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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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漆漆的轿车驶过黑漆漆的夜路。
「谢谢你每次都这样接送我。」
坐副驾的幽鬼说。
她没有自己的车,也没有叫计程车的习惯,搭车机会不多。若在车上,不是专员接送她往返游戏场地,就是去义肢师傅的小屋。
现在是前者。完成「CLOUDY BEACH」,也完成下次、下下次和下下下次后,幽鬼的破关数来到四十七次。这次没受伤,也就不用跑医院,直接回家。而路上,幽鬼突然向驾驶座上的专员道谢。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专员问道,侧脸因疑惑而扭曲。
「没有啦,就是觉得很感恩。」
幽鬼接着说:「人真的没办法独自过一生呢。再优秀的生意人,也可能换个公司就立刻什么都不行了。虽然这关系到个人的本事,但我想周围环境也一样重要。我能走到这里,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力量,也得归功于专员你对我的帮助。如果你不是我的专员,我恐怕也不会是现在的我了。真的很谢谢你。」
幽鬼说到这里就快没气了,所以没说下去。
然后等待专员回答。没想到,专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且不像是耗费在咀嚼她的意思,思考适当的回答。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从表情看不出来,幽鬼甚至怀疑她是装作没听见。但最后,专员还是答话了。
「很高兴听您这样说。然而突然谢我,让人很难不去猜想有什么言下之意。」
「……听得出来吗?」
「那当然。」专员耸耸肩。「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困难吗?」
「最近是有个问题啦……」
「喔?」
「在学校,好像一直有人在偷看我。」
专员歪起了头,像是不懂「学校」一词的意思,但很快就露出了解的表情。
「喔,差点忘了,您现在有在上学嘛。」
并这么说。
「对,晚上那种。」
当玩家后不久──准确来说,是从「CANDLE WOODS」结束以后,幽鬼开始上夜校了。因为她觉得想在玩家这边登峰造极,需要学点最基本的知识。幽鬼的学力连小学生都不到,刚开始辛苦极了。好不容易克服难关至今,她已经持续上了超过一年的夜校。
「偷看是指监视的意思吗?」
「对。不只是看,有时候还会翻我的书包和抽屉。大概是班上同学有人想探我的底细……」
「您是不是做了什么会让人怀疑的事?」
「也没有特别做了什么啊,毕竟我本身就是学生和玩家两边跑嘛。参加游戏的时候,学校这边就不能来了……有『防腐处理』也不能接受健康检查……虽然在游戏里受的伤,大的都能治到看不出来,不过小擦伤或割伤就留在那里了……我就是经常带着那些伤到学校去。」
幽鬼往前伸出左手,五根手指都在,但中指到小指都是半年前装上的义肢。
「上学的时候,我都会尽量遮住左手,只是这样也很不自然。」
「就是说什么也没做就够可疑了的意思吗?」
「是。」
「知道是谁在监视您吗?」
「完全不知道。我也有在找,可是一直抓不到对方的尾巴……」
「连书包和抽屉都被翻……这样是满夸张的。有可能被对方找到跟游戏有关的东西吗?」
「不会有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带到学校去。」
玩家有保密义务,不能对一般人透露游戏的事半个字,只有义肢师傅这样周边产业人士除外。
因此,幽鬼始终在学校努力扮演普通学生。对于自己的职业守口如瓶,不会因为放学时楼梯很挤就跳窗,也不会上课听不懂就开始练习怎么样握笔能更省力。
「所以,在学校里被监视是还好……」
「可是到了外面就难说了。」专员先接下去。
「……话说,被一般人发现游戏的事会怎么样?」
「会需要尽快处置。只能在他把消息散播出去之前,让他『忘记』了。」
「杀掉的意思吗……」
让他「忘记」。幽鬼当然会这样解释。
「……?不,不会那么过分。就是字面上那样忘记。」
专员一手放开方向盘,戳戳自己脑袋说:
「我们对处理记忆的技术也有涉猎。」
幽鬼很是惊讶。没想到这游戏的主办方除了在「防腐处里」或医疗支援上有许多神秘技术外,居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到。
得知就算是最坏的情况,也不至于杀害无辜老百姓,让幽鬼稍稍安心了点。但专员却像是要给这份安心下警告似的说道:
「不过,这不表示泄漏出去也无所谓。一旦发生那种事,为了防止再有下一次,我们会要您退学。」
「……我想也是。」
游戏曝光是主办方最不乐见的事。这个组织可没天真到明知有这样的风险还让幽鬼继续上学。
事实上就是绝对不能泄漏。得尽早查出是谁在监视,逼他住手。
「要赶快想想办法了……」
「有需要的话,我也能帮忙喔?」专员说道。
