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唔……
仿佛正从粘稠的溶液中抬起身体。
从温暖的泥潭里苏醒,针扎般的冷气折磨着梓。梓想尖叫着逃回泥潭。但是,在逃离外界之前,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触碰自己的身体。
——什么?
是什么——不,是谁在摆弄着自己的身体。
这双手的触感明显很可疑。某人将手伸进自己的羽绒服里,在睡衣与外套之间来回摸索着。而且就在没穿内衣的乳房正上方。
那个谁的手指,忽然紧紧按住了胸部。身为女性的本能强行压下了想逃回泥潭的欲望,让梓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
「呀!」
本想发出尖叫,但声音十分虚弱。梓挥开伸入衣服的手,捂住了外套的衣领。
然后——
「呜哇!」
在外套中摸索的某人,被突然醒来的梓吓得惨叫一声。
是女性——而且是「女孩」的声音。
「诶?」
看向声音的主人。眼前的少女摔了个屁股墩儿,大吃一惊望着梓。
「……你是?」
「啊,不,不对!我还什么都没干!」
「……诶?」
梓终于彻底清醒,确认周围的状况。
梓现在身处办公大楼林立的小路中。狭窄的道路夹杂在大楼与大楼之间,没有行人往来,背后是通往杂居大楼后门的水泥楼梯。梓就坐在楼梯与旁边设置的空调排气外机之间。
——什么时候到这种地方的?
看起来似乎是在陷入幻觉的时候移动的。梓想确认一下时间,但注意到自己没有戴表。天气还是老样子,但十分昏暗。太阳已经下山了吧。
——也就是说,现在是晚上?我这一整天都沉在卡普塞尔中失去了意识吗?
确实和起床时一样,身体中残留着时间流逝的感觉。回过神来夜幕已然降临。
「啊,啊哈哈。太好了。似乎醒了。不能在这里睡呀。」
「那个……你——」
「总之醒了就好!那,那我就先走了!」
少女似笑非笑,后退着离开梓的身边。她轻轻挥了挥举起的右手。另一边的左手像是藏着什么一样转过身。
但是,梓没有看漏左手握住的项链。
「那个!」
梓大叫一声,少女立马撒腿狂奔。她拿了景的项链。梓握在手中的,装有卡普塞尔的项链。
梓反射性地想要追上去,但站起来的瞬间感到头晕目眩。
哐,像是被紧紧勒住了脑袋。紧接着袭来一阵恶寒与强烈的头痛。仿佛把生锈的钉子打入太阳穴一般。
——可恶,感冒了。
想起自己的衣着。在深冬的十二月穿成这样在外面晃了一整天,当然会感冒,就算加重变成肺炎也不奇怪。刚才那个地方没有风。是因为无意识间在寻求温暖的地方吧。靠着空调外机的话,机械制动的热量多少能让身体暖和一点。
梓强行调动天旋地转的平衡感,追在少女身后。这下明白为什么她刚才在摸外套了。那并不是在照顾倒下的梓,而是把自己当成了失去意识的冤大头,在物色着随身财物。
拿走别的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只有那个项链不行。
——还我。那是小景的……
咬紧牙关给自己鼓劲的瞬间,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眼中点燃的怒火消失了,梓停下了脚步。全部都回想起来时,别说是挪动双脚,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啊……
已经全部结束了。事到如今拿回项链又有什么用呢。
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梓呆站在小路中央,视线垂到肮脏的地面上,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干脆,就这样让感冒恶化算了。
这样的话多少也能惩罚自己。身上穿着睡衣和外套,贴着膏药裹着绷带,因感冒加重痛苦得满地打滚的蠢样,很适合自己。从医院里逃出来服下毒品,陷入幻觉到处晃荡,最后因为感冒死掉。实在是滑稽至极的结局。大家一定会捧腹大笑或者是皱着眉头看不起自己吧。自己会被这样对待也是活该。
梓垂下肩膀转过脚步,慢慢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坐在台阶和空调外机的夹缝中,抱着膝盖埋起脸。
——项链也没了……
都沦落到了这种地步,脑子里还净想着景。
回国再会之后,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
时隔七年再次见面时,景那震惊的表情与冷淡的态度。现在想来也是理所当然。本应遗忘的过去被重新挖了出来。看到过去那样对待他的自己随随便便地靠近他,他会怎么想呢。
擅自闯入图书室质问他时,景那冷冰冰的语气。自己厚颜无耻地装成保护者的模样,想必一定让他很不愉快。那时的景明明已经那样明确地拒绝了,自己却依旧擅自行动……而且,还净是让他的处境变差。
在那之后也一样。
踏入恶魔世界的自己,不知好歹地想要帮助景,反而无数次拖了他后腿。麻里奈那时是这样,『女神之链』那时是这样,凯伊姆那时候也是。
以及昨天。
梓最后看到的景,和DD的甲斐冰太战斗着,即将濒临死亡。梓想要帮他,结果……让《她》见到了景。
——那个是……
那(、)到底是什么?
在变成这种状况之前,完全没注意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体内的。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有谁在注视着自己。那说不定就是《她》吧。
《她》一直都冷彻地眺望着梓表面下的心声。望着对自己也摆出漂亮借口的梓,最本质的部分。
瞧不起亲友松崎佑子,只做出表面反省的自己。
对寻求帮助的新田堇见死不救,事情结束后连想都没想起来的自己。
甩开清井美加与同班同学,因幼稚的欲望忘乎所以的自己。
挥舞着「为了景」这张免罪符,标榜着自我牺牲,践踏了他人的心意。《她》将如此旁若无人的自我满足,都看在了眼里。没有轻蔑也没有嘲笑,更没有敌视,只是冷彻地看着。
《她》操纵着自己附身在景身上的瞬间,梓像看着绘本中的故事一般,从远处望着这副景象。直到最后的最后,自己都是个瘟神。
「小景……」
低垂的脸庞中冒出了含混不清的话语。
在《她》即将附身之前,景说了「放开梓」。多亏于此,现在的自己可以自由地活动身体。景都变得那样遍体鳞伤了,还想着帮自己。为什么?
