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利特贝尔市的第一天实地研修平安无事地结束了。现在,我正在一家旅馆里休息。
虽说是来研修,但是我却没有宿舍,只能来住这种普普通通的旅馆。这是怎么回事呢?据塔鲁克少尉说,这是因为驻地的宿舍没有空房间了。
「吃饱了,身体暖和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这么难得的机会,要是桑德拉也能来就好了,真是太可惜了。」
我完全是一副观光旅行的心态,看到的东西很新鲜,很开心。但
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没办法全心全力地嗨起来。要是克朗也在的话,我们应该能玩得更开心吧。正如我的预料,克朗去了陆军那边,已经向东部的国境进发了。她也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我很期待她会带回来什么样的土特产。
「这一周要怎么过呢?」
在这期间临时成为了我的上司的莫兰上尉是一个看起来很可怕、很严厉的大叔。不过,他倒是没有怎么朝我发过脾气,很明显是忙得顾不上我。这个小城市里的人一开始也用一副不怎么欢迎我的表情看着我,但是在和我对上视线的下一个瞬间却都立刻挤出了笑容。这可能是因为我还是个孩子,所以可以得到宽容吧。但是,总感觉如果我就这么长大了的话,会发生很不得了的事情啊,好可怕。
我看向了房间里的镜子。映在镜子里的是一双空虚的蓝色眼睛,一张死人一般白皙的脸,还有长长的银发。我也差不多该剪头发了。我突然想到,要是让我的这头长发从脸前垂下来,再把双手像是僵尸一样垂下来的话,
「——呜哇。」
活脱脱就是一个诅咒人偶。我顺势再把白色床单裹在了身上,然后突然意识到这是在自找没趣,毕竟如果我就这样出去的话,一定会引起很大的骚动,甚至很可能会发展成被研修地的同事们盘问这种前所未有的事态。我把床单放回原位,把头发也拨了回去。这下就不用担心了。
我总觉得,我的双眼才是导致别人误解的罪魁祸首。要是能和谁换一下眼睛就好了,可惜这又不是能随随便便挖出来的东西。怎么办呢,这样下去就算我努力挤出笑容,也会因为这双眼睛,被别人认为是在嘲笑他们。
桑德拉曾经直截了当地指出过这一点,而我也坦然接受了。克朗倒是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让我不用太在意。所有初次见面的人对我的好感度都是负数,这也太艰难了。明明我好不容易才来到了一个这么热闹的世界,要是能和各种各样的人接触的话就好了,那样我应该会活的更开心吧。
「好了,得先写研修报告了。要是忘了写作业就麻烦了。」
教官要求,研修报告要在研修完成后的一周内提交。什么时候,在哪,做了什么,学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都要一一记录下来。嗯嗯,这次我就这样写:我以『巡视』的名义来到了利特贝尔观光,看到了人们平凡的生活,很和平。除此之外,我还做了武器保养之类的琐事,其余就没什么可写的了。还有就是,和队员们短暂地打了个照面,打了个招呼。这样就结束了。嗯,很短。
「这样就结束了。第一天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明天还要早起,早点睡吧。」
我已经吃过晚饭、洗过澡,剩下的就是睡觉了。其他的队员好像要值夜班,但是我只是个研修生,所以可以免除夜班。虽说我好不容易得到了来这里的机会,却过着这样自甘堕落的生活,感觉没脸回去面对教官啊。从明天开始,再努力一点吧。
说起来,塔鲁克少尉身上的味道相当清爽。回去之前,我一定要想办法做点什么。毕竟我是来治安维持局研修的,工作还是要做的嘛。不过,就算说要想办法,但他是可个前途光明的军人,而且是这个派出所的副所长,要怎么做才好呢?总觉得没办法一下子就顺利解决掉。
我们一起烦恼着这个问题,裹在温暖的棉被里睡着了。
◆
——第二天,不知为何派出所里从早上开始就很吵闹。原来是住在附近的哈尔基奥伯爵闯进了派出所。在看到我的瞬间,他变得有些畏缩,但是在移开视线之后,他再次开始向莫兰上尉怒吼。感觉他是个很有趣的人,用可疑的小胡子绅士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
「莫兰上尉!你真的在认真工作吗!有报告说我们村子里藏着绿化教徒!」
「伯爵,请您冷静一点,从刚才开始我就完全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您从头开始讲清楚。」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这种时候你叫我怎么冷静!我要你现在就立刻带兵去抓绿化教徒!我的土地上现在正蔓延着霉菌啊,你让我怎么忍!」
