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完美的美人啊,索鲁这样想着。
再次感到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只是离开王城搭上列车,就遇上了这种似乎在童话中才会登场的美人。按这种节奏,吃人魔龙啦单目巨人啦邪恶魔女啦什么的,感觉这种东西说不定都能遇上。
感觉热情高涨了起来——
不过索鲁很快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旁边的安丽柯塔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本就不是沉默寡言的孩子。所以,就算感到不高兴,也不会多说什么。现在也只是用不高兴的表情瞪着这边。
但这视线已经够恐怖了。
安丽柯塔就算什么都不说,压力也照样传达过来。比起喋喋不休的盘问,这表情还要可怕得多了。
[……那个,柯塔?]
什么事(用眼神说道)。
[难道说,生气了?]
为什么这么说?(依然是用眼神)
[呃,眼神很恐怖所以……]
错觉。(最后也没开口)
哼,少女扭头望向一边。
啊啊,这下难办了。索鲁做好了头疼的觉悟。
两年,也许只是转瞬即逝的一段日子,但对索鲁来说,在某种角度上来说已经是生命的全部了,而这段日子,全都是在安丽柯塔身边度过的。所以索鲁很明白,安丽柯塔变成现在这种状态,会相当难处理。
(……啧)
一点也不理解别人的感受啊,索鲁有些沮丧起来。
是不是被安丽柯塔讨厌了呢?
总感觉我在她身旁她老是显得不愉快呢。
从来没见过她笑啊,总是一副不开心的表情。
虽然她本来就是个寡言的孩子所以可能也没办法吧。
不过就这样一起旅行还是感觉很尴尬啊,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虽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来心事就很多吧。
思来想去,索鲁觉得就算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也还是应该解释一下。
[一开始没打算要赌的,想了买过食物后马上回包厢的,真的。但是听到了那些人说话……关于战争开始的那些事。]
安丽柯塔没有回应,索鲁继续说着。
[他们说战争会持续,人民会受苦,都是女王的错。反正是个待在城堡里不知人间疾苦的家伙,根本不知道底下人有多辛苦什么的。结果我就一时冲动忍不住叫他们收回这番话了,然后不知怎么的……在察觉到的时候,就变成那种一决胜负的窘境了。]
他偷偷瞟了一眼安丽柯塔。
果然还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但这时安丽柯塔微微张开嘴,说道。
[——索鲁]
呼唤了他的名字。
这真是少见啊。索鲁有些惊讶。
[呃,嗯。]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有明白吗?]
终于开始责备了。
[嗯……嗯……]
[要是继续输下去的话,你就要赤身裸体了。这个意义你明白吗?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会发生多么危险的事,真的明白吗?]
[……]
被诘问到这程度的话,绝不能点头。
有人在说女王坏话,结果脑子一热,做出了有欠考虑的行动这是事实。
索鲁隔着衣服摸了一下在自己腹上的那绝不能暴露的秘密。
[对不起。]
索鲁直接低头认错。
[还有多谢了。因为柯塔过来了,才总算是……]
[……]
安丽柯塔不再说话,表情越发不高兴,扭头不再看索鲁这边。
被更加讨厌了呢,索鲁想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不好的是自己,被拖累的是安丽柯塔。就算被讨厌了也是活该啊。
真想改变啊。
想成为这孩子的力量。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却肩负着女王的重担,真想能为其减轻这个负担啊。虽然具体要为此做什么还不清楚,但这个心愿却是货真价实的。
虽然没有多少时间了,就算如此,只有这个梦——
突然间,列车剧烈地摇动了起来。
来不及反应。安丽柯塔小小的身体就从椅子上弹了出去。索鲁为了保护她自己也跳了起来,但却还是抓了个空。装着橙汁的玻璃杯飞向空中,橙汁在空中画出一道弧形。
一瞬间后——玻璃杯落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索鲁也肩膀落地感到一阵剧痛,身旁的安丽柯塔则发出了少有的悲鸣。
[对,对不起!]
索鲁慌忙起身,将安丽柯塔扶起来。
[没问题的,没受伤吧!?]
肩膀被索鲁抓着,安丽柯塔轻轻点了点头。这时索鲁望向周围,又看了看窗外——此时依然还是迷雾笼罩——然后取出怀中的机械表看了一眼。
[不是事故……]
安丽柯塔低语着。
[诶?]
为了听到安丽柯塔的声音,索鲁将耳朵贴近少女的嘴边。
[虽然是急刹车,但不是事故。是为了实施什么计划而进行的急刹车。]
缓慢而小声地,安丽柯塔继续说着。
索鲁虽然听到了这些话。但是,无法马上了解。
[……所以,这是?]
[是有人故意让列车停住的。]
[到底怎么回事?]
