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坚苦。
骑士们战斗不息。
打倒无数魔兽,穿过诅咒雾海,一边为征途中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同伴们刻下墓碑,一边前进。
剑缺口。
铠破碎。
已经没有回头之路。
与感到无尽的绝望战斗。
某个夜晚,在尖锐的银色残月下,战斗的日子终于迎来了终焉。骑士莱奥纳尔折断的剑刃贯穿了魔女胸膛。
就这样魔女死去,祖国恢复了和平。
骑士莱奥纳尔受到人民的祝福,和杰内特公主喜结良缘。随后永远和平地统治着这个国家。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远在大陆铁道遍布之前
远在火枪把骑兵从战场淘汰之前
比瓦斯的光芒驱散夜之黑暗更古老
在魔女、魔法之类不可思议之物尚未消失的遥远往昔的故事……
10.
作了个讨厌的梦。
五年前的那天,爱布里奥在火焰中燃烧的梦。
那是个天气晴朗的日子。
横卧在床上的自己,远眺望窗外的天空。
真希望快点长大!要说具体点的话……面包店的小夫妇是在十六、十七岁左右结婚的,所以希望是那个年龄左右。总之是想长到不会被绯奥露当成孩子来看的年纪。到时要带绯奥露离开这里。在此之前,就磨炼剑术,变得不会输给任何人,然后去保护她。
童年简单而直接的梦想是那么记忆犹新。
‘喂~~~小流卡’楼下传来了让人泄气的声音。‘现在有空的话,就去地下酒库,给库劳缔亚帮忙好吗~~你是有力气的男孩子吧~~’
下定豪迈决心之后,马上等来的就是这个吗?无耐地垂下肩膀,向楼下的父亲简单回应了一声,‘现在就下来,等会儿’
从床上起身,走向一楼的厨房,正准备打开通向地下的楼梯盖板,去给繁忙的姐姐帮忙的瞬间……
为何世界突然被染得红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菲鲁兹邦病院的病床上了。
‘你昏迷了整整两个星期’消瘦的医生这样告诉自己。
‘爱布里奥全毁了,没有留下一处完整的建筑’
‘幸存者只有流卡·艾路蒙特一人’
是幸运还是不幸?
在旁人眼中自己这个唯一的幸存者无疑是个幸运儿。
但在当时的自己看来,却没有比自己更不幸的可怜虫了。
只是眨眼间,自己在这世上所熟悉的,所爱的,所拥有的,通通化为了灰烬。
如果这不叫不幸,那么还有什么可以被称为不幸?
不是没有想过死,只是那时才注意到一件事。
原来自己竟然是个连死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
?
睁开眼,不知为何一片矇眬。
眼睛怎么湿了?
用手擦了擦眼慢慢起身,确认了一下所在位置。
中央大礼堂附近的中庭休息场……
还在学术院的范围内。
小巧雅致、赏心悦目的绿地。等距离种植着数棵树木,铺设在地面的绿色草地,铺着地砖的散步大道。这是午休时被带着便当的情侣们弄得拥挤不堪的地点……但在这太阳落山的时候却人迹罕至。
离时钟塔有段距离呢。
作了个讨厌的梦……
一个不想再回想起梦……
自从被爱丽丝一脸盆爱心萝卜汤给浇醒后,就再也没做过那样的梦。
本已准备彻底遗忘。因为不去遗忘,就无法活下去,甚至也无法去死。那种被夹在生死夹缝中的绝望,已经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抬起头。
虽然夜色朦胧,但月亮的位置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也就是说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
「……发生了什么?」
嗓音没有问题。
转转胳膊,两臂结结实实地接在身上,没有问题可以正常使用。
不过,衣服上却留下了灾难的痕迹。被无数牙齿咬过,到处破破烂烂,再加上抱着少女时被沾到的红黑色血迹弄脏之处。
「……血?」
仔细确认了一下。抱着少女时沾上的血姑且不论。之前自己负伤时沾到的血迹,那好像全身都快被染成一块血色抹布的大量血迹一点不留地全部消失了。
肩膀与脖子处的衣服激烈破碎,但皮肤却白净无比。和今天早上一样,身体的伤,完美地治愈了。
不是意外,不是偶然,不是巧合。
似乎被莱奥纳尔那个混蛋称为附赠品的魔法刻印的有限期限还没过啊。
不禁,长叹了一声——为自己的幸运。
整理了一下思绪,再次回想起时钟塔发生的事。登上时钟塔,与少女交战,随后……被莱奥纳尔暗算。
「是吗……原来我……」
被骗了!
那个男人说过是自己的友方,因为利害一致,所以想联手……还说话中没有谎言,只是跳过了最重要的部队。那个混蛋没交代的重要部分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自己不应该是一个人。从那里跳落的时候,还抱着那位少女才对,还有那个说话方式好像老头的不明声音也在身旁。
试着站起身,但双腿一软,没能站稳,向后倒去。
随后感觉到身体下好像软软的,有什么东西垫在下面。
低下头。
「……啊!?」
那不是什么东西。
而是一位血迹斑斑的少女,原本银色亮丽的长发,现在大部分被血迹所污染。只有微弱星光与照耀的黑暗中,身染暗红色的熟睡少女,就好像马上要溶入黑暗中消失掉一般。
她的身体纹丝不动。在黑暗中,连她是否还在呼吸都无法判断。
《恩,刚刚苏醒就可以大声惨叫,真是精神十足啊》
「谁?在哪里?」
《刚刚开始就在这里了呐~~》
「……」
是个老人的声音。但看了下周围,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没有什么老人的身影。
《明明刚被狠揍了一顿,却还那么精力充沛呐~~该说是非人吗?还该说是因为带着刻印?……如果一开始就能察觉这点,就不会让那个美形奸人有机可乘了,真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呐~~》
嘟囔着的声音如此抱怨道。
「……」
《在这儿!这儿》
流卡这才发现。
在少女身旁有一只小形……真是有如迷你型的小手贴在到处是血的背上,传出《哼》《真是不妙啊》之类的小声嘀咕。
「……?」
《还看不见?这里哟,这里》
一只小手向上用力挥舞,装饰袖子的蕾线花边纷纷摆动。
并非没有看见,只是无法接受。虽然到目前为止渡过了面对各种超常之物的二十四小时,可对于让自己如此怀疑眼睛到底有没有出问题的超常之物还是难以马上接受。
柔软蓬松的金发。
带着大量闪光蕾丝与荷叶花边的黑色连衣裙。
要说这东西的样子……
那就好像是婴儿般大小的古董人偶。
咔塔咔塔脚步迅捷地跑来跑去,为重伤的少女检查状况。
「人……偶?」
《恩,天才人偶师梅第?玛鲁古的杰作,和便宜货的质量完全不同!看啊看啊,高级货就是不同吧?》
说着,有如人类般动作流畅地挥着手,刚才人偶好像是称自己叫‘高级货’……当然了这并没有改变这事本身在异常性方面叫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恩,不幸中的大幸啊,总算是留下了治愈伤口的余力》
巧夺天工的细小手指好像抓住了什么,然后随意一丢。卟咚一声,黑色的湖泊将射入少女体内的子弹吞没,小小的涟漪扩散,随即消失。
再次看了看,少女的伤真是很严重。虽然连衣裙几乎完全破碎,但能够看见白色肌肤的地方并不多。被鲜血覆盖的范围显然非常巨大。
「她,还有救吗?」
《勉强可以吧》
正常人的话再怎样看也是回天乏术的伤口。可人偶却轻松地给出肯定答复。这就是说和自己伤口的治愈一样,这个女孩也可以用魔法之力什么的轻易救治吧。
「……是嘛」
心情有些复杂。
不久前,少女还在和自己拼了个你死我活,而且还曾杀死过自己一次,现在这么好的杀死对方的机会就在眼前,可不要说取对方性命了,只在听到她还有救时,心中突然萌生了小小的安慰。
「……现在说话的臭老头,你是什么生物?」
《我一点也不臭哇》
「故意在句尾叫上‘哇’这就是臭!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前半的答案是正确,后半的答案是错误。现在我虽然附体在人偶中,但人偶始终是人偶,不能称为生物哟》
不是很明白。
「……有什么差别?」
《我没有作为人类的躯体。所以在需要身体的时候,就必须附体到似人非人的东西体内……嘛~简单来说好像是你们穿的衣服之类的东西。人作为人类行动时大多穿着衣服,但却不会称自己穿着的衣服也称为生物吧?》