还是……别管我比较好——
无论是梦还是现实,一切都归你所有——
那个女的想连你一起吃掉啊!——
我绝对会保护你——
小梓——
肩膀颤抖着。
自己没有哭泣的资格。就算拼命对自己这样说,但任性的心一点都不听话。
实在是厚颜无耻又没用,不管怎么自责,心依旧因再也见不到景的寂寞而颤抖着。
连自己也无可奈何。
「小景……!」
冷气再次悄悄靠近。严寒侵蚀并破坏着身体的细胞。梓依旧一动不动,缩成一团颤抖着。
此时——
「……喂。」
旁边有人出声搭话。
梓抬起被泪水与鼻水弄脏的脸,看到刚才的少女拄着膝盖,偷偷瞧着梓。
她的脸上带着愧疚,困惑与尴尬。和梓对上目光时,少女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个……还是还你吧。」
少女微微噘起嘴,递出了项链。
梓看了看在眼前摇晃的十字架,又看了看胆怯地与自己对上视线的少女。
「……可以吗?」
「不,不是什么『可以吗?』这本来就是你的吧。而且……对不起。没想到你会那么失落。」
她道了歉。梓接过项链,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
少女大概是初中生,比自己小两、三岁左右。一头染成红色的卷发。制服外面穿着绀色的海军领大衣,手上挎着塑料材质的包包。妆容也十分完备,大概是所谓的辣妹风打扮吧。
「怎么说呢。虽然我现在手头很紧想要钱,但从比自己还惨的人那里抢东西还是不太好吧?刚才没怎么仔细考虑,路过觉得是个好机会就下手了。仔细想想,你也很怪。圣诞节穿成这样在外面晃。而且明明受伤了,却蹲在这个地方哭。这怎么看我都是个坏人吧?所以,那个……打起精神来。」
少女如此说道,强行扯出了笑容。似乎在安慰着梓。
梓目瞪口呆,随后抽泣着说。
「……些……」
「诶?」
「……谢谢。」
「不,所以说,你又不用道谢。而且,说起来你应该比我更大吧?」
少女手足无措,有些害羞地笑了出来。她蹲在梓的面前,眼睛闪闪发亮,饶有兴趣地问。
「怎么了?是亲人的?还是男人的?」
「是……」
梓想要回答的时候,喉咙深处忽然发痒。
梓不住地咳嗽着。头痛像是被咳嗽诱发似的复发了,席卷全身的恶寒卷土重来。
——好冷……!好痛!
头痛得尤其剧烈。仿佛有个打桩机在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一起往下锤,而且是敲裂头盖骨般的剧痛。
少女看着扭曲脸庞的梓。
「呜哇。看起来真的很不妙。」
似乎自己也感受到了痛苦似的皱起脸。
少女担心地看着梓,有些犹豫地瘪着嘴。她踌躇了好一阵子,最后叹了口气站起身。
「没办法。偷了你一次东西的我也有责任。跟我来吧。」
听到意料之外的提案,梓抬起泛着泪光的双眼望着她。
少女嘻嘻一笑。
「反正你也另有隐情吧?没事,正好有个好地方,一起来吧。比这里好多了。」
「但是……」
「没事啦。不是什么可疑的地方哦。啊,对了对了——」
扶起梓站起身后,少女指着自己说。
「我叫久美子。请多指教咯。」
2
久美子带梓去的地方,是深夜营业的卡拉ok包厢。「呀吼——」她和认识的店员打了招呼穿过前台,拉着梓的手进入最里面的房间。
「嗨——」
「嗨……等下,久美!什么啊?怎么回事?」
「诶嘿嘿。这位是梓梓,高二。」
「我没问这个,笨蛋。我是在问这是谁啊!」
「所以是梓梓呀,高二的。」
「喂,久美~!」
房间里已有两位来客。
一位少女染着茶色头发,粉嫩的肌肤上化着自然的妆容。制服外面套着白色毛衣,百褶裙的长度折到了最短。根根分明的睫毛,清晰的双眼皮,水灵灵的樱桃小嘴,一眼就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另一位少女没有化妆,看起来弱不禁风。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垂到肩膀,用串珠扎成了一个小辫。与活泼的久美子与另一位少女形成对比,给人一种老实巴交且怯生生的印象。
两人都穿着制服,看起来和久美子同岁。恐怕都是初中生吧。
久美子带梓走进房间后,首先指着白色毛衣的少女说。
「这是由纪。」
接下来,指着战战兢兢地盯着梓的少女说。
「这是香苗。」
如此介绍道。
不知为何久美子似乎心情很好。与之相对,由纪则有些不高兴地吊起了眼睛。她毫不吝啬地露出苗条的大腿,烦躁地翘起了脚。
「久美,给我说明一下。那家伙怎么回事。是你的熟人吗?虽然不知道和你是什么关系,但突然带到这里不是犯规吗?」
「诶——有什么不行嘛。」
「不行!而且她是高二生,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捡来的。」
「哈?」
听到装傻似的回答,由纪扬了扬修得很整齐的眉毛。
久美子说着「让一让啦」推开紧张得抿着嘴的香苗,空出了自己和梓坐的位置。
梓一言不发地站着,但被久美子强行拖到旁边坐下了。由纪瞪着这样的久美子,口沫横飞。
「说明一下,久美。」
「别那么凶嘛。梓梓是受伤的病人哦。」
为了安抚严厉的由纪,久美子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不过她的说明怎么都不得要领,由纪反问了好几次,终于理解了事态。
听完来龙去脉之后,由纪皱起眉头仰天长叹。
「你真——的是笨蛋啊。不仅同情自己偷东西的对象,返还了赃物,居然还把那家伙带回来。这可不是阿猫阿狗啊!说到底,你觉得那种随随便便的做法就能赚钱吗?」
「但是,费用光让由纪负担了……」
「你不用操心这个。我说过很多遍了吧。」
由纪哼了一声停下了抱怨——其实更像是在说教,用明显不友好的眼神看着梓。
她目不转睛,毫无顾忌地盯着梓,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开始,由纪的表情像是看到野狗的波斯猫,不过在注意到梓的大衣下还穿着睡衣,到处都缠着绷带和膏药之后,表情就软化了一些。
最后她瞪了一眼久美子。
「真是的。」
叹气道。
取得同意的久美子欢呼着抱住了梓。
——感觉有点奇怪……
梓努力调动着因为发烧没法思考的脑袋。
三位少女看起来不像是同班同学或是一个小团体的。首先制服不一样。久美子的海军领大衣下穿的是苔绿色的西服夹克,香苗穿着的是正统的水手服。由纪穿的制服也是,白色毛衣上露出的衣领设计也与其他两人不一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三人性格迥异。
首先,虽然刚刚才认识,但久美子这位少女的性格很明显。不分善恶的单纯与天真无邪。梓自己绝不算成熟,但在梓看来她的性格也非常幼稚且孩子气。
相对的,由纪乍一看是清纯可爱的少女,但从刚才的问答来看,性格明显比久美子要靠谱得多。富有美少女气质的服装和妆容,大概也是出于了解自己的外貌优势,为了充分激发其中魅力而选的。
最后的香苗,性格和久美子与由纪明显不同。毕竟她在梓现身之后一句话都没说。这样的她和健谈的两人待在一起,本身就很不自然。
「那个。」
梓斗胆搭话道。
全员的视线都集中到梓身上。由纪一言不发抱起胳膊,什么事?——仿佛在催促她往下说。那强硬的态度看起来不像是初中生,但仔细一看,抓着手腕的指尖都变僵了。她是在逞强着不表现出内心的紧张。
「你们是……怎么回事?」
「啊——我懂我懂。确实我们这群人在一起有点奇怪呢。外表上就不一样。」
「久美!你闭嘴。……你是叫梓吗?我们的事和你没关系吧。可以别多问么?」
「等下!由纪不会太冷淡了吗?」
久美子不由得袒护梓,「让你闭上嘴了吧!」由纪大声斥责道。久美子只好嘟着嘴老实退下。果然,这位名叫由纪的少女似乎是三人中的领袖。香苗像是自己被骂了似的,缩在沙发一角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