安丽柯塔似乎是被索鲁的迟钝所折服,叹了口气说。
[应该是什么人在完成了任务之后准备趁乱下车了。]
这时从远处传来了响亮的爆炸声,紧接着又是噼里啪啦的窗户破碎声,这之中还有男女老少的悲鸣声混杂其中——而这期间,还有枪声一直没有断过。
索鲁终于多多少少理解了状况。
[……列,列车强盗!?]
安丽柯塔眯起了眼睛。一半正确,一半错误,她得表情这么表达着,不过她并没有做更多的解释,只是继续注意着周遭的状况。
[今后你们应该会遇到很多意外情况吧,在陛下身边可是很危险的,在现在的环境里,以陛下为目标的人可是多得数不清啊。]
索鲁想起从王城出发前,薇蕗亚反复强调的事实。虽然在这之前都还一路平安,但是现在终于是遇到突发状况了。
有袭击者这一点是索鲁说得没错,但他们应该并不是强盗。至少,不应该做出他们是强盗这种过于乐观的分析,安丽柯塔是这样分析的。
[糟糕了。]
索鲁猛地吞了口口水然后站起来,开始探查四周。
餐车此时已经没有了旅客,只有一个女服务生呜呜咽咽的躲在角落。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才行,桌子下面?柜台背面?不行,这些地方都太明显了。一眼就能看出是能藏人的位置肯定都是不行的,不能躲在这种地方。
到底,该怎么做。
所以要逃跑吗?但是要跑去哪里呢,刚才的爆炸还有枪战声,似乎从车厢两边都有传来。于是应该打破窗户逃走?要用椅子敲碎玻璃吗?但是这样似乎没法避免受伤啊。如果受伤了的话,面对追兵就有些头疼了。于是只能战斗了吗?以纤弱的两人对抗手里有枪的犯罪集团吗?果然还是太不现实了。
可恶,没有办法了吗?没有在这种状况下保护安丽柯塔的方法了吗。
[……]
这时一只手放在了索鲁肩膀上。
安丽柯塔静静的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安丽柯塔只是沉默着又摇了一次头。
[什么事都不用做就好,这个意思?]
她点头。
这时从前后两边,同时传来激烈的脚步声,似乎来了不少人。这群人中,有一个低沉的声音用略显阴险的腔调说着:他们并不喜欢粗鲁的行为,只要不做无谓的抵抗,就不会有麻烦,在他们做好该做的事情之后自然会离开。
这段话被反复的说着,而不管是脚步声还是说话声,都已经迅速接近了餐车。
[没有时间了喔]
安丽柯塔点了点头。
看着安丽柯塔这么冷静,索鲁有些着急起来。
[那,该怎么做啊。感觉进退维谷了啦?就这么等着那些家伙过来吗?]
没有回答。
[这种事……]
枪声打断了索鲁的话。
然后是一声怒吼传来,是先前说话的那个男人,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再往后,又是接连的枪声,索鲁反射性地抱住安丽柯塔,将她保护在自己身体下面。怀中传来娇小而柔软触感,但这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索鲁只是一心祈祷能让安丽柯塔平安无事。
虽然还没有闯入这节车厢,但还是要尽力保护她的安全……
[——啊]
在索鲁的臂弯中,安丽柯塔发出小小的声音。
[糟糕——忘记了——]
[什,什么?怎么了?]
索鲁稍稍放开了安丽柯塔,问道。
[袭击时机是散布着迷雾的山谷,袭击者是十名白兔部队的人,通过快速压制整个列车确认目标后马上脱离。到这为止,我的预测都是没错的。安排配剑骑士克里斯托弗•戴尔戈一个人来处理,本来是很足够的。但是……现在要让他行动起来的话,会增加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啊……]
[诶?诶,诶?]
安丽柯塔的话语,索鲁完全没有听懂。
[不去不行……]
安丽柯塔突然推开了索鲁。虽然是与纤细的手腕相称的弱小力道,但是索鲁却一时忘了抵抗,就这么放开了安丽柯塔。
[柯塔!不行啊,外面很危险的!]
