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三点,日期已经更迭。寒气如针扎般刺痛着皮肤,口中呵出雪白的气息。
梓在黑暗中凝神细看,走在早已熄灭的路灯下。
由纪用围巾包裹得只露出眼睛,走在前面。她缩着脑袋,双手插入口袋默默前进。与全副武装的上身相比,裙子下却伸出了裸露的大腿。不由得怀疑这令人麻痹的寒意难道不会刺破皮肤吗。
久美子走在身旁。她戴着尖顶的毛线帽,一边踢着路旁的石子一边走着。或许是因为低着头,没了刚才的精神。或者是可能觉得有点困了吧。
香苗跟在后面。她也裹着围巾默默走在后方,朝指尖呵气取暖。她的眼神有些朦胧,似乎依旧沉浸在思绪中。
梓自己也将外套下的睡衣换掉了。久美子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给梓挑的二手大衣与牛仔裤。
多亏在那之后吃了药休息了一下,缠绕在梓身上的恶寒已经消失。头痛仍在持续,但不发烧了。不过,身体内的肌肉像是变成了重油一般疲惫,让梓的动作变得迟缓。不管是在肉体上,还是在精神上。
——我到底在干什么……
在卡拉ok包厢里一直叽叽喳喳的三个人,走在这条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包括梓四个人在内,都默默沿路前进。
刺骨的寒意冰冷地刺激着脑袋。然而,缠绕在心中挥之不去的倦怠感,妨碍着想要觉醒的思考。有种忍耐着寒冷,走上绵延不断的苦行之路的错觉。
——大家明明还在担心着我。
手机忘在病房里了,梓既没向家人也没和千绘联系。就算现在已经报警开始找她也不奇怪。然而梓心中却完全没有产生焦急和罪恶感。
姬木梓的消失,仿佛是在遥远异国发生的事。大家拼命寻找的失踪的那个人,不是现在阴沉着脸走在这里的自己,而是更加陌生的其他人。
那人一定是千绘的好友,是就算偶尔失败也时常会一往无前的少女。一无所知,天真——且神经大条地笑着的女孩。回忆起过去的所作所为之后,梓就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如说以前的自己,就是个欺骗自身及周围的虚伪人类。
——还有卡普塞尔吗。
梓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久美子。她还是老样子低头看着脚下,在黑暗中踢着石子。
——『难道说,刚才见到的梦才是现实吗、、、、、、、、、、、——』
那时,久美子开玩笑地说过。大概一开始谁都是这么想的吧。就算知道是幻觉,但难道说那边才是现实吗。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心里明明清楚这是虚幻,却还是忍不住如此想象。
不过,愿望是会膨胀的。没关系。自己还分得「很清楚」,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陷了进去,不知不觉间就已无法回头。就算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幻觉」,心也放松了缰绳。
梓伸进口袋,握紧双手。
右手是久美子给自己的卡普塞尔,左手是那个十字架挂坠。对现在的梓来说,前者如同火种一般贵重而温暖,后者则像荆棘一般嵌入了冰冷的手心。
「……到了。」
由纪低声说道,停下了脚步。
她们抵达了某座大楼前。入口挂着同腰高的锁。
由纪跨过锁靠近入口,推开了挂着百叶窗的玻璃门。
门没有上锁。由纪打开了只能勉强通过一人的入口先行一步。久美子与香苗随后默默跟在后面,梓也跟上了三人的脚步。
在走进入口之前,抬头仰望大楼的梓,看到了挂在墙壁的看板上凸出的文字。
——补习学校?