「那就拜托了。」幽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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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町友树是杀人游戏的玩家。
玩家名称「幽鬼」即是从友树的谐音而来。她反覆参加玩命的游戏,有时要在限制时间内逃离装了炸弹的房间,有时要躲避手拿武器的连续杀人狂,或是杀死其他玩家,以争夺有限的活命名额。而这些都是给「观众」看的表演,以博取微薄奖金,这就是幽鬼的职业。说穿了,她是地下世界的人,不是什么光荣的身分。
当然,幽鬼在学校绝口不提这件事。玩家不被允许向一般人透露游戏的事,即使允许,幽鬼自己也不会到处乱说。当班上同学问起她在课余时间做些什么时,她总是含糊带过。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有些人就是会发现不该发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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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高中的夜间部设有晚餐时段。
位在第二、三节课之间,有七成学生参加。在窗外全都黑了的餐厅里,学生们面对盛放三菜一汤的托盘,有的专心扒进嘴里,有的跟朋友聊着天慢慢吃。
其中,有个女学生组成的小团体。
当中一人──骨冢仁实,视线对着课桌。
看的不是晚餐托盘,而是一旁的手机。查看社群网站有无新留言之后,她抬起头,往桌对面的两人看去。
「──你们觉得那个女的怎么样?」仁实说道。
对面两人停下了吃饭的手。
两人有着一样的脸。她们是同卵双胞胎。发型、服装、饰品,无忧无虑的表情,以及她们进食的节奏都一样。在旁人眼里,就像是两个相同的东西摆在一起。然而仁实与她们已有交情,认得出左边是天野日和,右边是天野风见。
「那个女的──」「──谁啊?」
前半是日和说的,后半是风见说的。这对姊妹就像共用一颗大脑,常这样交互说话。
「我们班上的『那个女的』还会有谁,就是反町友树啊。」
这样的共识是否存在于班上还不确定,但姊妹俩还是「喔~」地回答了。
仁实扫视整个餐厅,确定「那个女的」不在后问:
「你们觉得她是什么来历?」
「嗯~怎么说呢,会不会是黑道大哥的女人啊,有种肃杀之气。说不定她自己就是混黑道的喔。」
「搞不好是怪盗,长得那么漂亮。」
这么离谱的答覆,实在很有这对姊妹的风格,不过就算问其他同学,结果也不会差多少吧。即使是仁实自己,对她也都是有点虚构故事的猜想──军事冲突地区回来的佣兵、转生到这个世界的死神等。
那个名叫反町友树的学生,就是如此神秘。
这个谜是在约莫一年前──仁实和天野姊妹仍是一年级时开始的。反町友树,那个女的注册入学,在黑板写下自己的名字并自我介绍时,仁实就认定她「绝非善类」。并不是因为她看起来像个幽灵,而是她身上有种与普通人只有一线之隔的特异气质。
不只是气质,友树的行动也证明了这点。
首先,她完全没有与同学建立人际关系的意思。跟她说话会有反应,但从不主动与人对话,每当谈到年龄、职业、上夜校的动机,她一个字也不肯说。第二,她每个月都会请两、三次假。上高中夜校的人大多是有些不得已,请假不是什么怪事,但频率固定就很怪了。另外有时只请一天,有时会连续几天。像上个月,她甚至连续请了超过一个星期的假。她究竟是拿这段时间去做什么了?第三,请假回来以后,很容易在她身上看见伤痕。在脸上或手脚贴OK绷来上课是常有的事。那些伤究竟是怎么来的呢?在她身上发生的每个现象,都勾动了仁实的好奇。
「那仁实你怎么想?」
风见问。
「我也搞不懂。」仁实回答:「所以最近在调查。」
「调查?」
「在学校里跟踪她,趁她不在的时候翻书包,跟老师探探口风什么的。想得到的都做了。」
「……你还有做那种事喔?」「为什么?」
日和与风见都不敢恭维。这是当然的反应。若不是跟这对姊妹交情够好,仁实也不会说出来。
「因为很好奇啊。」
仁实说:「你们也会好奇吧?」
「是有点好奇啦~」「结果你查得怎么样?」
「有收获就不会这样问啦。她的书包里没有间谍工具包,下课也不会去厕所嗑药,老师也像是什么都不知情。看样子她根本就没有把任何关于私生活的东西带到学校里来。」
「是喔~」
「所以接下来,我想在学校外调查。」
仁实用吸管吸两口晚餐附的鲜奶,说:
「今天放学后,我要跟踪她回家。再怎么会藏,也藏不住校外的行径吧。」
「…………」姊妹俩听她这么说,表情变得更难看了。「……你这样……」「没有犯法吗?」
「我管他那么多。」
仁实没有特别了解过这方面,不晓得实际如何,但非征信业者做跟踪这种事八成有法律问题。即使未成年,一旦事情传出去,肯定会被骂得惨兮兮。
然而,她完全不管这些事。她在学校里那样做,早已踏进灰色地带了。所谓一不做二不休,要做就要干到底。
不知为何,仁实怀有必须查明她的身分的使命感。
怎么会这样呢,彷佛全身血液都在为此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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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课上完了。
