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秋天即将要结束时的事情。
于假日醒来的艾因最先感觉到的是王城中的空气相当凝重。
「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赶紧换上衣服离开房间。
然而无论何时都不会出现任何骑士的这层楼相当安静,若是不往下走一层楼,甚至连巡逻骑士都不见踪影。
因此艾因急忙跑下了阶梯。
艾因跑向走在路上的近卫骑士,拍了拍对方的肩让他停下脚步。
「发生了什么事?」
「这、这不是殿下吗!您问发生了什么事的话……确实发生了事情,但是在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您……」
「嗯?」
「……您去谒见厅就能知道了。在下没办法再说更多了。」
原来如此。他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不过至少艾因知道谒见厅发生了某些事。
话说回来,谒见厅的魔王魔石已经移动到宝物库了。这是因为魔王的魔石会对寄宿在艾因体内的杜拉罕等人的力量起反应。王储无法进入谒见厅这种事情实在令人看不下去,因此便趁早移走了。
谢谢你。艾因简短地向近卫骑士表达谢意后,便往谒见厅走去。
一路上,无论艾因身在何处,皆能感受到异样的气氛。最终他抵达谒见厅大门前,那样的氛围特别显著,散发着超越过往的沉重空气。
「进去吧。」
巨大的木门发出木头摩擦的声响,左右打了开来。
接着在里面的是坐在王座上的辛鲁瓦德。罗伊德和沃廉两人则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在一旁待命。
两人看到艾因,便浅显易懂地露出「帮手来了」的表情。
(呜哇……这是什么氛围?)
对于总是随侍国王左右的两人不得不与辛鲁瓦德保持距离的状况,艾因感到讶异。另一方面,辛鲁瓦德的视线望着虚无般空洞,有种无法聚焦的感觉。
不过相对地,他散发出前所未见的强烈怒气,在王城之中蔓延。
放在王座扶手上的右手食指不断「咚咚」地敲着扶手。
这小小的一声「咚」却让艾因感觉到宛如巨龙走路般的冲击。
「爷爷,发生了什么事?」
艾因如此问道。
「……嗯?喔喔,是艾因啊。你今天可真是早起。」
辛鲁瓦德抬起头的模样,看起来和往常别无二致。
「早安。话说回来,各位为何会在谒见厅?」
「嗯。朕啊……差一点违反初代陛下的嘱咐,主动发起进攻并引发战争了。」
「……什么!」
讶异的并非只有艾因,就连在一旁待命的两人也同样浮现出惊讶的神情。
「愤怒及迷惘……还有自我厌恶。这还真是产生了相当麻烦的情感。」
「爷、爷爷?主动发起进攻……不、不对!您说战争是和哪一个国家?」
「这还用问吗?是海姆。」
「这么突然是怎么了!那种国家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
「你说得没错。朕一直到今早收到这个为止,也认为海姆无关紧要。」
接着,辛鲁瓦德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从金质的封蜡来看,可以看出是位高权重者准备的信件。
「陛、陛下?那封信是何时收到的……?」
沃廉对那封信完全没有头绪。
他感到很好奇,不知道那封信究竟是何时收到的。毕竟要递交给辛鲁瓦德的贵重信件全都会先经由沃廉审查。
「这就混在来自埃伍勒的报告书中。大概是买通了埃伍勒的人,要对方偷偷混进来的吧。」
他这么说着并将信件递给艾因。
「艾、艾因殿下,信件内容写了些什么?」
「……哎,原来如此,难怪爷爷会生气。」
他们直至现在仍郑重地遵守着初代国王的嘱咐。
就是因为有这一点,发生奥莉薇亚的骚动时,伊修塔利迦也没能使用武力对抗。
「随着岁月流逝,『是否该多少使用武力?』这样的意见渐渐增加了。朕也十分明白他们的心情,毕竟奥莉薇亚当时的事情也让朕感到怒不可遏。」
「……我能明白。那么,沃廉先生。」
艾因耸了耸肩,用嘲笑般的语气说道:
「这封信写满了对方的自私自利,因为太麻烦我直接说结论。上面写着想要正式缔结交易关系,以获得葛拉夫先生他们的情报。只不过信上面还添加了『是伊修塔利迦绑架他们的吧!』这一猜疑的话语在其中。顺带一提,里面还提到对我和母亲的抱怨。」
「…………」
就连沃廉都愣在了原地。
「失礼了……臣一不小心失神了。」
「就是这样,沃廉。朕会感到震怒也是莫可奈何吧?」
「微臣能深切体会……不过没有想到那位第三王子竟然如此执着于库洛涅小姐。」