无视索鲁阻止的声音,安丽柯塔站了起来,面向着门……视线似乎穿过门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她喃喃道。
[这样下去的话,杰内特•哈露邦会成为敌人——]
这里,克里斯托弗•戴尔戈这个男人此时就在这里。
他并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容貌。
懂事的时候,他就已经生活在乡村的小小的孤儿院中了。
虽然院长说自己的父母是死于疾病,但克里斯托弗早就知道那不过是善意的谎言。其实自己的父母是死于吸毒成瘾的强盗,这一点他早就从碎嘴的女佣那里得知了。
而这个孤儿院,在克里斯托弗七岁时倒闭了。是迫于附近的农场主的压力而倒闭。只因农场主想要这片宽广的地皮,孤儿院在倒闭的第二天就被拆除了,这也让为了孤儿院付出全部心血的院长遭受了致命一击,当场失去意识,就这么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失去了归所的克里斯托弗,在与孤儿院的同伴告别之后,孤身一人在荒野中流浪,靠着偷取农家的食物勉强过活。后来他流浪到一个小城,加入了当地的不良儿童组织,正式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但就是这样的生活也在十岁那年因为小城的治安加强而结束,士兵们捣毁了他们的据点,再次失去同伴的他,又成了孤单一人。
而这样的故事,在他日后的生活中,反复上演着。
工作的妓院,因为突然的查封而倒闭了。
工作的制衣厂,因为被纵火而消失了。
加入的佣兵团,因为无能的雇主的而灭团了。
被好心的老人收留,成为了他的养子,结果老人却因为卷入了国家的政变斗争而被暗杀。
克里斯托弗辗转各处,却一再失去了自己的归所。
……但他并没有想过自己的境遇特别不幸。
这种境遇就被称为悲剧的话,那悲剧也太烂大街了。就算自己不遭遇这种事的话,肯定也会有谁取而代之遇到这种事吧。只是自己遭遇这种悲剧偶然的比较多而已。习惯了就好了。
反正厄运这个东西,总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人们所能做的,只是给不同的人分配不同分量的厄运而已。
那样的话,既然自己已经习惯了厄运上身,那就干脆多分到一点好了,即使是为了让其他人的不幸稍微减少也好,这不是很好吗……克里斯托弗•戴尔戈是这样考虑的。
那么,总之就让自己不幸着吧。
佩剑骑士这个称号,并不代表地位,而只是一个职位,一个单纯的公务员而已。接受上层的命令并忠实地实行,仅此而已。就算这个命令毫无道理,一般来说也没法拒绝的。尽力完成任务,这就是佩剑骑士要做的。
于是克里斯托弗,现在再次回想自己所要接受的任务。
[到了峡谷中间,陛下所乘的列车会遭受袭击。]这是传令官所传达的信息。
[预测的战力为十人左右。武器是普通的兵器。目标是绑架陛下,为此会在列车附近待机。啊啊,光是传令就觉得太夸张了吧,为何能预测得这么详细啊……如果有犯罪声明什么的还好说点,这明明什么信息也没有,为何能做出这么细致的预测啊,那家伙!]
[事到如今还闹什么别扭啊,还是说这是积怨已久?]
[总是在和你们这些不合常理的人接触,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感觉有点坏掉了啊!]
[这样的话如今还说什么。这个先不谈了,任务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六具伪装成人类的人偶已经乘上列车了。袭击发生的时候会控制他们应战,快速把敌人解决掉。]
[六具?就六具?]
[女王猜到你会这么说了。她说多一具人偶的车票钱她也不会出的。]
[这,这真的是一国的女王发出的指令吗!?]
[我也不想这么说啊!?]
……
[哎。]
这是职场霸凌吧!克里斯托弗感觉自己有权先忧郁一下。
不过说起任务本身,其实倒是不怎么难。
克里斯托弗作为佩剑骑士,手里掌握着的,是从魔法书中解读出来的力量。
他的力量来自《木棺之宣誓》,能创造出作为下仆的人偶。
创造下仆,首先做出木雕的偶人,然后将魔法用刻印固定在偶人之中。这样处理之后人偶就能根据克里斯托弗的命令行动起来。这种人偶拥有远超人类水准的运动能力,并且能根据命令进行一定程度的自律性行动。
这样的人偶,要臂力有臂力,要速度有速度,与普通人作战自然是尽占上风的。
所以女王的判断还是一如既往的,准确到了令常人惊讶的程度。女王说得没错,以十来个普通士兵为对手,就算人员有些分散,但六具人偶应该是足够获胜了。
所以这任务虽然稍微有点麻烦,但也就是这样了,搞定之后今晚就去酒吧喝个痛快发发牢骚好了。
克里斯托弗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本来也理应如此的。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并不是这样。
战况一开始,还都在女王的预料之中。
列车走到峡谷的中间时,袭击如约而至。
在克里斯托弗的命令下,在各车厢待机的人偶都行动起来,开始迎击。然后克里斯托弗自己也直接进入了机械室,将列车的操纵权夺了回来。
接下来只需要前去女王所在的车厢保护女王的安全即可,克里斯托弗在带了一个人偶作为护卫之后就出发了。
我还真是努力工作的骑士啊,克里斯托弗此时心态已经非常放松了,只是为了将战斗彻底终结而行动于车厢间,将负伤的袭击者一个个清除出列车,就这么向着餐车前进。
然后在他眼前,一道门轰然打开。
杰内特•哈露邦就此登场。
[……]
完全的,出乎意料。
彻底预料之外的场景让克里斯托弗一时忘记了思考,只是完全的张嘴呆立在那,就这样过了好几秒吧。直到杰内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是非常温柔的,似乎能让见到的人都感受到幸福的,充满魅力的笑容。
但克里斯托弗的每一条反射神经,此时都在大喊着危险。
下一个瞬间,他的额发已经被削去了几根,而杰内特手中利刃破空而出的声音,随后才姗姗而至。
[等……]
克里斯托弗慌忙地伸出双手。
[等等等等等公主大人,请先等等啊!?]