人偶的手摆弄着少女的伤口,他的手法过于粗鲁,看上去如同在把血与肉搅在一起揉捏似的。那绝对不是什么让人看了后觉得精神气爽的画面。
「啊,就是说,老头你是幽灵吗?」
《恩,那样说的话确实解释起来就简单多了。不过,你还真能理解这种神秘系的单词呐》
「……」
心想老子刚才就是被这种神秘系的东西搞得差点没命,这辈子恐怕也再不会去相信唯物论了。
卟咚一声,又一颗子弹被扔到湖里。
「喂」
《什么》
「你是魔法使吧?就不能发发光什么的把伤给治好吗?就好像我的身体这样」
《……在你看来,也许我们的确是超越常识的存在。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有对自己适用的法则。并且那是不可逾越无法通融的东西。魔法这类的东西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猛毒,最初的魔法是将这个世界‘应该如此存在’的状态给予部分破坏时被人发现的。所以原则上只可用于破坏毁灭等方面。把人,或者说把作为人的躯壳保存恢复之类的技艺是不存在的》
他的口气很臭屁。
「那么,我的身体……」
《其实你的情况是严重脱离常识。不但指你们的常识,也包括我们的。事实上,就算是亲眼所见的我,现在还是半信半疑》
「可是莱奥纳尔的伤口好像也能自我回复」
「没错,所有的魔法书都会自动修复主人的身体,但那是个限度的,就好像这个暴力娘的身体,就已经严重损坏到几乎无法修复的地步,而你身体的受损情况其实并不比她好多少。但你却已经痊愈了,这种治愈速度我从没见到过。即使是拥有最强治愈力的魔法书「水神回廊」也做不到这点」
「……」
这个人偶所说的东西和今晚发生事情一样,太缺乏真实感了。
而让自己不得不对所发生的一切产生真实的,其实是全身血迹斑斑的银发少女。
手搭上她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跳动。
人偶不知为何声音有些愉悦。
《很在意她的病情吗?》
「……虽然我还有很多疑问,但目前来来,似乎是我害了她」
《恩》
人偶的脑袋,深深地上下移动着表示理解。
《总之,目前休战这事很好呐。真是得救了,平心静气坐下来好好谈谈的话,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首先……得向你致谢,托你的福,我们得救了》
「……」
《你不是亲密到能省去礼节的伙伴。当然如果你那边有这个打算的话,我们这边也能省掉许多功夫了》
卟咚~~水声。
「……算了」
这真是个说话乱七八糟的对手。与莱奥纳尔在不同意义上,紧紧把握会话的主导权。而自己并不感到生气的原因大概是受这人偶的人品影响吧……虽然是个难以理解的结论。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几个。不过首先想确认那个。小子,你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怎么理解?》
「……大概是被施了魔法吧?是叫刻印之类的吧,就算受了致命伤也能马上治好」
《刻印?》人偶露出怀疑的口吻,《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的刻印,刻印原本是干涉法则的第六分支的高级应用,在干涉法则的大前提下怎么可能会有——」
「你能不能说得简单点。我是普通人,日常生活可不是天天去和魔法使打交道!」
《这世上有与Revenant真刀真枪拼命的普通人吗?》
「有什么关系,偶尔也会有一、两个的嘛」
说完后,注意到刚才对方说了个特别的词。
「Revenant,那是什么?」
《我们这类魔法使们的俗称。被杀或是被烧也死不了。教会的教士们擅自称我们为「Revenant」(复归者)。不知是容易记还是用得多,反正就连我们这群人也开始用这种称位了。
实际上,我们与不死的距离还远得很呐。确实普通的伤很难让我们至死,但失血过多会造成我们无法行动,如果头被割下来,也是没救的。看这女孩你就可以明白》
嗨~~人偶叹了口气。
《换个问题吧,你是何时被施下魔法的?心中有数吗?》
「大概是在五年前」
《什么!!??》对方的口气与其说惊讶,还不如说是震惊。
「干吗大惊小怪的?」流卡语气疑惑地问到。
《五年前?如果你没撒谎的话,这事就太奇怪了》
「……」
流卡没有出声,因为他明白即使不问,对方也会主动说明。
《从没有过被施展了刻印后活了一年以上,还能正常生活的人!》
「啊?」
《就像我刚才说的,魔法对于这世界来说是猛毒,没有夜之软泥就想保持魔法效果的刻印,对于这世界上的所有存在之物来说都是毒药。体内刻下那种东西的生物,是绝对活不长的!
快点一个月,普通两个月,就算拥有再高超的适应性,半年也是极限。怎么也不可能会出现五年之类的数字》
「……」
也许是今晚受的刺激太多,现在这种层席的话,已经无法让他的心灵有任何动摇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对这些神秘系的话题产生了绝强免疫力。
「被施加刻印者的结局都很凄惨。忘记周围人的名字,忘记自己的名字,堕落为连人的身份也忘记的异形。最后连自己是否活着的概念都忘记,变成腐烂的肉块,然后死亡。我们一路旅行一路消失这些被魔法使所害的可怜虫。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你是魔法使任性妄为的牺牲品呢》
「……」
……绯奥露·姬赛鲁梅尔所打入的刻印,我来为你解放。
那时,少女的确这样说过。
原来如此,即使玷污自己的双手,也要以自己的方式来主持主义吗?恐怕她曾被不少人误解为杀人凶手吧,但即使如此,依然故我地走自己的道路。
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女孩还真是单纯。
不过,却并不觉得这少女作的是绝对正确的事。
至少,对自己来说绝不能算是正确。
因为流卡压根就不信绯奥露会对自己做出那种可怕的事。
记忆中那位自称魔女的初恋对象,是个连只鸡都不敢杀的胆小姑娘。
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施下那种会让自己惨死的刻印?
《差点变成误会呐》
看着流卡沉默不语,人偶突然歉意地说到。
视线转向倒在地上的少女。
莱奥纳尔那个混蛋曾说过故乡是被追踪绯奥露的魔法使所毁灭,而自己也从这个女孩口中得知五年前爱布里奥毁灭之时,她也在那里。
但莱奥纳多偷袭自己的时候,曾说过他无法撒谎,但把最重要的部分给隐瞒掉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但很清楚,现在自己到底该去确认什么。
「我有个问题,请回答我」
《这么严肃干吗?只要不是问这暴力娘的三围,其他我都可以回答你哟》
「………」
沉默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的问道。
「回答我,五年前毁灭爱布里奥杀死绯奥露的人是不是你们?」
《……啥?爱布里奥?》
虽然人偶缺乏表情,但声音中布满了惊讶之色。
「那是绯奥露的藏身之处……虽然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回答人偶的不是流卡,而是一旁倒在地上满身血迹的少女。
少女微睁着眼,无力地缓缓说道,
「……我们到达之时……已是一片废墟了……」
《杰内特……》
「麻烦你了,阿路多。还有,另一位……」
额头苦痛地渗出冷汗,少女的嘴唇如同在说悄悄话般编织着话语。
猛烈地咳嗽着……血块从她的嘴中喷出。
「谢谢,因为你的帮忙……总算是可以活得长久些了」
「……」
无言以对,虽然试想过这位少女醒来之时可能说的话,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感谢。
心中最大的那块石头已经落地,毁灭故乡杀死绯奥露的人不是她们。
随即,一阵内疚感袭上心头。
是自己害她被那个莱奥纳多那个王八蛋偷袭的。
而且,虽然并未认同少女杀害自己的理由。
但至少,少女不是出于恶意。
可恶,怎么好像坏人变成了自己?