「就算您突然要我派兵,我也只能请您先把事情说清楚。」
莫兰上尉想尽办法安抚着暴躁的哈尔基奥伯爵,努力想要把握事态。他的表情已经扭曲了,但还是拼命忍住没有发脾气。能忍受无理取闹之人的人才是大人,莫兰上尉真的是个大人啊。我也想要学习他的那种忍耐力,不过只是学习而已,我可没有说要实行。
「等我的财产有损失了就晚了!到时候我要让你们负责赔偿!」
「所以请您说明——」
「快点想办法!那群疯子要自爆了!」
对话完全无法成立。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得知在利特贝尔西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属于哈尔基奥伯爵的土地。在那里,有一个农奴聚居的村落,名字是哈尔基奥村。用自己的名字给村子取名的淘气伯爵就是那里的统治者。无论是过去,现在,将来,还是将来的将来,那里的人都注定难逃被伯爵压榨的命运。据说,哈尔基奥伯爵自傲的儿子在那里看到了绿化教徒。不知道绿化教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蔓延的——因这件事又惊又气、浑身颤抖的伯爵一大早就来到了这个派出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叫嚷着这件事情。
这边,莫兰上尉的忍耐似乎也到达了极限。他强行按住对方的肩膀,让对方坐在了椅子上。很有绅士风度,不愧是大人。
「伯爵,请您先坐下。那么,您说发现了绿化教徒的藏身之处,这件事本身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您是怎么确定对方是绿化教徒的呢?比如说,您是否找到了绿化教徒的经典、绿布或者旗帜,又或者是他们最喜欢的毒品?」
「没那种东西。但是,这件事是我最亲爱的儿子告诉我的,所以肯定没错。你赶快过去,把那些恶心的霉菌给我处理掉。」
「但是,就算我们没头没脑地过去,也没有人会承认说自己是绿化教徒的。因为他们有着即使被拷问,也能忍耐相当一段时间的意志力。所以才说霉菌很麻烦。而且我们又不能随便拷问无辜的人。」
「不,完全没关系,杀几个人而已,无所谓的!我允许你们拷问……」
「不要说这种不讲道理的话……难道您的儿子知道谁是霉菌吗?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他说只是听到了有人在弘扬绿化教,但是没有看到对方的脸。真可怜,他想必是被吓坏了吧。听好了,你们有义务给我解决这件事!」
「……」
「总之,有时间在这里问我的话,还不如赶快出兵!我为我所热爱的国家缴纳了庞大的税金,因此我有权利受到保护!如果你不处理这件事,我就直接去治安维持局本部闹事!你知道那样的后果吧?」
哈尔基奥伯爵气得脑袋都要冒热气了。死心了的莫兰上尉看向了塔鲁克少尉,少尉苦笑着点了点头。这是表示“全都交给我吧”的信号吧。
「……我明白了。我们的使命是保护利特贝尔市周边一带的治安,所以我会立即派队员过去,队伍编制是10名队员,携带一门大炮。虽然战斗力有些过剩,但是毕竟伯爵您要求了,我们不会吝啬战力。」
「哦哦,不愧是上尉,真是明事理。而且还拿出了珍藏的大炮,真是太感谢您了。」
「没什么,正好我们这边有士官学校来的研修生。我想让她看看用大炮处刑绿化教徒的场面,没有比实战更好的研修了。」
「哈哈哈,那可真是豪爽,到时候让我的儿子也一起去吧!」
伯爵的态度和进来时完全相反,心情很好地走了出去。看他那个三步并作两步的架势,怕是恨不得要上天了。那个人一定可以长寿吧。当然,前提是这之后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比起这个,听他们的意思是说我也要去吗?
「塔鲁克少尉,选10名队员,把三叶研修生也带上,一起去哈尔基奥村吧。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把大炮也带去。这样过去大概是找不到绿化教徒的吧,到时候你们就随便用大炮试射一下,讨伯爵的欢心就行了。」
「明白了,我们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就出发。不过,有必要为了这种事浪费昂贵的炮弹吗?」
「没办法。如果他就那样去向总部投诉,不仅是我,你们的评价也会受到影响。与之相比,一两发炮弹而已,没什么好吝啬的。反正在这个城市里也基本用不到大炮。」
每个派出所里似乎都配备了一门大炮。但是,平时队员们执行任务时候只会带长枪。因为大炮太重了,而且火力过剩,这一点塔鲁克昨天对我说明过了。我是不知道带着大炮一起去巡逻意味着什么啦,问题是,大炮要由谁来搬运呢?