「梓同学,你为什么穿成这样在外面晃呢?看起来完全像是刚从医院里逃出来的样子。家人呢?不会有谁来找你吗?放着不管没事吗?」
「那是……」
梓一时无言。自己已经粗心大意到,在被自己还要年幼的少女指出之前,都没想到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双亲的脸庞。然后还有水原和千绘两人。自己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被送到医院的,梓并不清楚。但是,毕竟天亮之前从医院里跑出来了,大家应当已经得知了自己的失踪,拼命寻找着自己。
——我明明没有这样的价值……
「你的伤势似乎挺严重的,呆在这也无妨。因为这里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包租的。嘛,对了。在感冒治好之前可以让你待在这。但是,别摆出一副同伴的嘴脸,懂了吗?」
「……嗯。」
梓老老实实地点了头。看到她顺从的态度,由纪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她们不是坏孩子。
梓如此判断道。宛如对外人抱有极强警戒心的野生猫咪,敌意根植于对敌人的恐惧。
——难道说,这些孩子们……
梓低头不语,久美子慌忙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别那么沮丧嘛。由纪也够了吧?我带了点心和饮料回来哦,快看快看。」
久美子打开随身的包包,从里面拿出点心和饮料瓶,挨个摆到桌子上。
由纪皱起眉。
「……那是怎么回事,久美?」
「嘻嘻,顺手拿的。」
「什。你又来~!」
「嘛嘛,给由纪大人一个。看我变——」
久美子得意地拿出看上去像碳酸鸡尾酒似的酒精饮料。因为久美子的盗窃行为感到心情复杂的由纪,看到这个之后也没忍住笑喷道「这么大个」。估计她也不想一直高高在上地说教吧。总觉得像个对待不成器妹妹的姐姐。
「对吧?夸我夸我——啊,也给香苗一瓶碳酸饮料。梓梓要哪个呀?」
「我……」
「……小久美,这个人感冒了。」
香苗拉住想把瓶子递给梓的久美子,第一次开口说话了。梓惊讶地看着香苗,她慌忙低下头。
「啊,对了。糟糕——要是顺便拿个感冒药就好了。」
「感冒药的话可以直接点。对前台说一下估计就会给吧。」
「真的吗?不愧是由纪。那我去拿。」
话音刚落,久美子就弹起身离开座位跑出房间。真是活泼得让人羡慕的少女。
「谢谢。」
梓道了句谢。
「没什么,反正也不是我的药。」
由纪还是一副警戒的态度,板着脸答道。她有意无视了梓,开始物色起饮料。
梓默默思考着该如何搭话,「那个……」身旁传来了声音。转过头,香苗缩着身子坐在梓的旁边。
「绷带——好像松掉了。我帮你重新包吧。」
「诶,没事的。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那个自己很难弄吧。」
她抬起眼看着梓。
梓犹豫着要不要接受香苗的好意,最后还是说着「那麻烦你了」脱掉了外套。香苗检查着梓的伤势。梓松了口气。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房间播放的背景音乐中,隐约能听到香苗重新包扎绷带,衣物摩擦的声音。
突然,香苗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我们都是离家出走的。」
「诶?」
梓不由得反问道。香苗没有看着梓的脸,像是借由解开绷带坦白一切。
「一开始大家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偶然间认识了……因为我们的情况有些类似,于是就一起行动。」
「香苗!」
由纪像是责备似的提醒香苗。但是香苗微微摇了摇头。
「对不起,由纪。但这个人已经注意到了哦。而且我觉得她不会告诉警察。」
她像是寻求确认似的注视着梓的眼睛。少女的外表不太起眼,望着梓的那双眼眸却透明澄澈,十分美丽。
梓默默点了点头。香苗愈发安心地微笑着。
——果然。
看起来就像是离家出走的气氛,似乎猜中了。而且这样一来也能理解类型不同的三人为何会待在一起。
「小久美的妈妈离家出走了,爸爸原本就不在,后来被亲戚的人领养。但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就离家出走了。由纪是被同班的女孩子盯上,故意找她的碴……若是反抗的话就会跟老师或者父母说由纪的坏话。然后就放弃挣扎离家出走了……我的话,那个……有些不好的经历。」
「…………」
不知为何,香苗的说话方式像是在道歉。她有些害羞而弱气地小声嘟囔着。梓暗中观察着这样的她,忽然发现她的左手腕也包着绷带。香苗注意到梓看着自己的手腕,慌忙拉起袖子遮住绷带。
「……我们虽然也知道自己在做坏事。但是没办法。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家和学校……没有其他能去的地方……也没有能帮自己的大人。特别是我,如果没遇到由纪和久美的话,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呢。」
意外的是,就算没有主动询问香苗,她也在流畅地告白着。这样一看,说不定她原本并不是沉默寡言的孩子。像是一直沉在水底下的人想要抬头换气一样,香苗小声地拼命挺身诉说着。
由纪啧了一下舌头,似乎对香苗有话要说。香苗的话告一段落时,她用强调的语气叮嘱道。
「梓同学。话说在前面,我们没有把你也当成同伴的意思。」
「由纪……」
「好了。——喂,梓同学,久美把你捡来,香苗也对你多加照顾,并不是与你产生了共鸣。人类会在自己虚弱的时候,借由照顾更加弱小的人类让自己安心。所以就算这么照料你,同情你,也并非产生了友谊。别搞错了。」
由纪冷淡又有些生气似的放话道。「我并不是……」香苗虽然想辩解,但并没能明确地说出理由,只好继续卷着绷带。梓也没能反驳。
——『人类会在自己虚弱的时候,借由照顾更加弱小的人类让自己安心。』
由纪的一句话像铅块一般,沉重地压在梓的身上。
梓过去做的事不也一样吗。梓在家里失去了容身之所,因此帮助了在班里失去容身之所的景。那难道不是因为被双亲抛弃的自己过于悲惨,为了逃避现实的行为吗。然后,借由保护遭受欺凌的景,来获取心理安慰。
与他相识,得到他的理解,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身边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但是,那可能只是为了逃避现实利用了景。
——……说起来,曾经也邀请他离家出走过。
梓用消沉的视线重新打量着房间。
沙发靠在墙边。上面用大大的纸袋塞了两三个袋子。里面似乎放着换洗衣物。另一边是读完的杂志小山。地上丢着好几个装有垃圾的塑料袋。
奇妙的既视感。
——对了。
景的别屋和这里很像。而且不是现在的别屋。这里能让人联想到梓所熟知的,过去的两人作为秘密基地占据的别屋。
梓和景逃离了双亲和同学,逃离了包围着二人的所有事物,在那间别屋里闭关自守。只有那间别屋是能够逃避现实的圣域。只有在那里度过的时间是快乐而幸福的。
这三人一定也一样。因为现在有了自己这个异端,气氛才如此沉重。平时的她们一定和刚才久美子摆出饮料时那样,快乐地欢笑着。
——是啊。
梓理解了。
这里也是「王国」。
她们互为同胞,逃离异国,在这个卡拉ok包厢内建立起了她们的王国,生活在这个国度内。像过去的自己与景一样。
在夜晚的森林里围着篝火,背对黑暗谈笑的孩子们——
痛苦的思绪被高烧的热意折磨得有些模糊,梓仿佛在刹那间看到了这样的愿景。
梆!
