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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琥珀的画廊 scene/4 琥珀色的决意 ~HISTORIE~

11.

紧张的沉默气氛在教会中蔓延。

虽然自己说有话要谈而争取了十分钟时间。然而,实际只剩下三个人之后,却不知道该首先从哪里说起。

『……状况不容乐观。』

首先说出口的,是这么一句话。

『弗洛里安……不,弗里德林吗?嘛,名字倒无所谓。

首先有个问题想问,你对于我们的事情——不,在此之前,你知道魔法的存在吗?』

『魔……法?』

『嗯。在遥远的过去,一位魔女引导这个世界所创造的禁断知识体系。』

弗洛里安保持俯首的状态,摇了摇头。

『不清楚你在说什么……这件事与现在的状况有关联吗……?』

『自然有关系。

估计你们一时间很难接受,现在先把疑问保留在心里,听我说。

刚才的那个孩子,并非表面所见的小孩。说明起来比较困难,不过仅他一个人呆在外面,我们就等同于被上百人的军队所包围一样,威胁极大。

而且,他并不是独自前来。他说还有两个与他拥有同等威胁的人在,就配置在教堂外面。你们可以把这话当做真实。』

『也就是说,三百人的军队……吗?』

果然,从爱丽丝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确实难以迅速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她也在让自己去相信这番话。目前能达到这种程度就很庆幸了。杰内特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简单用加法可以计算的,但这么考虑倒也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得在这个前提之下,考虑接下来的行动对策。』

『——根本不用考虑,不是吗?』

小声的自言自语。

『那个孩子所说的话是真的。弗里德林•拜多拉,米卢伽大总统的次男。这个身份表面上很耀眼,但我实际上不过是个受人摆弄的人偶,对于你所谓的魔法完全不明白。』

他如此自嘲,无力地笑了笑。

『对于国家而言,属于一定程度上重要、却又在一定程度上无关紧要的人物。米卢伽想要开战,我自然成了制造口实的牺牲品……作为活祭品,可以说再合适不过了。』

『弗洛里安。』

面对爱丽丝的呼唤,他缓缓摇头。

『我是弗里德林•拜多拉。』

『弗洛里安。』

『都说了……』

『弗洛里安!』

爱丽丝态度强硬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然而,弗里德林、或者说叫弗洛里安的少年,这次更为干脆地摇头。

『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就是米卢伽国的政策啊。这可不是学生的游戏,远非你我所能解决的问题。』

『……可是』

『既然已经明白无力改变现状,即使再做些什么,也无非是自我满足而已。而如果因为这份自我满足,而连你们也卷进来,我绝对不愿意……』

弗洛里安痛苦地、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这番话。

虽然说这些话明显不是自己的本意,但他仍然没有放弃,坚持说到最后。

『你就理解我一下吧……我不想冒着让心仪的女孩遭遇险境的危险,去追逐空虚的希望。就算是我,这点志气也还是有的……』

『弗洛里安……』

言语再度中途断绝。

(啊ー……)

以略带朦胧的眼神、心情平缓地旁观两人的对话。

(明明没有喝酒,这个少年还真能说出这种舞台剧般的台词啊。)

杰内特开始思考。

关于萨利姆他们组成的“古木之庭”、她开始回想自己现有的所有情报。

首先,这是以寻找魔法书『单目之谎言』为目的而结成的共同体。

其构成人员――人数尚且不明――但每个人都是不死者。

他们每个人单独的战斗力要比自己和莱奥纳尔差很多。但集团化正是他们的重要武器。不死者之间的战斗,受战术和相性影响的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当场可用的夜之软泥总量的左右。仅仅是同时与复数的魔法书代役对战,其风险就相当大。

(――现在的我、能够战胜他们吗?)

这应该并非不可能。

萨利姆、马鲁基以及库洛阿。如果来到这里的只有那三个人的话,自己也能一定程度上把握住他们的总体战斗力。计算过敌我的战力差后,结论是——这将可能是一场苦战。而且,外面的三人肯定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正因如此,所以对抗并非不可能。

他们会认为我没有任何手段。因为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不可避免会出现一些弱点和漏洞。只要准确把握住这种机会,即使不能轻易取胜,也有能力控制战局吧。

(然而、这都是、只有自己一人在场的前提下……)

这里还有爱丽丝和弗洛里安在。

要想避免把这两个人卷进来、或者边保护他们边战斗的话,状况将立即变得绝望。话说回来,自己本来就不是能边注意周围破环状况边战斗的细致性格。本来就很有难度的战斗,还要担负如此的不利条件,估计实在难以取胜。

(要放弃、吗?)

这确实是理性的判断。

将弗洛里安交给外面的萨利姆。

不管是战争还是别的什么,都放任自流吧。

如果最后他们能设法找到『单目之谎言』,到时自己在插入其中,将之夺取过来就好。

多么明智的策略,非常合理、没有任何问题、甚是完美。

(…………)

