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尔王』,与『哈姆雷特』『奥赛罗』『麦克白』并称为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
年事已高的老国王李尔召见他的三个女儿,让女儿们分别诉说她们对父亲的感情,赞美自己,并以此为分配遗产的依据。年长的两个女儿极力赞美老国王,但本来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却不善于赞美自己。李尔为此感到愤怒,下令将最小的女儿流放,让她的两个姐姐来继承国家。然而,传承结束后,两个姐姐却对父亲李尔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孤身一人无处可去的李尔王晕倒在大雨的旷野中,而毅然前来救助李尔王的小女儿考狄利娅亦被俘虏。最终,李尔王与考狄利娅在牢中迎来了悲惨的末路。这是一个叙述了亲子羁绊与老年悲哀的故事。
说实话,我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故事。我还只是个十六岁的高一学生,既未结婚生女,也尚未老去,甚至连恋人都还没有过。
我所拥有的不过就是友人之类的了,而且还是超级美男子,不仅成绩优秀,体育万能,还情商极高,简直就是现充中的现充,现充之王。我在暗地里偷偷称呼那家伙『现充王』。
即使步入九月,盛夏仍然穷追不舍。虽说不知夏天会在何时骤然离去,但是对处于暑期事件的延长线上的我们而言,夏天远远未曾结束。就算如此,将夏季残留的问题拖延下去,八月也不会重复而是宣告结束,迎来了九月的我们不得不前进跨越残留的夏天。
人类的适宜体温应该是二十二度,不论是否擅长忍耐酷热,只要温度上升一度,人类的表现就会下降百分之二。在现代文考试中取得了七十分这一不中用分数的我正试图向我的现代文任课老师真理老师主张「要是处于适宜体温的话应该能取得一百分」,但似乎考试期间空调有在正常运作,被他驳倒我的实力至此。
确实我们教室所在的新校舍是有安装着空调,但是部室所在的旧校舍就当然没有空调了。虽说山上通风要稍微好一些,为此不得不妥协,但果然再怎么说还是太热了。
在仿佛鬼屋般的旧校舍中,踏上嘎吱嘎吱作响的走廊,尽头有间挂着『文艺部』牌子的教室,那是我们漫画研究部的部室。我被这个含糊不清的门牌误导而入了部。好像是负责管理的学生会成员粗糙大意忘记更换门牌了。
部室里只有濑奈一个人在。最近栞学姐经常晚一些才来部室,而我的教室是离旧校舍最远的,因此我不可避免的会来迟。
濑奈并没有所属于任何社团。不过她虽然不是漫画研究部的部员,但是由于她跟栞学姐的关系很好,经常为了打发时间而出入这间部室。要是有什么契机的话,说不定就会入部吧。
她大概不是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但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意哼着曲子。她的耳内插着耳机,电源线延伸至包里,大概是在听着歌吧。我想尽量不打扰到她,只是眼神示意打了个招呼,她就向我挥着手说「这边这边」。
「这是Flappers的新歌哦」
她这么说着,取下其中一端耳机递向我。我平时都是用的无线耳机,只要用那个就不用向濑奈借这一半耳机了吧,不过……我故意不提及这件事。
我坐到濑奈的身边,将那一头塞进耳朵。她贴心地拉近椅子,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几乎像是依偎在一起。从夏季校服中裸露出的手肘触碰到彼此。
没有空调的部室中酷热难耐,风从松开领带的胸口中流过。
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那什么叫做Flappers的歌手,这也不是特别什么合我心意的曲子,但心里却想就这么一直一直听下去。
——然而,这绝非轻易之事。
「啊—,莫非我打扰到你们了?」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令人不快氛围的,我等漫画研究部的部长葵栞学姐。
「不,没有那回事哦」
我装作不怎么介意的样子,摘下耳机。
「说起来濑奈亲,刚才你的朋友,是笹叶同学来着?好像正在四处找你哦」
「啊,这样啊。那我稍微过去一下」
濑奈就这么飞奔出部室。
濑奈离开后,栞学姐在教室中离我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下,从包中取出正在画的漫画原稿。我故意不看向栞学姐地问道,
「说笹叶同学找她是在说谎吧?笹叶同学应该正因为担任学园祭的执行委员放学后忙碌着才对」
「对哦,我说谎了呢。只是你们看起来热得难受,所以我才把她赶走的」
「呜哇—,这是在嫉妒吗?嫉妒成那样的话栞学姐你也找个男朋友如何? 真是的,打扰了我青春的一章还毫无反省的意思」