狠狠抓了抓头,移开视线。
远处,一队黑色人影突兀地出现在眼中。
虽然夜色渐浓,但眯起眼睛还是勉强能看清远处。
「……有些不妙」
在中央大礼堂附近的中庭休息场,虽说这个时间不会有什么人,但毕竟是个景色宜人好地方,偶尔有几个喜欢夜游的学生也并不奇怪。
而且因为学园创立祭的关系,现在学院内,还留有不少学生。正走过来的应该是为创立祭的准备而到处奔走的学生吧。风的流动,带来了他们的声音和气息。
对话声渐渐清晰起来。
「不能再待下去了,被人看见的话,我可不想考虑该怎么解释。既然醒了,就换个地方吧」
「是吗,明白了……你?」
不由分说地抱起疑惑的少女。
「干、干吗?」
「不管你是不是不死身,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动不了。不要抱怨,现在应该快躲起来,拖拖拉拉地留下血迹就麻烦了」
「……确实如此」
说完,少女低着头安静了。
少女的身体轻盈,手足宛如枝条般纤细,完全看不出在时钟塔顶层怪力挥舞着长剑时的模样。
而且,虽然随着大量出血导致体温下降,但这个身体,只要碰触就会感到温暖。
「…………」
说起来,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抱起少女。
虽然手臂中的少女,拥有可以让人怀疑是否同为人类的绝世容颜。但自己却产生不了什么玫瑰色的想法。一方面是由于少女身上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另一主方面是由于在之前的塔楼中,他深刻领教了这位少女非人的一面。
不过,为什么这肌肤相亲的感觉是如此温暖?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紧紧抱住她?
冷静,冷静,冷静。
这只是错觉。
对,只是错觉!
这只是自己跑得有些累了,所以产生了错觉。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说服自己了?》
脚下,小个子人偶带着玩笑语气,说了句不必要的话。
真想一脚踩死他。
?
要说人迹罕至的躲藏地点,流卡心中倒是有个合适的去处。
从中央大礼堂的后门进入,随后打开右边的门。
门后入目的景象,可以用仓库来形容。
椅子、书桌、油画板、黑板、尺子、分度规。被卷成圆筒状塞在大棚一角的,大概是大陆各地的地板吧。卸去四轮的手推车上放着大量小铁铲,烤肉用的架子上放着古旧的小提琴,随后是塞入木箱中的北方史学的器材。那是早上和坦尼娅搬来的东西。
《……仓库呐》
「错,是书库。第十三号史学书库」
《只有最后一排才看得见书架……》
「别在意小节了,我就从不在意」
当然不可能把伤员放在跟前的乱七八糟的地方,走向书库深处,踏入并排着书架的一角,找个合适的地方让少女横躺下来。
「……嗯」
「碰到你伤口了吗?」
「不……没关系」
在夜晚,而且还是没有窗的室内,摸黑探路果然不方便。关上门,点起房内的小灯。微弱摇曳的光,朦胧地照亮着房间以及众多胡乱堆放的杂物。
「……走廊里留下了点血迹,我去收拾一下。还有必须找些替换的衣服,要不要绷带?」
《不需要。注意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我会小心的」
《还有找到替换的衣服后,也不要引起他人的注意。听好了,现在莱奥纳尔正在满世界的找我们。不能给他任何一点线索》
「还真细心啊」
心想那真是杞人忧天。那个男人长得很醒目,而且还不是学院的人。就算听到莱奥纳尔进入学院的消息。自己也有自信可以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先发现对方。
「知道了,会小心的」
随口答应后,走出书库。
11.
「……啊~~莱奥纳尔哟,请住手」
少女靠着男子的背,声音颤抖地呼喊。
「……我已经失去了姐姐,没有了父亲。如果连你也离开我,我怎么还能承受」
男子没有回头,只是大大地摇着头。
「哦~~我深爱的公主哟。你的话语,比任何美酒都更让我陶醉」
朗朗之声,歌咏道。
「就这样让已身醉于您的爱之中,将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那么莱奥纳尔,请……」
「我不能这样作」
男子拔出了腰上的剑,剑锋向着远方高高举起。
「我美丽的公主哟,我要停止你的泪水。我想让你忧愁密布的翠玉瞳孔中,重新取回太阳的光辉。为了这份愿望,我愿赌上自己的生命与灵魂」
「……啊啊,莱奥纳尔」
少女双膝一软。
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知道了男子意志坚定,自己的劝解已无法让他动摇半分。
男子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离开了,身影逐渐远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有人能回答她——
?
就算开始休息,也难以将紧张感从体内驱除。
「……这可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责任哟」
想说出这句话给他听的对象,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
所以爱丽丝只有独自,轻轻自语。
「我身上的责任,好重好重好重好重……」
想着自己扮演的女孩……杰内特?哈璐邦。
古老王国的公主,被所有人祝福的女子。被亲姐姐所背叛,遭遇不幸。最后在和平世界中与所爱的人喜结良缘,终获幸福。
小时候曾经很喜欢童话。
总有一天,自己也想体验一下童话中公主那样的故事。
被坏魔法使诅咒啦,帮助与魔法使战斗的王子啦,最后达成快乐又害羞的HAPPYEND。
随着年龄增长,梦想渐渐疏远。知道了童话只是梦中的故事,知道了自己无法成为公主。为了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而生活,因为那是正确的人生……可是即便如此,小时候所憧憬的幸福,无论何时依然还是那么耀眼。
那可是杰内特公主哟?全国少年少女们都曾热恋过的女主角中的女主角哟?也就是KingofHeroine哟?
加油吧!
自己所曾憧憬的幸福,好好地体验吧!
在舞台上,自己将是故事中的公主……
「辛~苦~你~了啦」
爱丽丝反射性地迅捷躲避。
千钧一发!某个带着危险速度的东西,从后面擦肩而过。
「……我可不会反复上当哟」
大无畏地笑着转过身,在那里的果然是塔尼娅·卡塞。
「哦哦哦!!成长了呐,姐姐好高兴哟,不过也有点寂寞啊」
「成长?指什么?」
「主要是指胸部的大小呢」
「为什么会指那个!?完全说不通哟,说不通!」
「真是的,在意小事的话是长不大的哟?特别是胸部」
「不用把话硬扯下去!」
塔尼娅就是这样的人。
并不是个坏人,但也绝非是个好人。
一言以蔽之就是添乱,再一言以蔽之就是非常添乱。体内深深植入一切可以捉弄他人的能力,这种生活方式本人却完全不感到疑问。虽然因此人缘不浅,交友广泛。但却没有任何绯闻……要是不开口的话是可以算个美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吗?