可是,现在自己面前,有爱丽丝在。

这个女孩与此次事态没有任何必然性的联系。

菲鲁茨滨土生土长的少女。她与米卢伽、佩鲁塞里奥以及多斯都没有任何关系。没权利干涉米卢伽和佩鲁塞里奥的政策,更应该与“古木之庭”无缘。

然而即使如此爱丽丝却在这里,然后……

『爱丽丝』

自己一出声,两人便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

『要是流卡在场,你觉得这种时候他会说些什么?』

爱丽丝微微点点头、

『应该什么都不会说。』

声音稍显颤抖,但不带任何迷茫、随即回答道。

『他会无视当事人的意愿,而直接开始战斗。在这一点上,他总是那么自我任性、总是那么不知放弃、总是那么温柔。』

『是吗』

关于这一点、我也基本持有相同的意见。

经过刚才的确认之后,我下定了决心。

理性、合理的选择,现在已经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掉。

『那么、我打算效仿他的这一点。』

『哎……』

『什……』

爱丽丝一脸迷惑、弗洛里安则是十分惊讶。

『你、你在说什么啊、这么乱来的事怎么可以――』

『麻烦你安静点。不好意思,现在已经决定无视你的意愿了。』

『咦咦!?』

『无需担心。现在的我很强的。你们首先可以放心的是,单纯的对打、或者说搏杀,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不过爱丽丝、你要怎么办?』

不顾一脸愕然的弗洛里安,爱丽丝露出毅然决然的表情、

『杰内特小姐,你的伤,真的真的、不要紧了是吗?』

『嗯。』

这是当然,真的真的、为强调再加一个真的、不要紧了。

『你有将当前这个状况一下子解决的超级作战计划,是吧?』

『…………对』

关于这一点,其实心里还稍显不安。

『回答稍显迟疑,这让我有些不安,不过我就不去追究了。』

嗯、爱丽丝再一次明确点头。

『我还会像以往一样。既然杰内特小姐决定模仿流卡,我只需一如既往,坚信流卡的做法。』

如此宣言道。

『我、并不是流卡。』

『嗯。』

『即使退一百步说,我也不过只是他的粗糙模仿品而已喔?』

『模仿品也好、别的什么也好,现在都是一样的。

真品与伪物之间的区别,只不过是判断是否要去相信时所需的依据。既然我一度说过相信,真假在此刻便已毫无意义。』

(……哦)

这番话、以及她的那副表情,令自己回想起了绯奥露。

这名少女、仅仅为了待在流卡身边这个目的,便使自己承担起了另一份模仿,成为素不相识的绯奥露的模仿品。

这究竟是必要的决意吗?如今,杰内特如此想到。

即使不特意去意识,这两个人就已经足够相似了。

『……是吗』

带着稍显感伤的气氛,杰内特点点头。

『你们俩……究竟、在说什么……』

『不是说过让你保持安静了吗?你的话,现在只会被我当作耳旁风。』

『什』

果然、这一句话似乎很起效。弗洛里安的脸颊略带抽搐。

『……怎么说呢、这种对待未免有些残酷吧?』

虽然听到了对方抗议的声音,但我依然如宣言的一样将之当作了耳旁风。

而且、不管怎么说,这种待遇已经比我对待阿鲁特老爹时强了上百倍,何谈残酷之有?如果在这里的人是阿鲁特老爹的话,我早就毫不犹豫拳打脚踢把他打飞了。当然、比起被我用剑刺穿、从时钟塔上推下去的流卡来说,仍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看来弗洛里安・科路拉还是相对被惠顾着的。

所以我根本不打算听他的抱怨。

『――“探寻挥动钩爪之邻人,忘却獠牙伤痛之孤独”』

废弃教堂的外面,传来如同吟诗般的声响。

时间已经到了吗?杰内特对此略显心情不快,重新面向门扉方向。

『我会看准时机给你们制造空隙,你们俩要首先逃出去。』

压低声音、快速对两人说道。

『我们俩……那杰内特小姐呢?』

『你们不必担心我。不是说过了么?现在的我很强。以那三个人当对手的话,肯定能成功击退的。』

『外面的人相当于三百人的军队,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是的』

『既然如此,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赢啊。』

『没有问题。单凭我一个人,就足以抗衡这种程度的战斗力。』

爱丽丝和弗洛里安一齐缄口不语。

希望相信这番话,却又难以放心去相信……两人的视线之中混杂着这份疑问,不禁令自己略感焦躁。

『好啦、现在就先相信我。』

代替叹息,我说出这么一句话。

啊啊、真是的。令人信用这种事,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无色血潮濡湿暗黑之槛(son reve oublie le monde 她的梦忘却了世界)』

缓缓地,

似乎是在回应这段言语,世界一度不安地摇动起来。

这是夜之软泥令世界变质的前兆。

『到时间了喔。』

背对着耀眼的太阳光,娇小少年的剪影、立于教堂的门口。

然后,如同守卫其左右两侧一样,门口还有两个不同的剪影。

『回答,已经决定了吗?』

萨利姆・卡尔马勒问道。他看上去很高兴、或者说很愉快。

不响一声足音、缓缓朝这边接近。离开沐浴阳光的门口,走进阴影。

另外两人跟随在他的身后。

虎背熊腰的巨汉和脸上略带雀斑的赤发女孩――马鲁基・林赛赞和库洛阿・玛卢索,都是杰内特熟悉的面孔。

『好久不见了,你们俩。』

轻轻朝对方搭话,这两人都一脸尴尬,各自移开了视线。

『你们过得都还好吗?』

果然还是没有回应。

自感气氛着实不怎么样,杰内特耸耸肩,重新转向萨利姆。

『对了、还没给你答复呢吧?』

『嗯,是的。』

『不好意思,回答是否定的。』

萨利姆的表情略微绷紧。

而他的背后,马鲁基身体大幅颤抖,库洛阿则抱紧自己的双肩。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被问起理由,还真是不好回答。凭我的语汇尚不足以好好解释清楚,然而要简单说成模仿别人,又未免不太甘心。』