「通往村落的路不太平整,不过对炮兵科的你们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这是很好的训练机会,请你一定要努力去推大炮。」
「……是,我明白了。」
上尉露出了坏心眼的表情,微微一笑。果然是要由我来推啊。难道说,弹药、器具和大炮都要交给我一个人来搬吗?那可是相当的累人啊,太麻烦了。要不就在这里把事情结束掉吧?但是,直接说出来的话又会惹是生非,所以我还是委婉地问一下吧。
「大尉,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三叶研修生?随便问。」
「这次的任务是找到绿化教徒,然后把他们处刑,对吧?」
「没错。虽然我很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存在,毕竟目前没有任何证据。」
「那么,去问问塔鲁克少尉怎么样?」
「什么?为什么要问少尉?」
「塔鲁克少尉,你知道绿化教徒在哪里吗?少尉的话,当然是知道的吧?」
我抬头看向了塔鲁克少尉,对方似乎有一丝动摇。但是,他马上就挤出了笑容,摆手否认。
「哈哈哈,我怎么会知道呢?现在不是正要去调查吗?」
「现在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吗?再不快点,伯爵阁下又要生气了。赶快去准备吧!」
「是!」
塔鲁克少尉催促着我离开了房间,然后又拜托我去做搬运大炮的准备,让我一个人先去仓库,简直就像是在对我说“别多嘴”一样。
队员们都各自准备了起来,我也只好做起了出行的准备。我花了一个小时,整理了与大炮有关的东西。因为不知道它们保管在哪儿,所以很辛苦,也没有人来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们好像真的是想让我一个人去准备和搬运大炮。
我的这份愤怒要发泄到哪里才好呢?果然还是要指向霉菌们才是最好的吗?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结论就这么定了下来。我叹了口气,扛起长枪,背上装有弹药和器械的包,从后面用力推起了大炮。果然好累。
「……你,一个人就能推动吗?你的力气是有多大啊。」
「不,因为大家都不来帮忙,所以没办法。请不要在意。」
「不,我很在意啊。你只需要做好出发的准备就行,之后我们会来帮你的……炮兵科的人都是一个人就能包圆大炮的整备工作的吗?」
「这个嘛,怎么说呢。」
我轻轻地瞪了塔鲁克上尉一眼,推起了大炮。大炮的轮子哗啦作响。这个混蛋,之后给我等着。现在的我正在填充忍耐力。不要忘记,忍耐也是很重要的。走在前边的队员也有些内疚的样子,但是没有人来帮我。我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虽然很重,但也不是推不动。不过还是好累啊。
「别看你个子这么小,力气可真大啊。哎呀呀,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了。喂,再来一个人,帮着扶一下那边的车轮!」
「是,明白了,少尉。」
「都到这时候了,感谢您的帮助。」
「不不不,本来让你一个人来干就很过分了,我不由得看得太入迷了,结果却做了坏事,没来帮你。」
「真的是,哎呀,虽然你个子很小,却很厉害啊。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塔鲁克少尉和另一个人过来帮忙了。原以为这样的话我的愤怒会多少收敛一些,但是并没有,我意外的相当执着。毕竟各种准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再加上对方身上清爽的气味,让我更是怒不可遏。
在努力推了一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是到了哈尔基奥村附近。在这里可以看到村子的大门,还有聚集的人群,不会错的。附近有一片葡萄园,是用来醸葡萄酒的吧,藤蔓上结了很多的果实,看起来很好吃。但是一般来说,酿酒用的葡萄能用来吃吗?嗯,不知道。
「好了,我先去说明情况,你们在这里等着,要是村民们突然看到全副武装的大炮会受到惊吓的。」
「明白了,少尉。」
塔鲁克少尉走进了村子。
看到这一幕,队员们随心所欲地开始了休息时间。他们向我解释说,负责这种麻烦的交涉的人总是塔鲁克少尉。我一边听着他们说的话一边坐了下来。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好呢?话虽如此,无论我说些什么,事情都是不会改变的吧。因为我只是个研修生而已,是个外来者,我说的话没有任何说服力,谁都不会相信的。也就是说,我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态了。
