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名为札槻嘘的可恶赌徒,连夜在栂之木第二中的体育馆开设赌场。二十三岁的我以直江津警署风说课警部补的身分进行研修时,接到了这个通报。
虽说是通报,却不是正式的通报,正确来说是昔日在「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姊妹」担任实战而打响名号的我妹妹,现在任职于直江津警署生活安全课的阿良良木火怜巡警,在用餐的时候突然找我谈这件事。
她难掩愤慨之意。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谁,却在我的母校恣意妄为。我很想立刻闯进去好好修理他一顿,不过这个案件很敏感,所以我独自调查取得的这份极机密情报还没回报给长官。」
应该先回报长官吧?我傻眼这么想,却不是无法理解她的心情。国中校内举办这种乱七八糟的娱乐活动,简直是一大丑闻。
并不是只要对开设赌场的人进行辅导管束就好。毕竟参加的学生都算共犯,私立国中的名声也会扫地吧。
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将当地国中生大量又大胆卷入这个案件的手法,使我不得不回想起当年的那名骗徒,而且这个札槻嘘虽然就读别的学校,他自己却也是十五岁的国中生,所以事情难以收拾。
即使如此还是必须采取行动,这就是警察组织。
「注意喔,仔细听我说。我当警察不是为了保护法律,是为了保护孩子们的未来。」
调皮妹妹如此断言的态度,使我的内心久违地被她打动。真亏她不像我在高中三年的期间变得乖僻,就这么维持女国中生的心态出社会。
我打从心底尊敬。
对哥哥的说话方式也维持着女国中生的心态,这一点暂且不提……想到我现在是这副德行就更是感慨。话是这么说,但也确实不能放任这种暴行。如果阿良良木兄妹要自己暗中调查,到底该如何出击?
「哥哥,就是这样。」
是哪样?
「那间赌场,目前只限栂之木第二国中的学生有资格参加。反过来说,只要是栂之木二中的学生,任何人都是通行无阻备受欢迎。换句话说,既然我毕业于现正濒临废校危机的那所学校,我就可以潜入搜查。」
即使她说「废校危机」有点夸大其词,不过原来如此。她想从壁橱拿出四年前功成身退的制服与学生手册。
从头伪造服装与证件得花费不少劳力,不过既然有材料,这份劳力可以缩减到只需稍微加工的举手之劳。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有一个大问题。
阿良良木巡警的身高,在国中时代就已经相当突出,但现在轻松突破一八○公分,要说将近一九○公分也不为过吧。
如果有这种女国中生,在校生终究不可能不知道。
虽然志气和自称正义使者的那时候一模一样,体型也确实是大人了。
「对喔,那么……」
阿良良木巡警像是失望般这么说。
向阿良良木警部补这么说。
「我只能出借制服,请国中时代至今身高没有明显变化,我最亲爱的哥哥帮我潜入了。」
002
「轮盘通常是以红黑两色来玩的游戏,不过红与黑分别会联想到血与黑暗,感觉不太好。我想以健全的形式进行,所以我这里是用红白两色。这样就会给人喜气的印象吧?」
头发向后梳成西装头,身穿纯白西装的成熟少年札槻嘘,在隔着轮盘桌的正对面,朝着就坐的我露出像是贴在平坦脸部的笑容这么说。
抱歉剧情进展得这么快,不过本次的潜入搜查一下子就穿帮了。直到进入体育馆始终都进行得很顺利(没能进行到「终」,所以只能说「始」很顺利)。
公职身分的成年男性穿上妹妹国中时代的制服潜入国中,简直是犯下另一种罪……顺带一提,最后我借穿的不是火怜的制服,是在火炎姊妹担任参谋,现在不在日本的另一个妹妹的制服。即使是火怜国中时代的制服,我穿起来都松垮垮的。
我穿上制服,以数字改写、照片重贴的学生手册代替门票,获准进入赌场。
通行无阻备受欢迎。
内部是华美到眩目的会场。
不知道应该形容为华美,还是形容为花俏又奢华。
不予置评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感想。
这里真的是体育馆?
白天的时候,这里会进行篮球或排球这种清新的活动?
我实在不这么认为。
以灿烂灯光照亮的舞台,铁定能让情绪高涨的背景音乐……吃角子老虎、德州扑克、黑杰克、百家乐、骰宝、轮盘……除此之外,不擅长也没钻研的我所不知道的游戏也密集摆放供人游玩……身穿无尾礼服的荷官与色彩缤纷的兔女郎,果然也是国中生吗?