撞开门的声音打破了梓的思绪,久美子飞奔进房间。
「喂!喂由纪!我听说了哦!」
「什么啊,吵死了。你不是去前台吗,听说了什么?」
「因为,晋也说感冒药卖完了,所以我就拿了钱去买。先不管这个!我听说啦。由纪终于要加入网络的细胞了?好厉害啊!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们呢?」
久美子兴奋地蹦跳着。
「笨、笨蛋!」由纪涨红了脸斥责道,香苗马上竖起一根手指「小久美,嘘!」但是久美子没注意到她们的反应。
——什么?!
「加入细胞?!」
「啊咧,梓梓知道细胞吗。不是很行嘛,意外地不良。」
「你们!知道细胞网络的细胞是什么吗?那是贩卖毒品的组织啊。你们打算成为卡普塞尔毒贩吗?」
那是梓自己都未曾料到的激烈反应。
一直和梓很亲近的久美子,以及渐渐敞开心扉的香苗,都像被敲打了一般僵硬着身体。由纪也脸色铁青倒吸一口气。
梓瞬间回过神来。
「不、不好意思。我没打算凶你们……」
房间内一时莫名安静。
三名少女互相望着彼此,悄悄交换了一下眼色。在播放配信榜歌曲的背景音乐中,时间尴尬地流逝着。
最先振作起来的是久美子。久美子缓缓放松了僵硬的脸颊,感叹道。
「……呀——梓梓生起气来好有压迫感。我刚才真的吓到了。」
「对、对不起。不由得就……啊,小香苗也是。对不起吓到你了。绷带已经可以了,谢谢。」
「……不用谢。」
梓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香苗痉挛似地点了点头,挪开了手指。不过,还以为香苗是受到了惊吓,但她的眼中却燃起了理智的光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由纪似乎在后悔着被气势压倒,默默咬着嘴唇。
「梓梓莫非是网络的关系者?难道是前细胞什么的吗?」
「不,并不是这样。」
「诶——但是但是,刚才的反应绝对是知道些什么吧。啊,对了。是嗑过卡普塞尔吗?然后下场很惨。」
「…………」
「啊~说中了~所以才会讨厌网络吧~啊,我知道了!刚才梓梓睡在路边,是因为服完卡普塞尔坠机(Bad Trip)了吧?不行呀,如果一个人嗑药的话,很容易加重幻觉的。」
久美子担心地拍着梓的手。她已经回到了往常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先不管这个,那个……真的要加入细胞吗?」
「……还没有定好。」
抢在久美子回答之前,由纪苦着脸告诉了梓。
「总之,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请你不要干涉。」
「又来了。这不也挺好的吗,由纪。」
「久美!你嘴巴太松说太多了!反正是晋也告诉你的吧。那家伙会得寸进尺,麻烦得很。别太给他好脸色。」
「什么嘛,由纪最近火气好大。想想呗。如果由纪要建立细胞的话,由纪能让三个人加入自己的细胞吧?那样的话,我们两人加上梓梓,不是刚好三个人吗?由纪领导的一个细胞就建好咯?」
「久美!你在说什么蠢话。不可能这样吧!」
「诶——为什么?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总之这样不行!细胞是共享秘密的同伴啊。怎么可能让那种随处捡来的人加入!」
由纪涨红着脸对久美子怒吼道。久美子也有些较真地绷起脸来。
所谓细胞,就是构成细胞网络的最小单位的团体。四人组成一个细胞,一人作为领导,其余三人则是部下。
细胞由各个成员构成了三角锥的形态,顶端的一人与其他不同的三人组成一个上位世代的细胞。另一方面,底边的三人也可以组建各自领导的三个下位细胞。如此由上至下扩展成一个巨大的组织。
所属同一细胞的人,除非创立了自己领导的新细胞,否则只能持有同一细胞同伴的情报。从网络整体来看,这样能防止组织内部情报的外泄。但反过来说,若是加入了一个细胞,那构成细胞的四个人可以说是命运共同体。
久美子与由纪互相瞪着对方,气氛十分险恶。
暂且不论做法是否正确,梓感受到了强烈的罪恶感。身为异邦人的自己,闯入了她们的乐园,扰乱了那份和平与安稳。
但在梓开口之前。
「梓同学……很了解细胞网络吗?」
香苗极其认真地问道。
「香苗,连你都!」
「由纪,听我说。虽然我不反对加入细胞,但我很不安。其实你也是吧?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梓同学知道些什么的话,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们。不管是多么细节的事情都可以,情报肯定是越多越好。」
「但是……」
「由纪,我们也没有其他可以问的人了。就算没有听到什么称得上情报的东西。这样也算是很幸运了。看到你想要保护我们的心意,我真的真的很开心。我和久美,如果没有由纪肯定什么都做不成。由纪真的非常可靠。不过正因如此,稍微通融一点,好吗?」
香苗慢条斯理地向由纪仔细说道。从第一印象来看完全想象不到,她会如此有条不紊而温柔地说服人。
应该确实是很不安吧。由纪也没有再反对。香苗无视了眼睛闪闪发亮期待着意外发展的久美子,再次转向梓。
「拜托了。我们从认识的人那里收到了要不要成为细胞的邀请,说实在的,那个人不值得信赖。梓同学想在这里呆多久都行,像小久美说的那样成为我们的同伴也可以。所以,能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们吗?」
梓想要蒙混过去,但香苗的态度不容许她暧昧地回复。
「……为什么?」
「诶?」
「为什么想加入细胞?细胞网络是犯罪组织啊。因为离家出走没有钱吗?准备卖卡普塞尔赚钱?那和离家出走就不是一个层面的问题了。」
似乎戳到了痛处,香苗慌忙闭上了嘴。
然后。
「因为想要卡普塞尔。」
久美子笑着解围了。香苗和由纪都吓了一大跳,但久美子满不在乎地继续说。
「吃了卡普塞尔,就能忘掉所有讨厌的事吧?梓梓可能还不知道,那真的能看到梦想成真的幻觉哦。真的很舒服呀。」
「……那可是毒品啊?我见过很多因为嗑药嗑到精神失常的人。」
「那么,梓梓为什么吃下去了?」
久美子仿佛在说,你不是也很清楚吗,天真地笑了。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狠狠刺中了梓的心。突然,脑海中回想起口袋里的十字架和那冰一般的触感。
「看。」
久美子的手举到梓的眼前。
手中抓住的毫无疑问是卡普塞尔。
「……!」
「别那么紧张。没关系。我们也会一起的,如果坠机(Bad Trip)了就把你叫醒。试一试吧。真的很舒服哦。」
久美子如此说道,眼神望着远方。
「我最近在想。从这~么开心的梦中醒来,独自躺在这里时想到了。总觉得待在这里的自己,反而感受不到什么现实感。难道说,刚才见到的梦才是现实吗(、、、、、、、、、、、)——嗯。其实哪边是现实都没关系。关键开心就好了吧?如果开心的话,不管是在这边还是在那边,都无所谓吧(、、、、、、、、、、、、、、、、、)?」
「…………」
久美子忽然举起卡普塞尔。
梓一脸苍白地向后缩起身子。视线却盯着卡普塞尔无法动弹。
看到梓的反应,久美子嘟囔着「唔——」,突然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卡普塞尔放入口中。
梓以及看到这个举动的由纪和香苗,都倒吸了一口气。
久美子闭上了眼,吞下卡普塞尔后喘了口气
「看吧,没事啦。」
她微微一笑。然后取出第二粒卡普塞尔,放在手心里伸到梓的鼻尖。