「不不不,别说反省了,倒不如说你应该感谢我好吗?你可能认为你们正从同一个耳机中听着同一首歌就是了,但是耳机的左右出声可是不同的哦,也就是说,你们这样其实是在持续地错过彼此哦,我这明明是在事态演变成悲剧前帮助了你呢……再说了,就算不共享耳机,竹啪你有无线耳机的吧? 为什么不用那个呢?」
——被这么说后,我无言以对。
「话说回来,竹啪」,栞学姐再次发起追击,「最近经常有部外者乱入我们部室的样子」
「是指濑奈的事吧,事到如今才说这个做什么」
我心如明镜却故作不知。
「才不是指濑奈亲。午休的时候,有个不知道哪来的部外者来到这里吃午饭啊」
「不,他才不是部外者,而是这个漫画研究部堂堂正正的部员不是吗」
「但我还没有认同他的入部吧」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们部团就会因为人员不足而废部了,赶紧让他正式入部吧」
「那是怎么样,把那个帅哥同学推进这间部室,然后竹啪你趁机将他的那个美人女朋友NTR走,这不是很有计谋嘛? 濑奈亲都跟我讲了哦,最近你午休期间总是和她一起成双成对出入学校食堂」
「……我跟笹叶同学本来就是同班同学,也是朋友。而且,那两个人早就分手了,笹叶同学也已经不是他女朋友了」
「那是什么?已经NTR成功了的意思?」
「是朋友啦,只是朋友……你可不要对濑奈说些多余的话哦」
「才不会说呢,放置不管才更有意思」
「有意思?」
我正打算追问,却被部室的推拉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走进来的是我也认识的人。
看似有些老实的男学生,系着作为三年级学生证据的赤红色领带,手上提着的购物袋中装着大量的点心,那肯定是一如既往的委托费用吧。也就是说,这个人再一次带着麻烦事来到这个部室了。
「什么啊,原来是小户部啊,这次有什么事?」
小户部前辈是三年级的演剧部部长。双亲于一年前离婚,现在随母方的姓,名为平泽健吾,不过周围人还是按旧姓户部称呼他。
然后,对着向三年级的前辈口出不敬的二年级生葵栞这个学妹,户部学长却是使用的敬语。
「那、那个……我来寻求你们的帮助」
总结一下小户部学长的委托的话,就是以下这回事。
现在演剧部出了点问题,大部分的部员都对继续演戏抱有抵触心态。虽说其责任基本都是起于作为部长的小户部学长一个人的疏忽,但是大部分部员的抵制状态将导致本应在本月底演出的学园祭,芸翔祭公演将无法完成。
不过就是个学园祭的演出而已放弃不就好了什么的话,我说不出口。
至少对于将青春奉献给了演剧的演剧部而言,这可以说是他们一生仅此一次的大舞台了。更别说对三年级生而言,在参加完暑假期间举行的全国高等学校演剧大赛之后,这很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大众面前表演的机会了。
「所以呢,小户部你到底希望我们做什么呢?」
「也就是那个……希望你们能和我一同踏上舞台。希望你们作为演剧部的紧急外援与我们一同演戏」
「诶?」
我不自禁地叫了出来。再怎么说也是找错对象了吧,在大众面前演剧什么的,是和我们文艺部(其实是漫画研究部)最为相去甚远的事件。不管怎么想都不应该接受这种委——
「啊,可以哦」
——但是,栞学姐二话不说立刻做出了承诺。
「等、等一下。那种事情我们绝对不可能做得到吧」
「问题不在于能不能做到,我可是被拜托了就拒绝不了的女人哦,所以无论何时竹啪想做的时候,直接跟我说就好了」
「啊,好的没错」
我一度想过认真拜托栞学姐做一次,那样的话栞学姐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不,比起这个,大我的表情可能会更有意思。
「没事,本来如果我们不接受的话演剧就没法进行下去对吧? 既然本来就不行了那为什么不试试看呢。没事的,我相信如果是竹啪的话肯定能做得很好的」
答应得未免过于轻巧了。而且从她的语气看来,她肯定又计划着伺机把麻烦事全部都推给我。
真是的,说到底我之所以加入这个社团本来就是为了在这个寂静的旧校舍里一个人悠哉悠哉地读书的。但不知为何,总是被卷入接连不断的麻烦事当中。
「——所以呢,演剧的话要我们做什么?」
我半是无奈半是放弃地向小户部学长提问。
「有关那个,得现在才能开始决定,毕竟人手不够的话能演的戏剧也是有限的」
「人手不够……实际上抵制不参演的演剧部员大概有几个人」
「呃……那个……差不多就是……还剩两个人吧。嗯」
「两个人?」
「嗯,我和另一个叫做胁屋的三年级学生」
「但、但是我好像听说过演剧部有着二十多个部员来着」
「之前确实如此……直到数年前我们演剧部都没什么人,在废部的边缘徘徊。我们三年级这届入部的更是只有我跟胁屋两个人。而第二年城井入部之后,我们社团就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去年和今年都连续参加了全国高中演剧大会」
「cheng jing……学长?」