[……呵]
杰内特的笑容没有变,但声音却冷若冰霜。
[那先说些有趣的事情吧。两年前,在你追击我的时候,我要请你等等的话,你会点头答应吗?]
[诶,不,那个,呐……]
[所以我只是重现了当初的场景啊,克里斯托弗•戴尔戈。只是立场有所互换而已。我没有和你玩捉迷藏的兴趣,也不觉得你有机会跑掉了。]
[所所所以等等啊!]
克里斯托弗情急之下摸向插在腰间的剑柄,用指尖以特殊方式轻抚着镶嵌在上面的暗绿色水晶。水晶发出昏暗的光辉,得到了人偶之力的剑从剑鞘中一闪而出。
——锵。
克里斯托弗好歹防住了杰内特的斩击,但那怪物般的力量却还是完全无法防御,手中的剑被弹飞,深深插在了天花板上。
[想起来了吧,克里斯托弗。当时你就是这样用剑偷袭,我才会败在你手下啊。然后,因为这样……我失去了流卡。]
[……流卡?]
克里斯托弗马上想到了那个红发的少年。
[啊……那个眯眯眼的男孩啊]
确实,那个时候和杰内特一起的还有位少年。虽然只有过一点点对话的机会,但是是相当有趣的家伙呢,克里斯托弗有着这种回忆。
看来,恐怕已经是故人了。
那个时候将罗杰•贝鲁托鲁所吞噬的迷之光芒。大概也同样将那名少年吞噬了吧。就连离得稍远的自己也差点死掉。果然在那个中心的人们,是不会有机会生还的啊。
(……魔法这东西,确实如同令人束手无策的厄运啊。只要牵涉其中,迟早都会有绝望的噩梦如滚雪球般降临……)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
自己是这名少女的敌人,她要为流卡那名少年报仇。
这个少女确实有杀掉自己的理由,没有不杀之理。克里斯托弗不以木棺之誓的魔法来制造人偶的话,根本就无力抵抗。
(若是,凯特•阿黛尔在这里的话说不定能……不,要在这火车上以公主为对手,还是没用……)
克里斯托弗一直看着身边的人死去,活到了今日。
因此,就算什么时候突然会轮到自己,他其实已经算是做好了觉悟。
然后……重新回想过往。
现在的自己,大概终于有哀叹自己不幸的权利了吧。
剑直刺喉咙而来。
克里斯托弗因为职业的原因,早已习惯了刀剑了。但是,一码归一码,真要自己面对,果然还是很恐怖的。这直视剑尖的感觉还是太难受了。
思来想去,克里斯托弗最后将目光从剑上移开,伸手摸向了大衣的内侧。掏出香烟叼在嘴里。拿出火柴往身后的墙壁一划燃起火花,将香烟点着。
难熬的时间持续着。
[……怎么了]
结果杰内特却迟迟没有动手,克里斯托弗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说道。
[不杀了我吗?]
杰内特没有回答。
刚才她所浮现出来的那个笑容,不知道何时已经剥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苍白。
[……喂?]
正想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克,克里斯托弗!?还有,那是刚才的,那个,杰内特小姐!?]
从身后的方向,一个激动的像是疯了一样的声音插了进来。
杰内特明显动摇了。剑锋也随之颤抖着,克里斯托弗的喉咙上传来尖锐的痛楚。能感觉到血珠沿着皮肤流动,流进了衣服里。
[啊……索鲁小子。]
是自己很熟识的声音。克里斯托弗没有回头,就直接对闯入的人说道。
[这边可没有什么有趣的杂耍能看喔。]
[什,什么!?你流血了!?]
[……好好听人说话啊。]
[杰内特小姐请住手啊,这家伙确实是个下流粗暴的笨蛋还很好色,是个一点优点都没有的男人,但其实还是个好人来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请原谅这家伙吧,我会一起道歉的!]
[我要杀了你喔!小子。]
杰内特沉默着,但架在克里斯托弗喉头的剑小幅度地继续摇晃着。在皮肤上游走的剑锋,一点点地将克里斯托弗喉咙上的伤口扩大了。
[好了你赶紧走吧。我们这种货色。作为佩剑骑士四处作恶,早就做好迟早会死于非命的觉悟了。只不过这个日子恰好就是今天而已。]
对索鲁说完,克里斯托弗又转而对杰内特说。
[……喂,公主大人。我也等得不耐烦了,要杀我的话就赶紧吧。说实话,这样下去的话,我的喉咙痒得不得了……]
杰内特没有回答。
依然只是苍白着脸低着头。
克里斯托弗的生死就在杰内特手中,但杰内特既不让他解脱也不让他解放,就只是这样站着。
[怎么了,喂?]