走进玄关,里头有个门厅。里面自然没有任何照明,只能借助百叶窗缝隙照进的光,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三人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黑暗中。
梓发现快要看不到队伍最后的香苗的背影时,慌忙跟了上去。
「……确定是在这种地方吗?」
「……嗯。这里的管理人似乎是细胞网络的相关人员。周末总是在这里召集使用者。啊,请小心。这里的台阶很高。」
香苗贴在梓的耳边悄声说道。
登上台阶时,周围完全是一片漆黑。梓用手扶着墙壁,一级一级慎重地迈着步子。只有四个人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响着。
走到台阶顶端,再次进入走廊。踏响地板的脚步声停下了,变成了拉开大门的声音。
然后。
「啊——」
门的对面是一间比高中教室远远大得多的授课室。
大小足以容纳两百人以上。扇形的房间中,固定排列着摆成同心圆的桌子。地板往中央倾斜。和大学的教室或者电影院构造一致。最深处放了一块巨大的白板,设置着讲台和麦克风。
教室里已经聚集了三十人左右。
他们并没有聚到一起。教室内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三四人的小团体,在围成圈交谈。房间里没有开灯,参与人员各自拿着照明器具,每个团体中都亮着小小的灯光。
有人用台灯,亦或是荧光灯的手电筒,但半数以上都用的蜡烛照明。许多硬币一般大小的火焰在房间内摇曳。其中有红色、白色的火焰,也有蓝色或是绿色,甚至是紫色的火焰。它们燃烧着释放出对应色彩的烟雾,溶于黑暗之中。
虽然此处聚集了三十名左右的青少年,教室里却十分安静。偶尔有嗑嗨了的人放声大笑,也马上就被同伴控制住了。大部分人都偷偷摸摸地,用只有自己所在的圈中人能听到的声音交谈着。
火焰映照在参与人员身上,投下复杂怪奇的重重阴影,制造出数倍不完整的影子。形状不完整的影子与黑暗再次重叠,在教室内垂下了幻想的帷幕。
「……好厉害。」
「是啊。虽然这地方最近慢慢变得广为人知。不过今天人似乎特别多。」
「真的诶。而且气氛也不一样。不觉得有点吵闹吗?」
香苗和久美子环顾房间,诉说着自己的感想。
由纪望着房间的一角,似乎在那里找到了目标,默默地走上前去。
在拉上了厚重窗帘的窗边位置,聚集着四个拿着蜡烛或是用盘子端着香的男人。其中的一个人注意到了由纪,拍了拍身边那个男人的肩膀。被拍的男人回过头看到由纪,露出色迷迷的坏笑起身迎接她。
「哟,由纪。好慢啊。」
「还好吧——先不说这个,怎么回事?今天是怎么了?」
「果然还没听说啊。昨天……不对,已经是前天了。网络和DD干架了。」
「这样吗?」
「嗯。而且听说维萨特也出场咯。」
「维萨特……难道是那个?」
「是啊。听说甲斐和维萨特正面打起来了,说不定是假消息。」
男人耸了耸肩。那是个染着金色卷发的男人。
男人的话也传到了跟过来的梓的耳边。听到「维萨特」这个词,已然忘却的疼痛再次攫住了梓的心脏。
由纪偷偷朝教室一瞥。
「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不止这样。」
旁边戴着渔夫帽的男人插嘴道。是最开始注意到由纪的男人。
「发生了前天那场骚动之后,网络的动向很奇怪。完全没有向下传达指示。上头的人估计出了什么事。看起来这事对网络来说也在意料之外。」
「那确实。细胞网络的任务不就是镇压骚乱吗。」
「基本上是这样,不过最近的网络也是矛盾重重……然后,那家伙是?」
渔夫帽男怀疑地盯着藏在由纪、久美子和香苗她们后面的梓。
「是我们的同伴。别担心,那孩子什么都不会做。」
由纪遮住男人的视线,挡在了前面。
金发的男人也注意到了梓,惊讶地说。
「什么嘛。那孩子不是比你更漂亮吗。叫什么名字?」
「够了吧。别管这个,之前说的那件事。真的可以吗。」
由纪强行转移了话题,强硬地反问道。虽然她装出了一副冷漠的态度,但语气里处处都掩藏不住期待。
「嗯。」男人狡猾地假笑了一声,移开目光。渔夫帽诧异地斜了一眼男人,随后问由纪。
「之前说的那件事是什么?」
由纪惊讶地看着金发男说「你没说过吗」,慌忙告诉他是约好了要让自己加入他的细胞。
听完这话的渔夫帽嘲笑似的哼了一声,无视了对话狠狠地戳了一下金发的脑袋。
「这个蠢货,又搞这些无聊的小花招。这已经是第几个了啊。别老是玩弄小孩。」
「烦死了,蠢货。别对头儿说三道四。」
听到同伴的劝告,金发大笑着唾了一口。
由纪变了脸色。
「等下,怎么回事。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面对大吃一惊的由纪,渔夫帽不高兴地说。
「你也注意到了吧。这里有几个人?包括我在内有四个人。早就组好一个细胞了。顺便一说,除了我以外的两人也都有自己的部下了。虽然只是形式上的。」
「怎么这样……」
由纪哑口无言,随后火冒三丈地瞪着金发。金发男还是老样子嬉皮笑脸地打量着由纪的身体。
「和说好的不一样吧!因为说了让加入细胞我才会——」
「啊——烦死了,烦死了。所以说初中生就是这样啊。这不是好好上了一课吗。给你这个。」
金发往桌上放了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有十粒左右的卡普塞尔。
「还是能施舍给你一点零用的嘛。别生气了。」
由纪的眼中因愤怒泛起了泪花。「由纪……」久美子拉住了由纪的袖子。香苗虽然躲在身后颤抖着,但同样用责备与愤怒的眼神守望着事态发展。
「你这个……卑鄙小人!」
「喂。」