「梓梓也会一起吧?会和我们一起吧?发生了讨厌的事,对吧?」
塞满视线的卡普塞尔中,传来久美子殷切的声音。
难以忍受的头痛与恶寒再次袭来。汗水濡湿了背部。
「来,吃吧。」
久美子对颤抖的梓呢喃道。那声音温柔地安抚着梓。
3
「这样……我明白了。嗯。没事。谢谢。如果有联系你的话……嗯。拜托你了。那先这样。」
千绘苦涩地说着,挂断了电话,悲痛地闭上了眼,精疲力竭瘫在椅子上。流泻而下的黑发凌乱地散在桌子上。
坐在对面的水原,虽然从千绘的态度来看就能明白结果,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
「果然不行吗?」
「…………」
「家里。景的公寓。别屋。潘多拉(这里)。小千绘的家。除此之外也没有联系小美加,已经想不到别的地方了。」
「…………」
千绘没有回水原的话。两个人光是坐在椅子上都显得无比疲惫。浑身像浇了层沥青一样沉重。
两人现在身处名为『潘多拉』的店内。千绘的实践搜查研究会将这家半地下咖啡店作为活动据点。店里还是老样子没什么生意,客人只有千绘和水原两人。
两人听说梓从医院里失踪之后,跑遍了所有能想到的梓会去的地方。但最后没能找到线索就迎来了日落。两人一个接一个地和熟人打招呼,反复拜托他们,一旦有了梓的任何消息就通知自己。两人一直奔走到现在,也没有回家的意思,就在这里等待消息。
身为海归的梓,认识的人很少。而且,除了家人和千绘水原以外,应当没有其他从医院跑出来之后能依靠的对象。就在刚才打电话的清井美加是过去与梓亲近的同班同学,算是极少数的例外。
其实在送失去意识的梓回学校时,千绘就与她商量了一番。虽然没有告知具体的情况,但她还是尽全力配合了,千绘很是感激。
但美加也不知道梓的去向,梓没有联系她,也没有联系其他人。说到底,没有最先来找千绘就很奇怪。
现在两人最害怕的是,梓可能处于无法联系千绘的糟糕状况中。因为雷击事故与其他两个事件的影响,现在葛根市内骚动不堪。地下社会也一样。即使一般使用者还不知道细胞网络突然崩坏,某种怪异的疑云与不安的阴影正在迅速蔓延。
「……说。」
「什么?」
「梓同学说了『对不起』。她在住院后一直嘟囔着。看起来很痛苦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千绘低着头含混不清地说道。放在桌上的双手握着两只手机。一只是千绘目前使用的手机,另一只是梓落在病房的手机。
水原将表情隐藏在烟雾之后,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这样……」
梓似乎是自己从病房里跑出去的。也从护士那边听说了曾经看到身着外套的梓穿过走廊的证言。她迈着梦游症患者般的脚步,就算搭话也没有反应。
然后,梓就这么消失了。
「在那之后如果去一趟病房的话。不,如果更早一点去问梓同学的烦恼,就可以避免发生这种事了……真丢人。到这种时候却帮不上忙。」
千绘低垂着头死死咬住嘴唇。水原虽然关心地望着她,但并没有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
「……先别管这个了。虽然这话不好听,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也不是陷入自我厌恶的场合。」
「我知道。」
千绘抬起趴着的头,带着黑眼圈的眼睛炯炯有神。
「……我不会再失败了。我的感伤就扔到下水道去吧。现在梓同学需要的不是哭哭啼啼地烦恼的朋友,而是有力的搭档。」
「……好。」
千绘的台词并不像是自暴自弃的样子,水原将吸完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中。
「那么,总之先吃饭。至少让身体保持在有力气能动的状态。然后交换着去睡觉。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不仅是千绘,这一整天水原也在四处奔走。现在他正在全力调动着手上持有的情报网。
通常来说,根植于某部分地区的情报网络,在收集情报的时候要慎重调度。因为能接触情报网的人数量有限,马上就会暴露身份。因此,如果要收集情报的话,基本都是被动地从情报网接收情报,若是需要主动寻求某些情报,就必须做一些相应的伪装。
这次,水原无视了这些常规,以获取情报为最优先调动着情报网。这样一来他恐怕会失去持有的情报优势,而且也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和功夫才能恢复吧。
但是,尽管如此,依旧没有获取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看起来,由于细胞网络崩坏的冲击,情报网也逐渐丧失了机能。
至少如果能联系上比格的话,水原苦涩地想。DD的领袖甲斐似乎在与景的战斗中受了重伤。直到现在也还没恢复意识,没有什么明显的行动。
恐怕,比格带着失去意识的甲斐潜入地下了吧。这样一来,就算这边去联系他也八成会被无视。如果能拜托比格的话,说不定就能调用DD的人手,但联系不上实在是很难办。
「值得欣慰的是,至少现在没有哪个势力瞄准了梓同学。细胞网络也好DD也罢,他们都陷入了关乎组织存亡的危机中,特意去追捕梓同学没有任何好处。越是接近组织顶端的人,越能明白这点。就算是底下的人,也知道在现在媒体满天飞的情况下,引发事件实属下策。最怕的是,遇到那种不知好歹没法判断眼前形势的人——万一运气不好遇到了这种人。」
为了避免这种事态,必须尽快找到梓。
然而,说到底梓为什么要消失呢。
梓的随身物都留在医院里。现在千绘手边的手机,以及钱包都没有带走。之前穿着的制服也留下了。只有梓母亲后来带的外套不见了。也就是说,梓只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外套,什么东西都没带,就这么消失了。而且并不是为了逃跑,而是独自精神恍惚地离开了。
或者说,梓也有可能并非是以自己的意志离开的——
「果然是那个巴尔的阴谋吗。」
「……不。应该不会。那家伙放过一次小梓。如果还准备利用她的话,那时不会把小梓还给我们的。」
「这样。」
千绘嘟囔着闭上了眼,皱起眉头。
「但是确实发生了什么(、、)吧。和我们见面的时候,巴尔说失去意识的梓『身体方面马上就会复原』。虽然那时候没注意,但仔细一想,『身体方面』这个说法很奇怪。而且梓同学的梦话……『对不起』那大概是在对物部君道歉吧?」
「为什么?为什么小梓要向景道歉。因为被女王附身了吗?那不是小梓的责任吧。」
水原反问道,千绘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可能还有其他道歉的理由。或者只是没有意义的梦话罢了。但我很在意。」
景也杳无音讯。但是,费了那么大力气让女王复活,巴尔不可能就这么老实下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他行动之前,确保梓的安全。
就在此时,门铃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两人反射性地回头望向门口。看到现身的人,千绘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好,水原目瞪口呆,紧接着手足无措起来。眼前出现了完全没预想到的人物。
「你、你是葛根市警署的……」
「上田刑警。是调查松崎佑子同学的刑警先生。应该还没和你直接见过面。」