居然有兔女郎。
这是我这边的世界观还没出现的文化……在我听火怜说明的时间点,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国中生主办的,我想像赌场可能是手工感比较重的校庆摊位,但是我错了,赌场的完成度即使就这么搬到澳门或是拉斯维加斯也毫不逊色。顶多就只是没提供酒精饮料,是甚至会在天花板设置监视器防止有人出老千的正统派。
没有啦,虽然我不该佩服……
不过这很花钱吧?
花钱的怎么不是赌客,而是庄家……光是从国中生那里搜刮零用钱,感觉完全无法回本……难道目的不是为了赚钱?
是基于别的目的?
只是想推动经济?是的,就像是轮盘那样转动……
不妙,我觉得我一个人处理不来……这时候就暂时撤退,重新拟定战略……依照状况,最好找我的前辈,也就是拥有经验与智慧的兆间警部谈谈……
在我如此心想并且退后的时候……
「哎呀,刚来不久就要回去了?难得光临我广受好评的赌场『Reasonable Doubt』栂之木分店,请多玩一下吧,阿良良木警部补。」
就这样,我被赌徒逮捕了。
003
「轮盘大致分成美式与欧式两种,本赌场采用的是有一格绿色的欧式轮盘。所以红与白的机率不是二分之一。也可以赌『0』喔。」
换句话说,就是这样。
①红=37分之18
②白=37分之18
③绿=37分之1
不过在这种一次决胜负的游戏,赌绿色的家伙简直有问题。可以说不是普通的赌客,是赌博成瘾。
不过如果是我这种数学成瘾的人,比较好奇三百六十度的轮盘要怎么以37这个数字等分……是微调格线的厚度借以完美分割吗?
不过到头来,我无论赌哪个颜色,这场赌都是我比较不利。与其说是猜对就赢,总归来说应该是猜错就输,所以如果我押红色,是18:19由荷官嘘占优势,如果我押白色,同样是18:19由嘘占优势。
虽然不是令我玩不下去的机率,但不利就是不利。赌场可以说就是靠着这种些微的差距成立。
不过,这种程度的不公平,我必须甘愿承受……既然潜入搜查穿帮了,我即使被围殴一顿也不奇怪。
警部补被国中生围殴,就某方面来说也是丑闻……不过这个看似成熟的国中生没使用暴力,居然是改成向我下战书。
「来赌一场吧,阿良良木警部补。如果你赢了,我们『不良美女队』今晚之后会永远从这座城镇撤退。如果我赢了,请再放过我们两个月。」
嘘展现的绅士风度,我若是回想起自己的国中时代绝对无法想像,不过他将这段期间定为两个月,我觉得很恐怖。因为和我在风说课的研修期间一样长。
寒毛直竖。
原本我满脑子以为是我这个老大不小的大人假扮成女国中生被他识破,然而并非如此。他不只知道我的名字,也明显已经掌握我的个人资料才前来搭话。
不只是为了平安逃离现场,也不只是为了维护妹妹母校的名誉,我更觉得放任这个笑咪咪的少年为所欲为不太妙。
我强烈这么认为。
必须趁现在想办法处理……
这孩子不只需要辅导,更需要指导。
所以,我包下一张轮盘桌,和担任荷官的嘘面对面。说到为什么选择轮盘,是因为我不清楚其他游戏的规则。
即使知道怎么玩,也不知道怎么赌……老实说即使是轮盘,我也不敢说自己熟悉规则。不过除了颜色从红黑改成红白,似乎没有这间赌场的特别规则。
所以,本次采用的是选择红或白(或绿)的单纯规则。
荷官可以将珠子投进自己想要的轮盘数字,这种能力是我们的专业领域 ——换句话说,是都市传说,但就算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也可以先下注,不过就在他确实投出珠子之后再宣布要赌哪个颜色吧。我现在想赌的是红色,不过这个想法该不会是受到外力影响吧?