「今天流卡好像没来呢,又有决斗了?」
「别说得好像他到处树敌一样。流卡本来就不是每天都来的哟,只是偶尔顺路过来看看罢了」
「顺路~~呢?」
塔尼娅的脖子呈问号状倾斜。
「因为这样,所以今天才更该过来啊。在练习开始前不久,还和我一起待在仓库里」
「……是那样吗?」
「是哟,流卡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其实却相当强硬呢,把人家带到黑黑的地方,而且还是单独两个人哟」
「他先回家了吧?大概有要紧事吧。这就没办法了,虽然有些寂寞」
「……装作无视的话,会让我感到可悲的」
被这么一说,感到很为难。
心想着就算流卡因为有事而必须马上离开。但既然已经来到自己的周围,果然还是希望他能露个脸。那样的话自己的干劲至少会增加两层左右吧。女孩可都是很现实的。
「说起来,还从没问过你呢」
已经重整旗鼓的塔尼娅问道。
「你啊,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真是轻松地问了件麻烦事呢」
「不是那么麻烦吧,只是把坦诚的心交代一下罢了。比如说温柔啊,会打架啊,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其实很有素质啊,或是有欠自己钱的软肋啊,知道隐私密闻啊,其实喜欢细眼啊,细眼就是自己的兴趣啊,只对细眼的人钟情啊……之类的」
「我终于知道塔尼娅学姐挑选男性的标准了」
「不对,细眼不是我的兴趣」
说着这种微妙的话,塔尼娅耸耸肩。
「不过我很中意你们两个。无论是你还是他,都是现在早已不流行的晚熟。恐怕你们是因为这种缘分所以才能保持那样的关系吧?」
「流卡对我并非那种意义的喜欢」
「…………哈?」
「他并没有把我当成女孩来看。只是单纯分不清状况罢了」
「不明白你的意思啊。是在抱怨?还是在炫耀?」
「就是说,流卡……」
话说到一半就断了。
接下来的话,是需要点勇气的。
「……流卡并不清楚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属于爱」
是的,爱丽丝察觉了这件事。
「哈?」
塔尼娅的表情变得有些莫名其妙。爱丽丝并不奇怪,因为她自己也不是完全明白才说出口的,只是将模糊的印象与推测转换成话语而已。
「他无法对我置之不理,是因为他过于温柔。但这份温柔是否属爱,大概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我,已经被那个人保护了数年,所以我能明白」
「真是麻烦啊,该怎么说好呢」
塔尼娅嘀咕着。
「流卡的确是个麻烦的人呢」
「不,我说的是包括你在内的两个人」
「啊?」
又在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好了,休息结束」
本尼迪克特宣布道,在场的全员开始拖拖拉拉地行动起来。
12.
「……啊啊莱奥纳尔哟,请住手吧!」
路过走廊,听见了爱丽丝的声音。
突然被吓倒了,但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戏剧中的台词。
哦~还有,明天开始好像不能一起回家了。因为明天开始要彩排到很晚——
昨天回家的时候,那家伙好像是这么说过。也就是说,为了日趋接近的创立节而火热准备中的戏剧部,今天直到深夜全员还在努力排练。
(……真的没问题吗?那里的部员,近半数都是女孩子吧?)
多么危险的事啊。
嘛~~负责指挥的是那个本尼迪克特,应该不会把人留到太晚吧?对于那些不住校舍的成员大概会派人送行,不必太担心。
总之这个事实对于流卡来说不太走运,但同时也是种幸运。虽然不能让人发现,可是戏剧部在这里排练也就意味着替换衣服的事有着落了。
找出当作男子更衣室来用的房间,确认没人后,偷偷潜入。物色附近的衣柜,排练时的戏剧部成员近半数换上运动服……所以这里当然会有替换的衣服。
开始物色。
「对不起,江湖救急」
向不知是谁的对象,小声地致歉,取出尺寸适合的男子制服和后备的体操服。
?
这样要是被人发现,可就百口莫辩了……心理这么想着,把筹集来的抹布轻轻擦净走廊里的血痕,总之干净度至少要在晚上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随后,把仓库房门打开条小缝,身子溜了进去。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在摇摆不定的火光对面,转来一个轻微的声音。
《哦~~辛苦了辛苦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个小东西。
「情况怎么样?」
人偶小小地摇了摇头。
《伤口已经愈合了。但体内的状态还是很糟。轻量运动大概没什么问题吧》
已经愈合了?那种伤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真是无法想像的事。随后对事到如今还在为那种事大惊小怪的自己感到有些无耐。
《对了少年,你的行动有注意不被人发现吗?这幢建筑里的人似乎不少,我不放心》
「排练的那群人?他们全在礼堂里,没关系。不过因为就是这里的隔壁,我们声音太大的话可就麻烦了」
《为什么又干这种踩钢丝般的危险事》
「现在是创立祭的前夕,学院内哪里都一样。据我所知,这根钢丝是最粗的,放心吧……那个女人呢?」
「这里」
从书架的阴影处,转来一个轻微的声音。
「给!毛巾和替换衣服」
那么多的衣服被撕破,再加上之后的治疗。她现在的样子,从复数意义上来说都是非常厉害。至少不是身为男人的自己可以偷偷看上一眼的。
所以把毛巾和体操服扔到书架的旁边。
从书架阴影处伸出只洁白细长的手臂,轻轻拾起掉落地上的衣物。
「…………」
趁交衣服的时候,偷瞄一眼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吧。
看一眼,又不会让她少块肉的。
我这只是担心她的伤到底好了些没有。
这是正常的关心啊,关心……
记得以前,本尼迪克特曾经说看见少女的身体而不进行任何幻想的男人,九成以上可能是有所障碍。
好吧,我得承认。那家伙偶尔也会说出一些很有哲理的话来。
所以,我现在心中升起的这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应该不是我的错,而是身为男人的宿命吧。
啊,错过了刚才的良机,我真是个有愚蠢自制心的猪头。
《恩,你选的衣服还真是不性感呐。趁这个机会弄件尺寸正好的女式制服多好啊……》
「……听你这么说,我现在觉得束缚于道德的我真是渺小的人类」
《嗯?这是表扬?》
「是好意的阐释,从今天开始我也要那样努力向前地活下去」
《恩,不知不觉便指导着年轻人明天的方向,真不愧是我啊》
从书架那边,传来了细微的衣服摩擦声。
流卡背靠墙壁,弯下腰。
微叹一声,今天之中真是各种烦恼不断,连停下来喘口气的空闲都感觉久违了。虽然实际上没有这么夸张,却总有那样的感觉。
谁都不开口。
墙壁另一边,传来众人热热闹闹的繁忙声。戏剧部的排练,似乎正在顺利火热进行中。
「……现在怎么办?」
《休息到早上,无论什么计划,只要杰内特没有恢复,都无从谈起》
「杰内特是……」
「我的名字」
听见一声轻语。
以为后面还会接着什么话,等了会儿,结果却沉默了。没办法,只好继续提问。
「等到天亮,情况就会改变吗?」
《至少,战斗力的差距会大幅缩减。那家伙,只会对确认必胜的对手出手。毕竟他花了那么多功夫去布置陷阱,要是我们恢复了战斗力,恐怕他就不会再次轻易接近了吧》
「那样……就好」
天明。
似乎遥远得令人绝望,又似乎眨眼间便能到达的微妙未来。
「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诶?啊……」
说起来,还没自报家门。
「流卡,流卡·艾路蒙特」
「……流卡」
少女的声音好像在确认着一样,反复重复那个名字。
「你是什么人?流卡。我确实从你身上感到了姐姐施下的魔法气息。可是你体内却没有刻印,我应该已经刺穿了你的心脏,可是你不仅没死,反而连伤口也没留下就复活了。然后理所当然你与我为敌,杀气腾腾与我交战……可现在,却在协助我们」
滔滔不绝地说着。
「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利用我们吗?那么我可以理解。可是你的态度却无法解释,为什么看到我得救了你会露出安心的表情?」
《嘛~~看起来,真是那样哟。》
老头声音的人偶发出好像深思熟虑般的嘟囔声。
见鬼了,我是不是应该露出凶恶的表情,然后说,把钱交出来,什么?没钱,没钱就用身体来支付……
算了,今晚的我太不正常了。
见流卡沉默不语,人偶继续说到,
《不过,你身上的确有许多谜团,小子……不,流卡·艾路蒙特。先不管刻印的问题,你那不死之身很异常哟。被普通人类视为异常存在的我们都这样说了,所以不会有错。你的体质是异常中的异常,是「王道之异常」的领域》
啥?