反町友树迅速收拾书包,起身离开教室。她没有朋友,自然没有放学后留在教室闲聊的习惯。
因此,仁实也得急忙动身。不是直接追随友树,而是先冲到厕所。在跟踪之前,需要先乔装。她从书包拿出便服,用昭和时代的运动型人物都会咋舌的速度换好,并戴上口罩和帽子遮脸再离开厕所。追上她时,友树正好在门口鞋柜换学生鞋。仁实就这么跟着她离开学校,走上大街。
就这样──校外跟踪开始了。时刻是夜晚,路上几无行人,被她发现的风险比起校内高多了。仁实乔装就是为了这点,在跟踪方式上也没有马虎。保持一段不至于跟丢的长距离,尽可能压抑呼吸声和脚步声,视线锁定在友树身上。
然而──即使仁实做得这么周到。
友树的肩,仍然动了。
在她回过头之前,仁实先躲了起来。
手抚着瞬间心跳加倍的胸口,并感到布满冷汗的脸与深夜寒风联手,夺去她的体温。
她怎么会发现?仁实心想。在学校里监视时也是这样,很快就会引来她的视线,逼得她不得不躲起来。而现在都拉得这么远了还能察觉,不是常人所能做到。这点比什么都更凿实地明示友树非比寻常。
传来像是友树发出的细微脚步声。该不会往这走来了吧。仁实紧张了一下,所幸脚步声逐渐远去。不知她是当成了错觉,还是不知仁实在哪,总之能松口气了。
不过友树回头,无疑表示她怀疑有人跟踪。即使她真有不可告人之事,也不会在这趟路上做出来了。
怎么办,改天再来吗?
仁实取出手机,记住时间是「21:45」就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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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背后没人以后,幽鬼转回前方,继续在大街上迈步。
尽管没人,但她确实感到了视线。位置很远,来自正后方。发出视线的人十之八九就在这条路上。是在幽鬼转身的同时躲起来了吧。
幽鬼再度尝试寻找视线来源。虽觉得对方还在看,但无法确定,因为感觉比先前小很多了。或许是今天已经撤退,也可能是会加倍小心地继续跟踪。
该来的还是来啦。幽鬼心想。最近盯上她的同学,终于把监视范围扩张到校外了。幽鬼在校内能将自己的背景藏得很好,在校外就难了。既不能被对方看见专员接送她往返游戏场地,如果今天直接回家,也很可能把住处位置泄漏出去。对方连书包和抽屉都会翻了,十足有可能趁幽鬼外出时溜进去搜。衣柜里的服装、记录游戏点滴的笔记、金额远高于学生水准的存摺等,幽鬼家里多得是明示游戏存在的物证。被她发现就GAME OVER了,幽鬼的学生生涯也结束了。
所以幽鬼也很想赶快抓出这个跟踪者,但抓得到她早就抓了。在学校被监视时她就常想,这个人很会跟踪。幽鬼也不是一味被动,曾努力去调查对方身分,却怎么也抓不到狐狸尾巴。走玩家这行的她,被人跟踪的经验并不算少,感觉得出来这家伙技术无疑一流,不像是外行人。幽鬼最近一直在想,学校里怎么会有这样的跟踪高手。
而今天,这位跟踪者的技术一样不含糊。距离拉这么开,想追上去抓人也难。如果绕小巷,或许能多少拉近点距离,但对方也没那么容易就进入幽鬼的射程吧。
于是幽鬼下了结论──一个人逮不到他。
所以她取出手机,启动通讯App联络专员。
『抱歉这么晚打扰。』
『我被那个人跟踪了,能请你过来一趟吗?』
虽觉得这要求有点乱来,结果专员很快就答覆了。
『知道了,一个小时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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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仁实还在跟踪。
只见到一次对方怀疑有人跟踪的举动就打退堂鼓,未免也太没胆了,应该要再继续一段时间看情况。即使反町友树应该开始有所警觉,不会做出暴露身分的举动,但她也不至于不回家吧。仁实至少想在今晚查出她的住处。
可是幽鬼也看破了仁实的打算,离开大街钻进小巷,四处闲晃。有时在岔路上停伫一会儿,有时多次经过同一条路,这走法显然是不打算回家了,是想甩开仁实吧。而仁实也早有长期抗战的准备,不慌不忙,拿出耐心跟踪友树。
仁实又拿出手机查看时刻。
就快晚上十一点了。
这场跟踪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这当中,友树环视了周围好几次,全被仁实及时躲过。尽管没能获得任何关于友树真面目的线索,但起码没有跟丢,也没有被她发现,若即若离地跟着。
她在学校里也跟踪过友树很多次,而这么久还是头一回。仁实也对自己能如此锲而不舍颇为意外。原来自己这么会跟踪。
仁实手抚胸口。
一度缔造双倍心跳的心脏,现在是普通速度。
表示自己「很冷静」。
即使是现在进行式地做着跟踪他人的不法行为,也依然冷静。
回想起来,最近这种感觉有不少次。例如上课时从后方座位监视友树时、趁着换教室搜查友树抽屉时等,本来应该紧张的场面,自己却反而相当冷静。这是为什么呢?是所谓的高度专注状态吗?若真是如此,为何会在跟踪班上同学时进入这种状态呢?