红色是血的颜色。血。
我不知道嘘知道我多少底细,万一他知道我曾经是吸血鬼,或许会预测我有着下意识被红色吸引的倾向。
诱导……
如果不是白色,而是符合原则的黑色,或许我果然会赌黑色吧。因为在我的心目中,只要说到「暗」就会想到小扇。我下意识下注的话应该会选这个颜色。
主掌赌局的嘘在这座赌场当然是门面,桌子周围完全被观众包围……他目前没公布我的真实身分,不过要是受到众人注目太久,或许也会有别人察觉,所以我狂冒冷汗。
应该说,打扮成兔女郎的女国中生在旁边走来走去,我的视线会分散,完全无法专心。
如果是火怜看见母校的惨状,或许会忘记巡警这个身分以暴力解决。
「客人,内心做出决定了吗?」
嘘真的是没有忘记身分,也意识到观众的感受吧,他不是以「阿良良木警部补」,而是以「客人」称呼我。这种周到的手腕也正确无比,细心无比,恐怖无比。
简直是这种类型的妖怪。
仔细想想,能够开设此等规模的赌场,吸引这么多赌客,而且这个情报直到现在,外泄的程度也仅止于传闻,嘘的统治力实在了得。我家的妹妹是这里的毕业生,而且现役时代处于领导者地位,经由她的人际网路与管道,这个传闻才好不容易传到我耳中。「传闻」是吧……
都市传说 ——
「嗯,我决定了。转轮盘吧。」
其实还没决定,但是我这么说。对付这个深不可测的国中生,我还是不想先攻。
我终究不认为他能以心电感应读出我的心……
「那么……」
嘘说完点点头,满不在乎地转动轮盘,以右手将珠子弹进去。我姑且试着利用前吸血鬼的视力观察轮盘的转动速度与珠子的轨道,但是失败了。
吸血鬼的后遗症在最近不太可靠。
即使视线勉强追得上两者的转动,但要预测数字的话就是混沌理论。别使用无谓的作弊手法,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下注比较舒畅。
毕竟天花板有镜头监视,观众也在看,要是做出可疑举动被当成出老千就是本末倒置。警察居然在搜查违法行为的时候作弊,真是愈来愈没救了。
37分之18。即使比较不利,想到我阿良良木历至今克服的种种难关,胜率绝对不差。
顺带一提,高速回转的珠子不是白色,是黑色……由于轮盘从红黑改成红白(我认为实际上不是因为会联想到黑暗,主要原因是看起来比较花俏),似乎意味着被轮盘开除的黑色转行成为珠子。
「阿良良木先生,人类的心理千奇百怪对吧?会同时许下『想存钱』与『想花钱』的愿望,同时出现『希望身材变好』与『想吃美食』的念头。会同时做着完全相反的梦。」
我心想「还是选红色吧」正要摆放筹码的时候,嘘如同要完全消灭我这股气势,在绝妙的时间点开口。
「与其说矛盾,不如说是两难。是无止尽的二律背反。所以人们即使实现何种梦想,都会觉得『不应该这样才对』而叹息。俗话说『比起不做而后悔,做了再后悔肯定好得多』,但是在下定某种决心去做某件事的时候,已经放弃了完全相反的某种东西,所以后悔程度是一样的。」
「…………」
他说了一件相当艰深的事。
或许他的目的是扰乱我,但是抱歉我不会中计。在舞台上跳舞的国中生兔女郎有效得多。
「不不不,我只是想表达说,比赛与事物都不能以二选一的形式看待。二元论是很好懂的虚构理论。事情没这么容易分辨黑白 ——在这个场合是红白。没这么容易分辨红白。胜与负,善与恶,真与假,两者都不是对立,而是并立。」
「国中生就知道这个道理,真是了不起。我可是花了高中整整三年才理解这个道理。」
为了避免周围听到,我压低到只有嘘听得到的音量,耸肩这么说。不过在这种喧嚣环境这么做,或许是不必要的贴心。
该怎么说……
总觉得和这个孩子合不来。不是因为他是赌场老大或是罪犯,而是在这之前的问题。
如果我在学生时代遇见他,别说敌对,基本上不会有所交集吧。即使三年都同班,感觉不会和他说过任何一句话就毕业。
是因为他诚恳客气却有礼无体的态度和我不太相容吗?毕竟我身边基本上大多是为人和善或是态度率直的家伙……
投缘程度吗……
「白色。」
我开口如此宣布,将筹码放在相应的格子里。说巧不巧,预先发给我的筹码颜色,和正在热烈回转的珠子一样是黑色。
白色加上黑色 ——BLACK羽川。
她那样也是一种并立吧。不过……
「我说嘘小弟,并立是好事,但是不能同归于尽吧?我是这么想的。」
「哎呀哎呀,这是阿良良木先生再经过大学四年之后的结论吗?」
嘘配合我降低音量,像是低语般这么说。高中三年,再加上大学四年。
「这不是结论,还会再度改变。包括我说的话、我做的事,今后都会频繁改变,随时改变。」
我很期待。期待明年的我会在这种时候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如同轮盘目不暇给又千变万化的中奖数字。
「No more bet。」
此时嘘回复音量,不对,是增加音量,像是唱歌般高声宣布。这是身为荷官的演出。
他在这方面颇有造诣。
「下注结束。请不要把手伸到桌面。至少在这场游戏已经不准更改了。话说回来,不介意的话,方便请教您押注白色的根据吗?」
「没什么根据。」
直到前一秒,我想押注红色的意愿比较强烈。此外,如果我一边说那么多,一边却在这时候押注绿色,押中37分之1的机率,或许会帅气得乱七八糟而被兔女郎捧上天,我并不是完全没有这种侥幸心态。
赌博的诱惑太恐怖了。
忍不住就会想要押注机率低的那一边。想要试着在完全处于客场的这种状况一口气翻盘。
我居然想被兔女郎捧上天。
被国中生的领袖气质点燃熊熊的对抗心态是要做什么?