《所以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和绯奥露·姬赛鲁梅尔是什么关系?》
流卡沉默了。
另外两人也沉默着。
「……是朋友,仅此而已」
简直如同是在辩解的心情。
「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以为是个非常奇怪的家伙。五年前,当时我十二岁……应该是春天,我听到在附近森林中有怪物出现的传闻。我的朋友全部害怕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所以我决定去确认一下,等到夜晚降临我就踏入森林……」
话一开始,就无法停下了。就好像拉开闸门的蓄水,回忆倾泻而出。将这些从起点开始转换成语言,述说给别人听。
进入森林后,很快便后悔了。
被黑暗和浓密的树丛所包围,害怕得差点尿裤子。最后还摔了个狗啃泥,正以为不行了,要被狼吃掉了时。
抬头看见在那里的不是狼,而是她。
如同天使降临般,虽然有些夸张,但真的耀眼到给人以那种错觉。
「之后,每天都会去见她」
对其他人保密的那次相遇。
还有关于她的各种事。
都说了。
曾经有一次……差点被自己的姐姐库劳缔亚发现。
她自称是魔女的事,向自己展示了一次魔法的事,答应自己实现某个愿望,并暂时保留的事……
「最重要的那天的事不记得了,感觉一片通红后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躺在菲鲁兹邦病院的病床上了。那时离火灾发生之日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之后被住在这个城市的叔叔收养,现在才能在这里生活。说完便结束了话题。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真的只有这些」
《……是嘛,所以才询问关于爱布里奥的事呢》
用稍微有些不爽的声音,人偶嘀咕。
在书架的另一边,少女沉默地一动不动。
「据说幸存者只有我一个,我原以为绯奥露大概也死了。但今晚见过你们之后,我想她也许还活着也说不定……」
「她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死去,她怎么可能会死得这么轻松」
少女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在感叹。听到她这样说,流卡心中那颗停顿了许久的心,突然猛烈悸动起来。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吗?如果能再见到她,我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两人同时沉默。无知何时,少女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你从几岁开始学剑的?」
「啊?」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冒出这个疑问,不过充卡还是照实回答了。
「大家是在七岁左右吧」
「指导你的人是谁?」
「没有那样的人,我是自己瞎练的」
「什么!」「什么!!」
人偶和少女同时发出不可置信的低呼。
少女皱着眉头低头思索了一下,斩钉截铁般问到。
「你刚才和我较量时,用了很奇怪的剑技。那也是你自己发明的?」
很奇怪的剑技?流卡心想她说的莫非是自己那种可以模拟对方剑路的剑术?
流卡点了点头,但少女脸上的疑惑之色却更重了。这时,人偶插话进来。
「小子,你记不记得自己和人共经历过多少次剑术比试?」
「包括今天这次在内,总共应该是五十四次吧,我在进学园之前从没和人比试过。所以应该不会有错」
「五十四次,五十四次??!!!」
木偶带着惊愕不已的语气嘀咕着,随即又说道,
「这不可能!你这种能够预测对方攻击的剑术,以前也曾经出现过。但即使开创出这种夸张剑术的男人,也是在与人经历了数百次战斗达到剑术巅峰后,用了整整三年时间静思闭关才发明的」
流卡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冷冷地说道。
「那又怎么样?即便拥有这种剑术,也不一样不是你们的对手吗?」
他的对手是魔法使,无论是面前这个女孩,还是莱奥纳尔那个混蛋。都不是能用剑打倒的对象。
「小子你该为自己感到骄傲,那个发明了这种剑术的男人可是个被称为天才的人物。而你只用了不到他十分之一的努力,就做到了和他一样的事。你难道还不觉得满意吗?」
人偶似乎很不高兴。一旁的少女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脸上布满深思的神情。这时,终于又抬起头说道。
「你和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的关系,我大致了解了。虽然这并无法解释你身体的形象。但绯奥露·姬赛鲁梅尔肯定在你身上做过些手脚」
人偶摇头晃脑地补充道,
《简单来看,其实是你在火焰中就要死去的时候,被那个女人救下,留了条小命……可是光凭那些,并无法说明你现在的体质……》
「结果还是不知道吗」
《没有办法,总之和你有关的事,出奇之处太多。从用魔法来‘治疗’这种夸张的事开始,没有刻印体内却还保留着魔法效果。而且……根据你说的来判断,五年来你的身高还在成长呐?》
「诶?啊,是啊。当时是个小鬼,前年开始长个子了」
突然被问道,不假思索地承认了。
「有关系吗?」
《大有关系。成长也就意味着老化。这至少能清楚说明,你与我们这些不死魔法使……魔法书的代理者并不是同族。也就是说,你的治愈能力也无法用我们的情况来解释》
垂下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
《嘛,不管怎么说你受绯奥露的魔法影响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这能成为寻找那女人的线索吧……大概》
「哦」
在时钟塔上,不仅杰内特,连自己也被莱奥纳尔阻击。现在回头想想原因,果然是因为这个吗。
「那么,你们的目标也是绯奥露吧」
流卡突兀的问到,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如果你们也是想害绯奥露,我就马上离开这儿。
《嗯?呃……嘛,虽然是那么回事——》
人偶支吾着准备解释,但却被少女给打断了。
「回答不必如此掩蔽,阿路多。我们打算杀掉那个女人夺取「单目之诺言」,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你这坦诚过头的笨女人!!」
流卡有些吃惊,但感觉稍微有点明白这个叫杰内特的女孩了。
总之她说出口的话都带着奇妙的自罚性。
虽说‘不会为自己找借口’这事听上去挺不错,但她似乎总是说一些让别人以为都是她不好的话。不知道她本人到底清不清楚这点。
稍稍有些恼火。
她是绯奥露的敌人,这点当然无法忽视。但他现在更关心的其实是绯奥露的生死。原本早就认定那个人已经死了,但却突然发现原来她还有可能活着。绯奥露可能活着的消息是今天这个糟糕日子中唯一的好事。这个好消息冲刷了自己所有的不快。
『……距今两百年前,在修泰布鲁湖之畔,有个非常美丽的国家』
从背后墙壁传来这样的旁白。
说起来,隔壁戏剧部的排练还在继续吗?