该不会自己真的有侦探天分吧──
就在她这么想时。
「──哈啰。」
背后有人对她说话。
转头一看。
有个黑西装女子在背后。
仁实吓了一跳。她太专注于跟踪友树,没注意到背后有人接近。
「你、你是谁?」仁实下意识地问。
「我……」女子想了想。「算是朋友吧。你在跟踪的那个人的朋友。」
绝对是骗人的。仁实不假思索地这么想。这样西装笔挺的一个人,不可能只是朋友,但应该是跟友树有关的人没错。
「看你这身材,应该是幽鬼的同学没错吧。」
西装女子上下端详仁实一番。即使换了衣服,还用口罩和帽子遮脸,也遮不住身高。一眼就能看出是学生年纪的女孩。
「不管你跟踪她干什么,先让我看看你的脸再说。」
说完,女子便对仁实伸出了手。
仁实暗叫不妙。这个人和反町友树有相同的气息,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将世界分为两半那条线的,另一边的人。
被她知道身分以后,自己会发生什么事?仁实想起天野姊妹在晚餐时说的话。假如反町友树真是黑道的女人或怪盗──那么想查她底细的人,一般会有什么下场?接下来自己遇到什么事?
恐惧使仁实身子一缩,视线发白。
甚至有天旋地转的错觉──
──然后,心里全静下来了。
仁实一把抓住女子伸来的手,再以另一手一把揪住她的领带和衬衫,拉近的同时旋身向后,重心一沉并向前展臂,使女子飞上空中。
把她给过肩摔了。
砰地好大一声。
西装女没有护身,直接摔在柏油路上。仁实放开手,她也随重力瘫了下来。大概是摔晕了。
见到女子那张上下颠倒的脸之后,仁实顿时慌了起来。
我──刚刚做了什么?我把这个人摔出去了?真的摔出去了,手上的感觉依然清晰,不然她怎么会晕倒。自己是真的摔晕这个人了。身体,「自己动了」。明明没练过柔道,连一本格斗漫画都没看过,身体却不知不觉就把她过肩摔了。到底是为什么?我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技术的?
随后而来的脚步声,使仁实脱离了慌乱。
直觉告诉她,那是友树的脚步声。她往这里来了。仁实将女子拖到路边,匆忙离开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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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好大一声。
幽鬼猛然回头。
她看到一个转角,声音是从另一边来的。幽鬼立刻冲过去拐了弯,见到了那个画面。
有个女子倒在路边。
是幽鬼的专员。
她跑过去看状况。好像只是昏过去,西装有拖行的痕迹。是倒在路中间后,被人拖过来的吧。那个声响就是她倒在柏油路上的声音。
幽鬼从口袋取出手机,画面是通讯App,专员回报说发现跟踪者。所以她是实际接近了跟踪者,想揭发他的身分吧。
然后──多半是反被打倒了。
情况就是这么回事了吧。昏倒可能是因为撞到了头,那么事情就很紧急了。幽鬼将通讯App切换成电话App,准备叫救护车──
这时,有只手抓住她拿手机的手。
「哇!」
幽鬼吓了一跳。专员恢复意识了。
「早……早安。」
即使时值深夜,幽鬼仍姑且这么说。专员愣了一下才回答:「……晚安。」
「还好吗?」
「目前是还好……」
大概还在痛,专员保持扶着脑袋的姿势问:「你是要叫救护车吗?」
「是啊……」
「那样不行。我们专员都是幽灵人口,不能进医院。」
这样啊。幽鬼心想,原来专员的死伤也是见不得光,然后收起手机。
「不好意思,幽鬼。被那个人撂倒了。」专员道歉。
「看来是这样……」
幽鬼回答后看看周围,没有别人的动静。跟踪者似乎早已开溜。
「那么,你看见她了吧?长什么样子?」
「这个嘛……她戴了口罩和帽子,完全看不见脸。只是从体格来看,多半是女孩子……」
「至少能筛掉一半了。」
幽鬼试着半开玩笑地这么说,但专员显得很泄气。
「太没面子了。我不是找借口,对方是个练家子,我一下就被她狠狠摔出去了。您班上有柔道高手吗?」
「没有印象耶……」
不是打不是踢,居然是摔。没训练过的人用不出那种招式,而且对手还是专员,更加不容小觑。幽鬼不知道专员有多强,但既然她是协助杀人游戏营运的职员,应该有一定的战斗能力,外行人不太可能将这样的人一击倒地。
而既然不是外行人,对方就可能是跟踪行家了。令人更加好奇她是何方神圣。
专员手抚下巴,大概是想要思考,没注意到手掌擦破皮了,皱着脸叫了声痛。
「让你这样子回去……应该不太好吧。」
幽鬼对她说:
「今天就在我那过夜吧。」
「怎么能打扰您呢。」专员摇了头。