店里只有两个人。上田径直靠近了千绘他们的桌子,一脸复杂地对千绘说。
「别在这种时候把我叫出来啊。你应该知道现在署里忙成什么样了吧。」
「对不起。但这边状况紧急,无法让步。」
千绘低下头,上田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转向了她的同伴。
「你是?」
「啊,我……」
「他是水原君,是实践搜查研究会的成员。」
「啊,好像是说过还有一个男生。先不管这个,那个烟灰缸是什么?你是未成年吧?」
「那个——对不起……」
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水原慌忙挪走了扔有烟蒂的烟灰缸,让出了座位。随后困惑地望着千绘。
水原的表情仿佛在说,没听过这回事啊,千绘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膀。
「上田刑警和我私下交换过好几次情报。不过我们也极少像这样见面。」
「……真的假的。都谈了些什么呢?」
「主要是卡普塞尔买卖相关,还有就是细胞网络相关吧。在各自所知范围内交换了一些必要的情报。」
千绘如此说明道,上田同意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毕竟卡普塞尔只在青少年间流通。有海野君这样的人,也是帮了我大忙了。不过——」
他苦笑道。
「惹得麻烦远远更多。对了对了,看电视了吗。现在情况很乱。你们也参加了结业典礼吧?真是一场灾难啊。」
「彼此彼此。当天发生了那种严重的事故,居然还发生了聚众斗殴……虽说是偶然,运气也实在是不好。」
将偶然一词说出口的瞬间,千绘露出稍许探询的目光。虽然水原注意到了,但上田完全没有察觉。
「是啊。摩托车的事件,让昨天难得的圣诞夜都泡汤了。当然今天也是。」
听到上田的回答,千绘迅速和水原交换了一下眼神。理所当然的是,上田似乎还没将雷击与斗殴联系到一起。
「现在警署内也乱成了一团。大概年内都会是这样吧。别说是圣诞节了,估计连正月都不安生。说实话饶了我吧。」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用羡慕的眼神望着千绘和水原。
「你们已经放寒假了吧?学生真好啊。但是,不要因为很闲就给我惹事哦。特别是海野君。现在满地事件的情况在你看来可能很美味吧。麻烦你自重。」
「麻烦您也考虑一下我有兴趣的情况吧。」
「哼。反正你已经察觉到了吧。虽说还没公开,但之前那个暴动,是卡普塞尔使用者搞的鬼。」
「确定吗?」
「嗯。其实已经抓了好几个人了。虽说如此也都是些底端的人。根据那些家伙的招供,那个暴动是细胞网络和毒犬帮——你知道的吧。这两个集团的人嗑卡普塞尔嗑嗨了开始聚众打架,现场似乎非常惨烈。这要是暴露给记者的话那可了不得。而且,不仅是底端的人,似乎也有相当核心的人员参加了。先不管具体损失,总之这是个抓人的好机会,我们这边也相当拼命。你要是贸然凑过来,很可能会被一起带走。这回我也没法袒护你。所以拜托你老实一点。今天我是为了说这些才来的。」
听到上田的忠告,千绘一时没有回答。是在意她一反往常的老实态度吗,上田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往下说。
「不仅是警察。当事者们也紧张兮兮的。这种时候很容易因一时冲动产生冲突。你也不想因为无聊的争执受伤吧?」
「……那更不能放着不管了。」
「什么?」
上田反问道,千绘镇定地说。
「还记得姬木梓吗?」
「嗯。在调查松崎佑子事件时,那孩子也在房间里吧。不是加入了你的研究会吗?」
「在雷击事故之后她住院了。但今天早上她从病房里消失,目前下落不明。」
上田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环视了一圈无人的店内,压低了声音说。
「和卡普塞尔有关吗?」
「不清楚。但跟我一起活动的她遭到不良怨恨。不知道会卷进什么问题里。」
随后千绘详细说明了梓消失时的状况。
上田取出笔记本,迅速记下了要点。这番举动相当有刑警样。他重复询问了几个细节,把握事件概要之后,一边用圆珠笔尖敲着笔记本,一边为难地嘟囔着。
「自己主动消失吗。原来如此……你想得到她会自行消失的理由吗?」
「想不到。」
千绘艰难地说道,再次低下了头。
「上田先生。上田先生那边可以一起帮忙找梓同学吗?我们拼命找了一圈,但没有找出什么头绪来。虽然知道现在上田先生那边很忙,但是,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上田一边记着笔记,一边接受了这个请求。随后,他冷不防地用严厉的目光盯着千绘与水原。
「你们和昨天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吧。」
千绘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面对这毫无征兆的诘问,一时没能蒙混过去。
「为、为什么突然——」
「和姬木君的失踪也有关系对吗。虽然没打算说这个,但那个雷击事故中,出现了一些奇妙的证言。『某个学生预知了雷击。』而且不是一两个人这么说。大多数目击者都作证了,某个学生在停电后到雷击这段时间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举止可疑。」
千绘和水原都没能掩饰动摇。看到两人同时倒吸了一口气,上田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那个学生,就是二年B班的物部景。是在调查松崎佑子时也在场的少年。曾经被错当成卡普塞尔毒贩。他在那起事故之后也下落不明。而且,他是姬木君的青梅竹马吧?」
「…………」
「在那场调查中,她拼命地为他辩护。不知你们是否在那时就已经与他结识。但至少姬木君和他有所往来,对吗?」
上田稍稍探出身子,执拗地逼问着千绘和水原,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两人保持着沉默。千绘一脸沉重,但是顽强地没有表现出要屈服的意思,水原也将错就错地装傻,扭头转向了别处。
无言的胶着持续了大约三分钟,最终上田松了口,回到了原本随意的态度。
「我在搜查队中还只是个新人。既无法指挥搜查,也没有这个责任。而且我也欠了海野君人情,所以不会再多加追究。但是,你们似乎遇到了棘手的问题。若是出现了实际受害者,那时再后悔就晚了。把一切都说清楚,向警察寻求帮助怎么样?尽管我能力有限,但会尽可能给你方便的。」
到这种时候会有意识地不去使用强硬的语气,是上田与众不同之处。他为了给年少的两人充分考虑的时间,故意转向椅背后方背过了手。
水原偷偷看向千绘的侧脸。他处于无法与警察一起行动的立场,也没有这个打算。但千绘不一样。为了尽快找出梓,千绘也可以独自选择其他的行动方式。
不过,千绘思考到最后,口中却说出了意想不到的台词。
「上田先生……您是怎么看待『恶魔』的?」
「什、什么?」
上田明显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恶魔』是指……服下卡普塞尔就能实现愿望的那个传闻吗?」
「上田先生在调查松崎同学的时候受伤了对吧。您是如何看待那个现象的?」
这回轮到上田沉默了。
以前上田在调查松崎佑子的当中,因为原因不明的现象负伤了。那是因为遭到了佑子使役的恶魔攻击。
现在,听过水原说明的千绘已经知道了这个理由。那么上田呢?