「那家伙在海姆的评价如何?」
「作为下任国王获得了极高的评价。毕竟第一王子是胖如家畜的男人,只对女人和食物有兴趣。第二王子则没有特别优秀的特点,仅用平凡一词便可道尽。」
寂静突然包围了谒见厅。
不过辛鲁瓦德散发出不输寂静的怒火,而沃廉和罗伊德均对海姆的愚蠢感到无语。
不过,最感到不满的并非这三人其中任何一人。
而是艾因。
「……要不要干脆一决胜负?」
听见艾因的话,谒见厅内的空气瞬间凝结,所有人一同看往艾因的方向。
看到艾因带着决心的表情,辛鲁瓦德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老实说,我已经受够了。库洛涅是我的。她是我的辅佐官。竟然还特地从海姆过来招惹她,我差不多也希望结束这一切了……实在令人不快。」
讲白了,这是占有欲。
会对她有好感是理所当然的,但若库洛涅要落到别人手上,纵使要让杜拉罕的力量暴走,艾因都会阻止这一切吧。
「我的,啊……呵、呵呵……听到了吗,各位!哈哈哈哈!」
「爷爷!是『我的辅佐官』!刚刚那个是指『我的辅佐官』的意思!」
辛鲁瓦德一笑,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和刚刚截然不同,现场的气氛变得温和了。艾因充满决心的表情展现出他的占有欲,这件事让他们感到相当愉快。
在笑了一阵子之后,辛鲁瓦德露出稍微认真的表情开口:
「不过这个点子不坏,朕也赞成一决胜负这个主意。」
「那个……我说的可不是武力喔。毕竟我们是王族,可不能违背初代陛下的嘱咐。」
「朕知道。朕也无意违背初代陛下的嘱咐。至于一决胜负的方式实在太多……沃廉!说个最有效果的方法吧!」
「若是武力方面,那当然就是进行决斗,不过自然会是不赌上性命的决斗……还有另一项则是用辩论驳倒对方。个人认为后者较有效果……我想能让对方哑口无言。」
「属下认为哪一边都无妨。若是要决斗的话,就容属下挥剑吧。」
「你可真是有自信,罗伊德。你说说看胜算有多少。」
听到辛鲁瓦德的话语感到愉悦的罗伊德端正姿势,运用充满霸气的声音开口。
站在他不远处的艾因想起冻雪神威当时的事情。那时候的罗伊德展现了可说是超凡脱俗的强劲。
若是在与人对战上发挥那股强劲……
「属下一击收拾对方给您看。」
这句话可说是当然的结果。
「你的干劲很好。若是你的话肯定做得到吧,朕相信你。」
「是!」
「那家伙的儿子输给了令郎,若父亲间的决斗也获得同样结果,就朕的角度来看,可没有比这还要更加愉快的事情了。无论要决斗还是要进行其他竞赛,首先必须要准备会谈的场合。这是个好机会,包括破坏奥莉薇亚密约的事情在内,一次跟他们算个清楚!」
辛鲁瓦德边愉悦地大笑边抚着胡子。
「事已至此,朕趁现在宣言吧!朕也会参加会谈。」
「陛、陛下!这样是否会太危险?」
「沃廉阁下说得没错,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别说蠢话了。朕会让白银王者号出航,而且罗伊德也在,这种状况下若是朕有丧命的可能,那么就算待在王城里也肯定是一样的。」
已经无法阻止他了。
辛鲁瓦德累积至今的郁闷也已经到达极限。
「那么您要回应对方吗?」
「陛下,微臣沃廉来为您代笔吧。」
「不需要,朕要亲自回应他们。」
「……明白了。不过微臣也想要添上一笔。」
接着,沃廉彷佛在图谋不轨似的露出窃笑。
◇ ◇ ◇
几天后。
位于海姆王国都城的王城某一室,一位才媛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她一手拿着今早刚寄到的书信,来自伊修塔利迦。对于第三王子帝革鲁偷偷寄信一事,她感到相当胃痛。而此时回信抵达,检查了内容后她又更加为胃痛所苦。
一位身穿仆役服的少女来到这样的她身边。
「爱莲纳大人,这边是您要的资料。」
被称为爱莲纳的女子其容貌与库洛涅相似。正确来说,是库洛涅长得像爱莲纳,而这两人之间则是母女关系。
她具备被称为女杰的知识、行动力与智慧,虽为女性却任要职。
「谢谢你,莉礼。」
而走到她身旁来的女子则叫莉礼。她大约在四年前于城内任职,担任爱莲纳的侍女。
「您怎么了?看您的表情有些阴暗。」
「看了这封信当然会变得阴暗了。莉礼知道海港镇劳登哈特最近十年的渔获量推移之类的吗?」
「若是一般常识范围内的话了解,不过这又怎么了呢?」
「我的意思是,伊修塔利迦的宰相阁下可真是位高手。」
爱莲纳取出一张纸,并将其展现给莉礼看。
「……这是什么呀?」
「对方调查的海港镇渔获量详细资料。其中似乎也有人逃漏税,信内甚至专程添了一句『建议您仔细详查』呢。」