「嗯?难道说,竹啪你不知道我们班的城井吗?」
「那个……是这么有名的人?」
「真是惊讶。姑且而言,他的外貌异常出众,在学生之间甚至还有相当规模的粉丝俱乐部呢」
「真、真的吗? 栞学姐,请务必将她介绍给我」
「是男的」
「——啊,什么啊原来这样,难怪我会不知道。也就是说,多亏了那个学长才有了现在的演剧部对吧」
「说来惭愧,其实部员们几乎都是为了城井才入部的,而这次可以说是城井的闹脾气导致了社团就这么崩溃了。不过,城井骨子里就是个演员,也有着相当的实力,那家伙作为主演的话观众们都会纷至沓来。我们三年级的毕业之后他肯定还是会回归演剧部的吧」
「听起来,那个叫城井的人相当有领袖气质的样子呢」
「是啊,正是因为有他在我才能安心毕业。毕竟这次的学园祭的事件全都是我的自作自受,城井说他不想参加的话我也没关系,不过胁屋说他无论如何都想演出。我和胁屋这三年间一直都在并肩作战,而且,我作为部长,姑且还是想和胁屋一同在这个最后的舞台上做出点什么的」
小户部学长抓住看起来没什么干劲的我的肩膀,向我低头。我这人就是被人拜托了就没法拒绝这点不好,要做不做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嗯,说实话我觉得,要是没听到你刚才这番话就好了。如果栞学姐也参加的话,我姑且也会陪同的。所以呢,演剧的内容是?」
小户部学长的双眼闪闪发光。
「关于这个,我在想是否能请竹久同学来写这部剧的剧本呢」
「诶?」
正当我打算反驳的时候,小户部前辈像是不打算让栞学姐听到似的,在我的耳边悄声说道。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拜托职业小说家来写剧本呢——」
当然了,我可不是什么职业小说家,只是个相当平凡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的,喜欢阅读的高中生罢了。但是之前小户部学长把我误认为专业的轻小说作家了,而我也没有特意否认,戴上了职业轻小说作家的假面。这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替真正的作者保守秘密,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被误解为职业作家让我稍微有些开心。
恐怕小户部学长在我的耳边低声说的话语中还包含如果不想轻小说作家这个身份暴露的话就听他的话这一威胁意味吧,不过正巧我也有点想试试看写一下演剧的剧本,所以就勉强同意了。
「只限这次哦」
不过,虽说趁着势头答应了下来,但是到底要写个什么样的剧本才好呢。
小户部学长说全部任由我喜欢怎么样去做就好了,但是往往自由发挥才是最为困难的。
再说了主张无论如何都想要演剧的还有另一个三年生胁屋学长,考虑到应该也要听一下他的意见,我和小户部学长一同前往胁屋学长所在的演剧部部室。而将所有事情一股脑推给我的栞学姐则是一个人留守部室。
我也对演剧部的部室是个什么样的场所甚感兴趣。我所属的漫画研究部是个小社团,部室则是位于在学校土地一隅几乎被人遗忘的旧校舍的其中一间教室。与之相对,有着二十多名成员,今年也出场了全国演剧大会的演剧部的部室和我们究竟有着多大的差距呢,这我也很在意。
「……就是,这里吗?」
「嗯,就是这里。胁屋就在里面,进去咯」
小户部学长率先拉开了入口的门。这里是我们平时使用的体育馆舞台一侧的最里面的门前,确实门上挂着『演剧部』的门牌,但是在它之上同样也挂着『体育仓库』的门牌。
这地方我也进去过好几次,里面虽然很宽敞,但是却到处挤满了篮球、排球、羽毛球和排球网以及体操垫等各种各样的东西。角落里有个蜿蜒的楼梯通向二楼,登上后再沿着体育馆的边缘就可以走到通道或者舞台的阁楼控制室里。楼梯的另一边则是高出半层的舞台。舞台中央被一个巨大的幕布分隔,外侧就是从体育馆里能看见的舞台。这个舞台本来挺大的,但是平时都会在中间拉下幕布,只作为一半使用。
虽说是部室,但那并不是他们演剧部独占的空间,而是所有使用体育馆的学生的共有空间。这令人不由得认为安静且无人打扰的漫画研究部部室要比这里好得太多了。毕竟虽然是旧教室,但是仅仅两个部员就能独占一间教室也很奢侈了。
小户部学长带着我不断往里走,在弯曲楼梯正下方的阴影处里隐蔽地放着一张桌子,胁屋学长就坐在那里。
在楼梯下桌子旁的两侧放着六个小型显示器,墙壁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开关,那些大概是用来操作舞台的灯光和幕布的设备,在它们上面还有个正在运转的小型换气扇。周围还杂乱无章地摆放着演剧时会用到的小道具和衣物,地板上整体显得相当脏污。尤其是脚边还有一部分焦黑的痕迹残留着,学校大概是不打算就连这种非社团成员看不见的都进行修复吧。我听说暑假期间体育馆进行了改装翻新,但是那也只针对来客的目之所及之处,真像是重视效率的我校会做的处置。
「你就是竹久同学? 我听说过你的传闻,似乎相当优秀来着?」
