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的禁闭时间不幸地增加到了三天,如今才终于得到了解放。不过从第二天开始,我就不用再待在那个铁栅栏里,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反省就行了,所以我也没有特别不满。虽然担心学习会更加掉队,但是这两天正好是休息日,所以也没什么问题。对我心生同情的克朗给我准备了很多便宜的葡萄酒,我就这样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个没完。虽然我不会醉,但是能获得快乐,不过桑德拉因为房间里的酒气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那么,你今天终于能回归了?」
「嗯。比起上课,我反省的时间反而更长呢。」
「哈哈哈,确实。真的很搞笑啊,好想指着你笑哦。」
「请不要那样,我真的会伤心的。」
「打起精神来啦!」
克朗一边大笑,一边拍着我的背。虽然有点儿疼,但是我并没有觉得讨厌。
「啊,对了。又有了很多关于小不点儿你的传闻哦。呐,要听听吗?」
「……虽然不是很想听,不过,是什么样的传闻呢?」
「桑德拉,你来告诉她吧。」
不知为何,克朗露出了一脸无畏的表情,把话头扔了过去。桑德拉抬了抬眼镜,瞪着我。这就是她本来的表情,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虽然都是些无聊的传言,但是职员和厨师确实自杀了,死状相当悲惨。各种各样的臆测都在流传,而到了最后,这些传言都把责任归到了你的头上。恭喜你。」
这句祝词完全不带任何感情。我要提出异议!这完全是所谓的风评被害。
「为什么要怪我?」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最好别在意那些恶评。你看,这个桑德拉也被人说脑子有问题,但她还是每天过得很有精神。这个人就是人即使没有朋友也能活下去的证据。」
这完全就是在说她的坏话嘛。我只能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不过平时桑德拉也瞧不起克朗,所以两人算是彼此彼此,简直是水和油一样。
「别对我指指点点,你这个享乐主义者。首先,我根本不想和你打好关系。我不需要与我志不合道不同的朋友。」
「这世上也有像你这样的生活方式啦,但是我不喜欢。所以,小不点儿,这次假期咱们去街上玩吧,来加深友谊。」
「啊,好。拜托了。」
我二话不说地点了点头。桑德拉不高兴地抱起了胳膊。
「那家伙是过一天算一天的享乐主义者,你最好别太学她。而且更恶劣的是,她头脑灵活,做事也很会找窍门。如果你盲目学她的话,到头来就只有你一个人毕不了业。这家伙身边都是那种蠢货。」
「是,是吗?」
好像经常能听到这种人啊,就是那种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没有去补习班也头脑很好的孩子。还有在考试前一起玩个通宵,结果却不知为何拿了满分的叛徒。
「说我是笨蛋也太过分了,他们都是些虽然脑子不太好但是心地善良的男同学哦,是我从小培养的大将。等我变得了不起的时候,他们就都是老资格的人了。嗯,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在说什么啊?培养老资格的大将?这种事等你真变伟大了再说吧。而且,那些人不全都比你大吗?」
「仅仅是差了几岁而已,出了学校就不用在意了吧?我只是走在了时代的前沿而已。」
「听起来倒是很厉害,反正我是不能理解。」
桑德拉和克朗拌起了嘴,桑德拉皱着眉头,克朗则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看这个样子,她们似乎确实做不了好朋友。话说回来,我也得赶紧换衣服了,快到吃早饭的时间了。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制服,真狡猾。因为我个子小,所以想要相应地迅速地行动。
「啊,你的动作真利落,虽然脸白得跟生病一样。」
「我已经很有体力了。今天,我要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
「哦,不错不错。顺便一提,你回归的第一堂课是行进训练哦。」
「行进训练?那是什么?」
「是跟步兵科一起的训练。要带着大炮,跟着乐队的节奏行进。步兵们要排好队形,不能打乱。炮兵虽然只有19届和20届,但步兵那边则是所有人都要参加,所以相当正式。虽然一开始会很开心,但是训练半天过后就会只剩下痛苦了。顺便一提,午休后的下午也是一样的内容。」
「一整天吗?」
「没错!」
我有点晕眩。
「而且,现在我们有小不点儿你了。去掉男生的话,大概就是我们三人组了吧。大炮很重哦,不加油是不行的。」
「那个教官没有考虑男女之间的体力差异,因为他觉得很麻烦,所以就这么草率地定了。」
「这就是男女平等吧?你喜欢的那种。」
「太荒唐了。」
「嗯……」
我对自己的体力没什么自信,希望别在中途就累垮了。要怎么办好呢?