左右两侧的葡萄田里出现了缠着绿色头巾的人们。同时,绿色的旗帜也悄然升起。是绿化教徒们。我想用眼神向队员们示意,但是他们或是正悠闲地抽着烟,或是在津津有味地喝着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人。虽然我觉得他们太悠闲了点,但是现在是休息时间,也没有办法。还是说,他们一开始就认为这里肯定没有什么绿化教徒,才掉以轻心了呢?啊,村门附近也埋伏了很多人,所有人都弯着腰,端着长枪瞄准了这边。这可不行,完全是被包围了啊。
『——开枪!』
随着塔鲁克少尉的一声令下,枪声此起彼伏。惨叫声响起,鲜血飞溅,队员们应声倒下。我也随之倒下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还有队员们幸存了下来。他们慌忙拿起枪,但为时已晚,蜂拥而至的村民们向他们挥下了农具,把他们的身体当成了耕地。看来果然还是坏事啊。
『一个人也不要留,全都杀掉!留下他们的尸体!让他们成为绿之神的祭品!只要不断积德,我们就一定能被引导至乐园!』
『绿之神啊,请引导罪孽深重的我们吧!』
『绿之神啊,请引导我们进入乐园吧!』
『绿之神啊,请为那些不求慈悲的罪人降下审判吧!』
村民们围着我们的尸体,异口同声地念诵着令人不快的祝词。隐隐约约间,我确实是闻到了一股非常清爽地,清爽到呛鼻子的臭味。虽然我还是很生气,但是眼睛也有点累了,所以我决定稍微睡一会儿。总之,晚安。
◆
在杀死了原本的同伴之后,塔鲁克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人回到了哈尔基奥村。、
他的家里有一直关注事态的发展的妻子汉娜以及年幼的孩子们。其他人的家人们也同样前来迎接。
「亲爱的,有没有受伤?」
「没事的。大家都没事,敌人已经全都被干掉了,大炮也被我们抢了过来。」
「啊啊,这也是神的指引吧。恭喜您。」
「爸爸,恭喜你!这样的话,我们就都能去乐园了吧!」
「嗯,是啊。」
汉娜和孩子们露出了笑容。
几年前,正是塔鲁克藏匿了当时还在逃亡的绿化教徒汉娜,并让她伪造身份居住在了这个村子里。他通过莫兰上尉向哈尔基奥伯爵请求说『我有个远房亲戚来了,她的生活有些困难,能给他一个工作吗?』塔鲁克明白,哈尔基奥是不会拒绝能够进行压榨的劳动力的增加的。虽然这样一来,汉娜的身份只能是农奴,但是也勉强能活下去。一开始,塔鲁克对汉娜只是心生同情而已。但是,在两人不断交流的过程中,塔鲁克被汉娜的教义感动,成为了绿化教徒的一员。无论是多么努力地为国家工作,到最后却都只有傲慢的贵族能够享尽奢华,而穷人却完全得不到救赎。然而,塔鲁克的工作却是管制这些穷人,这让他感到了强烈的违和。
绿化教的教义很快在村民中传开了,只有通过汉娜分发的『神之慈悲』,村民们才能得以摆脱痛苦。村子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告密。王室和贵族们把『神之慈悲』称为毒品,禁止市民和农奴使用它们。虽然他们将它称之为对神的亵渎,但是,他们只不过是不想市民和农奴们沉迷于利用『神之慈悲』,追求从痛苦和绝望中得到救赎,导致劳动力下降而已。更何况,村民们之所以偷偷吸食从教徒手中获取的『神之慈悲』,仅仅是为了得到快乐而已。然而这却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但是,我们不能傲慢,最重要的是要谦卑而虔诚地向绿之神祈祷。对吧,汉娜?」
「嗯。神一直在守望着我们。」
塔鲁克紧紧抱住了汉娜。
在把她藏在村子里一段时间之后,他和汉娜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生了孩子。塔鲁克平时住在利特贝尔市的派出所里,偶尔会到哈尔基奥村定期巡查。村民们虽然自己生活得也很困难,但还是很照顾他们。当然,这些事包括莫兰在内的同事们没有人知道。另外,绿化教徒们也潜入了城市中的食堂,负责联络位于村中的本部。他们通过替换食材,把『神之慈悲』和祭司的命令传达给村子。
「太好了,我们也能杀死军人了!」
「啊哈哈!这也是神的指引啊!」
村民们发出了欢呼。
绿化教徒只要是为了绿之神而行动,积累德行,就能得到死后在在乐园中幸福生活的保证。为此,教徒们必须要从祭司那里获取免罪符。即使是在死了之后才得到免罪符也没问题,只要得到祭司的承认,彷徨的灵魂就能进入乐园。为了得到它,绿化教徒们暗地里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活动。他们的目的是得到对抗那些欺骗神明下仆、不正当地压榨人们的蛀虫的方法。
「真……真的很漫长,很辛苦。」
「我们也能做到!」
——在神之下,众人皆是平等的,不被任何人支配,不被任何人剥削,不被任何人虐待。只要谨记对绿之神的敬仰,过好每一天,德行就会自然得到积累,在死后得到祭司授予的免罪符,得到引导,进入乐园。这就是绿化教的基本教义。但是,对于镇压他们的人,则必须进行反抗,表现出对神的信仰才行。对压迫的视而不见是对神的亵渎,必须彻底地进行正面反抗。
积累德行的方式多种多样:向教会提供金钱、粮食、土地、武器等等;开展传教活动,增加教徒;栽培『神之慈悲』,将其分发给受难的教徒们;或是故意潜入异教徒和亵渎者之中,获取情报;又或是用自己的生命表达对神的信仰。
为了战胜对己方不正当的镇压,绿化教徒们正在努力行动。
「对了,大炮没问题吗?」