『……模仿别人……?』

『一种措辞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朝前迈出一步。

『怎么能这样,难道您就因为不知所谓的理由,而不惜与我们为敌……吗?』

『不用脸色那么阴沉。本来我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伙伴,不对吗?』

『凭您的力量是战胜不了我们的。您在知道这一点的前提下,还要坚持这么说是吗?』

『力量……吗』

轻轻将前发上捋,哼笑了一声。

『确实,以你们几个为对手的话,战斗的确会多少有些辛苦。』

『对吧?您也很清楚。』

萨利姆掷地有声地回应。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说这种蠢话――』

『正因为麻烦,我才至今为止都避免与你们冲突。若因此招致你们的误会,我在此表示道歉。』

『――咦?』

『告诉你一件事吧,萨利姆・卡尔马勒。看上去处理起来麻烦的事物,其难度基本都只限于下定决心处理之前而已。一旦着手处理,其实大部分都不难解决。』

说着,杰内特用夜之软泥编织成剑。

『那么……难道您是认真的!?』

『谎言与玩笑、都与身为魔法书代役的我们无缘。』

『您太无谋了!』

握紧拳头、低俯着头,萨利姆极力反驳杰内特的言论。

『公主大人应该也明白这点道理吧!? 不管公主大人您多么强大,现在可是三对一啊!?在如今的情况下,您就连扩散夜之软泥都会有难度!连魔法都不能正常运用,根本谈不上胜负!』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

『请不要这样!』

终于、对方的话语演变为呐喊。

『公主大人,您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才对!无论何时都很冷静,更……』

『那只是你自己的主观印象,我没有非得去配合你的理由吧?』

说着――扳动自己心中的扳机。

『――“独立于无尽荒野,人始觉所处之地。”』

硿嘭。

杰内特体内萦绕的夜之软泥静静发出微响。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撩起一层微波,缓缓向四周扩展。

『没用的,不是告诉过您了吗!!』

萨利姆的话语逐渐变得声嘶力竭。

『在以夜之软泥压制周边的世界之后,我们才能使出魔法!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魔法什么的就根本无法发动!而这个地方,早已经被我们三人所掌控了!』

确实是如此。

夜之软泥可以强制修改世界的运转法则。这正是自己这一类人操纵魔法的力量之源。所以得在使用魔法之前先解放夜之软泥,将自己欲直接施加魔法的对象――大抵的情况下,对象是周围的空间――包入其中。而这之后,魔法这份力量才有能力发动,去操纵对象。

然后,如果对象已经处于其他夜之软泥的影响之下,必须先用自己的夜之软泥将之击退,否则魔法将无法发动。

简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废弃教会已经被萨利姆三人施放的夜之软泥所覆盖。如果杰内特还想在这个地方强行使用魔法,就得拥有超过他们三人总和的力量。

『“唯伫立之石碑,方能静守未来”(son reve arrete le monde 「她的梦停止了世界」)』

世界――并没能发生变质。

杰内特通过“引导之言”而应解放于周围世界的夜之软泥,未能胜过萨利姆三人夜之软泥的压力,因此没能从少女的体内向外扩展。

『……请您、放弃吧』

或许是因为看到杰内特的状态而稍微冷静下来,萨利姆音调降低,嘟囔了一句。

『公主大人的王牌、是对过去现象的再现对吧?但这是将周围世界完全压制的前提下,才能使用的大规模技能。

当然,对于公主大人这个程度的强大不死者来说,世上几乎所有的魔法使都比不上您的力量。一对一的话,首先就不存在没法以夜之软泥的量压制的对手。几乎没有所谓的风险存在。

可是,这也只限于一对一的情况吧?

战斗的对手变成复数的话……这种优势就已经失去意义了。』

『喔~』

杰内特哼了一声。

『我还真是被当作傻瓜了啊。』

『谁都没将您当作傻瓜!』

『不。“杰内特•哈露邦”这位不死者,虽然面对能战胜的对手必能胜利,但在不利的情况下就绝对赢不了。你的言论,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并不是将您当作傻瓜……』

『……即使是我,也仍打算保有嗜剑者最低限的矜持。

立于战场之时,我一直都是为了胜利而挥剑。这个共有的大前提,是对交错剑戟的对手应有的礼仪。

但你口中描述的我,看来并非如此。

似乎在你眼中的我,立于战场的意义,仅仅是为已经看到结果的战斗描绘出过程而已。』

『这……种事、怎么都无所谓不是吗!』

看着气愤喊叫的萨利姆的眼睛,杰内特忽然会想起前几日与阿鲁特老爹之间的对话。当被说成仅仅十六岁的小女孩时,自己直接凭借感情而反驳了。

但是,如今自己不禁想道。

他所说的话或许是正确的。

与自己同样生存超过二百年以上的“妖物”萨利姆・卡尔马勒,如今这么看起来,确实如同表面一样,只是个十二岁的任性孩子而已。

『也好,算了。我也并非想在文字游戏上赢过你们。』

说着,杰内特靠近身旁的墙壁――将左手掌心贴了上去、

『――归于尘土。』

低声嘟囔道。

瞬间,不带一丝声响,墙壁如同被弹开一般粉碎飞扬。

墙壁碎成细石,接着崩为沙粒,而后连沙粒的状态都无法维持,落地之前便在半空中溶解消散。最后留下的,仅有足以让多名男子并排出入的大型空洞。

『什……!?』

转身看向萨利姆,其身后的两人不禁倒吸一口气。

『这并不是多么奇特的招数。即使支配广阔范围很困难,但若只是在自己体内、以及传递到手部附近的距离程度的话,夜之软泥必然能抵达。而夜之软泥既然已经抵达,魔法自然能够使用。