我发誓,并不是从BLACK羽川联想到白色。更不是从初遇她那时候的内裤颜色决定押注白色。
如果红色是「血」,黑色是「暗」,白色就是「骨」。
我说的话与做的事都不断变化,所作所为持续变节,持续更新,有时候会交替,有时候也会后退……即使如此,还是想展现我的骨气。
原本用在轮盘的珠子颜色是象牙白,但我没要拿这件事来牵强附会。
我想让假装成熟的年轻人见识一下。
见识有骨气的我。有骨气的大人。
……或许这正是在对话过程中被巧妙诱导的结果,不过就算这样也无妨。既然胜与负是并立的,那么无论胜负如何,我也不会放任体育馆这样下去。
下注的宣言是宣战的号令。
「白色是『骨』吗……原来如此。居然说到白骨,这是我这种年轻小伙子不会有的视角。」
「你觉得这是老头子的想法?不只是白骨,而是化石?」
「与其说是化石,不如说是怪物。我选择这里当成娱乐场所的目光果然没有失准。不是娱乐场所而是采掘场所吗?无论如何,您偶然选择的这个红白轮盘,是很适合您的游戏。」?
在我思考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轮盘愈转愈慢,同样减速的珠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轮盘里弹跳。
然后……
珠子落在某个颜色、某个数字的格子里。
同时,嘘这么说。
「您这个人真是欢乐啊。」
以非常礼貌的声音,恶毒到令我忍不住转头多看他一眼的声音这么说。
004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结尾。
先说结论,嘘经营的「Reasonable Doubt」栂之木分店停止营业了。换句话说,他投出的珠子不断滚动到最后落入白色格子。
记得是白色的23。
不过,若问这是否可以说是我的胜利,必须先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我确实押注白色,而且结果也是白色,所以只撷取现象来看无疑是我的胜利,却也找不到如此令人无法信服的胜利。
「胜利」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不得不歪头纳闷……毕竟我的人生没什么明确胜利的体验,所以几乎找不到用来比较的对象,这就是我现在觉得纳闷的原因吧。
至少我没有以那天晚上为契机,忘不了新手运而沉迷于赌博……不确定胜负的这种轻飘飘心情难以令我成瘾。
这应该是好事吧。
如果赌场本身即使已经关闭,国中生们依然忘不了在那里的辉煌体验而跑去其他场所夜游,火怜那家伙不可能接受这种结果。依照正义巡警的追踪调查,栂之木第二国中的学生们怀着「好玩是好玩,不过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像是被狐狸捉弄的感想,回到原本的日常生活。
像是被狐狸捉弄吗……
这么一来,简直是怪异现象。
迷路闯进如同龙宫的乐园度过一夜,隔天早晨在树叶床上清醒……事实上,火怜说即使是配合她从其他方向进行的追踪调查也一样,札槻嘘当然不用说,连「不良美女队」都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
「Reasonable Doubt」是梦幻?还是现实?