胁屋学长的说话语气总感觉有些冷淡。他不仅表情没什么变化,而且眼神有些空洞,还完全不与我直视。虽然看起来不太像是适合演剧的样子,不过我想那说不定正是所谓变色龙演员的扑克脸。但是我完全猜错了。
因为是胁屋学长说无论如何都想演剧,所以我才就想要什么样的剧本,希望演出什么样的角色,认为咨询一下他的意向比较好才过来的,但是,
「不,有关这些就全交给你了。我是专门负责这个的」,他指向了墙上排列着的众多开关和显示器。「我主要是在舞台背面作为导演和操纵灯光之类的,比起在舞台上作为演员展示演技,这边更有操纵舞台的实感,也更有意思」
虽说是演剧,但是分担的角色也是有各种各样的。在舞台上展示演技是其中一种,想胁屋学长这种希望在舞台内侧从事导演和灯光操作等工作才加入演剧部的人也是存在的,其中应该也有因为想要写剧本才加入的人吧,如果我要参加演剧部的话肯定也会这样。
「当然了,如果人手不足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承担一点演员的工作,但是还请尽量不要期待我的演技。只要能考虑到这一点,什么样的剧本都行……」
不怎么被期待这点我是应该为之感到高兴呢,还是该感到愤慨呢。
「啊,不过这样的话——」,小户部学长追加了要求,「距离月末的学园祭只剩不到一个月了,不仅练习时间仅剩这点,而且人数不足的话就连制作道具和衣服的时间都不怎么够。因此如果需要大型精巧复杂的装置就会有点……」
我也考虑过就这么穿着制服演出现代剧是否较为可行,但是就外行人的意见来看,穿着现代服装的演剧对观众而言过于朴实无华。
就算是我,也希望自己写的剧本能被尽可能多的人褒扬,为此我也希望能够作出足够引人入胜的戏剧。我四处环视一下,有件点缀着亮片,闪闪发光的连衣裙从箱子中露了出来,引人注目。
「这是?」
「啊。那是很久之前演哈姆雷特剧的时候用的衣服。虽然相当老旧了,而且到处都有烧焦的痕迹,不过稍微加工一下应该也不是不能用」
「不管是戏剧还是追加的演员都可以由我来决定对吧?」
「嗯,当然了,毕竟我们现在急不暇择,这种时刻就算演员是个无经验人士也没办法。总而言之,我们只是想在最后尽可能做出能成为回忆的东西……」
不要说什么创造回忆之类的,既然决定要做,就肯定会想要做出一些能在将来作为谈资的成果来正是人类的天性。我想尽可能多地寻找人手,联络了朋友之后立刻得到了回复。他最近放学后的空闲时间很充裕,立刻就能赶来这里的样子。
我的怀刀,美男子现充王。
距离现充王到来应该还有段时间,在这期间就大胆地向小户部前辈提出想了解的问题吧。
「那个……虽然问这种问题显得有些那啥,但是……城井学长他们那些部员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呢?不,提问过于深入也有些那个,如果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用回答……」
听到我的提问后,胁屋学长和小户部学长互相对视了一眼,像是无声地确认了什么似的,正打算开口的瞬间——
体育仓库的入口门被拉开,有人走了进来。不是现充王,而是两个女学生组合,看那样子——为什么总是在这么糟糕的时机。
「咦—,这不是优吗,你怎么在这里呀」
「不是,濑奈才是为什么在这里?」
而且,在她的身后是笹叶同学——
「嗯,有点缘故。我们在学园祭的运营被安排负责体育馆的舞台了哦,今天是来进行设备检查的啦」
「原来濑奈也是执行委员吗?」
「啊……虽然跟我完全扯不上关系就是了,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地就变成这样子了……那优才是为什么和小户部学长在一起?」
「那个,怎么说呢……我变成演剧部的剧本担当了……」
「诶—,这样啊—,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濑奈这么说着,将后背靠在身后堆叠起来的体操垫上,双臂交叉。她本来应该是要进行设备检查的,但是看起来完全没有那个迹象,正打算加入我们的对话。笹叶同学独自忙碌地检查着设备,从楼梯走上二楼。
「事情要从暑假期间说起——」,小户部学长正打算继续说下去,我连忙「诶,等等」地打断了他,「怎么了吗?」
既然濑奈她们都来了,这个话题不就应该中断了吗,但是小户部学长似乎完全不介意的样子。
「什么都没有,请继续」
「嗯,我们演剧部今年也成功出场全国演剧大赛了,从进入暑假开始,我们每天都在努力练习。
我们学校的体育馆舞台与全国大会使用的舞台的尺寸几乎一模一样,因此我们想着尽量在七月底的大会前都能在舞台上练习。但是很不凑巧,体育馆也在进入暑假之后就开始了装修作业,我们只好在别的地方练习。
而到了大会的前两天,听说体育馆的装修终于结束了,我们为了进行正式比赛前的最终调整而来到体育馆舞台练习。
练习时就像是正式比赛一样,但是因为天气太热,大家都没穿着正式比赛时的衣服,而是穿着体操服或者T恤。事件就发生在那天的练习途中。