与此类似的秘技还有几个。虽说占据了展开夜之软泥的优势,也不要认为这就代表了一切。』

朝萨利姆走过去。

如同被气场压迫,萨利姆向后退了一步。

『当然,即使如此,我的不利地位仍不会改变。只要你们三人齐聚与此,很难轻易让我取胜吧,不过……』

没有回头,仅将声音传向背后。

『爱丽丝! 弗洛里安!』

『我——在~!』

听见了爱丽丝活力充沛的回应。

虽然没听到弗洛里安的回应,不过估计也没什么问题吧。可以听见两人快速利落的脚步声不时地踢响石子、穿过墙壁的大洞朝外面跑去。

『啊、他们……』

萨利姆慌张地朝他们后背指去。

『别发呆了,马鲁基,快去追那家伙……!』

『你觉得我会放你们过去吗?』

杰内特迅速踹击地面,周围的地板瞬间爆裂开来。

以子弹般的速度朝对方靠近,手中的剑笔直刺向萨利姆。因状况突变而慌张的萨利姆没能对这攻击有所反应,仅仅是瞪大了双眼。剑刃前端未遇任何抵抗,直贯少年的咽喉――而就在即将得手之前:

『唔……っ!』

钢铁被钢铁所抵挡,发出沉重的冲击音。

剑刃与刀锋相触,发出极为刺耳的金属声。

『……没错。如果你们三个人少了任何一个,形势瞬间就会逆转。』

杰内特露出微笑。以必杀之势突进的剑锋,被迅速挡在两人中间的马鲁基・林赛赞――他手中生成的巨型砍刀所抵挡。

交错的刀刃继续发出尖锐的悲鸣。

二人各自将浑身的力气注入武器之中。

最初的短短数秒之间,均衡的力量较量随着时间流逝。

『这两百年以来、我一直不断追击着莱奥纳尔。你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吗?』

随后,这份均衡逐渐开始崩溃。

外表纤细的少女,仅凭借单纯的力量,便逐渐将这位肌肉发达的巨汉压倒。

『在长达两百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没能决出胜负。那位拥有压倒性实力的莱奥纳尔,却也因我的追击而不断逃跑。这其中的含义,你们有考虑过吗?』

力量之差在两人的表情上也已明显浮现。相比满面赤红、青筋暴起马鲁基,杰内特则一脸从容,不见一滴汗水。

这幅光景,与表面上压倒性的体格差距正好相反。

杰内特体内所贮藏的夜之软泥不及萨利姆三人的总量合计值,然而却也远远超过马鲁基个人的量。这个差距,直接体现在了力量较量之上。

『答案,是很简单的。』

马鲁基的膝盖弯曲,体势开始不稳。这个空隙是不会被放过的。杰内特锐利的一脚踹在大汉腹部,将体重是自己数倍的巨大躯体踢飞出去。

地面未能撑住这份反作用,铺石的表面随着巨响而裂开。

『――就连莱奥纳尔,都认为正面与我对战绝非易事。』

快速顺势转身,剑锋直指库洛阿的额头。

因方才眼前发生的一系列异样格斗场面而惊恐不安的库洛阿,没能避开杰内特的行动。

『咦!』不禁发出小声的悲鸣,身体震颤发抖。

『既然战斗力上有差距,从其他方面将之弥补就好。在长久的年月中,我不断积累能实现这一点的知识和经验。

不要太小看别人,萨利姆。

稍作考虑就能明白吧。如果因为有战斗力上的差距就轻易认输的人,会向那位莱奥纳尔挑起战斗吗?会宣言要杀掉“最初的魔女(绯奥露)”吗?

还是说――你在嘲笑我是个有勇无谋的笨女人,认为我会不顾胜算,而单凭感情冲动无谋地挑起战斗吗――?』

视线从库洛阿身上移开,侧眼盯着萨利姆。

在稍远的地方,马鲁基站起身。

被剑锋抵着额头的库洛阿,身体因畏缩而发抖不止。

而被杰内特凝视的萨利姆,也什么都没能做,向后退了半步。

场面就此胶着不动。

谁都没有动,或者说,根本动不了。

刚站起身的马鲁基、也立于当场一步未动。

库洛阿的膝盖无力,瘫软地坐了下去。

一丝汗滴沿着萨利姆脸颊滑落――

『别开玩笑……』

萨利姆的愤怒眼神中甚至浮现出泪光,用力瞪着杰内特。

『别开玩笑了! 这算什么啊! 为什么不听我们的话! 为什么、那么强啊! 这根本是犯规啊!』

『就算你这么说……』

『这岂不是和骑士那帮家伙一样吗! 什么都没有改变啊!』

『……哈?』

被对方突然甩出来的话语弄得云里雾里,不禁想要反问,不过最后仍决定作罢。

萨利姆的说话声,已经接近野兽的咆哮。

咆哮不需要正确,只要表达出自身的强烈情感,就可以了。

虽然身为幼弱的小狼,但仍赌上作为猎手的全部自尊心,对面前的猎物展示獠牙。

『……切成碎片,将之击溃!』

萨利姆绝叫般地咏唱道。

(糟了……!)