爱莲纳有个坏习惯,一有不愉快的事情或是烦恼的事情,就会咬大拇指的指甲。
当下理所当然地也出现了这个坏习惯。
「在这种状况下要是举办什么会谈会演变成如何……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有办法解决吗?」
「我只能努力想办法解决了。该从哪里开始下手好呢?公公和女儿的绑架嫌疑?这种事要怎么说都能蒙混过去啊。还是说要提在埃伍勒对帝革鲁殿下的无礼?这也是没用的,毕竟对方可是王储啊。既然有罗卡斯将军在,若只靠决斗的话说不定有机会……大概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确实那东……不,罗卡斯将军的话,让人会觉得有机会呢。」
「如果能只靠决斗解决的话就好了……唔……对不起,我接下来和帝革鲁殿下有约。」
「我明白了。那么我稍微扫除一下。」
莉礼露出微笑,并老实地点头。
「不过,可不能用『那东西』来称呼罗卡斯将军喔,虽然你大概只是一瞬间讲错了而已。」
「我吗?我想应该是您听错了……」
爱莲纳实在不认为自己会听错这种事情。换作是平常,这种事她会当作没发生过,不过今天因为有些亢奋,不禁对此感到在意。
她完全没有一丝认真,只是半开玩笑地设了个陷阱。
「啊,话说回来莉礼,关于我们家的……奥加斯特家明年的预算案,缴交期限到什么时候?」
「我想应该是十一月之前。」
……原来是这样啊。爱莲纳理解了。
「唉,你为什么会对『奥加斯特』这名字有反应呢?」
「──啊,您果然会发现啊?」
态度如猫一般变化无常的莉礼伸手遮着嘴,露出美艳的笑容。
「不可能不会发现吧──毕竟姑且作为海姆人,爱莲纳大人这么优秀。」
这就是名为莉礼的女子本来的面貌。
以往她的品行端正,是被誉为侍女榜样的高尚之人,然而如今已消失无踪。
「那封信是沃廉大人的字,上面也写我已经可以回去了。啊啊,那是类似暗号的密语,我想爱莲纳大人大概看不出来。所以我才想说时候差不多了。」
「……根本无关紧要。所以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嗯?当然是要回伊修塔利迦啊!」
「你以为你做得到?只要我大声喊叫,骑士就会进来喔?」
视野中的莉礼突然消失。
「只要这么做,您就无法发出大叫了吧?」
回过神来,一把刀抵住了爱莲纳的脖子。
只要再用点力,脖子的肌肤就会印上血痕。莉礼运用如此绝妙的力道,封住了爱莲纳的口。
「爱莲纳大人应该要更加小心一点才是,大意这一点实在美中不足。」
语毕的莉礼站到了窗边。
「上头嘱咐我不可以杀您,所以这只是威胁而已。因此还请您不要出声喔。这就是所谓的交易。」
「看来只能乖乖听话了……真是的!从一早开始就祸不单行!」
「啊,您刚刚的说话方式和库洛涅大人一模一样呢!」
「这是当然的,那孩子可是看着我长大……所以你已经要出城了吗?」
「我要出去了呀!反正继续待在这种地方也没有意义了。」
「亏我还挺喜欢你的,真是遗憾。」
「若您这么想的话,要一起来吗?」
那宛如恶魔的呢喃,莉礼的话传到耳里,听起来相当有魅力。
只要前往伊修塔利迦,就能和心爱的女儿重逢,也能再见到公公。这对爱莲纳来说相当有魅力……但是。
「很遗憾,我拒绝。我还喜欢海姆,毕竟这里是我一直生活的祖国。」
「啊~~是是是,这还真是遗憾。」
「你能顺便告诉我吗?库洛涅过得可好?」
她收下了信,也因此得知库洛涅的近况。
但是爱莲纳想从伊修塔利迦的百姓口中,听听她过得如何。
「唔~~嗯,您这么问我也……毕竟我回伊修塔利迦已是相当久之前的事……」
考虑到从海姆回到伊修塔利迦的路程,她大概也无法那么轻易回国吧。
莉礼也和爱莲纳一样,完成了相当困难的工作。
「所以,说说两个月前库洛涅大人的事情可以吗?」
「这不是挺近的吗!」
莉礼「唉嘿嘿」地一边笑着,一边吐着舌头露出不正经的表情。
「呵呵!她似乎过得非常开心。我就只先告诉您这一点。」
接着莉礼打开了窗户,挺身而出。
这个房间位于王城较高的楼层,若从这个高度掉下去可不得了。
「我最后给您忠告,若不想与库洛涅大人为敌的话,爱莲纳大人应该要阻止那些王族们。」
希望她能再说的具体一点,爱莲纳追着莉礼靠近了窗户,然而在爱莲纳追上之前,莉礼便跳了下去。
望向窗外,到处都不见莉礼的身影。
「烟消云散……没想到竟然存在能实现这句话的人。」
好了,该从哪里着手处理好呢?
面对单方面被查个精光的现况,爱莲纳深深地叹了口气。
窗户外的景色和爱莲纳的心境呈现对比,是一片湛蓝晴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