就在演员全员都集中在舞台上,正演出到高潮场景的时刻,我们注意到从体育馆内的准备室,也就是这个地方冒出了黑烟。你们看」
小户部学长指着天花板,演剧舞台的上方有着用作演出的横梁横贯而过,横梁的上部连接在一起,用以降下幕布或者供人行走作业等。根据场合也会拉起中间的幕布,连同其背面的后半舞台一起使用,因此其上挂着与表舞台一样大的照明灯。
「从舞台的表侧就能看见黑烟,而且还传过来一股焦臭味,我们急忙冲进这里面,但为时已晚。就在这」
他指着脚边地板上的焦痕。
「我放在这里的塑料瓶中的水导致本应要在大会上穿着的衣服着火了。虽然我们匆忙扑灭了火,但服饰衣装都基本无法使用了。当然,无论如何赶工都不可能赶得上大会,于是我们就这么素衣参加了比赛。
当然,虽然这可能也不是唯一的原因,但结果却相当凄惨。演员们在大会正式比赛上只穿着T恤很难调动起情绪,也很难做出好的表演」
「那个,稍微停一下可以吗?」
胁屋学长的说明就此结束,与此同时,一直在我身边安安静静地听着学长说话的濑奈却突然坐立不安地提出质问。
「那个,为什么明明没有人在的准备室会着火呢? 而且原因还是水?」
「濑奈,那个大概是收束现象哦」
对此我进行了说明。
「shou shu xian xiang?」
「对,收束现象。比如,你还记得小时候使用过放大镜将太阳光集中在一点使纸张燃烧起来吗? 和那个是一个原理的。比如说眼镜,装了水的塑料瓶之类的,这些东西充当镜片的角色并引起收束现象的事件意外地时有发生。尤其是装了水的塑料瓶,明明是无色透明的底部还凹凸不平,会引起连续多次的收束现象。如果在它附近有衣服之类的易燃物聚集在一起的话,就算着火了也不足为奇吧」
「唔—,不过,重要的不是太阳光吗? 就算要聚集太阳光,这里也没有窗户。再怎么说就靠那个是没办法的吧」
濑奈指着设在楼梯下部的换气扇,些微阳光从正停止旋转的风扇间隙穿过照射进来。
「虽然再怎么说靠那个也没办法,但是太阳光的代替物是这个」
我指向天花板,巨大的白织灯挂在天花板上。这个内舞台本来就与表舞台是连为一体的,因此天花板上挂着与准备室所不相称的高亮度照明灯。
「这类灯光有着相当的热量,一旦发生收敛就会造成高温。近年来,普通家庭里的衣柜中因为壁灯热量导致被褥着火引起火宅的例子并不少见」
「嚯—,这样啊。不过,这么说的话那不就算是事故吗? 不能算是小户部前辈的错吧」
「是啊,当然不是户部的错」,胁屋学长这么说道,「但城井却不是很能接受的样子,还说自己大赛一结束要退部。我们这些三年级暂且不论,一二年级的部员都是因为憧憬城井才会来到演剧部的。实际上那家伙才是中心人物,一旦城井说自己要退部了,大家也都纷纷辞退」
「没法说服对方回归演剧部吗」
「城井对此也有些固执,不过如果那家伙回来了的话其他人也会随之而来吧……怎么说呢,事态至此就算那家伙不在我们也想让演出取得成功,因此,我们可是对竹久你抱有很大期待的」
「诚惶诚恐」
姑且还是对这看似是赞美的客套话道个礼吧。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职业作家,甚至其实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过一本小说。
就在这时候,第三名访客抵达了。压轴者总是要在最后登场已经是惯例了。
「演剧部就是这里吗?」
有男人感的低沉磁性声音在准备室回响。
「啊,大我。这边这边!」
濑奈比我还先发现大我,向他招了招手。
「我是黑崎大我」
没有得到任何说明就突然被叫到这种地方的大我,先报上了名字。
「他是我们漫画研究部的新部员。这次演剧我也打算借用他的力量才把他叫过来的」
「这样啊竹久同学,这不是很懂吗,是要让他来当主演对吧」
「我做主演吗?」
完全未曾听闻的话题使大我感到些许困惑。
「不是,再怎么说这也未免,主要还是请小户部学长担任,而且大我也没有过演剧的经验」
「不,这个没问题的,主演这种东西啊,比起经验或者演技,"华丽"更为重要。虽然要是城井就可以做到尽善尽美,但是换成我的话就过于朴实,主演还是由黑崎同学来担任吧」
「唔,这不挺好的嘛,上呀大我」
「不过,但是……」
「没事的黑崎同学,是你的话就做得到,不仅在舞台上我会支援你,而且竹久同学和葵同学应该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诶,我也要上场吗?」
「那肯定要的吧,不然的话人数也太少了,而且昨天葵同学也说了可以出演的吧」
「昨天? 小户部学长不是今天才首次提起这个话题的吗?」
「不是,昨天我就向葵小姐取得承诺了,是否接受则由竹久同学决定,因此她让我今天再前往部室一趟」
「是吗,这回事啊……」,向大我说明详情后,「那么,大我,事情就是如此,你能担任主演吗?」
「我知道了,虽然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是我会努力试试看的」
事情大体上解决了,濑奈走上二楼去帮笹叶同学的忙,大我和我则是决定今天就到此为止先回家了,我想尽快回家考虑演剧剧本的概要大纲。
