开始,有个叫做「梦想成真」的游行开始了。据说其中某个桥段,游客们能一起在游行跳舞。
因此,为了全力跟主题乐园的角色们共同享受舞蹈,在前偶像──香澄老师的编舞下,我们从那天开始了特训。
「不是这样啦──!你有好好看过TicTock吗!」
「所以说!没有舞蹈经验的我,哪有可能只用看的就学会跳舞啦?」
我边叫边死命挑战。但是说白了,练到现在动作依旧很奇怪。我打算当天再模仿香澄的动作,设法撑过那个桥段。
接着,我还思考了如何隐藏香澄的容貌,甚至考量游乐设施的排队时间,自己制作了一份迪士特尼乐园的地图──然后周末终于到来。
我们比平常上学的时间还要早起,此刻正在迪士特尼乐园的入口等待开放入园。
「唉……感觉光是制止香澄抛媚眼的习惯,这个星期就结束了。」
「所以我们现在才会来迪士特尼乐园呀,把现实忘光光吧!」
「能忘得这么干脆反倒让人欣赏呢,最喜欢了。」
「喂!不要模仿美瑠的口头禅!」
就算你这样讲,但我们无时无刻都在一起,不想也会传染啊。
最近因为香澄,我好像听了一辈子份的「最喜欢」了。
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偶像真的好厉害。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总有一天能带给人们任何影响。
「好,那我们先来确认一下。首先是门票,OK。现在不用买票,只靠App就能入场真是太好了呢。」
「把这个拿去像验票口的地方扫描一下就好了吧?」
「没错!接着是头饰。我们已经先在车站前的店家买到了,装备齐全!」
香澄得意洋洋地说着,晃了晃她头顶上可爱的Ms. Mouse发箍。
她的情绪从刚才就一直很高涨,让我很担心会不会被粉丝发现。不过为了防止外貌暴露,她早已戴上口罩与手套,把自己给打扮成Ms. Mouse的造型。只要不凑近观察,想必就不会被认出是香澄美瑠了吧。
只不过因为她惹眼的身形,周围的视线时不时就会瞟向这里。
此时的香澄简直就像某节目的时尚大考验一样,从上往下审视我──这身穿不惯──的黑白素色穿搭。
「嗯嗯,果然很帅呢。」
「……喔。」
她的说法太直接了,让我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要是用更偶像一点的说话方式就算了,但她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平淡地夸奖人,我觉得这点应该要判有罪才对。
「莲同学,你刚刚觉得我在说客套话对不对?」
「对啊。」
「为什么要怀疑我咧~?这是我搭配的衣服,绝对很帅气的呀。」
「什……」
这番话连我能否定的空间都剥夺了,实在是狡猾的生物!
「香澄穿这样也很好看。」
「谢谢。哈哈哈,耳朵都红了唷。明明不用勉强自己嘛。」
「什……!」
我猛然用手遮住自己的耳朵,惹得香澄嗤嗤笑。她开口说:
「就算不是为了变普通或是防止身分曝光,下次约出去的时候也绝对要再请你帮我挑衣服。」
「……为什么?」
「因为人家想要莲同学再夸我一次嘛。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就说……!」
你这样讲话太心机了啦!
在那之后,我们一边闲聊,一边等待迪士特尼乐园开门。入场时顺便拿了快速通行券,随即冲刺跑到最受欢迎的游乐设施。
马不停蹄的我们并未停下来休息,到了事前调查过的咖啡厅享用早餐,接着用快速通行券搭乘下一个设施,最后找了个观赏游行的好位置,铺上野餐垫。过程堪称完美!
距离游行开始还有一点时间,终于可以稍作休息了。
一旦做到这个程度,感觉「来游乐园玩」本身就能视为一种竞技了呢。
「好厉害啊……那些认真玩迪士特尼乐园的人……」
「对呀。把事前调查也算进去的话,过程真的相当繁复耶。」
「可是好像很久没有玩得那么开心了。」
「真的吗?太好了!」
香澄笑着举双手欢呼。
「为什么你会那么高兴啊?」
「当然会高兴呀!……老实说,美瑠一直都很在意,好像都是自己在给莲同学添麻烦,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呢。这下终于能有一点贡献了,让我很开心唷。更重要的是可以像这样一起享受在游乐园玩的时光,真的很高兴呢。」
「……在说什么啦?我要是不开心,就不会玩得那么认真了。」
况且,这么认真陪伴我的人,至今为止就只有你一个。
「…………我才要跟你道谢。谢谢你陪我一起寻找能让我热衷的事。」
「如果你要这么说,我才是不停给你找麻烦的人吧。」
「确实是这样啦。」
「一般会在这个当下附和吗?」
话虽如此,倘若香澄只是一个任性的偶像,我早就放弃治疗她了。正因为她是香澄才值得。当时她用认真的眼神跟我握手,我也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心力,所以才有办法为她尽心尽力。
「对了。离游行开始还有时间,要来拍照吗?」
「咦?美瑠我打扮成这样,拍了还看得出是谁吗?」
(插图009)
「无所谓吧。又不是要像偶像们把照片贴上部落格那样,只是想当成彼此的回忆而已。」
「……说得也是。唉──我总是会下意识地用偶像的标准思考,这真的是坏习惯呢。」
「还好啦。一般女生也会很认真地挑选照片上传到社群媒体,这种事很普通不是吗?」
「你真的是个好人耶。」
香澄看似深有感触地说,随即打开手机的相机。
「我想用App来拍照,所以就由我来拍喽。三﹑二﹑一……哇!」
这个瞬间,一股暴风吹袭而来,香澄的秀发被风卷起,直击我的颜面。
「哈哈哈!唉你看,我拍到了很厉害的照片喔!」
「为什么只有我的脸那么蠢?」
照片中──就算面对突如其来的暴风,香澄依旧大大地睁着眼睛,浏海也没有散乱。而我则是遭到香澄的头发袭击,半开着眼。
那个……我可以哭吗?
