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终于到了文化祭当天──
「不行了,我要吐了。」
「莲同学,冷静一点。」
「我真的不行了,紧张到想吐。」
要是都没有人来看怎么办?
琴乃的剧本那么棒,要是因为我而变成粪作怎么办?
昨天靠着肾上腺素驱散的紧张情绪,在当日一早袭卷了回来。
电影这种东西在上映期间,会剥夺观众们所有的时间──这个事实其实相当可怕,因为他们被剥夺的时间全都必须由我负责。
但那是一种觉悟,也是喜悦。这些我都懂。
我只是紧张得快要吐出来而已。
然而现况彷佛要颠覆我的不安。因为事前在文化祭开始之际宣传过「这是香澄美瑠就读的班级」,我们班开设的「同班同学电影院」在电影上映的当下就已经高朋满座了。
「…………真是奇迹。」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这是必然的结果。你以为这是谁写的剧本,又是谁出演的电影呢?」
「是琴乃跟香澄。」
「没错。所以请多相信我们一点好吗?除了我们,还要多相信你自己一点。」
这是我跟琴乃的对话。她安慰了瑟瑟发抖的我,只是有时会参杂一些苛薄的言词就是了。
我担任验票员,香澄则姑且戴上口罩变装,然后躲在教室后方负责操作器材。她的位置没办法直接看到观众席,不过听到──原本都在谈论香澄美瑠的──观众们渐渐安静下来,她开心得用LIME跟我互传胜利姿势的贴图。
看完电影后,作为观众到场的学生们纷纷说着:「原本是来看米露菲的,但是电影比想像中的好看。」「三班也太强了吧?」之类的话回去。看到他们那个样子,真的有够、有够……!
「……柏木同学,你那是什么表情呀?」
「…………」
「哎唷喂呀,别哭啦!」
「我才没哭!」
只是有灰尘跑进眼睛里而已。
看了我们的作品,能对我们说一声:「好好看。」光是这样,我的心里就暖洋洋的,感觉至今为止的努力全都有了回报。
而且,听到他们夸奖的并非「前偶像」香澄,而是「二年三班」的香澄,更让我欢喜不已。
我想尽办法冷却发热的眼眶,用LIME传了一条「我们成功了!」的讯息给香澄,然后回到验票的岗位上。
文化祭才刚开始而已。
我还想把我们的作品,让更多、更多的人看到。
我们要遥遥领先取得优胜,让他们无法对我们说:「都是仰仗香澄的力量。」
「我说啊,你们两个不休息怎么行?」
「「……嗯?」」
舞菜对我跟香澄如此表示。由于客人们络绎不绝,我们暂时关闭教室,进入午休。
「你们两个一直在值班不是吗?差不多该去休息了吧。」
「唉?可是美瑠一点也不累……」
「对啊对啊,我们是喜欢才做的耶。」
我们不拿薪水,拜托让我们工作。
「就是这样才不行呀!你们这些委员还真的都是些工作狂耶!我知道你们会担心,也知道你们想看到观众的反应,可是人家也希望你们能把工作交给我们处理啊。」
因为我们无论如何都打算一直工作下去,班上的同学们基于温柔,才会严厉要求我们休息。
「如果状况忙得不可开交,我们会打电话给你们其中一人啦。你们两个一起去享受文化祭吧。」
照这个走向来看,只能认命把事情交给他们了。
我们俩互看一眼,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去绕个一圈……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打电话来。」
「说好了唷。我们还想继续工作耶。」
「知道了啦。啊,对了,米露菲,这个借你。」
「……这是什么呀?」
香澄从舞菜手中拿到一顶黑色报童帽,那是一顶能够遮住整张脸的大帽子。
「长相暴露的话会引起骚动对吧?所以你就戴这个去逛吧。」
「遵命~!我最喜……谢谢你。」
「没事啦,尽管有莲跟着,但我们班的公主要是遇到什么麻烦,我们也会很不好受嘛。」
「我还是要跟你道谢,最喜欢你了!」
「不客气。虽然已经听习惯了,但是一顶帽子就能得到一声『喜欢』,未免也太划算了吧。」
「不对哦,跟帽子没有关系,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说出来的。」
「~~啊──!讨厌!我要是男生就沦陷了啦!你们给我快去快回!」
「呵呵,我们走喽。」
我先一步走向出口。香澄戴上报童帽,跑到我的身边。
「还是澄清一下好了,刚刚的不是口头禅唷。」
我用看的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舞菜处得那么好的?然而直接问就太白目了,还是不问为妙。女生之间的友情实在是高深莫测。
「……我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喔?走吧。有想去看看的地方吗?」
「总之先去吃可丽饼跟章鱼烧,还有……」
「好,懂了。总之食物优先。」
我们开着玩笑,化身为文化祭美食猎人,一边看校园地图一边迈开步伐。此时香澄又说:
「啊──全部都吃一轮的话,时间够不够呀?」
「摊位分布得挺零散的,要分头去逛吗?我们买好对方的那一份,再找个地方集合。」
「嗄?我才不要。」
香澄的脸像河豚一样鼓起来了。
好啦好啦,知道了啦。
「那我们同时说出想要吃的品项,如何?」
「咦~~!等一下,我每个都想吃啦!」
这个女生怎么会这么嘴馋啊?