「没关系啦。正巧,我最近买了一组给客人用的被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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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友树回家了。
住在很像会有幽灵出没的破公寓。友树带着西装女子走了进去,并推开入口处集中信箱的一○七号投递口往里头看两眼。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仁实清楚看见了」。
(8/18)
两人进入公寓后,附近有个人影开始挪动。
就是仁实。
即使一路平心静气地跟踪,到这里还是激动了起来。成功了。我成功了。骗过那个女的了。没被她发现就查出她家了。
摔晕西装女子后,仁实离开了现场,但没有放弃跟踪。只是装作离去再偷偷回来。这是因为她认定友树会带那个像是同伴的女子回家抹点药,结果真的中奖。反町友树大概是放松警戒了,丝毫没注意到仁实的存在,就这样一路将仁实带回了这所公寓。
能查出她家位置是一大进展,不是搜抽屉或书包能比。公寓里一定藏了很多友树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这一次,可以把她扒个精光了──
这念头让仁实打了个冷颤。
一不注意,自己就计画起了私闯民宅这种事。这样不好,太过分了。跟踪和翻书包就已经触法了,这又罪加一等。会把警察给请出来。而且──不是前不久才想过吗,要是友树发现到处跟着她跑的同学就是仁实,会发生什么事?吃不完兜着走吧。比起刑事罚,那说不定可怕得多。明知如此还潜入她家,完全就是飞蛾扑火。适时收手才是明智之举。
然而──想是这样想。
心情上还是无法就此放弃,这是为什么呢?
(9/18)
仁实回家了。
她家与友树的公寓离得很远,以致午夜才到家。气温冷到不行,但仁实反而全身热呼呼地。即使解开自家公寓的自动锁,爬上楼梯,来到自己的套房进门开灯,热度也依然不减。
她住的是单间套房。没有友树那里那么破,清新时尚。家具应有尽有,品质也都不错。若将这套房的照片拿给路人看,十成十会认为住在这里的家境还不错。
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富裕人家的女儿。
父母是资产家,可是她爱逃学,游手好闲,最后父母要她自力更生就把她赶出了家门。这几年来双方完全没有联络,仁实都快忘记他们的长相了。不过他们给了她一笔不小的资金,眼下生活没有困难,但也不能就这样下去。所以她才会为了先拿到高中文凭再说而就读定时制高中(注:即夜间等非一般时段)。没什么背景,只是个呆呆的呆头鹅。这就是她。所以引以为耻,不太跟人说自己的事。
然而──今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不只今晚,感觉自己最近都不太对劲。自从开始调查那个女鬼之后,自己就像是被附身了一样,有一种逐渐变成另一个人的感觉。
仁实倒在房间床上,想放松一下,却完全没效果。跟踪友树那时的心境彷佛幻梦一场,现在她害怕得不得了。
没多久,这恐惧便指向了反町友树。
她的心热得就像只要能揭穿友树的真面目,这份恐惧就会自动消失一样。
就明天吧。
明天,潜入她家。
(10/18)
隔天,仁实没去上课。
在前两堂课过后的中场休息,完全天黑了的时刻,仁实开始行动了。她联络应该正在吃晚餐的天野姊妹,确定反町友树在学校──也就是不在家后,她和昨晚一样戴起帽子口罩,前往友树的公寓。
想当然耳,公寓依然位在那个地方。友树昨晚查看信箱的动作透露她住一○七号房,仁实就此进入公寓寻找房间位置。门当然上了锁,她便绕到后面寻找窗户。
然后从提包里取出螺丝起子。
敲进窗框与玻璃之间。持续扳动同一个位置后,造成了裂缝。接着她换个位置继续扳,裂缝随之扩大。大得差不多之后她用手取下玻璃,手伸进房内解锁开窗。
破窗方法是昨晚上网查的。这样最有效率,且声音最小。仁实没有练过,造成了一些声响,但公寓住户大概听不见。即使听见了,也不大会认为那是破窗的声音。哪怕真的有人报警,警方也要几分钟才会到,足够她搜上一搜了。
破窗时,仁实心里一丝纠结也没有。损毁器物私闯民宅,成了不折不扣的罪犯,也没造成半点动摇。在夜里拟定犯罪计画,在白天准备工具时也一样。明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却完全不紧张。心情平静得像在听喜欢的音乐,和昨晚跟踪友树时一样。
难道我有闯空门的天分──?