到了这个地步,真的轮到风说课出马了。卧烟基于个人意图在公家机关新成立的那个部门,就是要让传闻还在传闻的阶段就随风而逝。
「阿良良木警部补,那个叫做札槻的孩子,从一开始就不想在那场赌局胜过你吧。正如你的直觉,他的目的应该不是赚钱。在他发现你扮装进入赌场的时间点,他就已经精明地决定撤退。即使如此还是对你下战书的原因,大概是要给你这个潜入搜查官一个面子,顺利收掉赌场避免发生冲突。」
虽然很晚才进行报告(事后报告),不过风说课的可靠前辈 ——兆间警部听完我不着边际的说明之后,做出这样的解释。顺便说明一件事给各位参考,兆间前辈是泥人。
在泥制的人偶装入人类的灵魂。
制作泥人的爷爷奶奶,在兆间前辈就读国中的时候过世,后来泥人的造型再也不可能更新,所以兆间前辈的外表维持十五岁左右的模样。如果我一开始就找她谈这件案子,潜入搜查会更加容易。
不过即使是我,也不敢对职场前辈提出「请穿上女国中生的制服潜入国中」这种要求……
「意思是他故意输给我吗?可是……要怎么做?」
我并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反倒是首先就这么想过……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胆敢大发豪语宣称胜利与败北并立的赌徒。
或许如同我下定决心「无论谁输谁赢都不会善罢甘休」,他也下定决心「无论谁输谁赢都会善罢甘休」。不管目的为何,他很可能早就觉得「游戏就玩到这里吧」看清收山的时机。
不是把我视为潜入的敌人。
顶多只视为下课的钟声吧。
……即使如此,在一次分胜负的轮盘,37分之18的机率会落败,37分之19的机率会获胜,两者的难度几乎一样。
大概是「赢了就赢了,这样也好」的感觉……
「不,刚才听你的说明,我认为那孩子是怀抱屹立不摇的确信选择败北。因为最后的结果是白色的23吧?」
「是……是的,如果我的记忆正确。」
「阿良良木警部补的记忆总是百分百正确喔。」
兆间警部如此消遣。
「白色的23不存在。在正式的轮盘里,数字23是红色。」
接着她这么说。
咦?23是……红色?
那个……可是开出来的结果确实是白色……是我记错?还是我看错?
在正式的轮盘里……白色的23不存在……啊,不过那个轮盘是特殊规格。
是喜气的红白规格。
就算这么说,黑色的23当然也不存在吧。既然23是红色,那么黑色的数字就是22、24、26、28、30……
「29也是黑色,然后30不是黑色。无论是美式还是欧式轮盘,红色与黑色都不是完全交互排列。这部分也是混淆的根源。1、3、5、7、9、12、14、16、18、19、21、23、25、27、30、32、34、36是红色,除此之外的2、4、6、8、10、11、13、15、17、20、22、24、26、28、29、31、33、35是黑色。」
百分百正确的记忆力。
不,对于知道的人来说应该是常识,但我一直认定颜色是交互排列,所以感到意外。不过如果以「红色是奇数、白色是偶数」,或是「红色是偶数、白色是奇数」这样明显分类,应该会早就发现不对劲吧。
因为,轮盘除了押注红或黑的二选一,还有押注奇数或偶数的二选一……要是完全交互排列,这两种赌法就一模一样了。
「那么,我想想,所以在『Reasonable Doubt』的栂之木分店,轮盘的黑色数字是白色……」
并不是这样。
因为23是白色。
换句话说,红色与白色相反?