瞬间,杰内特全力朝后方跳去。地板也以同样速度,从三人所在的方向朝这边碎裂。

礼服的下摆被肉眼看不到的利刃切成碎片。

布料瞬间被切得碎成千片,随后,这些无数微小碎线丝又随着那不知正体的某些东西坠向地板——紧接着,整个地面也碎裂开来。

(唉呀唉呀、真是的……)

杰内特以舞蹈般的姿态旋转,一边调整体势,一边在内心抱怨道。

如果可能的话,本来想凭刚才的一系列举动结束这一切。

虽然刚才说了那么多,但战斗力的总量差仍然客观存在,自己的不利状况依旧无法改变。

因此,趁对方疑惑之时攻击,尽可能地展现出自己的身手。给对方留下与自己战斗将十分困难的印象,搞得好的话可以使他们就此撤退。当然,杰内特并不觉得事情会如自己预想的那般顺利――不过倒也没想到,预期的效果居然会以这么彻底的形式崩坏。

萨利姆的行动并不合乎理性。

这简直就像小孩子发脾气一样。

(……情况变得麻烦了)

萨利姆调整呼吸节奏,马鲁基和库洛阿也重新冲着这边摆好架势。

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三对一。

果然还是,稍微有些压力。

12.

爱丽丝知道萨利姆•卡尔马勒这个名字。

那是自己担任主演的戏剧——『杰内特』舞台上的配角之一,是黎明骑士莱奥纳尔•格兰特手下的一位年轻少年。

后面的两个人也与他情况类似。

马鲁基・林赛赞是骑士们在路途中遇到的山中小屋的主人。而库洛阿・玛卢索这个小姑娘则是为追随一名骑士而来到战场的侍女。这两人在『杰内特』的剧中,都为骑士们的活跃起到了帮助作用,出场次数并不多。

而理所当然地,弗洛里安也肯定知道这些。

那个少女的名字叫“杰内特”。

而自称萨利姆的少年,将她称呼为“公主大人”。

她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可以轻易将饱经训练的士兵打倒。而如果相信其本人所述的话,那么她的实力将能与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相匹敌。

然后,虽然并不能足够理解他们之间的对话内容,但看起来他们所有人似乎都拥有魔法这种特殊力量,而且这些都与遥远过去的一位魔女相关――

――感觉线索已经接连出现。

然而,要想判断出这些线索究竟指向一个什么结论,目前还显得谜团重重。而且现在也不是去在意这些琐碎细节的时候。

因此,爱丽丝暂时放弃深入思考此事。

『听好,接下来关键拼得就是忍耐力。』

在极近的距离下盯着弗洛里安的眼睛,爱丽丝特意作出(自己认为)带有威严口吻说道。

被这份气魄所威压(?),弗洛里安微微将头后仰。

『战争的发动已成必然,而追捕弗洛里安正是为了创造合适的战争开端,是吧?虽然还有很多我不能接受的问题。嗯,当然,我根本不打算接受。但光用嘴说也没有意义,总之先将这些作为前提条件来考虑吧。

既然事已至此,确实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而且估计没有任何问题和遗憾的HAPPY END或许也很难达成。所以弗洛里安你没法涌起“无论如何都要逃脱”的动机,我觉得也是没有办法的。但是,』

朝着四周东张西望。

朝日升起尚未经过太久,而且这里还是几乎没人经过的背静小路。没有碰到任何人,自然也没引起他人注意。

『从刚才的谈话中判断,我可以确定的事情有三件。

只要能让弗洛里安你继续逃跑,战争总有一天也会爆发。

而一旦等到战争爆发之后,追杀弗洛里安的意义就消失了。

然后――如此强制发起的战争,至少比以弗洛里安为借口开始的战争,其形势将对战争发起者更为不利。』

话说回来――他说自己是耶鲁马因·拜多拉大总统的儿子。

这个名字,爱丽丝当然也有所耳闻。毕竟自己每天彻夜研究的西方史学可不是白费的。

记得从大约二十年之前,他开始掌握米卢伽的实权之后,便一直身居首脑之席,从来没人能够撼动其地位,可谓怪物般的政治家。身为现役人士却已载入史册,总之非常不简单。

那个人的、儿子。

如果生逢其时,简直就是王子级别的存在。

(……嘛,确实,本来表面看上去就是个有王子气质的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么适合黎明骑士这种优雅角色。

……不,现在可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

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

『通过弗洛里安的努力,是能使战争的开端向后拖延的。搞不好,就连整场战争的规模都有可能减小。这岂不是非常厉害的事情吗?你会成为不为人知的英雄啊。这么考虑的话,是不是有些干劲了呢?』

『……厉害的人、是你们两个。』

少年靠着砖墙的后背稍微向下滑动。

『你为什么能如此乐观呢?

你既不像我这样自出生之时便没有退路,也不像流卡那样对自己的力量有信心。被卷入这样的事件之中,正常情况下都应该表现得不知所措才对吧?』

『如果做出那种普通的反应,不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了吗?』

『不、虽说确实是这样。』

『如果什么都做不到,不就没法帮助别人了嘛。』

『这……说的也没错。』

『那么,我可不会去做那种无意义的举动。』

唧唧唧、一边横向摆动着手指,

『那些都是迷失目的和动机的人才会做的事情。只要是能时刻谨记自己该做什么的人,不管遇到什么状况,都应该能够客观理解周围的状况才对。

至少,流卡就是这样的人。而憧憬着他的我,同样也觉得自己有以这种方式生存下去的权利和义务――』

高谈阔论说到此刻,忽然听到了声响。

回过头去。

一只胖墩墩的白色老猫以缓慢的步伐,横穿过小径。中途还一度停下脚步,打了个大呵欠。给人感觉非常可爱,不禁看得入神。爱丽丝一直凝视着猫咪的背影,直至它的尾巴消失在阴影之中。