仁实进了房间。街灯探入破碎的窗口,淡淡地照亮了房间。这里和仁实住的地方一样,是个单间套房,但是比她那寒酸了好几倍。房间不只是破,还相当凌乱,家具也只有最必要的几样。和反町友树空灵脱俗的容貌与气质完全是两样情,非常地有生活感。看来她是个邋遢的女人。
但是,仁实可不会满足于这点程度的秘密。她要的是更为决定性的物证。于是迅速扫视周围,寻找它可能潜藏的地方。
她的眼,停留在衣柜上。
那是内嵌于房间墙上的衣柜。直觉告诉她就是那里。她就像被超强磁铁吸住一样冲了过去,手不自觉地抓住把手。
但就在拉开之前。
「──你够了吧。」
(11/18)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冰凉凉的感觉,好比被幽灵碰到一样。感受到体温的瞬间,仁实也明白了对方是谁,但还是往手臂伸来的方向看去。
正是反町友树。
幽灵般的女人,就在那里。
「──什──?」
喉头一哽。话顿了一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这是我家啊。」友树答道。
「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赶回来……」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替身』。」
友树说道:「我早就猜到你会趁我不在时溜进来,所以找人替我上课了……你是请朋友看我有没有在教室里吗?好像没发现是替身的样子。」
对了,她有个同伴。那么她的确有可能找人当替身,怎么没想到?为什么没要求天野姊妹看仔细一点?
友树用另一只手扒去了仁实的帽子和口罩。「你叫骨冢仁实没错吧。」看来她记住了仁实的长相和名字。
「昨天,我有注意你跟踪到我家来了。既然她会被你撂倒,我只好自己来了,所以就故意放你跟来我家……虽然你害我费了这么多力气,结果还是走错了最后一步。突然跟学校请假,就跟公告自己是犯人一样。你应该学我找替身的。」
仁实无话可说。满脑子都在想闯友树的空门,使得脑筋僵化了。就算能查出友树的真实身分,之后又能怎么样。蠢得可以。仁实痛骂自己。
「那么──」
友树抓仁实的右手更用力了。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给我住手。」
手腕被人紧抓,使得仁实强烈感到自己的脉搏。
「你为什么找我麻烦,我就不问了。跟踪我这么久,乱翻我的抽屉,破坏我的窗户还非法入侵这些都无所谓,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要是你执迷不悟,就是逼我想办法阻止你。我会『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具体上会是如何呢。仁实并不觉得有问的必要。
「好话不说第二次,就到此为止吧。」
友树这么说的语气并不高压,也不低下,就只是建议。仁实晓得那不包含弦外之音,也没有这个必要。只要友树有心,她大可将仁实当灰尘一样清掉。她有这个实力和自信。
这样的事实,不折不扣地传达给了仁实。
仁实有种对方抛出橄榄枝的感觉。太好了,这样就能收手了。从最近夺占她心神的东西解放了。
仁实抬起不知何时低垂的脸,与反町友树四目相对。
她的确有过投降的意思。
──但是。
这时,「那种想法」又来了。
「知道了。」
仁实说:「我为这几天以来的事道歉。我对你实在太好奇了。」
她放开衣柜把手并后退几步,与衣柜拉开距离。
「知道就好。」
友树这么说,放松了右手。
有机可乘。
仁实猛然收回手腕,使友树的手与她本身的重心都往前偏移,然后用另一只手抓住友树的肩,进一步往前施力,果然使她踉跄。这时仁实再用手肘推她一把,且再度得逞,失去平衡的友树跌在了地上。
她把友树甩开了。
仁实在没人阻碍的路上大步前进,往衣柜伸出了手──
「你别想!」
友树抓住了她的脚。
以躺在地上的状态,伸出右手抓住仁实的脚踝用力拉扯。仁实也压低重心与之对抗,并想扒开友树的手,却遭到她左手的阻碍。
友树的左手。
碰在仁实的手上,给予并非肉身的感觉,让她忍不住问:
「你──手指怎么了?」
此话一出,友树心里起了波澜,「糟糕」写在脸上。
下一刻,友树消失了。
再下一刻,一道冲击打在仁实的左太阳穴上。当场倒地的她转横的视野里,映着放下一只脚的友树。看来是被她绕到左侧踢了一脚。太阳穴阵阵作痛──似乎是被她踢破了──仁实皱着脸起身,而友树的右直拳正等着招呼她似的杀来。
这时,仁实注意到友树右腹侧的防御露出空门。
她旋即起脚反击,命中友树的右腹侧,不仅抵销她右拳的力道,还将她向后推开。房间只有三坪大,冲力无处消退就撞上了墙。友树没像昨晚的西装女子昏过去,随即抬起了头,但手按腹侧,表情充满苦痛,不像能立刻反击。