归程中,大我一脸严肃地说道。
「呐,优真,剧本是优真来写的吧? 决定好要写什么样的故事了吗?」
「嗯,模模糊糊的有个想法吧。因为演剧部还残留着一些能用在莎士比亚戏剧上的服装,所以我打算以『李尔王』为原型来写剧本」
「是吗……」
看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
「不,这么说不知道算不算多管闲事……」
「不用在意尽管说」
「嗯,其实呢……葵也会参与演剧对吧? 那么,能让我在演剧舞台上,向葵,告白吗……?」
——原来如此,还在想大我怎么这么干脆地就接受了主演的位置,原来是抱着这个打算吗。他应该是在听到栞学姐会作为演员出演的时候就想到这个计划了吧。
「你不知道吗」,我说道,「其实我也正在考虑这件事呢,交给我吧」
轻轻碰了下拳。
当晚,我坐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开始写起剧本。不可思议的是,明明不管怎么动脑思考都难以将故事场景组合起来拟出脉络,但实际上一开始下笔却又灵思泉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如神助吗? 说实话,其中掺杂着许多难以想象会是我自己写出来的肉麻台词与装腔作势的语句,这说不定是因为所谓的深夜情书效应,抑或着是因为撰写剧本的时候我并不是平时的自己,而是带上了"剧本家"的假面,在假面之下叙述真心呢。
一气呵成写至结尾后,已经是天蒙蒙亮的黎明了。当然了,这份稿子之后还必须要经过讨论修改校正才能正式采用吧,但总之先做到这个程度我已经很满足了,距离登校还有些许时间,我打算浅眠一下便躺到床上,结果顺利地迟到了。
虽然是从睡眠不足开始的一天,但在下午的课上我睡得足够久,总算是回复了些精神。我有预感放学后一旦前往部室就一定会发生某些令人难以集中精神的麻烦事,因此决定今天就在教室里进行作业。取而代之,我叮嘱作为暂时部员的大我将原作的『李尔王』『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以及附带的『麦克白』四册书带到部室里仔细阅读。
我将一叠复印的剧本原稿放到教室的桌子上,拿起红笔开始修改。
这是撷取了莎士比亚的戏剧片段,强行拼接而成的故事。
以『李尔王』为蓝本,开头也与其相似。
原本在『李尔王』中,年老的王试图在生前将自己的国家分与三个女儿继承,结果却演出了一场相当无聊的闹剧。
他让女儿们述说她们对自己的爱有多么热烈盛大,并根据其内容决定继承的遗产多少。
年长的两位女儿献上了所有她们能想到的奉承言语,而自己最为喜爱的小女儿考狄利娅却不加修饰地,坦率地回答了自己的想法。
李尔王对此不喜。
流放考狄利娅使其无法继承领地,再将领地分与年长的两个女儿后,王隐居了。
在这之后,李尔王受两个女儿冷遇,回忆起小女儿考狄利娅对自己的爱情时却为时已晚,随后陷入不幸的深渊。
我参考了这一部分写下的剧本序章为,父王病逝后,李尔为了继承了王位不得不从两位新娘候补中选择一名成为王妃的场景。
第一个候补高纳里尔为父王之弟的女儿,对李尔王而言既是堂妹,也是青梅竹马。
而另一个候补考狄利娅则是自古以来便与王家关系恶劣,被传言正企图谋反的凯普莱特家的千金。
作为王的亲信的肯特伯爵为了弥补两家长久以来的不和而向王推荐了考狄利娅。
而且其中自有深意。
虽然并未公开,但是实际上李尔王早已与凯普莱特家的千金考狄利娅陷入了爱河,得知此事的亲信肯特伯爵以大义为理由推荐了考狄利娅成为王妃。
但是,族人们却大力举荐王弟的女儿高纳里尔,于是李尔王为了赢得大义名分,演出了一场无聊的闹剧。
他让两名王妃候补诉说她们对自己的爱意究竟有多么热烈盛大,由此决定花落谁家。
青梅竹马的高纳里尔自白了长年以来的思念,和对李尔王的爱意。
可是,考狄利娅却说着「自己的身份这般低微,怎么能向王说出『我爱着您』这般与身份不相称的话语呢」,李尔王对这番话语感到震怒,剥夺了凯普莱特家的权力地位,与王弟的女儿高纳里尔结婚了。
然而李尔王事后才感到后悔,想尽办法企图与考狄利娅重归于好。
毋庸赘言,这个故事是由我的友人黑崎大我与栞学姐为灵感构思而成的,仿佛再现了大我中学时代对栞学姐产生感情,却因对方阴角的外表举动而在意世人的眼光说出了违心的话语,对此追悔莫及的事迹。
当然主演李尔王的是黑崎大我,在旁支援的肯特伯爵是我,而考狄利娅则是无论如何都要让栞学姐扮演,这是她轻巧地说要协助演剧部的责任。
我们计划在演出的终章,由黑崎大我扮演的李尔王将会在舞台上向葵栞进行公开表白。
饰演恐怕是这个故事中最难演绎的角色,考狄利娅的哥哥,即凯普莱特家的长子提伯尔特的,是演剧部部长小户部学长。而饰演高纳里尔的父亲,王弟的则是胁屋学长。胁屋学长还兼任舞台布置与照明,因此扮演的是出场次数虽然但是较为重要的王弟角色。
还有一个,同为重要人物的情敌角色,高纳里尔的扮演者还未决定,我想如果可行的话,能让濑奈来扮演。