然后,爱丽丝终于回过神来,重新转身面向弗洛里安。

几秒未见的弗洛里安,不知为何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不禁弯背捧腹,强忍着不发出笑声,眼角甚至因笑得过分而浮现出泪光……

『――嗯?』

爱丽丝不明白怎么回事,歪着头表示疑惑。然而弗洛里安仍没能止住笑意。没有办法,爱丽丝只好在对方这唐突的笑意停下来之前,选择静静等待。

『不……不好意思。好不容易理解了你的意思,却又突然感觉奇怪得好笑。』

弗洛里安擦拭掉眼角的泪滴,依然带着笑容说道。

『有什么奇怪的呢?』

『你毕竟是那个流卡所选中的女孩,我一直以来差点忘记了这一点。

但一旦想起这个,我才明白难怪觉得你这么可靠。

而且,在不知道你这孩子可怕之处的情况下,大家就开始相互争抢,一想到我们这些人平时的傻劲,就不禁觉得好笑。』

『……“可怕”是什么意思啊,真是的。』

『我倒觉得这评价很正确啊。』

说到这里――弗洛里安的表情终于又严肃起来。

『我再正式问一次,我们现在在朝哪里走?』

『咦,嗯。』

爱丽丝转过身,以眼神示意道路的方向。

『那边有间鬼屋。啊,并不会真的出现什么幽灵喔。只不过是附近的孩子们给那里起了这么个称呼。

那栋宅邸以前住着一位有钱的大叔,后来因为买卖投资失败而失踪。自那之后,那里就闲置下来、无人管理。

为防止可疑之人趁机住在此处,警方常派出巡逻人员来检查。不过,因为检查都是定期的,藏在那里生活应该不难。总之,作为隐藏之所算是上选。』

『……我知道了。那么,我一个人前往即可。』

『一个人怎么行!』

『别露出这种表情。我现在并没有自暴自弃。』

弗洛里安的表情十分认真,

『在这个城市里,不管再怎么想办法躲藏,也还是有程度限制的。如果真想逃脱,就必须离开市区,朝更远的隐藏之所移动。因此,我想找绝对值得信赖的人帮忙。』

『帮忙――』

『我自己认识的熟人,恐怕都会被立即盯上。毕竟对方可是国策级别的作战行动,不可能在这些方面大意。

对对方而言,你属于不确定要素。所以,我想让爱丽丝你来决定人选。只要是你信赖的人,我也会去信任。』

这时,他的表情略微缓和。

『如果可能的话,我本想和哥哥取得联络。那个人一直都是站在我这边,今早还通过大使馆给我送来警告。不过,毕竟米卢伽本国离这里很远。远水不解近火,就算把现在的这副状况告诉哥哥,恐怕他也无能为力。』

『……我明白了。』

『还有……』

听见弗洛里安的这句话,正要跑步出发的爱丽丝做了个急刹车。

好不容易曲膝抵住前冲的惯性,回过身。

『什么事?』

『那个――……我有件事想问……』

弗洛里安说到这里,又开始支吾起来。

神情犹豫地轻触自己的额发。

『……果然还是算了。你也要万事小心。』

快速转身,正准备出发之时、

嘭――

这是曾经听过的爆破声。

弗洛里安的身体开始摇晃。

他的肩部附近,如同有一朵赤红的鲜花在盛开。

(――啊――)

弗洛里安没能维持住体势。

因冲击而失去平衡,当场倒地。

(为――什么――)

她想转过身,朝自己的背后、子弹飞来的方向看去。

但是即使用尽浑身的力量,身体的移动仍显得很艰难。

过分焦急,身体的反应跟不上。

爱丽丝以比浸在水中还要缓慢的步伐,将视野移向背后,然后她看到了。

好多个男人的身影。

他们手中拿着的是,以大型枪械为代表的各式武器。

所有人,都面无表情。

然后……他们全员都朝这边冲了过来。

『不――――』

就连要发出声音的唇部动作,如今都迟钝得令人着急。

在被慢放的时间河流中,爱丽丝强硬地扭转自己的身体。

总算勉强转过身,面向男人们冲来的方向。

可以看到,其中一名男子将枪口朝向这边。爱丽丝冲到中间,挡住弗洛里安的身体,然后张开双臂。

接着、闭上了双眼。

『――要――――――――っ!!』

声音终于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黑与白之境,以色彩渲之――!』

嘭――

然后,又响起了第三声。

与之前突如其来的两声不同,这次她以充满绝望的心情――接收着这个声音。

疼痛也好、冲击也好,都没有感觉到。

仅仅是、摇摇晃晃地…如同贫血般浮游的感觉、包裹了全身。

眼睑下的黑暗浓度急速增加,漆黑将爱丽丝吞入其中。

(――刚刚――)

简直像是精疲力竭之后,一头栽到床上的感觉一样。朝着甜腻并沉重的深渊,毫无抵抗地坠落进去。

一边朝下坠落,仅剩残留的意识残片,模糊地思考着。

(刚刚、听到了――谁的声音――?)

然后,思考就此中断。

一丝光线都不存在的完全黑暗,彻底将爱丽丝的意识涂满。

13.