于是仁实的眼离开了友树,转向衣柜。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友树的话喷在背上。
仁实也放声大叫。
「──我才想知道咧!」
她抓住把手粗暴一扯。
衣柜的内容就此暴露在仁实面前。
(12/18)
里面是令人眼花撩乱的服装。
有女仆装、兔女郎装、白色洋装、体操服、制服外套、泳装、旗袍、尖尖帽与黑袍等。最外侧不知为何有条浴巾。是洗完以后就挂在那里吗。
仁实不认为那是角色扮演服装。
「因为她知道那是游戏的服装」。
她完全明白反町友树是什么人了。
也完全想起自己是什么人。
(13/18)
仁实想起了一切。
想起了第一次参加游戏的事。
参加的理由大概是所有人中最小看这游戏的吧,就只是应朋友的邀约而已。被炒鱿鱼之后,她急需赚钱机会,没多想就决定参加了。起初为玩命游戏真的存在而惊讶,但实际参与之后却发现没想像中困难,轻轻松松就破关了。原本过一天算一天的仁实,就此获得一笔难以置信的大钱。
然后,在玩家之道上猛冲。
仁实与朋友颇有资质,认真一点就能赢得轻松。而且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了师父,请她传授秘诀。游戏屡战屡胜,和朋友一起大赚特赚。见到其他玩家因技不如人而丧命,让她们觉得人生真的完全是建立在才能和运气之上。一切都取决于能否遇上甜头。每当在深夜,与补完习独自返家的孩子,或一身皱西装的上班族擦身而过时,仁实总会感叹一句:「你们这么拼命,真是辛苦了。」
然后,她们阴沟里翻船了。
朋友死了。在赌命的游戏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仁实想的却是:「为什么,哪有这样的?」她就是这么小看这游戏。打听之下,得知朋友是败在第三十场游戏。「三十之墙」,玩家破关场次接近三十时,死亡率会异常飙升的神秘现象。仁实痛切地感受到了这个魔咒的存在。
然后,她不当玩家了。
仁实也接近三十次了。她自认跨不过「三十之墙」。想跨过三十之墙,得先有成为终生玩家的决心。她觉得自己这样的半吊子,没有不自量力的余地。
退休之际,她请专员消除了记忆。她对朋友死了自己却赖活颇为内疚,金钱观也因为游戏奖金而错乱,再加上到了这地步,她还对这么好赚的事有些依恋。要是忘不了游戏的事,她迟早会继续下去,直到毁灭。是时候斩断祸根了。仁实决定成为崭新的自己,从此要脚踏实地过活。
本该如此的。
(14/18)
仁实被抓住了肩。
接着倒在地上。友树的脸离得很近,表示是被她摔倒的。茫然的仁实没有多少抵抗──不,即使没有震撼,她也不会抵抗。没有那个必要了。
「你──」
仁实说道:「你是玩家对不对。」
友树睁大了眼,问:「你知道游戏的事?」
「对,我全都想起来了。」
她把按着左侧头的手放下来看了看。先前被友树踢出了伤口,窗外灯光照在掌中的血液上。
些微地,变白了。
仁实知道这是为什么,就是「防腐处理」。参加游戏之前,必须接受这样的肉体改造。玩家因此不再有体味,死后尸体也不会腐化,流出体外的血液转眼就会化为棉花般的白色物体。退休之后,「防腐处理」会随着人体新陈代谢逐渐淡去,但看来现在还有点效果。
「前不久,我还是玩家。」
仁实说道:「一直玩到快三十次……后来觉得用吊儿郎当的态度玩不下去,就放弃了。」
这似乎解开了友树的疑问,使她呢喃:「所以是消除记忆了吗……」看来她也知道主办方有处理记忆的技术。
「真巧,会在同一个班上。」
「就是说啊。」
仁实往友树的左手看。
「你的左手,没有了吗?」
「是啊。」
友树拉绳点亮房间的灯,对仁实展示她的左手。外观做得非常接近肉身,难以看出中指到小指都是人造物,但确实如此。
而开灯也给了她新的发现。友树浏海底下的双眼,两只颜色不一样。
右眼比左眼淡了些。
「……你的右眼……?」
「喔,嗯……」
友树摸着右眼浏海回答:「今天忘记戴变色片了,平常去学校都会戴。以前在游戏里出包,结果就变这样了。目前是没什么大问题啦……」
仁实望向衣柜,里头挂着许多套服装。她一眼看不出总共有多少件,但起码有三十。
左手和右眼,都有创伤。
这两样,证明了友树曾挑战仁实所不能的「三十之墙」,且跨过去了。
「你还真厉害。」
仁实予以称赞。「可以坚持当这么久的玩家,佩服佩服。」
对此,友树沉默了好一段时间。这句话似乎深深触动了她心里某个角落。
友树关了灯,回答:
「懂得放弃,也是一种可贵的才能。」
(15/18)
送走仁实之后,幽鬼在房里伸个大懒腰。被她踢中的腹侧还在痛,手马上就放下来了。心想着她身手还真不错,并对专员打电话。
拨号声响一次就接了。「是我。」
「我是幽鬼,事情解决了。」
「这样啊。」
对方语气有点冷。幽鬼觉得纳闷之余,将跟踪者的身分──名叫骨冢仁实,曾被主办方消除记忆,现在过着普通生活的事告诉她。
「原来如此。」
专员简述感想:「所以才会懂武术啊。」