「嗯,好像没什么问题。虽然多少有些部分被子弹打中了,但是应该没有坏。」
「那太好了,祭司也会很高兴的。」
「哎,塔鲁克先生。我们也能用这个吗?好想把那个混蛋的家一炮炸飞啊。」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还是不要浪费炮弹了。只要把炮弹送到绿化教会,我们的工作就暂时结束了。然后,我们再从哈尔基奥的房子里回收物资,放一把火,盛大地把他的房子烧了就行了。」
塔鲁克虽然大概知道大炮的使用方法,但是还没到可以教别人的程度。因为他是步兵科出身的,实际开炮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实战中则是一次也没有用过。他对长枪很熟悉,所以把使用长枪的技术教给了这里的村民们。比起瞄准目标,使用长枪的目的更多的是实现火力压制。
「嗯,烧了也一样。好,我知道了。那就赶紧去联系祭司吧。不管接下来要怎么做,都要尽早联络。」
「一会儿我也会给派出所寄一封信,就说“问题已经顺利解决,但是我们受到了哈尔基奥伯爵的款待,暂时可能不回去了。”这样就能混过去几天,应该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思路很清晰啊,塔鲁克。我明白了,那封信也由我去送吧。」
明天,塔鲁克他们就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是要和在其他地方的同伴会合,还是要以这里为桥头堡、扩大势力范围呢?塔鲁克现在还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需遵循祭司的指示就够了。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这场事件事发突然,事先没有做任何的安排。不过,因为塔鲁克事先就和村民商量过万一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信号,所以应对起来很是顺利。当时,伯爵刚冲进派出所的时候,塔鲁克就让潜藏在派出所里的绿化教徒跑回村子里,做好了埋伏的准备。之后,村民们就遵循塔鲁克的信号杀死了他们。虽说是迫不得已,但是塔鲁克的军旅生涯就此结束了,他再也不能把治安维持局的情报泄露给绿化教徒了。
他本来想要平稳地结束这起事件,但这里的村民中有很多虔诚的人,有很多人认为否定绿化教徒的身份意味着对神的亵渎。这样一来,他就必须亲手处死前来的队员们了。塔鲁克把军旅经历、队员的性命和志同道合的同胞们放在天平上一比较,马上就得到了答案。他对王国和军队没有留恋,虽然也觉得被卷进来的队员们很可怜,但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不是绿化教徒。
「这些家伙的尸体怎么办?」
「全都烧掉吧。对异教徒来说,尸体是不允许被烧掉的。既然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我们就好好地报复一下。」
村民们一边用脚踢着死去的队员,一边把尸体搬到村子里面。每一具尸体都被子弹打得血肉横飞。可以肯定的是,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绿化教对教徒死亡后的处理方式没有规定,只要饱含对神的信仰就行了。
但是,异教徒——大轮教徒就不行了。他们的教义是让尸体随着时间的流逝,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等待下一次转世。太愚蠢了,尸体不久就会腐烂,成为虫子的食物,这和被烧成灰又有什么区别?那样的灵魂是绝对得不到救赎的。
「好,把油拿来。」
「大家稍等一下。能不能给这个孩子一点儿慈悲?」
「孩子……?啊,这家伙啊。」
村们们粗暴地翻着三叶的身体。
她已经完全断了气。但是,虽然她已经死了,但是脸还是那么的漂亮。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她的视线盯着天空,头部和腹部都有数个被子弹击中的痕迹。应该是还没有来得及感到痛苦就当场死亡了吧,这对她而言是唯一的救赎。塔鲁克对她没有怨恨,但也没有办法。
「虽说是异教徒,但是我认为这孩子曾有过得到救赎的机会。但是,她最终没能得到正确的教诲,我觉得这是非常悲哀的事情。」
「嗯,确实值得同情。这么小的年龄就被扔进军队,太过分了。这个国家真是烂到家了,早点儿灭亡吧。国王和贵族都给我去死吧!」
村民们抽着有着『神之慈悲』成分的烟草。只要摄取了它,人的情绪就会立刻高涨,恐惧也会消失,感到无边无际的解放感,甚至就连疼痛都会消失。所以,它才会被叫做神之慈悲。
刚才说话的这个男人因从军时受的伤引起的后遗症而饱受折磨,但是在接触到慈悲之后,他就过上了幸福的日子。虽说它被国家认为是一种禁忌的植物,但是,依赖神明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要不然的话,就由说这种话的人来救赎一下民众吧。连这个都做不到的人,还说什么自己治理国家的权力是由神明赋予的,真是好笑。