此时却有人对发出呻吟烦恼的香澄伸出援手。
「……不嫌弃的话,这些你们要吃吗?」
「「咦?」」
没错,正是琴乃大人。
「你们两个工作得跟拉车的马一样,我才想说要买东西犒劳你们。我有多买一些唷,因为我比你们还要早下班嘛。」
「你是神吗……?」
草莓糖葫芦、珍珠奶茶、炒面,章鱼烧与可丽饼当然也没漏掉──琴乃两手抱满了食物。她打开其他班级的教室大门,这间教室现在没人使用。
「我们用这间教室吧,反正现在刚好没有人。」
「唉?可以用其他班的教室吗?」
「我是觉得没关系啦,虽然也不敢断定就是了。」
「说好的优等生跑去哪了……?」
「这个给你,香澄同学可以把某个笨蛋的份也吃光唷。」
「耶咿~!」
「啊琴乃大人,请不要舍弃我!」
午餐都摆在眼前了,我还能多抱怨什么呢?
我们找了张没有摆东西的桌子,把堆在教室角落的椅子放下,罗列起琴乃买来的战利品。
这幅光景,正是文化祭的特色。
「「「我要开动了~!」」」
「唉,你们两个吃东西的样子也太猛了吧。」
双手合十后的瞬间,我们随即伸手抢食物,琴乃见状不禁嗤嗤地笑了出来,就好像监护人……不对,宛如菩萨一样。
「你要是一不留神,东西就会被香澄给吃光唷。」
「莲同学也一样吧~章鱼烧已经剩不到一半了。」
「怎么会?这不是我买的吗!」
吃得一干二净。超爽。
「真是太感谢琴乃了。要是没有你,我们绝对会来不及的。」
「在说什么啊?你们两个吃那么快,现在还剩很多时间呢。」
「这个是……唉,是结果论啦。」
被迫无法慢慢享用的琴乃看起来有点不满。但是多亏了她,我们还剩下很多时间。
「那再休息一下就回教室吧。」
「说的也是~就这么办。」
「还要回去?咦,你们从早就一直值班到刚刚了吧?」
琴乃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没错啦。但是我做得很开心呀。」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说出这句台词。
我想要快点看到观众们的反应,想要快点回到那个充满热情的空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打从被香澄推了一把的那天以来,脑海中的声音就一直响个不停。
不过是身体上的疲劳罢了,牺牲一点体力而已,丝毫不需要计较。
「美瑠可是被牵连的唷。不过我本来就担心长相会暴露,不能逛文化祭就是了。」
香澄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下次请我吃章鱼烧就行喽。」
「喂。」
你那么中意章鱼烧喔?那干脆自己买啊。
看到我们两个干劲十足,琴乃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从柏木同学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我自己也是。人生会发生什么事真的难以预测耶。」
「真的,你整个改变了呢──充满挑战精神的怪物。」
「为什么要故意翻出那个称呼?」
给我快点忘掉啦!!