「哦呀,看你的表情,好像是更有干劲了啊。拜托你了。」
克朗看到我气馁的表情,轻快地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桑德拉有些忧郁。
「我很期待你隐藏的体力和腕力。不过,如果你的力量和外表相符的话,那么一定会尝到苦头的——主要就是你和我。」
「那个,我会加油的。」
◆
行进训练开始了。步兵科的学生们带着沉重的长枪,穿着帅气的制服并戴着长长的帽子列队行进。我们炮兵科则是三人一组,负责移动带轮子的大炮。因为这些大炮是被军队淘汰下来的,所以形状也各不相同。有的大炮为了增加重量,甚至特意加上了重物。军队的人只有在这种方面想的很周到,也就是所谓的多管闲事。19届的前辈们用的几乎都是相对而言的好货,而20届的我们用的则是即使是在旧货中也相当破烂的东西。这些装备伤痕累累,再怎么努力想去擦的干净些也是徒劳。因为炮兵科是去年新设立的,只有两届学生。炮兵科的历史很短。
「嘿咻嘿咻。」
我一边吐字一边呼吸。之前好像在哪里听过,说是发出声音会更有力量。
「嗯。没有想象中辛苦呢,不如说很轻松吧。小不点儿意外的很有力气呢。」
「说实话,真是出乎意料。三叶,你真能干。」
「啊哈哈,谢谢。」
我的右边是克朗,左边是桑德拉。我本人负担最轻的中央位置。因为,要想移动大炮的话,只要让左右两个轮子移动就行了。一旦失去平衡,大炮就会向奇怪的方向前进。
伴随着鼓声,炮兵们在步兵后边行进。话虽如此,一开始只是在大得离谱的大操场周围转来转去。这时,担任指挥官的教官似乎发出了信号。
「说起来,为什么要奏乐呢?」
「因为那样比较开心吧。咚咚咚的,身体会自己动起来吧?」
虽然完全不会动起来。但是步调可能不知不觉就会配合上。
「才不是。我们接受过训练,所以即使没有鼓声也能将步调保持一致。但是,对于被召集到战场上的平民来说,这是做不到的。所以,就要让他们配合鼓声的节奏一起走。在快速行军,或者突击的时候,鼓点也会做出相应的配合。」
「嘿——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桑德拉很聪明,能教我很多东西。其实,在禁闭期间,只要我不喝酒,就会在睡前听她讲课,像是这个世界里发生的很多事情之类的,她都会讲给我听。看样子她很适合当老师。
「不过,你说的开心也不完全是错的。听说战场上交织着悲鸣的声音,为了盖过这种声音,才要用鼓声让大家开心起来。」
「也有一定道理,但是你的看法太极端了。」
「哈哈,听着美妙的演奏死去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克朗“啊哈哈”地笑了。嘛,那应该总比听着悲鸣,在痛苦中死去要好吧,也许可以代替安魂曲。不过,还能期待这种乐趣的人应该不会死吧。
「想体验的话就志愿去最前线吧。为祖国去死吧。」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我要为了我自己战斗至死。」
「好了好了,同为人数不多的女学生,大家还是好好相处吧。」
我露出亲切的笑容,但是不知道实际上是不是这样。说起来,两个人根本就没在看我。
「那是不可能的。」
「小不点儿,这等于是让我去死哦。」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就在这时,信号来了。工作人员们用旗子指示了目的地,而我们则朝着那边调转了方向。