现在要从头开始练习吗?虽说创立祭已经迫在眉睫,这些家伙也未免太热心了。
『……王国里有两位公主。大公主美丽聪慧。小公主可爱善良』
声音带着回声,诵读故事的背景。
在遥远往昔开始并结束的魔法与魔女,骑士与公主的故事。
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不畏艰险的羁绊,激烈的战斗,最后爱战胜了一切。
再次回想起那个故事。
啊~~真是个美丽的故事。
特别是最后的HAPPYEND。能知道结局,便可安心看下去。无论经历何种艰险,在最后都能说句‘那时还真辛苦啊’而一笑了之。
魔法与魔女、骑士与公主的故事。
「…………喂」
注卡出声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嗯?》
低头不语的人偶抬起头。
「也说说你们的事吧。虽然听过了不死魔法使之类的词,也实际亲眼目睹了你们强大的生命力,可也仅此而已。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平时做些什么?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那是》
「听了又能怎样?就算知道了我们的事,对于现状也于事无补」
好像打断人偶的话般,书架阴影处的少女插入道。
「我想知道,这个理由不行吗?」
「………」
少女沉默了,只听她用有些疲惫的声音,好像在呢喃古老的诗篇般,缓缓开口道,
「说个古老的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在大陆极西处,曾经有过一个王国……」
少女倾泻而下的长长银发,精致到不自然的倾城容颜,与任何豪华服饰都匹配的身体穿着流卡拿来的替换衣服,没有任何性感的体操用上装与短裤。行动方便且不易破,洗起也简单。遵循实用美学,所有设计都是朴素的枯草色。
看着这种打扮的少女,流卡感到一种奇妙的不相衬感。
「杰内特」
人偶发出担忧之声,少女并未理会。只是背靠着身边的木箱,独自继续说道。
「王国里有两个公主。大公主美丽聪明,但多少有点天真。小公主则善于在众人面前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但本质却是个蛮横无理、任性妄为,喜欢舞刀弄枪、骑马射箭,没有一点像是公主的女孩」
流卡不禁心想,这故事似乎在哪里听过。
不过和自己听过的故事,在细节方面大不相同。
『我对这个国家,施下百个诅咒』
『一个诅咒杀死国王。一个诅咒攻击骑士。一个诅咒让树木腐朽,一个诅咒让野兽狂暴……』
「姐妹关系很好。对谁都很温柔的姐姐,对自己的妹妹尤其宠爱。并且对妹妹来说,因为自己完全不像个公主,所以一直很憧憬,完全展现自己理想中‘公主’形象的姐姐。可是某天,姐姐发生了异变。她作了个梦。
谁作什么样的梦,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可是,即使直到现在也不清楚那是偶然还是必然。总之她做的梦是可以威胁到这个世界完整性的东西。
水流动、火燃烧、风吹起。这个世界就是通过这样的循环而形成的。无论是哪个法则都不能打乱,这个世界内部之物,利用所有这些法则生存,维持生命。
可是唯独姐姐做的梦,成了这世界的毒药。
姐姐窥见了这世界的外沿。她看见了水火风在完全不同的法则支配下狂暴活动。在那个瞬间,从这个世界的内部,诞生了认识这个世界外沿的固体。并在这之后,以姐姐为中心,迅速污染整个世界。扭曲的噩梦开始一点点破坏这个世界之物」
『……唯独你,百之诅咒不会降临。在这个所有都腐朽而去的王国之中,只有你一个可以苟延残喘。随后,本应在你掌握之中的一切都变为无虚幻之物离你远去的痛苦,将深深刻于你灵魂之中——末代公主杰内特』
『姐姐!为什么要作出这种事!温柔的姐姐,比谁都热爱这个国家的姐姐,为什么!』
「姐姐为此很苦恼。为了不想伤害到自己周围的世界,所以她躲到国家的一隅,某个没有人烟的边境。随后在那里,她用自己能办到的最妥协手段,用这个世界的方法,封印自己体内的「毒」。
她在为数众多的书本上,细致地写下梦中的内容。通过这种方法,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之「毒」,就堕落为了用这个世界的语言所能说明的某种东西。这样一来,便不会发生更厉害的无序暴走。她也就可以不再去伤害自己所爱的祖国了。可是,结果却没能那样」
短暂地停顿了一拍。
「可是……结果却没能那样」
重复了一遍。
「她的苦衷,谁也不理解。大公主堕落成魔女了!听从心中寄宿的恶魔嗦使打算毁灭这个国家!那种的流言遍布全国,并且谁都把那传言当真了。就连关系最密切、最能彼此信任的小公主也相信了。其他还有谁会怀疑呢?」
少女的表情忽然变得扭曲起来。
『为什么不让我去。姐姐想要复杂的对象是我。那么,没有必要让你们,不,是让你流血!』
『并非那样,杰内特公主。无论是被哪种敌人所威胁,也无须让您流血。只要是为了守护您,我们骑士即使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
「她消失后不久,那个国家就完了。父王病死。母后发疯。独自一人的小公主,原本就是个没有王族器量的小姑娘。光是为了驱赶那些想当监护人;如蝇聚膻般不知脸耻的大贵族,就已用尽了全力。明知祖国正向无法回头的深渊跌落,却只会把自己关在高塔之上,什么也作不了。
时间又过了半年,为了讨伐成为国家威胁的大公主,以骑士团为中心组成了讨伐部队。那是群污合之众。腐败的骑士、脑中只有金钱美酒和女人的佣兵,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学者……总之那家伙总共三十七人,还有持剑穿铠混入其中的小公主。
讨伐部队潜入了大公主潜藏的边境城堡,不容分说地打倒了她,并将她在那时已快完成的一百九十七本书籍放火焚烧——」
少女再次停下,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这是,一场喜剧的开始。火是书籍的死敌。纸和皮革都很易燃。并且烧毁的书籍,内容当然也就全毁了,无法再次阅读。如果是普通的书,故事就要结束了。可是那并非什么普通的书。
那是稳定地收纳变成文章,也就是情报形态的「毒」的书籍。用后世的称谓那就是魔法书。就算点燃书本,其中的内容也会自行寻找能够收纳自身的新容器。
卷起火焰的古城中,三十余本书被焚毁。而且,适合收纳三十余册内容的容器正好就在身旁,这的确是件非常幸运的事。那些内容,就这样寄生在讨伐部队三十七人的身上。
那一天,那些人被剥夺人类的身份。他们必须作为替代一本书的存在而活下去」
『我相信你,黎明骑士哟』
『杰内特公主……』
『你的话语、你的剑、你的誓言、还有你的心意,我都相信。并且在这里,我也要开始自己的战斗』
「魔法书的代理者。保留着人的外貌,却是非人的存在。这就是他们的结果。因为是书本的替代品,所以他们不会长大。不仅如此,就算受了伤,在体内安定状态的夜之软泥便会迅速构筑怪物化的肉体。就这样被强加于永生牢笼之内的可怜奴隶。
不死的魔法使?真是愚蠢。被这不请自来的宝贵魔法侵蚀肉体,随意利用的小丑算什么魔法使?被使用的是我们这边!」
少女细巧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本来便不是因为良知才聚集的集团。得到魔法这种强大力量的三十七人,各自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生存方式。其中一人,就是我。为了我的愿望……我的私欲,我想要魔女最后的一册魔法书。并且为此,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挥舞这把剑」
「……等」
虽然想插话,但却不能顺利发出。
「等……等,等等。你刚才说‘她在那时已快完成的’……最后一册没有完成吗?」
「姐姐活着」
少女清楚回答。
「活着,并在那之后花了数十年的时间,完成了最后一册。漫长梦境的终结,成为醒悟之章的最后魔法书。
书名是『单目之谎言』
不像其他众多魔法书般,用途单一之物。因为其能力接近万能,所以也被称为满愿之书」
流卡吞了口口水。他对那个书名,有印象。
「完成了那本书,确认了那本书的能力后,大公主马上消失了踪影。之后又数次改变住所,最后到达了爱布里奥。不知道她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希望去完成最后一册。事到如今就算完成了那种东西,只要其他一百九十七册依然散落各处,就无法封印她的噩梦。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她手中拥有巨大的力量,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想得到那力量。
你应该已经察觉了吧?大公主的名字就是绯奥露·姬赛鲁梅尔?哈路邦。也就是你熟悉的那个女人。然后,我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是杰内特。杰内特?姬赛鲁梅尔?哈路邦……』
墙壁另一面的舞台之上,爱丽丝扮演的童话中的公主,这样报出大名。
随后,就好像接续着般,少女带着叹息的声音,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杰内特……杰内特?姬赛鲁梅尔?哈路邦」
13.