琴乃小声地笑了几声,随即站了起来。
「我差不多要到社团露个脸了。」
「你们有开什么店吗?」
「当然。花道社开设了花道体验教室,可以当场学习插花。我们做得相当正式唷。」
还真厉害。
看到我打从心底钦佩的模样,琴乃笑了出来。
「不过柏木同学已经变成电影狂人了,应该不屑来吧。」
「……我有哪里惹到你吗?」
「没有呀。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真好…………我只是这样想而已。」
琴乃讲到一半欲言又止,像是要敷衍过去般地开始收拾东西。
「那我们待会见喽。」
她径直走出教室。于是我也对香澄说:「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却得到她的一句反问。
「……你也有找琴乃商量吗?」
「商量什么?」
「你的事啊。刚刚你们不是说了充满挑战精神的什么的。」
不知为何,香澄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没有啦。琴乃知道我在国中时期挑战了很多事物,最后却又放弃,才会多少对我的状况有些掌握吧。我主动商量的对象只有香澄你而已。」
「…………喔~~这样啊。」
听完我的说明,香澄露出安心的笑容,含糊不清地说:「好险好险要是她是我的对手就笑不出来了……」
「……对手?」
「我在自言自语啦!」
当我问她:「所以怎么了吗?」她也只回了一句:「没事啦!」坚决不把话说清楚。
香澄该不会以为自己在我们共同战线的地位,会被琴乃给取代吧?
住手,不要为了我吵架…………开玩笑的。当然是说笑的,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嘛?
「拜拜!待会见喽!」
香澄的心情变得出奇地好,踩着小跳步回去自己的岗位。
「各位,庆祝我们三班独占鳌头,干杯!」
「「「干杯!」」」
我们在文化祭获得极大成功。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成果,但是得票数遥遥领先的我们依旧在当天回家时,全班一起开了庆功宴。
令人惊讶的是,这次全员到齐。
地点是卡拉OK。会选择卡拉OK是因为──这里有包厢,香澄的身分不会暴露,以及可以唱歌,又能点餐来吃,况且还能使用饮料吧,对学生来说相当实惠。
「蜂蜜吐司要点几份?五份够不够?」
「太少了吧。点个十份应该吃得完啦。」
干杯结束后,大家立刻拿起菜单,开始大量点餐。
文化祭的优胜奖品是五万日圆的消费券,我们企图在这里用光它。
「我们真的赢了耶。」
「就是说啊,超爽的啦。那些在背地骂我们的家伙就随他们骂吧。」
「没错。所谓的胜者是不会回首过往的啊~!」
「这句话说得不错嘛~~!」
「我要来高歌一首喽~!」
胜利后,大家的情绪都高涨到有点奇怪。
「不对啦,在那之前要来听听我们班文化祭委员的致词啊。」
「哦?交给我吗?」
「才不是你~~!」
「不需要你来讲啦。」
「我们只要可爱的那个文化祭委员致词就好了。」
众人如是说。尽管被宣告「不需要你」让人有点难过,但我的确也没什么事想跟大家说,于是我退开一步,把麦克风交给香澄,然后坐到最近的沙发上。
「来,麦克风。」
「……咦?」
「没问题!只要一句话,人家就满足了!」
「一句话?该、该说什么!」
「这时候就是要喊一下啊!」
「咦?咦?」
「好,请吧!」
「三、三班超赞────!」
香澄困惑着发表的宣言,让全班的气氛更加热烈。
「我最喜欢三班的大家了──!」
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嘲笑这句话,也没有人会因此昏倒了。
「嗯,我们知道~!」
「人家也最喜欢美瑠了!」
「喂,不要哭啦。」
看到同学们温暖的回应,香澄滴答落下眼泪,哭了起来。
「各位,我真的……好喜欢你们……」
可是,她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太好了。」
说出一反自身形象的热血发言,融入了班级,感动得眼泪溃堤。
香澄已经是我们的「同班同学」了。
我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幸福地笑着的香澄。
────莲同学,你「今后的人生」全都给我吧!
脑中忽然回想起这句话。
从明天开始,我也必须认真面对电影才行。
因为这次的事,我终于注意到了。
并非喜欢才想做,而是拼命去做了才会喜欢。只是独善其身地想着要喜欢某样东西,势必无法找到真正的目标。
不是跟别人,而是跟香澄在一起的话,我就能更加、更加喜欢上这些事物。
「各位!今天要来大唱一番啦!」
我往自己的脸颊拍了下去,为自己再一次鼓足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