「你还真厉害啊。该怎么做才能弄出跟铁壁一样的浏海呀?」
「事前准备可是偶像重要的工作唷。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要活得可爱才行,对吧?」
「……都已经不当偶像了,可以稍微放松一点吧?」
「我订正一下刚才的发言好了,不是『偶像』而是『女孩子』。难得人家第一次来迪士特尼乐园约会,可不想被浏海干扰兴致呢!」
咦?她刚刚是不是轻描淡写地发表了很猛的内容?
第一次来迪士特尼乐园约会?香澄吗?
记得初次见面时,她的确好像说过要防止绯闻什么的……那是说真的?
更重要的是,原来不是只有我隐约觉得这是约会。
「来重拍吧。就算不会上传到社群媒体上,也该帮你拍一张好看的照片呢。」
我的脑袋好像当机了一样,香澄则若无其事地调整起手机的角度。
喀嚓一声,她按下手机的快门。
后来我回头检视那张照片──画面里是连耳根都红掉的我,以及脸颊些微泛红的香澄。
「等一下,来了……你看,莲同学快点站起来!」
香澄突然说道,并且猛地站起身。
「什么?」
「游行要开始了呀!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帮莲同学做舞蹈训练的!不就是为了180%享受游行吗!」
宗旨跟一开始不一样了啦!
原本是为了协助我找到能让我热衷的事物吧?──话还没说出口,我就注意到香澄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比我还要起劲了。
「……所以我才会是逊咖啊。」
与香澄相比,我对事物投入热情的速度差太多了。
尽管不想一句话下定论,可是在某种意义上这可以算是才能了吧。
我几乎能断言,她一旦专注在眼前的那个人身上,即便有上万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她也不会动摇。
那是会使自己看不见周围,「热衷」于某件事物的才能。
「好吧,我也来认真一回好了。」
让你们看看吧!被魔鬼教练香澄美瑠严格训练出的,我华丽的游行舞蹈──!
「…………不不不。」
燃起的气势瞬间萎缩了。太猛了吧,那是什么?
香澄的舞姿,就连在旁边跳舞的我也被深深吸引,宛如诉说着她发自内心的喜悦一般。
戴上很多变装道具的香澄,照理说应该看不到脸蛋了,她却比游行花车上的角色们还要吸引众人的目光。
「太厉害了!」「好帅!」「看起来好开心!」「这是在拍宣传广告吗?」
她被此起彼落的欢声包围,附近的游客,已经没有人在看游行了。
我默默地移动到人群后方,注视遭到游客们包围的香澄。
呃──那个……我该不会,跟一个很不得了的女生组成共同战线了吧?
游行结束后,周围的游客纷纷为香澄献上掌声,她则是一脸呆愣地望着众人。我迅速将她给带离现场,还念了她一顿:「结果又引起关注了不是吗?」接着继续前往游乐设施排队。此时看到队伍预估等待时间的香澄,展现了令我无比满意的反应:
「什么~~!我们要坐这个?要等很久耶!开心的时间就只有一瞬间而已!」
「这种东西就是这样,连同排队时间都是游乐设施的一部分。」
「好、好深奥…………」
「才没有,哪里深奥了?对一般人来说这样很普通啦。」
不知为何,香澄一副很感动的样子。我跟她在排队时一路东聊西聊,感觉时间一下就过去了(不过双脚也快铁腿了)。
「好开心呀~~!但总觉得我以后或许只能跟莲同学来了。」
「为什么?」
「那是我要问的吧?明明等待时间这么长却能如此开心,都是多亏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呀。」
「唔~~~~!」
她天真烂漫的笑容,给了我疲劳的脑袋一记暴击。
很好,疲劳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真的很好玩呢,迪士特尼乐园。」
「对呀。我也是第一次私下来玩,实在太开心啦~~」
晚上的游行也看了。把该买的纪念品都买齐之后,我们搭上回程的电车。
由于比较早出园,我们运气不错地找到两个相连的位置,可以坐在一块。
另外,香澄为了防止长相曝光,到现在依旧戴着全套迪士特尼装备。周围的人们纷纷脱掉变装道具,彷佛只有她仍在沉浸在游乐园一般,看起来相当有趣。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迷上游乐园了吗?」
「是很开心啦。可是要问我会不会沉迷,总觉得感觉不太对耶。我的确喜欢Mr. Mouse,却不会为了见他而排上两个小时的队。再加上我应该算是室内派的,照今天这种玩法,体力跟精力都会先到极限吧。」
况且在游行中,她也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极限。
不过我不打算告诉她本人就是了。
「啊──这样呀。说的也是。论真说我也比较喜欢待在室内,所以可以理解。最多也是一个月一次为上限吧。我现在也好想睡觉喔。」
香澄说着,「呼啊~」地打了个哈欠。
「你看,温温热热的,对吧。」
她把手贴到我的脸颊上,证明她真的想睡了。不知该说都怪她,还是多亏了她,我一瞬间紧张得睡意全消。
心机小动作,有效驱散疲劳。
「不过今天学到了很多东西呢!之后再来尝试室内活动吧。只要把范围缩小到『至今未曾挑战过的事』就好啦。」
「哦~好积极。真可靠。」
「事到如今才这样说?我可是一直都很可靠的唷~!」
「这倒也是。」
可靠到要我拿她当范本,只让我觉得不自量力。
我在心里如此嘟囔着,然后感受着香澄的体温,缓缓地渗透到身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