稍稍回顾一下历史吧。
大约在二百年前,大陆处于一片战乱之中。
那时,的确真实存在过名为修泰布鲁的王国。
就位于现在贝璐塞利奥领地附近,过去曾经是繁荣一时的大国。
在二百年前,当时的第一公主突然发疯。随后以这件事为开端,内乱频繁爆发。结果,从公主发疯后一年不到之内,轻易地灭亡了。
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准确的史料,无从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发起内乱的贵族是谁?公主为何发疯?公主的名字是什么?
因为迷雾重重,所以各种揣测飞天盖地。随后童话作者将那些揣测与民间传闻混合加工后,诞生了童话歌剧『杰内特』
?
……戏剧部今天的舞台排练似乎终于结束了。本以为撤退的骚乱还会持续一会儿,但突然人群就消失了,周围安静下来。
尴尬的沉默,充斥了整个房间。
外面的风,吹得窗框咯嗒作响。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杰内特好像自嘲般说道。
「梦中的故事,只存在于梦中……梦想破灭了吗?」
「不,嘛~~之前就在想是不是那么回事……不过还有是点惊讶」
流卡用手梳了一把头发,仰面看着天花板。
「那边的老头魂人偶身的家伙,在故事里有出场吗?」
「只是童话中连名字也没留下的小角色」
《等等!你们两个》
义愤填膺的声音抗议道。
《我可是很了不起的人哟!我是骑士团团长啊!很伟大的地位吧!》
「骑士团团长?」
脑中回想了一下『杰内特』,不,应该是童话的剧情,稍稍思索着到底有没有那种家伙的出场。
「想不起来。原来如此,小角色呀」
《你那包含残酷、混杂理解的声音算什么啊!?》
「嘛~那个理解很正确呢,他的名字是阿路多?布利姆?巴尔盖利亚鲁。
为了让出身高贵的莱奥纳尔能把骑士团简单私有化,所以给这位没有发言权的老人一个挂名的虚职。当然,他根本无法控制已经是一群无赖的骑士团」
「呜哇……」
《所以说等等,你们那冰冷的视线算什么!?》
就在正想无视那带着哭腔的悲鸣时。
…………
三人都闭上了嘴。
他们都注意到了同一件事,走廊外正有人走来。
迅速交换视线,沟通对策。
人偶……阿路多的视线这样抱怨:不是说直到早上都不会有人来的吗?
回瞪了一眼这样回答:平时的确不会有人来!有不满得话就对现在过来的家伙去说。
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这里是堆满杂物的地方。只要沉默座好,阿路多就算被人发现也没什么问题。麻烦的是剩下的两人。
杰内特无声无息地跃入书架里侧,顺便抓住周围的玻璃提灯。流卡也紧随其后,藏身到从门口看不到的地方,并把玻璃提灯的盖子放下遮住灯光。就在几乎同时,响起了开门声。
仓库入口的大门被打开,一个学生站在那里。
从书架的缝隙间,偷偷窥视对方。
脸型与砖头极为近似的平脸巨汉。虽然不知道名字,但这张脸有些印象。因信任他出众的体格与臂力,所以戏剧部制作大道具为主的各种后台管理全都交由他负责。他手里抱的木板,大概是制作古堡背景后剩余的材料吧。
(不好)
心中苦笑着。
是运气不好?还是没有料到?戏剧部的人已经全员撤退,谁也不会再来中央大礼堂了……大意了,松懈了。
从前面传来碰碰撞撞的声音……随后,停止了。
事情干完了?那就快走人吧。
摒声静息,竖起耳朵,等待着他离开的足音。
经过数秒。没有听见足音。却从脚下听到‘哗啦’的轻微声响。好像是自己无意识间动了动脚,踢到了几本书。
感到嘴角一阵抽搐。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快走快走。发送意念,对方却没能送到。
「不,不好了」
听见了久等的脚步声,可是,方向却与希望背道而驰。
「有人在那里吗……?」
是的这里有人,可能的话请你别再靠近了。我可没有能清楚说明这个乱七八糟情况的自信,饶了我吧。
好似祷告的心中呼唤被完全无视。
「这是什么味道……血?」
(为什么我以前从没发现过你有这种细腻的观察力!?)
一步又一步,充满警戒心的足音,渐渐靠近。
不行了,这样下去会被发现,无处可逃。
「怎么办?」
从极近距离传来少女的微弱声音,脑筋紧急全力运转。
这样下去会被发现,无法避免。而且这个样子被人发现根本是无法解释的可疑状态。脸熟的流卡,明显不是这里学生的少女……或者说美少女。再加上周围有奇怪的人遇、消毒药、水壶、摆在一边布满血迹千疮百孔的连衣裙。要是被人问起原因,解释起来肯定会很麻烦。
「你们的魔法能不能做些什么?」
「我现在没有任何力量,阿路多的魔法无法连续使用」
「没法用啊」
瞥了眼一脸不高兴的少女,继续考虑。时间还剩几秒,无法避免被发现。那么就接受无法改变的结果,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引开对方的注意力吗?
「……」
脑中浮出一个策略,但马上被自己甩掉。
那大概是简单且有效的手段吧,可是实际作起来却难度颇大。踌躇间又浪费了剩下的数秒时间。
「…………没办法。借你的胸用一下」
杰内特唐突地说道。
「唉?」
「总之,不准动」
杰内特纤细的身体微微一动。
把脸埋入流卡的胸中,用手搭住流卡的后背。
「…………!!」
刹那间,脉搏跳动频率增加了数倍。
「冷静」
在快要变成白茫一片的意识顶端,听见了这样一声低语。
真是的,别乱要求!这种状况,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装成是恋人的密会」
那是刚才自己也想到的主意。就算不特地说明,也能明白她想说的。
在这种时间,这种人迹罕至的地点,躲藏起来的孤男寡女。只要是稍微伶俐点的家伙,都会注意到后马上转移视线,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吧……
这事很清楚。
但问题并不在此。
在自己怀中,好像一触即化的纤弱身躯。搭在背后的手掌,柔软温暖到无法比言语的层度。这些才是最要命的问题!
「……、…………」
足音在背后不远处,停下了。
被发现了,直觉这么告诉他。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呢?)
脑中一边浮现无数借口,一边环住少女的背,抱紧她瘦弱的身躯。
「啊……」
少女嘤咛一声,感觉好像意味深长,不不,这一定是妄想造成的错觉吧。
(保持冷静!要说可爱的话,不是已经习惯爱丽丝那个家伙了吗!)
虽然试着用那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来说服自己,但还是无法停止开始动摇的心脏。全身的皮肤迅速转化为感觉神经,意识向着自己怀中的两处柔软之物集中,与少女的躯体相比稍稍丰满,可是不能断言很大的微妙尺寸……停止停止停止停止。
自制心全力运作!
努力!我的理性!
为什么今晚都是这种需要拼命的事!