顺便一提,在移动大炮的同时,克朗还拿着用来擦大炮内部的清扫棒和装着炮弹的皮袋;桑德拉背着用于装弹的炮筒;我则是拿着点火用的棍子,上面缠着射击时会用到的术纸。光是要开一炮就要做各种各样的准备工作,所以,基本上每台大炮都由三到四个人负责。在实战中,一名炮兵士官会率领数名士兵。为此,炮兵科的重要任务就是熟记指挥的方法和步骤——这是加尔德教官告诉我的。别看我这样,也是有在努力学习的,我很期待“轰”的一下大大地开上一炮。
「哦,教官马上就要发信号了,准备突击吧。最慢的一组要做俯卧撑,所以要快点跑哦。否则的话,中午的休息时间会变少,这可是事关生死的问题呢。」
「你怎么知道的?」
加尔德教官的动作没什么变化。她是从表情察觉到的吗?对了,克朗也曾经提到过我的表情。也就是说,她一边在和我们聊天,一边在观察教官的样子吧。
「总觉得,那个人的行为很模式化,很容易理解。」
「我也不知道。」
「因为你不懂怎么去区分人,书呆子小姐。」
「我只是不想把注意力放在多余的事情上。」
「又是这个。除了贯彻自我主义,你也稍微把兴趣放到人类身上怎么样?」
「真是多管闲事。要完全理解一个人,时间再多也不够吧。」
「是是。小不点儿,你可别变成她这样。」
在争吵声和有规律的演奏声中,随着教官的怒吼,突进的号角声吹响了。步兵队伍慌忙把刺刀装在长枪上,大喊着开始突击。提前做好了准备的我们一鼓作气地跑了起来,全力冲刺。
车轮吱呀作响。这种程度就会坏掉的话,在战场上根本派不上用场啊。算了,弄坏了也无所谓,跑吧。
很快,我们就超越了同期生的大炮,追到了步兵后边。
「啊,等下,太快了。小不点儿,你太用力了!」
「我,我已经没在用力了!等,等一下,三叶!」
「嘿咻嘿咻!」
就像是不断滚落的大球一样——带着这样的气势,我嘿咻嘿咻地推着大炮。总觉得心情很好,很开心。前方的步兵们看着我们发出了悲鸣,队列也开始混乱,就像是被分开的波浪一样分散开来。
周围回荡着突击的怒吼和因我们的突击而被吓到的人的惨叫声。我们拨开这些声音,到达了似乎是目的地的旗帜下。虽然不可能超过所有人成为第一名,但还是超过了大约三成步兵,在炮兵科中则是名列第一。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竞赛,但我很高兴。
「好,各位,累坏了吧!但是,没有能让无能之辈们吃的午饭!偏偏是被后辈的女子炮兵组超过了!被超过的笨蛋步兵们都不许吃午饭!你们就给我在这儿做俯卧撑吧!」
怎么能这样!?周围响起一阵悲鸣。然后,我感受到了很多投向我的锐利视线,但是他们很快就叹息着离开了。多亏了我的那些传言,不过我一点儿也不高兴。
「然后就是既优秀又愚蠢的女子炮兵!有气势是好事,但是突击的时候要配合周围的人!大炮一下子冲到最前线是想干什么!会被最先打烂的!不过,冲着你们这股气势,这次就不用做俯卧撑了。」
虽然我们被加尔德训斥了,但是不用被惩罚了。太好了太好了。步兵科的三成学生开始做俯卧撑,剩下的人向食堂走去。我仿佛听到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啊哈哈,你不仅会被人害怕,还会被人怨恨呢!小不点儿是天性如此吗?光是走在路上就会碰到一千个敌人!这样的人生不是既热闹又快乐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高兴呢?话说回来,有一千个敌人什么的,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
「不不不,这不是好事吗?这次不是空穴来风的传言,而是你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实力。那些被超过的人,都有看到我们被小不点儿的力量牵着走。只要证明自己真的有力量,而不只是传言,对你的恶评就会变成敬畏。怎么样,这不是好事吗?」