「可是,要怎么办?事到如今,她也得不到免罪符了。这家伙可没有积过德。」
「……就这样埋了吧。也许在经过漫长岁月之后,神明会赐予她慈悲。」
塔鲁克觉得三叶的视线好像在看着自己,心中感到一阵内疚,于是用一只手合上了三叶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睛。
「那样的话只会腐烂而已。大轮教会说的全是谎言。太麻烦了,还是烧掉比较好。」
「我明白。但我实在是不忍心,希望你能把她埋在那里。」
「但是……」
「我不会勉强,但还是拜托你了。」
「啊——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那就特别把这家伙埋了,其他人就烧成灰吧。」
塔鲁克取下三叶背上的弹药包,交给了村民。其他的器具已经由村民捡起并回收完毕了。只要有这么一套设备,大炮随时都可以发射。祭司也会很高兴吧。
其他的村民挖了个坑,把队员们的尸体胡乱扔了进去,然后往上面洒上了油,做好了焚烧的准备。
塔鲁克扛起了三叶的尸体,发现比他想象的要轻。然后,他和汉娜一起来到了村外的墓地。在这里,沉睡着在知晓绿化教义之前就死去的村民的尸体。如今的村民们每天都在祈祷着神的慈悲,祈祷神明也能够拯救他们的灵魂。塔鲁克在最边缘的位置挖了个洞。不需要立墓碑了吧,这里没有任何人会为她祈祷。
「这么小的孩子,却不能得到拯救,只能独自彷徨。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了!」
「是那些违背神的旨意,用国家之类的概念束缚人民的家伙们不好。不过,世界也在一点点变化了。绿化教徒的势力在增加,人民的不满也被压抑到极限了,不久之后一定会爆发的。」
「我们也应该更加广泛地去传播教义,亲爱的。」
「是啊,汉娜。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上将不再有国家这种东西。到那时,国王、贵族、平民之间的差距也会消失。人类就只是单纯的人类,能够过上自由地生活。是啊,绿之神会拯救一切,这个世界将成为能够拯救所有人的乐园。」
挖完墓穴的塔鲁克温柔地把三叶的尸体放了进去。他和汉娜一起为她盖上泥土,埋葬了。最后,他把三叶拿着的长枪当作墓碑插了上去。
「这是她罪孽的证明,也是救赎的路标。当所有的枪都完成了使命而腐朽的时候,希望绿之神能给予她莫大的慈悲。」
「愿她得到绿之神的指引。」
在献上最初也是最后的祈祷后,塔鲁克和汉娜一起回到了大家身边。接下来会很忙。虽然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塔鲁克的脸上充满了满足,那是摆脱了军装这一束缚之后的解放感,以及能够常常和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感。
◆
「你,你们!!你们竟敢把我这个贵族关在这么臭的地方!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可恶的农奴们,赶紧让我出去!你们想被杀了吗!」
「太臭了!太臭了!求,求求了,谁来救救我吧!」
塔鲁克来到关押哈尔基奥一家的猪圈。坐在木箱上的看守向他露出了笑容。
「哦,塔鲁克先生。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嗯,接下来由我来看着,你去睡觉吧。」
「嘿嘿,那可真是帮大忙了。这些家伙吵得不得了啊。那么,我就去稍微碰一下神的慈悲再睡吧。那么,我先走了。」
负责看守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塔鲁克坐在木箱上,观察着哈尔基奥一家人。哈尔基奥伯爵在看到他看到的一瞬间,怒目圆睁。
「这不是塔鲁克少尉吗!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点把我们救出来,然后把那些霉菌都杀了!」
「哈哈,容我拒绝,哈尔基奥伯爵。我觉得那个地方很适合你们。」
「你这家伙在跟谁说这种话!我要向总部报告,给你处分——」
「请随意。不过,我想你不会再有那样做的机会了。」
塔鲁克微微一笑。原本吵闹的哈尔基奥一家的气势逐渐降了下来,可能是开始理解事态了吧。
「喂,喂,你不会也是绿化教徒吧?骗人的吧。」
「是的,我是绿化教徒哦。之前,我不是求你让一个农奴住进了这个村子吗?她是我的妻子,我从她那里得到了教诲。」
哈尔基奥听了之后目瞪口呆,然后脸色铁青。
「妻子?等,等一下,难道村里的农奴都是绿化教徒吗?」
「嗯,没错。都怪你太残暴了,所以大家很快就都接受了教义。哎,当我听到你的蠢儿子闹起事来的时候,我的心脏都要停跳了。不过,反正他只是在说谎而已。对吧,上议院议员阿尔斯特罗先生。」
塔鲁克对着哈尔基奥的儿子阿尔斯特罗笑了笑,露出了不合时宜的表情。原来他只是在说谎而已。在听说绿化教徒在王都闹得沸沸扬扬之后,这个儿子为了捉弄一下父亲才这么做的,或许也是为了找个虐待村民的理由吧。如果有报告说绿化教徒藏在村子里的话,一定会引起骚动。但是,也正因这个契机,塔鲁克下定了决心,带着村民们发动了叛乱。燃料虽然早已被四处播撒,但是最后点燃了火焰的则是这个阿尔斯特罗。