就算问她也没有反应。
[——请把剑移开,杰内特•哈露邦。]
另一个安静的声音也进入了这个场所。
虽然凛然,但却依然无法掩饰其年幼的,小女孩的声音。
[克里斯托弗是我王城的佩剑骑士。他犯下了罪行的话,应该是我的责任。]
[柯……柯塔?]
挥手让索鲁退下,少女往前走。
杰内特慢慢地望向这边。表情都冷若寒霜的两名女孩的视线,正面交接了。
[……安丽柯塔吗。现在你所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该这么认为吗?]
[是的。]
安丽柯塔明确地点头,稍微挺直了身子。
[贝璐塞利奥王国,第二十三代女王,安丽柯塔•特蕾莎•瓦鲁多。一直收集着魔法书的组织,正是隶属于我的麾下。]
啪叽,伴随着这种幻听,周围的温度下降了。
[这样啊,至今为止我还真是被你们戏弄过很多次呢。现在女王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要我放弃复仇吗?]
杰内特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柯塔!]
或许是察觉到杰内特的杀意是认真的,又或是为了打破这剑拔弩张的状况,总之索鲁这时选择了行动,他跑到安丽柯塔面前,张开双手挡在了那里。
[……请,请住手,杰内特小姐。虽然我没搞清状况……]
[到一边去,索鲁。]
[做……做不到!]
即使双脚因为杰内特冰冷的杀意而颤抖着,索鲁还是大声反驳道。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被卷进来啊!但是,但是在柯塔遇到危险时不站出来的话,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不明白吗——!]
是索鲁的话让杰内特动摇了吗。克里斯托弗确实的看到杰内特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不知过了几秒,顶着克里斯托弗喉咙上的剑,突然化作了碎冰状,接着气化消失了。
[杰内特小姐……]
[没这心情了,有话下次再说。]
杰内特如此说道,转身准备离开。
[你是为了寻找单目之谎言才来的吧?]
[什么?]
安丽柯塔这突然的发言,让杰内特停下了脚步。
[情报是来自茶会吧。虽说如此,也只是知道装物品的箱子长什么样,而不知道里面的内容物是什么吧。古木之庭的萨利姆•卡尔马勒早就将箱子破坏取走了内容,你现在应该是失去了线索了……我说得没错吧?]
杰内特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
嘶哑的声音,编织着不成句的话语。
[为什么,这种事也知道……?你,到底……]
[单目谎言的钥匙,是一束头发。]
安丽柯塔用一成不变的语调描述着这重大的事实。
[做个交易吧。你能就这样放过我们的话,我们是有能力支付等价的回报的,如何,做一个对大家都有利的决定吧。]
[所以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手头上,还有许多你所不知道的情报,这些也都可以告诉你,相对的……在这几天里,能将你的力量借给我们吗?]
杰内特猛吸一口气。周围的空气也似乎一下子似乎变得能将人割伤般寒冷。
(……啊)
对眼前展开的对话,克里斯托弗突然有了一种事不关己的旁观感。
(真是少有的说了这么多啊,对我们小小的女王大人来说。)
这真的是很少有的事情。
安丽柯塔•特蕾莎•阿鲁当基本上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女孩。如果是私事的话基本是完全不会开口的。一般只有在履行女王义务的时候才会出声……而且就算如此也只会用最简洁的语言将必要话语传达出去。像是刚才那么长的发言,就克里斯托弗所知,还是第一次。
或许,刚才所说的话,已经是安丽柯塔为了达成目的所需要的,最低限度的话语了。
(嘛……不管怎样好歹活下来了。)
将叼着的香烟扔到地上。这时。
《呜呜呜,终于跑出来了……》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个有些滑稽的老人的声音,虽然有些小但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垃圾桶这东西,是为了当监狱而被设计出来的吗!明明外侧看起来就是个破桶,进到里面才发觉根本打不开啊,改造一下简直可以当成拷问工具了!……》
[老、老爷爷?]