「嗯——也许吧。但总觉得无法接受。」
结果还是会被害怕嘛。再这样下去,我除了克朗和桑德拉以外就交不到朋友了。炮兵科本来就没有别的女生,在步兵科倒是看到过,但是相当少。女生几乎都在魔术科,她们也就是所谓的大小姐。
「之后会很有趣的,就当作一件好事吧。嗯,既愉快又痛快呢。」
「也是呢。」
克朗就是这样的性格吧,虽然我和她相处的时间还短,但是能明白。
「明明个头很小却有一身傻劲,看起来很成熟却很容易失控。你真是个难以理解的生物。」
桑德拉叹了口气,轻轻地戳了戳我的头。我“啊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们走进了食堂。不知为何,一个陌生的服务员为我们准备了午餐。我问他,这里不是自助的吗。他脸色铁青地回答,因为您很特别。不是很明白,那就再向他要一碗汤吧。这比之前吃的黏黏的汤好吃多了。
◆
——我来到了王都贝尔的繁华街。今天是我入学士官学校之来的第二个休息日。在第一周的休息日,我被安上了冤罪、关了禁闭,所以今天对我来说是第一个真正的休息日——虽然在禁闭期间我也会发呆呀看书呀什么的。
话说回来,这里不愧是首都的最中央,行人也非常多。军人、商人还有市民们怀着各自的目的来来往往,眼神各异,对此我觉得很有趣——有人双眼含笑,有人眼中泛光,还有人目光呆滞。
克朗不时向擦肩而过的人们挥手示意。这其中有学生,有士兵,还有看上去凶巴巴的女人,甚至是有点可怕的男人。她的人脉真的很广啊,我也想像她这样。不知为何,我的朋友数量一直没有增加,这是为什么呢?
「说起来,小不点儿是第一次来王都吗?」
「是的,也就是所谓的乡下人。」
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的我,以及沉着冷静的克朗,谁是乡巴佬简直一目了然。
「哈哈,和这里比起来,别的地方大抵都算是乡下了。那么,你觉得初次见到的花都怎么样呢?我刚来的时候感到很困惑,因为这里太大了,而且乱糟糟的。」
「确实,我也很迷茫呢。我会好好跟着你的,请不要丢下我。」
「哈哈,小心别迷路了哦。不管怎么说,那些人贩子,还有小偷之类的坏人都在夜晚的小巷子里大摇大摆地待着呐。啊…不过如果对象是小不点儿的话,那就谈不上是什么绝佳的猎物了,逃跑的可能反而是对方了吧。要是在晚上看见你那可怕的脸,他们一定会大叫出声的。」
「那我要是迷路了的话,就去模仿幽灵吧。」
「也行。那样的话,到了明天就会到处都是“有亡灵在王都游荡”的传闻了。嘛,还是别迷路的好。来,这个给你。」
「啊,谢谢。」
我接过了克朗从路边摊买的瓶装果汁。是她请客,好开心。
顺带一提,我的生活费好像是蓝玫瑰家给的,零花钱也是事务局的人给的。他们说过,如果我有需要的东西就去申请。我当时立刻申请了属于自己的长枪,结果被驳回了。大炮也是一样。
「那—个,总之,先去美术馆吧,然后再去看一看大得毫无意义的伯利兹宫,最后再去酒馆买点好酒就回去吧。库存快喝完了。」
「明明有那么多啊?是因为我喝了太多吗?」
我每天晚上都喝了很多酒。因为,没办法的是我即使喝了酒也不会醉,但是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喝,所以我咕咚咕咚地喝了许多酒。克朗的酒虽然味道有点儿涩,但可以代替果汁。
「是啊。明明就不是水。」
克朗嘟起了嘴。虽然她个子很高,但是意外的很可爱。不过,她腰间的佩剑和她实在是太搭了,导致她看起来很成熟,一副马上就能当军人的样子。
「那下次我来请客吧。」
「小不点儿多大来着?」
「11岁。」
「我可是17岁啊……让这么小的人请客,我的自尊心接受不了。别担心了,你随便喝吧。」
「那,我来做下酒菜吧。」