『……切成碎片,将之击溃!』

随着萨利姆的声音,两个刚好能被孩子怀抱住的程度般大小的空间被扭曲与支配,无数暗刃在这空间中飞舞着,释放着杀意。

狙击的地方是——左肩和右踝。

无法完全避开,杰内特瞬间做出这样的判断。他只得以左脚为支点放倒身体。在失去重心的同时,右脚猛蹬地面,以此尽力拉开距离。不过即便如此肩部周围的布料依然被切开,一缕鲜红也随着飞散的布料洒出。

血沫落在废弃教会污秽的地板上,绽放出小小的血花。

(——真强啊。)

杰内特在心中咂舌道。

寄宿着魔法书[斗争双子]的萨利姆·卡尔马勒,即使只面对他一人,也绝对不可以大意。单纯以火力轰击能力来评价的话,他就算在所有魔法书的代理人中也能排进前两位。

而这份强大的根源,是其魔法的速射性。

说到兵器的性能,能和破坏力与精确度相提并论的要素,就是攻击速度了。这一道理在谈论作为强力兵器使用的魔法性能时也同样适用。能比他人更先出手,只是如此简单之事,在战场上便能化为压倒性的优势。

但是那些都只是战场上的理论,没有意义。

被如此单调而无聊的魔法击败,杰内特相信自己还没有弱到这种地步。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

萨利姆有些自暴自弃的重复着同样的攻击,两个一组的破坏空间不断地生成,像要将杰内特切碎般袭去,却每每在要击中前都被杰内特轻易的躲开。

小孩般的手段,单调的轨道。只要不被冷不防地突击,实在太容易避开了。

[像个孩子一样发脾气的话,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的]

[吵死了——]

萨利姆大叫着,同时又一组攻击袭了过来。这次狙击的地方是双脚。杰内特只是轻轻一跳,就逃出了这个攻击范围。啪嗞嗞,发出了这样夸张的声音,在铺路石上刻下了两道深深的洼坑。

[啧,给我打中啊……!]

为了追击杰内特,库洛阿抛出了约十枚石子。这些极具冲击力的小石子不断的击出又收回,将周围的石壁和木椅破坏得千疮百孔。

但这之中连一次有威胁的攻击也没有。

四周的东西随着夸张的破碎声而粉碎,而杰内特就像以此为伴奏一般轻盈的跳跃着。

说到底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如此去使用魔法去伤害谁的经验。就算彼此的火力有着压倒性的差距,只是避免致命伤就这样不断闪避的话,还是能做到的。

当然,只是逃跑的话,是什么也做不了。

[给我认真点啊!要战斗的话就战个痛,不要到处逃窜!]

[别胡说八道了。]

杰内特一边说着,一边如羽毛般翩然地跳跃着。

然后,在半腐朽的黑色的祭坛上,杰内特无声地落下了。

[世界,并不是如你们所愿般转动的]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看来想要交谈是指望不上了,对方已经完全血冲脑门了。

这让杰内特头疼得不禁想要扶额,不过此时又两个球形领域袭来,她只好再次翻身跳跃,可左袖和一缕头发已经在这瞬间被切碎带走了。

杰内特快速地扫了一眼身后。祭坛的后方已经只剩下了墙壁了。

看来唯有一战了。

[降临]

杰内特一边吟唱着,一边飞身跃上祭坛。

瞬间,十二支长短不一的黑色短枪,无声地浮现在了杰内特周围。然后像是劲射的弩箭一般飞驰出去,四散飞舞开始了攻击。

有的短枪以直线击出,有的则描画着抛物线飞出去,甚至还有短枪如闪电般异样地游移前进。这十二支枪就如有着自我意识一般全部按着各自不同的轨道朝猎物狙击而去。

[咕……!]

这些,是杰内特将身边事物完全物质化的真正的铁枪。和其他人展开的夜之淤泥中击出的,那种很快就消失的存在的东西不一样。

马鲁基来回挥动着山刀,击下了几支枪。

库洛阿投出的白布缠上了几支枪。

然而剩下的短枪全部杀向了萨利姆。最后有一支短枪掠过少年的脸颊,狠狠得钉在了背后的墙壁上,然后化为了齑粉。

萨利姆的脸上,一丝红线流向了下颚。

很短的,真的只是很短的,短暂的一瞬间。

萨利姆的嘴角,终于动摇般的歪曲了。

而就在这个瞬间,杰内特已经一个瞬步杀了过来。

那速度已经不是人类所能达到的领域了。

这是因为杰内特将狂暴的夜之淤泥输入至每一根血管,代替了血液在流动。这让她在此刻能够超越所有人类,不,所有依靠血液循环来驱动肌肉的生物所能达到的极限。但这超越界限力量也让身体随之崩坏了,被勉强驱动着的脚部肌肉,在瞬间被无声地断裂。而这种加速给眼球产生的压力,随着剧痛将视线一口气染成了黑色,同时在耳畔也响起如暴风般的嘶吼。

就这样以摧毁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杰内特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但这时马鲁基居然已经迎面挥砍了过来。这反应速度真是令人惊讶。当然,单单这样的一击,以杰内特平常的水准来说实在是不难躲避。可此时的杰内特却没有选择回避,而是就这样生生的迎了上去。

冰冷金属的触感,深深没入了侧腹之中。

肌肉被撕开,连骨头也被砍断了。

但这并不是致命伤。杰内特没有停下脚步。

没有一点犹豫,也无视所有的阻碍,杰内特只是按照脑中设想的路径飞驰着,然后在目的地猛然收脚,飞扬的尘土如血沫般飞散。

回过头去,杰内特伸出了手。

即使视线已经模糊,杰内特还是将那人,牢牢的抓住了。

[啊……]

萨利姆发出困惑的声音。那是无法理解周遭,也无法理解自身在发生着什么,茫然无措的声音。

此刻杰内特才有空确认一下自己的状态。真是全身都遭受重创了。这样的受伤程度,就算随时会失去意识也不奇怪,果然还是太硬来了。侧腹伤口持续的出血,让杰内特感到体力在被一点点带走。活性化的夜之软泥,为了恢复、不,为了修复受到的伤害,正在全身蠕动着。