在千绘安静的守望中,上田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恐惧。
他在逃避。上田在追查卡普塞尔的过程中,应当多少会听到一些恶魔的传闻吧。但那不过是传闻,是谣言。它必须是谣言。所以,当受到了伴随着现实痛楚的伤害时,感情叫嚣着抹杀了疑问,强行移开了目光。
身为警方一员的刑警——不,身为构成社会的成年人,无法直面那种东西。
千绘理解了上田的沉默,笔直地望着他。
「对不起。我无法和警方一起行动。现在我们所背负的问题根植于此。所以……」
千绘拒绝了上田的邀请,再次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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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只知道一些微不足道的情报。
通常,自己所属细胞之外的成员情报,只要本人希望就会被严格保密。但是,细胞网络在构成组织人员的细胞系统之外,也有用于情报传输的普通情报网。网络运营的网站和公告板就是其中一种。这样的情报部门,包括了专门的收集情报的实行细胞与担任智囊团的细胞。
平时经常使用这个情报网的茜,对内部情况知之甚详,同时也把握着他们的一些个人情报。茜的目标是统筹这个情报网的人物。
确认到目标进入了深夜营业的家庭餐厅后,茜戴上墨镜跟在了后面。
茜打断了店员的招呼,走进店内。
吸烟席的最深处。目标坐在区字形的位置上。
没有人同席。那人独自坐在桌边,纤细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飞舞着。茜靠近了这张桌子,一言不发地坐进她对面的沙发中。
对方惊讶地抬起头。茜祈祷着自己的微笑看上去足够大胆无畏。
「初次见面。真报广播的榊原忍小姐——这么称呼您可以么。」
面对茜出其不意的先发制人,面前的女性完全没有动摇。暂且不论她心里怎么想,至少表情是完美地控制住了。
——认错人了吗?
茜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搞错了,浪费了难得的演技,不过看到桌上放着带有真报广播标志的信封,勉强避免了自爆。
「你是?」
对方用只言片语反击道。
那是一位大约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美艳女性。头发染上些许褐色,剪成富有毛流感的短发。除了耳边挂着的耳坠之外,没有多余的装饰。身穿普通的灰色西服,设计实用性高但很有品味,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
她用知性又有些懒散的黑色眼眸紧紧盯着茜。
茜感到自己有些怯场,但透过墨镜回敬了她的视线。
「我是『戴尔塔』。」
这回对方明显出现了动摇。
「有点想问的事情,所以就违背规矩来拜访您了。用名字来称呼可以吗?还是说用代号呢?」
茜再次露出了比刚才更为强硬的微笑。
她咬住了涂着薄薄口红的诱人嘴唇。
「……在网络里不用名字称呼是礼仪吧?」
「那么,『克丽丝塔』。初次见面,能见到你我很荣幸。」
茜亲切地打了招呼之后,克丽丝塔翘起腿背靠沙发。
「为什么——虽然这么问有点不甘心,但没法不问呢。你是怎么调查到我的身份的?」
「还真是开门见山呢。不过不好意思,回答是有条件的。」
「条件?」
「不用我说。情报有取就有舍(Give and Take),对你来说是铁则吧。」
克丽丝塔的柳眉气愤地跳动了一下。同时,对待茜的态度中多了几分犀利,将她当成了不可掉以轻心的交涉对象。
细胞网络在向葛根东发动奇袭之前,在DD庇护下的茜,得知比格从水原那里收到了「『戴尔塔』那家伙,把维萨特的真实身份泄露给9C,到底是想干嘛」的信息。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事的茜,为了解开误会慌忙闯进葛根东,刚好撞上了那场雷击骚动。
从事后发展推测,那条信息是水原为了引出甲斐,故意告诉这边的。但是,信息内容本身是真的。也就是说水原冒用了戴尔塔的代号,向9C告密「维萨特的真实身份是物部景」。
9C判断这条告密为真——实际上这也是事实——作出了奇袭葛根东,还有让物部景遭遇『事故』的决定。随后也明白了这是为了引出9C的陷阱。因此对9C来说,很难无视名为『戴尔塔』的这号人物。
而且现在的克丽丝塔,不仅被身份不明的『戴尔塔』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不知道为何泄露了。这样下去肯定难以自保。就算知道出师不利,也只能接受交涉。
「由我开始提问。没问题吧,克丽丝塔?」
「……我知道了。可以。我答应交换情报。请吧,戴尔塔。」
克丽丝塔的声音平静而充满战意,蕴含着给对手施加心理压力的力量。
茜假装没有在意,慎重地稳住呼吸。
茜想知道的是,「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天,在细胞网络与DD的相关人员之间发生了一场地震。但是,能正确地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的人是极少数。光从结果来看,细胞网络濒临毁灭,网络的敌对者维萨特取得了胜利。
昨日事件的决定性瞬间,连身处现场的茜都认为难以解释,到现在也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茜的目的是为了解开这个谜题。
——关键果然在于维萨特。
茜想从「为什么维萨特独自消失了」这个疑问入手解开谜题。
假设,堕落的维萨特现在依旧在建筑工地里施展着恶魔的暴威,从理论上来说,应当会引发暴露恶魔秘密的大混乱。然而维萨特却消失了。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所有谜团都起源于此。目不可视的诡异趋势正逐渐展开。而它唯一显现的瞬间,就是维萨特堕落的瞬间。
一开始,茜想和海野千绘与姬木梓,以及水原勇司接触。因为维萨特和她们所在的实践搜查研究会属于同一阵营。但是在那之前,就得知昏迷的姬木梓被送到医院后下落不明。
梓与维萨特有着深刻的因缘。这样一来,她的失踪很可能与维萨特的消失有什么关联。不过,剩下的海野千绘与水原勇司,似乎也没能把握他们的去向。
今天一整天,那两人都在找维萨特和梓,丝毫不顾忌他人眼光四下奔走着。从旁来看也能明白这两人什么都不知道。于是茜就改变方针,没有接触实践搜查研究会,而是选择与克丽丝塔接触。
不觉得克丽丝塔把握了事件全貌。但是,她处于细胞网络中情报最集中的位置。
茜缓缓吸了一口气。
「……昨天的聚众斗殴。你知道那场战斗的结果吧?」
「嗯,我知道。维萨特堕落(Crush),甲斐冰太败北。细胞网络和DD都遭到了惨重打击。」
「希望你能告诉我,在那之后你了解到的维萨特的行踪。」
「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回答可以么?」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