一个拄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树枝当拐杖的,浑身脏兮兮的人偶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简直惨透了啊,某个冲动的小姑娘刚才居然直接把我丢到一边就不管了啊,我可是直接被丢进垃圾桶里了!盖子还盖住了!里面又黑又丑还出不去,简直是地狱啊!现在想起来我都想哭了!》
这时人偶才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停下了脚步,滴溜溜的四处看着。
《……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吗。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谁能说明一下吗?》
[在这之前先看看气氛啊,老头……]
代表着在场全员的心声,克里斯托弗如此喃喃道。人偶歪着头发出《呜姆?》的声音,还是一副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在袭击者被击退之后,乘务员确认了并没有人受伤,,列车再次启动了。
虽然无人伤亡,列车此时却显得满目疮痍,墙壁上到处都是弹孔,窗户也碎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只要过了那令人胆寒的迷雾峡谷,然后一路顺利到目的地就好,大部分乘客此时或许都是这样率直乐观的思考着。
只有杰内特此时正一脸不快的站在狭窄的走道上,无言的看着窗外。
此时一路后退的景色和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那牛奶般浓稠的白雾,以及不时闪现的黑色树木,让人仿佛在看一组不断重复旋转的跑马灯。这样无始无终的景色在眼前不断飘过,让杰内特更加难耐内心的焦灼。
[……我]
她放在窗户上的手,轻轻握紧了。窗上的白霜被手指抹开,留下五个指印。
[我,到底在焦躁什么呢……]
似乎很难用言语去说明现在的心情。
妖精明明就在眼前,却再回不到自己身边;仇人也一起出现了,最后却又没法下杀手;连幕后黑手都来到了跟前,结果却被迫结成了同盟关系。实在是……
杰内特心中此时的怨气真是不打一处出,这愤怒的涡流在心头盘旋着,让杰内特开始认真思考起此时一拳砸在窗户上会不会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
《喂,傻姑娘。》
[谁是傻姑娘啊。]
杰内特头也不回的直接抗议着。
《除了我的主人还能是谁。在这里想干什么啊?》
[……没什么,非要说的话,只是看窗外的风景而已。]
杰内特此时完全没有理睬阿鲁特老爹的心情,只是敷衍的回答着。
《仅此而已吗?》
[仅此而已。]
杰内特并不是在说谎,此时的自己除了心不在焉地看看窗外,也没有其他事能做了,总感觉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
或许直接一拳揍到老爹身上会好一点?杰内特半认真的想到。
……不过果然还是不会这么做的吧。
[那,那个……]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稍微有点尖锐的少年的声音。
杰内特回过头,看见索鲁将阿鲁特老爹抱在胸前,正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有着令人难辨性别的秀丽容貌的索鲁,让杰内特一时也有些看愣了。
[那个……杰内特小姐的事,我听说了……]
《呜姆,继续说吧》
[怎么说呢……真是不好的遭遇呢,那个……虽然没办法好好的表达,这个……]
[不用在意。]
杰内特不高兴的声音打断了索鲁的话。
[请不要同情我的过去。]
[啊……是,是这样啊……]
《呜哇,这是真正的心情体现吗。》
[当然。没事了的话赶紧走吧。不然把你扔进这个桶里。]
杰内特的视线移向走道旁的垃圾桶。阿鲁特老爹随即发出悲鸣紧紧抱住了索鲁。
但是,索鲁并没有离开。
[怎么了?]
[那个……我有话想说。]
[我没话想听。]
[是柯塔的事。]
[……]
安丽柯塔•特蕾莎•瓦鲁多。
代代统领着贝璐塞利奥的皇家一族中诞生的女孩。现在王国年幼的女王。
同时也是立于魔法书收集组织——王城顶点的人,但是果然还是太年幼的缘故吗,这个组织在两年前几乎被莱奥纳尔•格兰特的傀儡们所控制。即使到了现在,王城的战斗力和情报收集能力相比其他组织也还远远不及。
……本来,杰内特是这样判定的。
[她是个头脑非常聪明的孩子。明明在这之前都完全没有离开过王城,但是对世界上的事却比谁都要清楚。对未来的预测,也几乎是百发百中。按她本人的说法,这个世界就是一盘巨大的战棋而已,无非是棋子的数量比游戏里略多,其他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想全世界也不会有人能像她这样去思考了……但是,也就是她头脑太好了吧。所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说到这索鲁顿了顿,抬头看向杰内特。
杰内特沉默的闭着眼,像是压抑着内心烦躁的情绪。
[有些事情,我还是希望杰内特小姐也能知道……虽然很多事我也只是听说的。]
索鲁有些犹豫,却还是决定把想说的话都说完。
[其实,现在的贝璐塞利奥,是完全无视女王在运作的。]
[……?]
[七年前,先皇……柯塔的父亲逝世后,所有的实权基本都被贵族们夺走了。柯塔在他们看来只要活着,然后乖乖当个傀儡就好,所以直接就被关在乡间的城堡里了。现在的利古纳多,只是个没有女王的城而已,却还是被称之为王都,而贝璐塞利奥,早就不再是王来统治,却还是称之为王国,实在是有够差劲的笑话呢……]
[第一次听说啊。]
杰内特小声喃喃道。然后又有所疑问的问道。
[既然被驱逐了的话,为什么如今你们又在这里?]