将稍不留神就会流向奇妙方向的意识,用尽全身每一滴可动员的力量将其归入正途。背后的人没有动,发现了在这黑暗一角避开众人的亲热两人后,就站在那里傻掉了。这反应真是预料之外。
喂说你呢!是打算开始作偷窃狂吗?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是那种人吗?无法成型的抗议之声在喉咙内呼喊。
时间流动。
谁也不动。
难道失败了吗?
忍受着如此羞愧的伪装,全都没用了吗?这个男人的卓越注意力,已经看破一切了吗?
「…………………………………………找到了」
从背后听见了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焦躁与轻浮的心情一起被吹到九霄云外。
听过那个声音,在黄昏前的家中,在刚才的时针塔里,仍旧充满亲切感的那个声音。
《……最坏情况》
慢慢…
转过头。
一个学生站在那里。脸型与砖头极为近似的平脸巨汉。虽然不知道名字,但这张脸有些印象……可是…
「给我开」
嘴巴突然张大,下巴脱离,眼鼻之类的上半部分被压瘪吞没到皱纹中,无法跟上脸部变形的牙齿,一颗颗掉下。伴随着嘎吱嘎吱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脸部九成以上的面积变成了巨大的洞口。
「什……什么」
从那洞口深处传来视线感。
有什么人,正从那喉咙深处的黑暗中,直盯盯地注视着这里。
流卡抽搐着干硬的笑容无法动弹。
咚!被杰内特用力推开,肩膀撞上书架。本来就不是很坚固的书架,响起了一声金属变形声,大幅倾斜。
「莱奥纳尔!」
杰内特踢了一脚地板,好像爆发般高高跃起,伸向虚空的手中出现银色细剑。少女毫不迟疑,向着男人的口中,向着对面视线的主人,一剑刺去。
随后,大幅倾斜的书架终于倒了。响起重物倒地的沉重与纸张散落的轻巧混杂在一起的不协调之声。撑着手臂挣扎着站起的流卡看到了……
从男人喉咙深处伸出的白色手掌抓住了剑锋。
那场面太过诡异了,硬是扒开细小的喉咙,有谁想从中钻出来。首先伸出的是一只胳膊。从洞口中传来肉块挤压的声音,人体被不断破坏,可是竟没有流出一滴血。就好像是在把完全侵蚀一空的蚕茧从内部破坏殆尽般。
「呃」
杰内特放开剑柄,一脚踢在男人肚子上,拉开距离。离开主人的剑碎成无数银光碎片,并很快消失。
《别管那个了!在‘门’被打开前快逃吧!小子,你也快走!》
没有回答,杰内特只是低头向外跑去,跳过书架与堆场,尽可能远的逃远。
流卡紧随其后。
而阿路多正拼命地抓住他的肩头。
穿过走廊,通过大礼堂,在学术院中不断地跑。
「那是什么!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就是有!所以我才说要找能避开众人耳目的地方!莱奥纳尔的魔法书《铅人偶之王》最擅长的就是支配与控制!将作为窗口的刻印随机散播在周围的人群中,被施下刻印的人类就会成为他的耳朵,紧急时刻还能当成一次性移动门来用!最适合用于准备齐全,发动攻势之时。真是符合那家伙的作风!》
「一次性……那是什么意思!?」
阿路多对停下脚步的流卡斥责道。
《别管了!快去没有人的地方!那个男人如果是认真打算狩猎我们的话,被施加过刻印的人数恐怕已超过了数百!就算是偶然被那种人发现,刚才的事情也会重演,那个男人会毫不留情地把那些人当成‘门’来使用!》
「…………!」
混蛋!
为什么会这样!
就连那样轻微的声响也没漏过,从淡薄的血味就感到异常,那样注意力细腻的家伙。
喂!本尼迪克特!那是你选的家伙吧,能识别部员的长处,分配他们能活用各自优势的工作吧。那是今后本应和你们一起在戏剧部努力的家伙吧。
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遇上九死一生的险情,说着听着杀人与被杀的话,受伤治愈治愈受伤,在这样时间的尽头,终于有人死了。而且死法还是这般荒唐。
「……帕斯卡鲁」
《嗯?》
「帕斯卡鲁?爱德阿路。刚才那人的名字,我想起来了」
《…………是吗?》
随后两人都不语了。
流卡奔跑着,背对着刚刚回想起名字的那个人,奔跑着。
穿过桥,在路灯照亮的朦胧街道中,奔跑着。
避开大道。木制酒塞的喷响声,男人们的嬉笑声,漂来的烧肉香与调味料的气味。那里到底有多少人啊?十人?二十人?或者更多?里面混入莱奥纳尔耳目的人类又有多少?
向着安静的方向,向着没有活人的方向,奔跑,奔跑。不能停下脚步。可能会被莱奥纳尔追上,还有可能会有人被这夜半三更的足音吸引,打开窗想看看是谁。
并排的街灯映出的模糊影子,在身边起舞。向右向左,向前向后,是自己在奔跑?还是跳舞的影子们在动腿?已经无法分清了。
这条道路的前面是什么地方?
……啊,对了。是城市的新建地区,运气不错。那里就不用担心被谁发现了。这次终于能悠闲地等待太阳升起了。天亮的话,事态就会好转。
转过街角,出现了两个穿制服的士兵。看到他们手中的手电筒,就可以明白他们是维持治安的巡逻士兵。
「嗯?你们两个停下来……」
对在半夜三更还在大街上奔跑的两人感到可疑,巡逻士兵中的一人单手举起,示意杰内特停下来。
「…………………………已经跑到这里来了吗?溜得还真是快呢」
从他的喉咙中,传出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前辈,你的声音怎么了?……那边的人,停下!」
趁着另一个巡逻兵感到疑惑的间隙,从旁边穿过。没有回头,一个劲地向前,向前。
「前辈,怎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将惨叫的巡逻兵与被噪醒的人们甩在身后,两人拼命奔跑着。
▼promnade/
小镇爱布里奥就这样在火焰中消失。
随后,绯奥露·姬赛鲁梅尔……
?
原本,便没有留下什么多余的力量。
自己本来能作的只有活下去这么一件事。无论被何等巨大的火炎卷入,自己都死不了。可是也仅此而已。现在的自己本是无法使用魔法的。
并且,莱奥纳尔确实是个强敌。
给他造成重伤,使他今后数年内都无法正常活动,但那也是极限了。
付出巨大代价的战果,只有这些。
绯奥露推开一扉门。
门被轻轻一碰,便碎成炭块崩落。
门对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石头的墙壁虽然还保留着原状,但木制的地板与喷漆却全都烧毁了。这幛建筑能保留形状已经可以算是奇迹了,虽然这份奇迹并不能持续多久。
听见了有人在哭。
有谁,还活着!
绯奥露走过曾经是走廊的地方,进入房间。
「是你……」
在那里的人抬起脸,两人的视线相遇了。
「……是吗。幸存下来了呀」
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会感到高兴。
可是,在死去了近五百的人地方,如果还有一个生命得救,那就不由得觉得是个好消息。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呼吸有些急躁。
离最后的时刻不远了。
「我……力量……愿望……代为,实现……」
屈膝跪了下来。
「…………我会教你「单目之谎言」的使用法……」
幸存者的眼睛,直视着绯奥露。
绯奥露笑了。将要迎来的结果绝对不是最好的。可是至少,比起最坏的结果要好些。
……再等等,我现在还是个小鬼,大概没有说出这种愿望的资格,等我长大些,变得更可靠些,到那时,我会说的,所以请再等等我
那天,他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啊。
他想对自己,提出什么样的愿望啊。
「…………」
只有那份愿望,一定要为他实现。
虽然他一定会不高兴。可那是对他自称魔女的自己,唯一的矜持。
?
随后。
名为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的女子
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