「那就拜托你啦。」
路上的行人纷纷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毕竟士官学校的制服相当显眼,再加上我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穿上了类似军服的衣服。我本来想着今天要不要穿平常的衣服,但是穿制服好像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因为,贵族的孩子们也都穿着同样的制服,所以军人和警卫兵们不敢来找我们的麻烦,市民中的坏蛋们也怕遭到报复不敢接近我们。学校的制服可以说是最强的身份证。
「这里就是国王陛下引以为傲的美术馆了。真是的,为了建造这个美术馆到底是花了多少钱啊。」
「哇——好气派啊。…不进去吗?」
克朗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她并没有进去,而是露出了苦笑。
「在外面看石像是免费的,但是要进去的话要花不少钱,怎么说?」
「我没什么艺术细胞,还是算了吧,太浪费钱了。」
我想起了我之前做出的前卫艺术品——刺刺椅子。嗯,还是当作没发生过吧。
「哈哈,我也是一样的看法。我不太喜欢这种太死板的艺术,不过我很喜欢华丽的东西。」
「那我们接着走吧?前面好像还有很漂亮的庭院。」
「不,庭院还是等小个子你有了意中人之后再一起去吧,那里气氛很好很适合约会。比起那个,还有个一定要去看的最重要的东西哦,那是在各种意义上都堪称这座王都的象征的绝品。」
克朗指向了有着许多人的方向——在一个像是小广场一样的地方,摆放着一座石像。那座石像明明是相当不错的艺术品,不知为何周围却没有警卫。不如说周围那群人也只是在单纯地坐着,呆呆地望着天空,不像是在享受艺术的样子。他们的穿着也很粗糙。
「这是『罗莎莉亚建国之父』的石像。怎么样,很气派吧?」
「嗯——原来如此。做工很好啊,看上去很贵的样子。」
我“嗯”地感叹了一声。结果那些衣着华贵的人们看着这边,嗤笑着把钱付给了工作人员,然后走了进去。总觉得被看不起了。而且,他们还故意用手帕捂着鼻子。明明离得这么远,真过分。而且,警卫兵们把守着入口周围的通道,给人一种被隔离了的感觉。
这里的人都一脸疲惫,看上去他们不像是在欣赏石像或者石碑,只是单纯闲得无聊在发呆而已。而且,他们好像在瞪着那些衣着华贵的人。总感觉有一种黑色的气息从他们身体中渗了出来——倒也不是真的出现了,只是我有这种感觉而已。这副图景很有“人类”的感觉,我觉得非常好。这个城市真棒啊,人们的思绪全都淤塞在了这里。
「嗯嗯,你能看出来啊,真不错。这个雕像的做工确实很好,但是很遗憾,这只是仿制品而已。」
「哎,是吗?」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真货呢。但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在外面,会被偷的。」
仔细一看,虽然石像的构造相当精巧,但是保养却不尽如人意。这里既没有设置防止触碰的栅栏,也没有人看守,即便像我这样摸一摸这个相当伟大的大叔的石像也不会挨骂。
「真正的石像在宫殿里,装饰都是真正的宝石哦,外面的石像上则都是假货。温柔的王妃,玛丽安夫人建议说,『让贫穷的人也有机会接触艺术吧』。嘛,她本来是想提高众人对王室的评价,结果却适得其反。贵族和有钱人只会嘲笑贫民,而底层的人则变得更加憎恶上层,甚至还差点儿发生暴动。」
「哎呀呀。」