但是这个李尔王,明明是自己所写的,而且还是以友人作为原型创作出来的故事,却还是莫名的令人火大。虽说真心早已属于其中一方,但还是能在两个美女都向自己告白时表现得若无其事似的家伙。在自己会拒绝高纳里尔的前提之下依然让她在所有人的面前作出告白。如果是我处在李尔王的位置上,要我选择其中之一再舍弃余下那个的话,实在是强人所难。不过,可能我这个想法才是最为人渣的回答吧。
时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间放学后的时间已然走到尽头,要求离校的时刻就在眼前。我正打算用红笔将一个不太中意的地方修改一下,却发现不知何时原稿已经一片鲜红了,几乎要令人觉得与其修改不如从头开始重写都会更好一些了。我决定收拾书桌,准备回家。
「竹久,你怎么还在?」
寂静的教室中响起声音,照进教室的蜂蜜色夕阳打在室内的尘埃上,仿佛钻石星尘般,熠熠生辉。她站在其中,这么看起来,不对,即使不这么看,她也果然美得不可方物。
「笹叶同学你辛苦了,委员会开到这个时间?」
「嗯……不过,基本上都是在进行没有意义的讨论,什么都没有决定好。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能不能赶上学园祭呢」
「抱歉啊,总感觉像是把事情都推给你做了似的」
「不,没有这回事……是我自己提出要做的」
每个班级都需要选出一名代表成为学园祭的执行委员,当让,谁都不想每天都把放学后的时间花费在这种事情上,而责任感强的笹叶同学却自荐成为候补。大概对她而言,这不过是用来填补因为与恋人分手而变得闲暇的放学后时间的手段吧,但也有许多人口出恶言,诋毁说她这只不过是为了赚取内荐点而已。
也许是因为笹叶同学的外貌超出常人的美丽,又曾与为大家所憧憬的黑崎大我做过一段时间的恋人,遭到嫉妒也是无可奈何的。
「咦,优,你还在啊」
此时另一名美少女登场了,是笹叶的好友宗像濑奈。她也不知怎么成为了班级代表的学园祭执行委员。不过她们两个像这样并肩站着看上去果然还是不分伯仲呢。虽然是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的话题,不过如果我就像我写的剧本中的李尔王一样被这两个人同时告白了的话,就算在心中早有定论,但我果然还是没法在二者之中只选择一人,却抛弃另外一人吧。
我知道的,那当然是最差劲的人渣般的选择。
「你们两个都是现在才要回家?」
我打算邀请两人一起回家。因为大我正和栞学姐在部室里两人独处,我希望能让那两个人一起回家。
而我就可以左拥右抱,僭越地由剩下的两个美女陪候在旁一起放学了。不过——
「我待会有点事,抱歉呢」
濑奈在我邀请她一同回家之前就先拒绝并离开了。
教室里只剩下我和笹叶同学两个人。
虽然气氛略显僵硬,但我们还是自然而然地两人并肩离开教室,一起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
「说起来,竹久你正在写学园祭的演剧剧本来着? 我从濑奈那里听说了哦」
为了驱散沉默的尴尬氛围,笹叶同学像是刚想到似的如此说道。
「嗯,我打算将许多莎士比亚的戏剧结合起来,作出模仿品」
我稍微有点得意,从包里取出一叠原稿。笹叶同学自然而然似的拿走它,边走边读着原稿。
愣了一会后,我才意识到这不太好。
在故事中,李尔王指代大我,考狄利娅指代栞学姐的话,那一开始结了婚但在后半还是被抛弃了的青梅竹马高纳里尔不就是指代的笹叶同学吗。把这种故事给或许还没有从失恋的伤痛中痊愈的她看,我是有多么蠢笨啊。
虽说如此,现在再从她手里将原稿抢回来也很奇怪,我只好一边侧眼观察着她的样子一边接着走路。
意即为,我没有好好的看着前方走路,而这一点笹叶同学也是一样的。我发觉的时候她已经偏离了道路,差点就要撞到路边的樱树上了。
「危险!」
我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怀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笹叶同学睁大双眼,倒在我的怀里。我为了不让她摔倒而用力抓紧接住了她,却变得像是我抱住了笹叶同学似的。
「谢、谢谢、你……」
「不、不是……那什么,抱歉」
我们维持着怀抱的姿势,互相羞耻地呢喃着。怀里的笹叶同学相当柔软,散发出香甜的气味。虽说是意外事件,但我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罪恶感。
缓慢的分开后,我们又开始无言地走着。笹叶同学为了驱赶尴尬的氛围,开始说起毫无意义的话题。
「是以『李尔王』为中心的话题呢。而且,虽然我只读了开头的部分,不过其中也融合了『哈姆雷特』和『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内容呢」
「嗯,但是故事的主题却完全不同呢。
你看,原本的李尔王描述的是因为"衰老"而丧失某些事物的对吧? 不过,对尚且年轻的我们而言,这就是完全无法切身体悟到的主题了……」