「是,是这样吗,阿尔斯特罗?」
「啊,嗯。这是对狂妄的农奴的嘲弄。因为他们最近反抗的非常多,我只是在想,如果随便挑一两个农奴进行惩罚的话,他们的态度就会改变。但,但是,我不知道这些人全都是绿化教徒啊!」
被称为阿尔斯特罗的青年露出了胆怯的表情。这个愚蠢的男人竟然是肩负国家中枢的上议员的议员,真是无可救药。毫无例外,包括这个男人在内,整个国家的贵族都已经腐烂了。
「虽说你说的是假话,但是从结果来看是真的哦,所以我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这也是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这是什么意思?不,不过,如果我说的是事实的话,那反而是一桩大功劳!因为我揭发了霉菌的巢穴!莫兰上尉马上就会过来!」
「您不必担心,我已经给上尉送去了假报告,这几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了。报告上说,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受到了你们的款待。」
「别,别开玩笑了!肮脏的霉菌!现在马上下地狱去吧!」
「把我们称为霉菌吗?但是在我看来,你们贵族才是更加肮脏、更加腐败的霉菌。你们毫无界限地压榨弱者,毫无理由地折磨他们,用恶言侮辱他们。你们的存在就等同于亵渎,真希望你们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什,什,什……」
哈尔基奥伯爵颤抖着,他的儿子阿尔斯特罗和夫人在中途就开始不知所措地放声大哭。
「我本想马上处死你们,但是,我最终还是决定把你们交给教会本部。你们是会被用来索取赎金,还是被当成祭品呢。不管怎样,你们肯定都是会死的,请安心吧。」
「等,等一下。如果你能救我的话,那我出多少钱都行——」
「我们不需要钱,需要的是救赎,难道这个你也能给我吗?」
「我、我保证给你们改善待遇。我对农奴有些太苛刻了,我反省。我不仅会给你们钱,还会给你们自由!所……所以,请原谅我吧!」
「我也会向议会提议的!我保证!所以……所以请不要杀了我们!」
事到如今,哈尔基奥和阿尔斯特罗还在不断哭诉求饶。他们所说的实在是空虚的语言,完全无法打动人心。全部都是谎言。
「你们的说辞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而且,即使待遇稍微有所改善也无济于事。反正,你还是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压榨我们吧?我们大家要一起前往乐园。至今为止的一切苦难,都被我们看作是积累德行的考验。」
「喂,少尉,等一下。拜托了,听一听我的话吧。」
「对了,之后村里的人会来向您致礼,请您一定亲自听一听他们的想法。我想这应该不会致死吧?」
塔鲁克啊哈哈地干笑了一声,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情。本应很刺耳的惨叫不知为何很是悦耳。在积累如此多的德行之后,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能够得到免罪符,之后,只要为神明祈祷、工作,等待着前往乐园就可以了。一定所有人都能得到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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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我是个不孝之子。到最后,我也没能让老爸相信我们的教义。你为什么这么顽固?明明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就可以免罪了。」
半夜,一个男人在村外的墓地前吸食着毒品,他还准备了在节日以外的日子里不会喝的酒。再过几天,他就要离开这个没救的村庄了。所以,这是最后的道别。
「嘿嘿,哈尔基奥那个混蛋正在猪圈里哭着求饶呢。就是一直欺负老爸你的那个混蛋。之后,我一定要去狠狠揍他一顿。老爸你直到死都相信着国王,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做。不过,多亏了神,我们才有了直面苦难的勇气,并且得到了救赎。现在你应该知道哪边才是正确的了吧?」
说着,男人把酒浇在长满青苔的墓碑上,同时祈祷着父亲也能够得到救赎。但是,他也觉得父亲一定不会得到救赎,因为他的父亲非常顽固,认为绿化教完全是个莫名其妙的教会。直到最后他都很顽固。但是顽固归顽固,他比谁都要爱着家人,所以,他才会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这实在是很可悲。