周围的男人们开始在背后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国王和王妃的坏话。他们的声音很小,警卫兵听不见。没办法,毕竟要是被听到了就惨了。但是,他们并不在意穿着军校制服的我们。看来,他们根据我们的外表,判断我们不像是贵族——也就是把我们归到所谓的下民的类别中了。
「王妃大人应该也是想要做点什么吧。不过,她一直过着奢侈的生活,所以不知道下面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想要做到体察民情还是要实际体验一下普通民众的生活才行呢。」
克朗说,王妃玛丽安原本就被国民憎恨。原因很简单,玛丽安出身于卡萨布兰卡大公国,而我国曾与卡萨布兰卡交战。在停战时,为了改善两国间的关系,玛丽安被派来与当时的王太子路罗伊结合。原以为两人的婚姻只是政治联姻,没想到婚后他们的关系非常好。但是,对于这件事,国民们却大多难以接受,仍将她视作是原敌国的外来者。
「有很多困难呢。」
「比起什么艺术品,对民众来说降低课税才是最要紧的吧。这里的石像也被弄坏过几次,像是胳膊和脑袋什么的。人要是饿着肚子就没法享受艺术了。」
「那么,要是有人告诉她就行了。」
「嗯,那些真心想要告诉她这些情况的认真的人都被炒鱿鱼了,毕竟他们的行为等同于对伟大的国王陛下挑刺啊。其中也有真的被斩首了的人,真可怕。」
克朗踮起脚尖碰了碰石像上的王冠,可是我怎么努力都够不到。
「对了对了,这里是王都贝尔的固定约会路线哦,光是在庭院里散步就已经很有气氛了。但是唯独这个假石像广场还是不要来比较好,作为发牢骚的地点这里倒是个不错选择。」
克朗露出了苦笑。确实,看到这一片淤塞浑浊的景象还能感到高兴的就只有桑德拉了。
「然后,再去流行的咖啡店喝茶,接着逛路边的小摊。到了晚上的话……啊,对小不点儿来说还太早了吗。总之,之后有机会再去玩吧。其他的地方我也大致都知道,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都可以来问我哦。」
「克朗看起来很受欢迎呢。」
「哈哈,我可是男女老少通吃哦。嘛,人只要开心就行啦,毕竟我大概也就只有现在能这么懒散了,所以还是多玩一玩比较好。」
克朗挠了挠她的蓬蓬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她似乎是打从心底里在享受人生,我也要像她学习。
「在这里可不要太显眼地说别人的坏话哦。」
「要注意这个的是克朗才对吧。」
接着,我们到达了伯利兹宫。这是伟大的罗莎莉亚国王——路罗伊陛下所居住的超高贵的地方。宫殿周围的城墙很高,门前有扛着长枪、装束华丽的警卫重重把守。不知为何,警卫的后方还排列着10门大炮。仔细一看,城墙上也摆满了大炮。看上去就是临战态势一样。
「刚刚我不是说过之前差一点儿就发生暴动了吗?」
「嗯嗯。」
「从那以后,国王就害怕了,开始像这样张扬武力。这反而又激起了市民的愤怒,有很多人施压说,居然把武器对准本应该保护的人民,这样还能称得上是国王吗?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解除这些武装,看来是真的害怕了。他人还算可以,就是胆子太小了。」
门前的警卫兵狐疑地看着我们这边。我们穿的是士官学校的制服,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但是一看到我,他的表情立马沉了下来。之后,可能是觉得麻烦吧,他马上又移回了视线。
「小不点儿好像被怀疑了哦。」
「我不觉得啊。」
「那难道不是你的错觉吗?」
克朗嘻嘻地笑着。
「因为,我看上去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你看上去可不是单纯的小孩子哦。对了对了,多喝点牛奶,让个子变高吧。我每天都喝哦。」