[我们逃走了,克里斯托弗他们想尽办法,带女王从城里逃了出来。途中柯塔说有不得不去的地方,所以我们才会上了火车,刚才袭击的队伍,就是发觉了柯塔逃走了,不想被人目击,又忌惮佩剑骑士力量的贵族们派来抓人的追击者……事情就是这样。]
——突然要人相信这种话吗,杰内特苦笑着摇了摇头。
[贵族篡夺王座,放逐女王吗。如果这是真的话,可是能动摇国家根本的重大丑闻啊,但是我可没说对你的话全盘接受呢,如果你所说都是真的话,为什么女王现在还能闷不做声?明明已经逃了出来。]
[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而且我们这些知情者也不会说出来。我的话,其实还是第一次对人说出来这件事。]
[……为什么。要夺回王位的话,首先是要将这件事公开吧。还是说已经彻底放弃,决定忍气吞声了?]
《喂,你是睡迷糊了吗。不敢相信你以前真的做过王女诶!》
被杰内特的发言吓到了的阿鲁特老爹毫不留情的吐槽着,而索鲁则继续说道。
[杰内特小姐,刚才你也说了。这会是能动摇国家的大丑闻。所以,柯塔现在才不能像你说的那么做。]
索鲁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露出了有些哀伤的表情。
[柯塔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王国能够长治久安。为此,只要能使用的棋子她都不会放过,就连她自己也不例外。只要认为这是胜利所必要的,就算女王这个棋子也能毫不迷惘地舍弃。柯塔就是这样得一个孩子。]
说到这,索鲁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那。
[将这些告诉给我,是想要求什么吗?]
[……那个]
[是为了让我同情,然后答应帮助你们吗?这样的话,你的算盘算是打错了。那女孩的过去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同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因为这样就动摇了的人是无法战斗的。]
[这个……确实,如此……]
索鲁看着地板,寂寞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只是想说这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那个孩子的事情。]
突然——索鲁的肩膀周围,似乎出现了小小的如烟雾般的虹色光芒。
虽然杰内特肯定自己在那一瞬间,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但当杰内特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索鲁说完这些话就走了,走道再度安静下来。
杰内特还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真是的,我,到底在焦躁些什么啊……]
原本只是自己发发牢骚的话,杰内特并没有想有人会搭腔,结果一旁阿鲁特老爹的声音立马就冒了出来。
《你这是理想中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渐行渐远而已,这可是年轻人特有的烦恼哟。》
[什么啊,你在啊。]
《哼,这种待遇我已经习惯了。才不会闹别扭。》
看来索鲁在回去的时候,把阿鲁特老爹放在了墙边。此时坐在墙角的阿鲁特老爹,不知为何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挺着胸。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字面意思。我的主人果然到最后也还是个不会说谎的老实孩子呢。虽说就这样保持着也好,不过果然还是会有些吃亏啊。》
[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杰内特哼笑道。
[本来谎言什么的,在我被魔法书吞噬之后就不存在于我的字典里了。这是我们不死者,不,我们魔法书代理人的特性吧。]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但是并不全对哟。》
阿鲁特老爹双手枕在脑后,一脸悠闲的说道。
《背弃这个规则的方法。你不是很明白吗?》
当然明白。
不死者无法说谎。但是,只要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实刻意用暧昧或者不完整的形式传达出来,虽然并没有说谎,很多时候却足以误导听者。甚至只要自己深信自己所言非虚,那么即使情报有误,也不算是撒谎。
[……那又如何。]
《只要认定自己所说的话是真的,就绝对不会违反规则了。也就是说,只要能够骗过自己,就一切都OK了。然后,我的主人这么单纯,思考起来也是一根筋,正好是最适合自我欺骗的个性……》
[所以说,你到底想说什么,阿鲁特老爹——]
阿鲁特老爹打断了她的发言。
《喏,杰内特。我的主人,现在的你,能下手杀人吗?》
[当然。你也知道到我一路走来,已经杀了数百人……]
《过去的事怎么都好。我只想知道,现在的主人是怎么想的。》
[这和过去现在没有关系!我过去能下手去杀人,今后也可以!]
《那样的话,刚才为什么没有杀掉克里斯托弗•戴尔戈?》
————————啧!
《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吧?明明已经把剑顶在喉咙上把他逼到绝境了,但为什么就是一指的距离,却最终没有刺下去?》
[那是——]
那是因为有人妨碍了。本来,本来我是绝对,绝对可以杀掉那个男人的。但是在那之前,索鲁和安丽柯塔出现了。这才让那个男人活了下来。对,只是时机恰好有一点不对而已。没杀掉那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明明这样回答就行了,但杰内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声带似乎停止了机能,从肺部出来的气全部卡在了喉咙里,就算试着深呼吸了好几次,也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果然啊。》
阿鲁特老爹叹了口气。
《现在,主人你想说的话,是谎言啊。而且你自己也知道这是谎言,所以没法发出声音来啊。》
[你在说……什么?]