「所以才将"衰老"改为对年轻李尔王而言较为相似的"对已过之事的追悔"这一主题呢」
「不愧是笹叶同学……只读了开头就能注意到这一点」
「不过,眼前的树木却没注意到」
「嗯,那真的要好好注意」
这句话使两个人都「呵呵呵」地,同时摇动肩膀笑了起来。
到达车站后,电车还没来。虽然我和笹叶同学坐的是两个方向的电车,但乡下的车站可不会出现电车一个接一个进站的繁忙场景,即使在只有单侧一条线路的车站发现电车到来了,也完全可以及时赶到对面的站台。
我们两人在下行车站站台(笹叶同学乘坐的电车的站台)的长椅上并肩坐下,等待电车。
笹叶同学仿佛回忆般,开始说起有关莎士比亚的李尔王的话题。
「呐,我是这么想的,『李尔王』中真正的主人公有没有可能既不是李尔王也不是考狄利娅呢」
「主人公既不是李尔王也不是考狄利娅? 嗯—,那就是葛罗斯特家的爱德伽……吗。虽然葛罗斯特家的爱德伽与爱德蒙之间的故事常常被忽略,但是与李尔王迎来了悲剧般的结局不同,另一边的爱德伽的故事却是以大团圆收尾。
虽然从故事层面的角度来考虑的话,确实认为这边是主人公的想法更为自然且稳妥就是了……」
「唔,虽然这也在理,但是我想说的是,有没有可能那个弄人才是主角呢」
(译注:此处的「弄人」原文为『道化师』)
「弄人?」
「对,尤其是李尔王这个故事中,所有人都在拍国王的马屁,而国王也对满是奉承话的环境感到满意似的,唯独弄人被允许进行无礼的发言,还利用自身立场随心所欲地向国王进言,就连备受宠爱的考狄利娅都因为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而遭受处罚了,你不觉得这相当令人惊讶吗」
「嗯,确实如此呢。我读了那个故事之后也有想,再怎么说是弄人就能那么随心所欲地说话吗」
「大概,实际上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说到那个地步的吧,不过莎士比亚可能是故意借在戏剧中让弄人说出这番言论,从而向真正的王传达那个意思吧。因为莎士比亚戏剧在当时相当受欢迎,就连伊丽莎白女王都会前去观看呢……」
「说起来,确实听说过莎士比亚自身也扮演过弄人呢……莎士比亚自身也不是能够直接向王表达自己意见的身份,如果写出莎士比亚戏剧的并不是莎士比亚,而是想要隐藏身份的贵族,比如弗朗西斯·培根的话,那就更是处于无法向王说明真心的立场了吧」
「嗯,对呢」
「啊,不过,他在李尔王的戏剧中,虽然前半是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但是后半还是突然不再出现了」
「确实呢,差不多就在刚才说过可能是另一个主人公的葛罗斯特家爱德伽以"汤姆"这个名字登场的那个时间段」
「戏剧后半,仿佛汤姆就是弄人般,以疯狂的语调向李尔王随心所欲地发言」
「呐,说不定莎士比亚自身就同时演绎着弄人与爱德伽两个角色呢。因此,后半段爱德伽活跃起来后,就很难再让弄人登场了,转而由爱德伽成为剧中代替作者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的角色了」
「唔,那……到底是怎么样呢? 不过,那些方面就交由我们擅自想象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吧」
「呐……」
「嗯?」
「要是竹久你是李尔王的话会怎么办呢?」
「我是李尔王的话?」
「嗯,如果竹久被思念的人物冷淡以对,此时自己不那么喜欢的女性却向自己告白了的话……」
「那肯定会拒绝啦……虽然我想怎么说,实际上会怎么样呢。虽然我不是那么受欢迎的人所以不太清楚,不过要是顺着当时的氛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的话,之后肯定会后悔的吧……」
我这么说着,站起身来。
在线路前方的遥远处,可以看到一辆电车正在往这边驶来。
「那就这样,明天见」
「嗯,明天见」
我乘上了上行的电车后,电车却没有立刻出发。对面的下行车站站台也有电车抵达,将在这个车站彼此错过。
位于对面站台的笹叶同学也站起身来,能从驶入站台的电车车窗中看见她走进电车的身姿。
随后,两台电车开始缓慢驶向彼此错开的前方。
我读了李尔王的故事后,再次想到。
无论是谁,都会有在各种情况下不得不隐藏想法,伪装自己的时候。
但是,如果李尔王从一开始就坦率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的话会怎么样呢? 故事也会变得截然不同吧。
李尔王这一故事的中心,是对"衰老"这一脆弱的描写。
在那之中,是否也包含了在犯错时因为年老而难以弥补过错的部分呢。
幸好我们尚且年轻。
并不会因为曾经犯下的错误而束手缚脚,无法动弹。
而是即使失败了,也有足够的时间加以改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