「啊—我对牛奶有点……」
我总觉得牛奶的味道很腥,很讨厌。喝牛奶的时候总感觉跟在喝生命之源一样。总之,很讨厌,它和我的相性很差。在早饭的时候,我喝了牛奶就想吐,我的身体接受不了它。
「哈哈,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都是你的自由,随你的便。但是以后可别后悔哦。顺便一提,我就不会挑食。」
克朗一脸得意。
「我又不会羡慕你。而且我讨厌的也就只有牛奶而已。」
「希望以后别再增加了。好了,开个玩笑啦。接下来我们去看一眼王妃殿下引以为傲的花坛吧。其实,有一个角度可以隐约看到它哦。」
我们向着大门的西侧移动,换了个观察的角度。刚才的警卫见此一脸惊讶。我们往门里一窥视,映入眼帘的不是大炮,而是漂亮的红玫瑰。但是,从我们的视角只能看到一点点。
「据说这是国王陛下热情地送给王妃的礼物。诗人们说,在求婚时,国王送的礼物就是红玫瑰。据说这些都是由国王亲手培育的。现在不光是入口,就连中庭里也有很多。」
「嗯—只能看到一点点啊。鲜红的,很漂亮,就是有点儿不过瘾。」
「哈哈,要是想靠得更近的话,就得变得更了不起才行。」
「啊,如果我还姓蓝玫瑰的话就能进去吗?」
「足够了,这里毫无疑问是个看面子的地方。以后当个画家、音乐家、厨师、或者仆人什么的话,大概也能进去吧。」
「嗯——仔细一想,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想进去。」
毕竟只是花而已。要是能摘一束的话或许还不错。
「哈哈,是啊。而且,这里大得离谱,打扫起来很麻烦。」
「……」
我们两人再次向门的正面走去。这时,一辆豪华的马车驶了进去。那个纹章我有印象。啊,是蓝玫瑰家的纹章啊。也就是说,车上的可能是米莲妮义母吗?嘛,已经无所谓了。
「说起来,王妃大人很年轻吗?是叫玛丽安……夫人吧。」
「那个……我记得她现在20岁后半吧。国王大人好像是三十多岁?我真的不记得了。」
「两个人明明还这么年轻,真是不容易啊。」
克朗笑了出来。大概因为我说的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吧,在警卫兵的面前,她拼命忍住笑声。
「被,被小不点儿说年轻什么的还真是……不过,贵族们可能也确实很辛苦吧,与辛苦相对的是他们也能享受到美食和美酒。」
「克朗想变得伟大吧?」
「那是当然的。当上了大人物,就能过上奢靡幸福的生活了。在大城堡里和很多人开大宴会一定很开心吧?」
克朗一边诉说着梦想,一边露出无畏的笑容。她看起来野心勃勃,充满力量。虽然梦想很孩子气,但是,她还是会朝着梦想全力以赴,然后把周围的一切都卷进来,搞得鸡飞狗跳吧。
「那,为了我们未来的荣光,去干一杯吧。首先就先去郊外开一个小宴会吧。」
「哈哈,那也不错呢。为享乐主义干杯!」
「会被桑德拉骂的。」
「才不管她。」
我敲了敲快要空掉的果汁瓶,笑着干了杯。在咕咚咕咚地喝干之后,我把空瓶子放进了包里。要再买一瓶吗?早知道的话应该要准备一些点心才对。
「差不多去买点儿点心吧。肚子饿了。」
「那我们去路边摊转转吧,顺便买个午饭。那个可怕的大叔差不多要生气了,该告辞了。」
警卫兵的太阳穴已经青筋暴起,我向他行了一个刚刚才学会的敬礼,决定告退。克朗看上去还像是那么回事,但是我怎么看都像是在玩扮士兵的游戏,我自己也有所自觉。克朗抱着肚子笑了起来,于是我一脚踢向她的小腿,但是完全没有效果。看来我不适合格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