「我会在乐园中得到幸福的,带着老爸你和老妈的份。而且,如果我遇见了绿之神大人的话,我也会拜托他拯救父亲你的。到那时,就请你原谅我的不孝吧。」
他沉浸在兴奋感之中,这是大脑被『神之慈悲』所包住的感觉。整个世界都愉快地摇晃了起来。
「……嗯?」
他隐约间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不是虫鸣,而是哗啦哗啦的干巴巴的声音。因为是半夜,所以声音很清晰。男人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一个地方,那里插着一把长枪。
「啊啊……是塔鲁克那家伙给那个孩子做的墓啊。怎么,你也想喝吗?嘿嘿,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那么狂妄。」
他笑着走近那边。他的心情很好,虽然她是异教徒,但是仅限今天,应该可以发发慈悲吧。自己是神的尖兵,是应该得到救赎的伟大存在。
「嘿嘿,虽然对小孩子来说有点早,但这可是大陆第一的名酒。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在喝它的可是老子我啊!哇哈哈哈哈!」
他单膝跪地,往长枪上滴酒。对小孩子来说,这一点点就足够了。长枪倒下了,发出了声音,也许是在催他再来一点吧。但是,不能再继续放纵小孩子了。
「哦?还想要吗?但是,对小鬼来说这点已经够了。你赶紧被虫子吃掉,然后用灵魂去反省——」
说到这里,男人瞪大眼睛。他看到从掩埋尸体的土堆上,突然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很小,而且异常的白皙。那只手像是寻找什么东西一样,左右摇晃着。随后,泥土以惊人的气势隆了起来。
「……哎?哎?」
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的上半身从地下爬了出来。明明是被塔鲁克埋葬的尸体,却自己爬了出来。那具沾满了泥土的尸体露齿一笑,盯着眼前的男人。那以蓝色为特征的瞳孔填满黑色的虚无。尸体继续摇晃着身体,想要从地下彻底爬出来。她的动作就像是人偶一样僵硬,实在是恐怖。这家伙,不是人类。
「骗,骗人的吧?这,这只是幻觉吧!?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接触到『神之慈悲』的人会沉浸在愉悦的幻象之中,可以体验到乐园的生活。男人很想相信眼前的光景也是出自同样的原理。但是,就算他再拼命地摇头,拼命地揉眼睛,眼前的光景也没有发生改变。甚至,少女马上就要爬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陷入恐惧的男人瘫软在地,想要逃离现场。但是,他的腿就像是被冻住一样动弹不得。所以,他只能用双手撑地,拼命地逃跑。必须马上去呼救。去找塔鲁克,那家伙会用大炮。让他用大炮把这家伙打碎吧。异教徒果然是要烧成灰才行。因为她是神的敌人,神的敌人就是恶魔。所以,这家伙是恶魔。就是因为把恶魔埋了才会变成这样!
「噫——」
——男人的脚腕传来凉飕飕的触感,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右脚。他一边“噫噫”地叫着,一边拼命想要甩开那个东西,但是却没能甩开。不能看——虽然知道这一点,虽然有不详的预感,但是男人还是忍不住看向了后方。
「噫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完全变成黑色的浑浊双目正在凝视着他,尸体的嘴里还滴着黑乎乎的液体。他的右脚传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是,有什么东西在侵蚀着他的身体。是毒。兹拉,兹拉,兹拉,剧毒在抓挠着他的灵魂。
「怎么,怎么回事。身体,身体好痛。」
男人的身体逐渐腐烂。是生命力被吸走了,还是被尸体注入了毒素?不知道。但是,他的右脚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形状,下半身逐渐失去知觉。不久,这种感觉蔓延到了上半身。
「神,神明大人啊。救,救救我,救救我吧啊啊啊啊啊!」
男人拼命寻求着救赎。他的脸已经动不了了。男人一边挣扎,一边翻了个身。然后,他向天空伸出手,仿佛那里存在着神明的慈悲一样。而用双手握住那只可怜的手的是——
「月色真美。你做了个好梦吗?」
——是嗤笑着的少女的双手。腐蚀从她的双手握住的位置迅速扩散开来。
「呜啊啊啊啊啊啊!」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男人发出无声的呐喊,然后吐着紫色的泡沫,在体验到最大的痛苦之后死去了。那张失去生气的脸上,连一丝得到救赎的痕迹都没有。少女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捡起沾满泥土的长枪,踩扁男人已经腐烂了的头颅,慢慢地走向灯火通明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