能一击打倒专员的过肩摔,与避开幽鬼警戒范围的跟踪技术,都是玩家时代培养出来的吧。即使脑里没有记忆,身体依然记得。既然她说快三十次才退休,当时肯定有两把刷子。
「那个,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她看到我衣柜里那些衣服了,也就是我的玩家身分被她知道了。那我上学的事会变成怎样?」
「……对方也是玩家嘛。虽然有必要查核一下,但我想应该是没问题才对。您就继续上学吧。」
「太好了。那仁实那边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就是带着恢复了的记忆继续上学而已。她或许会重新要求主办方消除记忆,但那不关我们的事。只不过──」
专员又说:
「我是很希望她再把记忆消除掉。尤其是摔晕我的部分……」
(16/18)
在友树的公寓交手后,第二天。
仁实去上课了。第一、二堂课后的中场休息,在学校餐厅和天野姊妹坐在一起吃晚餐。
「──可是玻璃瓶可乐不就只有一点点吗?」
天野姊妹中的姊姊天野风见说:
「如果这样成分还跟罐装可乐一样,那还公平吗?所以它绝对有做得比较好喝啦。不然这样,谁还要买玻璃瓶的?」
「最好是那样啦。」
天野姊妹中的妹妹天野日和反驳:
「要那样说的话,两公升宝特瓶的怎么说?都是同一间工厂出来的,东西都一样啦。就只是容器不同,感觉味道不一样而已。」
坐她们对面的仁实默默与晚餐交战,看她们吵。
「仁实你──」「怎么想?」
火烧过来了。
「不知道啦。」仁实回答:「我只有听说过墨西哥的可乐比较好喝。」
「咦~」「有这种事喔?」
糟糕,勾起兴趣了。仁实不得不讲起墨西哥可乐是以甘蔗为原料,所以比较好喝等杂学。
天野姊妹回去吵她们的可乐后,仁实环顾餐厅。友树不在里头,她缴的学费没有包餐,这也是当然的。
仁实知道友树有来上第一、二堂课,而友树也知道她在,但两人没有交谈。大概是把昨天的事放水流了吧。仁实觉得自己该付点修窗费,只是难以启齿。最后决定只要对方不提,她就装作没发生过。
对于查明反町友树身分有神秘使命感,多半是因为下意识察觉她可能是玩家所导致。曾经离开的世界,再度吸引了她。她对那个世界仍有留恋。
她是可以顺着这留恋回去当玩家,但她没那么做。因为她虽有才能,却没有足够的决心。没有决心,是无法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继续上学,摸索阳光普照的路途才是明智之举。
然后,她决定不再消除记忆。不然她有可能又去追查友树,而现在的她也成熟到能够面对自己的过去了。
吃完晚餐后,仁实看向天野姊妹。
不知何时,她们已经换了话题,改聊感冒时为何特别想吃冰。
「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仁实说。
「是怎样~」「什么意思?」
「我是在夸你们。」
(17/18)
这天回家时,仁实忽然想起一件事。
玩家时代,她有个师父名叫锥原。她和仁实一样濒临三十大关,但因受了重伤而退休,转为指导新人。消除游戏记忆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师父了。恢复记忆之后,免不了好奇她现在过得如何。
想联络她看看。
所谓心动不如马上行动,仁实不管时间已是深夜,拿出手机就打。号码没登记在通讯录里,她是记在脑子里。
嘟噜噜、嘟噜噜。几次拨号声后,电话通了。
「请问哪位?」
不是师父的声音,但不陌生。仁实说声「喂,你好」后问:
「那个,你是……心音没错吧?」
「……我是。」
果然是心音没错。对──我在认识天野姊妹之前,也认识另一对双胞胎姊妹。
「您该不会是──一巳吧?」
心音说的是玩家名称。仁实答是。
「好久不见,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话说……您不是已经消除玩家时代的记忆了吗?」
「就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仁实决定省略细节。「我很想知道师父最近怎么样,就打电话过来了。能请师父听吗?」
「…………」
心音没回答。没有其他声音,不像是放下电话去找师父听的样子,是怎么了呢?仁实疑惑的脑袋,被心音下一句话打穿了。
「锥原──桐原佳奈美她,死了。」
仁实从脑门到趾尖都觉得混乱。
「上个月的事。你的心血来潮晚了一步。」
「怎……」仁实过了几秒才解开打结的舌头。「怎么会这样?她不是不当玩家了吗?」
「是没错。」
「那是为什么?」
「被人杀了。」
仁实注意到心音的声音里带有愤怒、焦虑等情绪。
「您要听事情经过吗?」
想都不用想。仁实回答:「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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