这样的问句,杰内特却顺利的说出了口。
《我想,主人你不杀掉那个男人的理由,你自己如今也应该有所察觉了吧,就算你再怎么不想承认,那个答案已经在你心中了。》
阿鲁特老爹淡然的说道。
《过去的主人,为了实现自己的悲愿,不管践踏何人,不管杀死何人,都绝不为此愧疚;过去的主人,不管有多辛苦,不管有多痛苦,都绝对不会踌躇不前;过去的主人,靠着两百年前就立下誓言,封闭了内心,一路持剑走到了现在。吾主哟,那样的你或许才是对的,但是……》
在费鲁兹邦,主人遇上了那名少年——
阿鲁特老爹这样说着,然后停了下来。
[……流卡……?]
《那样的吾主已经动摇了,当发现一直以为因为自己而死掉了的人还活着时,吾主就已经失去了杀人的决心啊,过去依靠着封闭内心而获得的冷血无情,此时已经不再发挥作用了,如今的吾主,只是一个普通的怀春少女啊,这样的少女会害怕去杀人,应该也算是自然吧。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
《只是吾主还不太习惯这份恋心吧,明明因为他还活着而万分欣喜,明明是想要帮助他的,但只要看到他和那个女王之间的互动,就觉得无法接受,就会感到痛苦吧。》
[……]
杰内特放在窗户上的手,不知不觉间加大了力道,甚至大到了将玻璃压破的地步。玻璃的碎片,闪烁着消失在迷雾的森林中。然后窗框上锐利的残片,在杰内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鲜红的划口。
血液飞洒出来,但伤口却很快就痊愈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是怪物啊。]
杰内特喃喃的做着最后的抵抗。
《确实如此。》
阿鲁特老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坏心眼的说道。
《但是啊。怪物却有着人心这也是无可奈何吧。》
马鲁基?林赛赞快要死了。
侧腹被打穿,双脚的跟腱也被打断。身体彻底无法行动,止不住的出血将仅存的生命力也逐渐带走。
最初伤处那难以忍受的剧痛,此时也慢慢变得麻木了起来。马鲁基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飘远,慌忙试着打起精神来。
[……可恶……]
只是稍微开口说话,胸口就像被切开一般剧痛起来。大概是折断的肋骨将肺部戳伤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马鲁基拼命想要试着想点什么来集中注意力,结果自己的人生就像是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出来。
想想自己也算是度过了颇为奇妙的人生啊,原本只是平凡的樵夫,却在那时半路加入讨伐魔女的队伍,又卷入了魔女死后的那场大火。结果等到自己回过神来,已经变成了不死者这种东西……
这一路走来,也有多次身负重伤的经历,但不管是过去那一次,都没有像如今这样,能够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死亡是确实的在临近了。
看来,这就将是自己,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死亡体验。
马鲁基明白,自己的人生,终于将要结束了。
——突然间,有谁站在了眼前。
马鲁基用仅存的一点模糊的意识,思考着来者是谁。
这是将要杀死自己的敌人,不过自己已然快要死了,或许应该说是杀死了自己的敌人更为准确吧。
马鲁基试着抬头看清对方的长相,却发现视线早已变得模糊了起来,这让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自己的时间,果然是所剩无几了。
[到底……是谁……?]
忍耐着胸部的痛楚,马利基问道。
说起来有些丢人,在马鲁基被逼到绝境的这段时间里,他连敌人的样子都没有看到。虽然能猜到对方也是不死者,但能如此轻易的将身为武斗派的他击溃,这份夜之软泥可真是不一般的强大。是尼尔斯•戴尔戴克?是阿鲁特•巴尔盖利亚吗?还是莱奥納尔•格兰特?
……不对。不可能是他们。尼尔斯不在这个大陆上,阿鲁特则失去了自己的肉体,莱奥纳尔则已是故人,所以,绝不会是他们中的某人。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眼前的人又是谁呢……
[钥匙在哪里。]
那人开口了。
[把钥匙交出来,马鲁基•林赛赞。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救不了你的命了,而且也不打算这么做……但是,我们发誓一定会实现你悲愿。]
是谁的声音呢,马鲁基想道。
是个意料之外的声音。但是,却并不是陌生人的,而是某个自己熟识的人。
[……难道说,是你……?]
汩汩地血泡从喉咙中溢出来。
[活下来了,吗……原来,你也,变成了不死者……]
[是啊。]
听到这平静的声音,马鲁基从推测转为了确信。
[……这样啊……这样的话,也是一件好事呢……]
扯动着脸颊上的肌肉,马鲁基拼命作出了笑容。
[钥匙被库洛阿带走了。应该是要送到王城的某人手上……]
[……王城]
[这之后就请你自己调查吧。反正,你应该还有同伴吧……?]
似乎已经要到极限了。胸口的伤口裂开,喉咙也已经被涌上来的血沫所堵住。
感觉是要睡着了。马鲁基这么想着。尽管还有如山高事情想要牵挂着,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却意外地有种得到了救赎的感觉。这样的临终,还真是可以满足了啊。
[……那么……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拼命的,马鲁基将最后的话语说了出来。
然后带着满足的笑容,马鲁基•林赛赞的人生,至此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