但是,战斗还没结束。

杰内特一边确认着,一边浅浅的吸了一口气。

[——回忆吧]

以这句话作为引语,杰内特低声吟唱了起来。

噗通,噗通。心脏使尽全力,宛若悲鸣的跳动着。

体内夜之淤泥的流向,被强硬的改变了。

夜之淤泥通过杰内特的手,涌入那个被杰内特所抓住的人——萨利姆体内。

萨利姆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和杰内特同样的不死人。杰内特能通过指尖清晰的感受到他体内寄宿着的夜之淤泥正在强烈的抵抗。而杰内特所在做的,与其说是在将之压制,不如说是在将自己的夜之淤泥就这样融合进去,从内部将之侵蚀。

[落魄之足迹,无力的记忆,无明之噩梦]

[诶……啊……啊啊啊啊啊!?]

萨利姆口中逸出了悲鸣。与此同时,一股股气浪开始从他的腕部涌出。

而被这气浪所吞噬的空间,景象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在那个节点所铭刻的历史]

随着杰内特的吟唱,一层又一层气浪向周边扩散着。

渐渐的,在那被气浪所摇曳的景象里侧,有什么东西开始能看得清晰了。

在破碎石板之间,在那脏污的灰泥墙之间,在那腐朽的椅凳之间,开始有别的景象一点点浮现。——那是在一片枯死的灰色树林中的,满是寂寞的光景。

[啊……]

库洛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是察觉到了吧。有什么要在这里发生了。

又或是,他们将要经历怎么样的遭遇了。

[无法消失的小小的故事]

萨利姆叫道。同时回身,一把抱住了杰内特。

[我明白了。]

马鲁基点头。然后出手。

两人都没有丝毫踌躇。

所以杰内特这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虽然萨利姆的行动并无法对杰内特造成多大影响,但就突然袭击来说,这样便已经足够了。在这一瞬之间,杰内特的动作迟疑了。

血,飞舞在空中。

所谓古木之庭,严格来说,并不是组织和集团之名。

这是,誓言之名。

同时,这也是共同起誓之人之间,代表羁绊的名称。

两百年前,为了讨伐魔女而成立的三十七人讨伐队。

在这里面有六人既不是骑士也不是佣兵,他们并非是以自己的意志加入到这个队伍中的。

这之中有骑士的从者,也有侍女,还有为了找人带路而被强迫同行的猎人——他们这些人,背景出身各不相同,但都没有积极讨伐魔女的理由,他们所希冀的,只是在这趟旅程之后,能够平安归来。

但就这样的六人,却在那个地方,被一视同仁的,让讨伐队给舍弃了。

那是在来到魔女之城之前,在林立着古木的庭院之中,在被凶猛的兽群追赶之时,讨伐队所抛弃的六人。

那时的他们,自然是凄惨的死去了。但作为结果,这六人又一个都不落的,作为永生的不死者回来了。

之后他们六人形成了团体,开始度过之后的时间。

他们的愿望,杰内特并不知道。

他们在那个古木之庭中想着什么,作下何种誓言,结下了何种羁绊。这些事,杰内特都不知道。

背靠沾着血污的墙壁,杰内特抬头望着窗外。

在破碎的窗户外面,不知名的青色小鸟正飞翔在天空中。

[——呐,公主大人]

一旁有人开口,于是她转过身去。

是马鲁基。

他找了张黑色的椅子坐了下来,无视老旧的椅子发出的不堪重负的抗议声,他眯起双眼用锐利的眼神望向杰内特。

此时受了重伤的萨利姆已经被库洛阿带了出去,但杰内特却无法追上去了。不光是因为她本身就已经身负重伤,更重要的是毫发无伤马鲁基正挡在前面。此时的杰内特就算用尽全力恐怕也很难通过。

但从马鲁基的角度看,恐怕也很难轻易出手。

所以马鲁基虽然挡住了杰内特的路,却并没有挥舞着山刀袭来。

形成了奇妙的僵持状态。

[……什么啊?]

[你啊,是真的想消灭我们吗?]

马鲁基以远超常人的臂力,将山刀插在脚边的石板上。

然后当马鲁基松开手,山刀在瞬间就化为光粒消失在空气中。

[刚才你是真的想这么做吗?]

[谁知道,呢……]

杰内特无力地笑着。

[或许是真的吧,但到底能做到哪一步,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

至少……想要阻止你们这件事是真心的没有错。]

[阻止,呢]

马鲁基站了起来。椅子又响起了悲鸣般的嘎吱声。

[说实话,要与你为敌互相战斗直到分出胜负什么的,我们可从没有这样想过。毕竟你可是我们的恩人。不管是我们之中的哪一个人,其实都不想与你战斗。]

[……那刚才那个以刚猛的气势想要毫不留情地劈碎我的是谁?]

[在我劈下去的时候自己跳过来的又是谁呢?]

呃……。

[这样啊。这确实是我自作自受了。]

马鲁基没有接话,只是默默走向废弃教会的入口。

杰内特并没有追上去,坐在原地目送着他。

[……呐,公主大人。]

杰内特抬起头。

马鲁基用宽大的背部对着杰内特,说道。

[以后还打算做今天这样的事情吗?]

[不知道。]

杰内特简洁地回答道。

[我也想有人能告诉我啊。]

马鲁基耸了耸肩,就这样走进教会,在杰内特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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