「确实是事实。你能知道我没有隐瞒吗?」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没有得到有益的情报,我也不会提供任何情报。」
「这样的话就没有情报交换的意义了。」
「所以请您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请不要忘了我知道您的真实身份。」
克丽丝塔的眼神变得可怕起来。
「……那还真是单方面的交易呢。」
「没办法。你也知道我拥有你想要的情报。但是,你我都不清楚你是否持有我想要的情报。既然这样,若是想要我公开情报的话,您也必须打出所有的手牌。」
「如果这边晒出了所有的手牌,也没有你想要的情报的话,要怎么办呢?」
「那样的话就当没有这场交易。不过到这时,我会和你约好不泄露你的个人情报。」
「约定呢。会写契约书吗?」
克丽丝塔的语气明显有些愤怒。
茜若无其事地说。
「我让你知道了自己得知了你的真实身份。此时就担负了被你盯上的风险。利害是一致的。」
双方之间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先屈服的是克丽丝塔。不知是真心还是演技,她佩服地耸了耸肩膀。
「行……请吧。继续提问。」
茜一边警戒着一边再次发问。
「你知道维萨特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这是在说?」
「请不要装傻。堕落(Crush)的恶魔使就此下落不明,这可是前所未闻。你也应该觉得很奇怪吧。」
「……是呢,有各种各样的解释。比如说,那可能是维萨特的把戏。那个地方似乎是维萨特设定的战场,他可以准备一些飘浮在空中的机关。」
「现场的实行细胞说了什么?他们有报告那是堕落(Crush)吗?」
「他们是有这么报告过。而且还是在吓得半死的恐慌状态下。但是,那也可能是维萨特恶魔的力量。毕竟我们并不了解维萨特的所有招数。或者,他可能知道某种从堕落状态中生还的方法,也有可能单纯是个偶然。亦或者是对在场者施加了看上去像是堕落的暗示。」
「……哪个可能性都很难说合理。」
「那这样如何?他在堕落(Crush)后被第三者杀害了,随后那人一同带走了遗体。」
「——!」
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确实这样就能说明一切。
「确定吗?!」
「呵呵。没什么确不确定的,只是有这种猜想罢了。你问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若是要回答这个疑问,答案是『我不知道』。但是,从现阶段收集的情报来看,如果要寻求合理的解释,『维萨特的性命被顺利了结』,这是最为妥当的说法。」
——怎么会……
不知为何,茜对这个说法感到十分震惊。
克丽丝塔说「顺利」。确实,若是与放任堕落(Crush)的恶魔使造成的灾难相比,直接让他死掉更好。但是,如果维萨特被杀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茜察觉到了自己为何会对维萨特的死亡感到震惊。如果他死掉的话——而且是被第三者杀害的话,甲斐会怎么想呢。
茜甩了甩头挥除杂念。
「但是……到底是谁干的?」
「可以猜到。」
「诶?」
意想不到的回答。茜不由得探出身体。
「怎么说?」
「在那之前。现在的情报——准确来说虽是推论——应当具备了一定价值吧。接下来,请回答我的问题。」
克丽丝塔从茜那里取回了提问的主导权。
「请回答我最开始的提问。到底是什么时候,怎样知道我的身份的?」
「……在凯伊姆堕落之后。」
被对方蒙混过去了,茜焦躁不安,粗暴地回答道。
「那之后,你为了获取DD的情报,代替凯伊姆与DD内部的间谍——『家犬』接触吧。然后我就知道了。如你所知,我曾是凯伊姆的部下,所以很清楚谁是家犬。你前来接触的时候,DD的家犬已经被监视了。」
听到茜的回答,克丽丝塔冷冷地嘲笑道。
「原来如此。那么你在凯伊姆堕落之后,背叛到DD那边去了啊。我还以为你肯定是海野千绘一派的,看来似乎有些不一样。」
啊,茜后悔不已。看到她这副样子,克丽丝塔越笑越大声。
「没什么好惊讶的吧。你知道吗?在凯伊姆变成那样之后,我们可是相当认真地在找你啊。如果找到的话,才不用陪你玩这样的游戏,就能问出各种情报了呢。」
克丽丝塔注视着茜,像豺狼一样露出牙齿笑着。茜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冷静一点。别露怯。
茜忍耐着席卷全身的恶寒,鼓舞着自己。
想想甲斐。想想他一直以来凶悍又傲慢的态度。
「……可以了吧。回答我。你觉得是谁杀了他?」
克丽丝塔的笑容消失了。
「你知道『巴尔』这个名字吗?」
「嗯。但是,那……」
「是的。如你所想。首字母为『B』。也就是执行细胞的一员。」
「但是!……不好意思。据我所知,执行细胞已经好几年没有现身了。」
「但他在几天前现身了。其实我也忘了——不,是让我忘记了这回事。」
克丽丝塔一脸复杂地望着远方说。
——不是说谎?
茜不由得怀疑起这个说法。不过就算假设是谎言,这也是没有必要的谎言。对方看起来不像是戏弄对手并以此取乐的类型。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目标是维萨特吗?」
克丽丝塔哼了一声,俯视着苦恼的茜。
然后。
「怎么样,戴尔塔。既然难得来联系我了,不一起联手寻找真相吗?」
「诶?」
茜抬起陷入沉思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充满自信与好奇的目光。那道视线锐利地贯穿了茜,又一下子消失。下个瞬间,克丽丝塔露出了无隙可乘的友好微笑。
「现在我也相当缺乏巴尔的情报。幸运的是,你对我个人似乎没有敌意。这样的话,齐心合力办事会更加有效率,对吧?」
「…………」
无意间,茜感受到了违和感。最开始还不明白是哪里违和,但马上就想到了。
——她太过于从容了。
现在细胞网络正面临毁灭危机。实际的运营者9C也只剩下了克丽丝塔。然而这份从容究竟是怎么回事。
——打算舍弃细胞网络吗?
并非不可能。眼前的女人,并没有那么留恋组织。但是,如果想逃离网络,势必要压制执行细胞的行动吧。这样一来就可以理解为何要利用局外人的自己。
想到这里的瞬间,茜从克丽丝塔的态度中,同时看出了从麻烦事里悠然脱身的从容,与虚张声势准备逃离组织的怯懦。那和现在的自己心境相同。
——无法在黑暗中前进。
被DD赶出来陷入穷途末路的茜,为了决定今后的方向,需要正确地了解「现状」。所以像现在这样为了解开谜团行动着。
乍一看是积极的行动。茜自己也如此坚信着。为了能够灵活应对困难,这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
但实际上,这是未能下定决心告别黑暗的她,用来逃避决断的手段罢了。
「……可以。」
茜的回答声十分微弱。
克丽丝塔嫣然一笑,满足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