「这样就无法建立胜利的方程式……不对,是败北的方程式喔。颜色并不是一开始就相反,而是在后来改成相反的颜色。」
「意思是珠子落到23之后,把数字的颜色从红色换成白色?不不不……」
不可能。不可能。
居然依照开出来的结果改变整张轮盘桌的颜色,又不是变色龙……如果那张桌子包括轮盘隐藏这么大规模的机关,我终究会察觉才对。
「规模不必太大吧?颜色这种东西,只要用灯光开关调整,想怎么改变都不是问题吧?」
「用灯光调整……我的眼睛可不是装饰品,不可能没察觉自己坐的桌子在发光喔。」
非但不是装饰品,还是前吸血鬼的视力。
如同那天没能彻底看清转动的轮盘,最近没什么在用所以有点退化;即使如此,只要不是阳光,任何光线我都可以直视。
「如果不是阳光,而是反射光呢?」
「什么?」
「应该不必由桌子或轮盘发光吧?用聚光灯从天花板照射就好。所以那张轮盘桌才是红白配色吧。」
兆间警部说。
「因为黑色用任何颜色的灯光照射都是黑色。如果是红色与白色,那就可以『做』得出来。至少做得出看起来很像的颜色。这是『光之三原色』的原理。」
「……天花板监视器。」
为了防止赌客出老千而安装天花板监视器……我原本这么认为,不过安装在每张桌子正上方的那个设备如果是光源……
珠子与筹码都是黑色,并不是什么「巧合」,是因为在灯光照射之下,如果珠子与筹码也一起变色就搞砸了。
既然黑是「暗」,那就和「光」并立。
当然,嘘宣布「No more bet」之后禁止我把手伸到桌面,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要是我的手变得五颜六色,我再怎么样都不会当作没看见。
「既然赌场已经撤收,就只能进行『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的推理,不过天花板的监视器其实是照明灯,而且应该不是用来照明整张桌子,而是将范围缩小到极限,只照射摆放筹码的格子以及珠子回转的轮盘内部吧。说不定当成投射银幕的轮盘是正常的数字与颜色组合,只在必要的时候以聚光灯照射,借以恣意切换颜色。在这次的例子里,至少押注颜色的格子必须维持原本的颜色,实际上应该施加了复杂的机关增加运用范围,应付赌客只投单注的状况。无论如何,基本上是一种光雕投影的技术。」
「太无法无天了……」
我很想说这可不是玩游戏这么简单,不过在这种场合,应该说必须是玩游戏才能这么无法无天。
不只是无法无天,甚至是天衣无缝。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犯罪……即使我的表现完全是轮盘门外汉,他居然敢在现役警察面前,将桌上的红色与白色完全对调。
「话是这么说,但我认为他早就多加注意了。在切换照明的瞬间 ——珠子落在23的瞬间,他突然像是挑衅般说出『您这个人真是欢乐』这种话,让吸血鬼的视线从桌面与轮盘移开,这种细心的手法应该可以称赞十分高明吧。」
「称赞耍老千的手法又能怎样?」
「故意败北算是耍老千吗?」
唔……
听前辈这么一说,我无从反驳。花俏的音乐以及整个会场的照明,我也已经认为是用来扰乱我的平常心,进而引发错觉的陷阱。
「居然会这样……当时让兔女郎在桌子周围走来走去害我分心,原来也是作战之一……」
「这应该只是你擅自失去专注力吧。虽然现在这么说是事后诸葛,不过身为执法机构人员的你如果要做到万无一失,在看见女国中生扮成兔女郎的时间点,你就应该向我或是甲贺课长报告。」
前辈的斥责一点都没错。
其实我原本想这么做……哎,即使我这么说也只是狡辩吧。
……不提兔女郎,不只是我自认随便选择的那张轮盘桌,所有赌桌上的游戏肯定都有这种机关吧。
与其说是用来让庄家获胜的机关,不如说是用来调节胜负的系统。所以其他的「赌客」也会和我一样,怀着心神不定的感觉踏上归途。
不只是赌场,各种赌博、游戏或是抽签,据说「五分之一」是最容易上瘾的机率。大约五次可以中一次大奖的机率最容易让玩家沉迷。
反过来说,肯定也有某些机率不容易让人上瘾。「Reasonable Doubt」的栂之木分店或许是想实现这种机制。
该说是赌徒自己的成瘾对策吗……说不定真正的目的不是赚钱,是进行这种系统的实作实验。
实作实验 ——人体实验。
不过,这种说法令我难以置信得多。不只是「赌客」,连潜入的搜查官都当成实验对象……和我选择的骨气路线完全相反,如同无法成为化石之软体动物般的弹性路线。
只能说他这个敌人真是了不起。
所以……他或许不是敌人。
目标不是「对立」,而是「并立」的赌徒。
我基于立场不能称赞罪犯,但是这种始终不一的立场,我甚至敢说和始终如一的立场同样美丽。
或者说,我甚至可以说他这个人真是欢乐。
不是嘲讽,不是挑衅,是意味着「美丽」的那种欢乐。
「嘘小弟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人?」
解开谜团之后依然心神不定的我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之后,维持小孩外观永远不灭的泥人,冷漠说出「这种孩子能活到明年就是奇迹了」这句开场白。
「无论是小孩与大人,或者是生与死,在札槻小弟的心目中或许都和光与暗一样可以并立吧。」
前辈这么回答。
本次吹起的这股风说,即使像是轮盘般眼花撩乱改变色彩,也依然如同扔进命运的珠子,回归到应当回归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