金发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了残忍的表情。
「差不多得了。要和老子敌对吗。那就在这里把你剥光也行。」
金发威胁道,由纪咬紧了牙关。
由纪她们的卡普塞尔大概是从这个男人那里拿到的吧。三人还是初中生。而且还离家出走中,彼此也才刚刚认识,看起来也都没有其他的朋友。若是和这男人断了往来,就拿不到卡普塞尔了吧。
由纪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转向旁边的渔夫帽男开口道。
「那……那可以加入你的细胞吧。你不是还没有部下吗?」
渔夫帽冷冷地望着由纪、久美子、香苗三人。
「让你成为部下,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你难道会去援交赚钱么?」
「我……」
「放弃吧。首先,现在不是加入细胞的时候。刚才也说过可能出了什么事吧。搞不好警察会拿网络开刀。」
「啧,你这是杞人忧天吧?条子哪会搞垮网络啊。最多是抓几个下边世代的蠢货。」
金发向一脸不快的同伴砰砰地拍着手,露齿一笑。随后他再次看向由纪,转了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讨好地说。
「不管这个啦由纪。就算不用加入细胞,只要我乐意就会给你卡普塞尔呀。其他两人是叫香苗和久美吗?我也会好好关照那两位的。」
他用充满兽欲的目光舔舐着由纪身后的两人。香苗厌恶地缩起了身体,久美子闭上双眼吐了吐舌头。
「和、和这两人没关系吧。不让我加入细胞的话,那我就告辞了!」
「那你打算从哪里搞卡普塞尔啊,嗯?」
话音刚落,一直坐在桌子上的金发,唰地站起身抓住由纪的手腕。
「干什么!放、放开!」
「别那么冷淡嘛由纪。我很中意你哦?保证不会亏待你的。」
金发龇牙咧嘴地笑着凑近了脸。「喂」渔夫帽急忙想制止他,但金发完全不听。
此时。
「——咕!」
想要触碰由纪身体的金发,突然痛苦地呻吟起来。由纪惊讶地挣脱了他。
梓拧住金发的手腕,将手臂绕到背后押住。同时用剩下的一只手抓住金发的头发,狠狠按到下方。
她的动作极其流畅。金发抬起下巴,脸上浮现出痛苦、愤怒、惊愕以及胆怯。
「混、混蛋!你干嘛!」
金发的同伴们都惊讶地站了起来。梓抓住金发男当盾牌与男人们对峙,残酷的视线穿过金发的脖颈。
「别动。这种人姑且也算是你们的头头吧?」
男人们明显气急败坏,火冒三丈。然而,是从梓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什么吗,在场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被救下的由纪,以及久美子和香苗,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梓。梓瞪着男人们没有回头,对三人说。
「出口。」
「……诶?」
香苗问道。
「确保出口。如果被其他人压制住的话就逃不掉了。」
「是、是!」
「小久美,拿上卡普塞尔。」
「诶……啊,嗯!」
久美子拿起了金发丢下的卡普塞尔袋子。由纪抚摸着被抓过的手腕,泛着泪光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梓。
「……这个死娘们!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要杀了你!」
「别叫这么大声。」
梓将手腕和手腕都扯到极限。金发喉咙收紧,上气不接下气地张口发出微弱的喘息。睁大的双眼中表露出真正的恐惧,同伴的男人们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梓冷静地看穿了他们的反应。
「你们也是。和刚才一样给我坐下。」
如此命令道。
声音冰冷得连自己也惊讶。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想到这里的瞬间,就注意到自己现在和《她》的声音一模一样。梓回想起那时,故意用与她相同的语气说道。
「我可以折磨这个男人。」
她冷酷无情地放话道。
「我既能让他痛苦得后悔一整天,也能给他留下一生都后悔不尽的伤痛。究竟做到哪种程度,取决于你们。」
金发听到梓的台词,不禁浑身战栗,拼命用眼神向同伴示意照她说的做。
男人们退缩了,听梓的话慎重地坐了下来。
「……没问题吗。我们是细胞,也就是细胞网络的一员。你会被细胞网络报复啊。」
「别搞笑了。你觉得细胞网络会为了区区一个下部细胞大费周章行动吗?而且还是用成员的位置当诱饵,四处散布情报的蠢货?」
「…………」
「你们要是敢闹大只会被舍弃。而且,你刚刚说的是对的。现在9C都自身难保。比起收拾我们,还是想想怎么给自己留个退路吧。」
「你知道些什么?」
男人不由得站了起来。
下个瞬间,剩下的两人抓住对话的空隙想揪住梓,一齐欺身上前。
由纪和香苗发出尖叫,久美子瞬间摆好架势。
梓稳稳地向后退了一步,放开金发的头发,用空出来的手搭在向后扭住的那只手腕的肩膀上,毫不犹豫将金发的肩膀扭到脱臼。
「噫!」
金发惨叫着蹲下了。这样一来这个男人就失去了战斗力。
接下来,梓向扑过来的一个男人扔出了外套下藏着的东西。是从卡拉OK里面带出来的麦克风。她将麦克风延长线甩到男人鼻子前面。
男人面对飞到眼前的麦克风金属接口,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梓抓住这个瞬间,操纵着线绕成圈缠住了男人的脖子,然后将线踩在脚下。
男人的脖子被勒住难以呼吸,向前摔倒。梓迎着他倒下的方向抬起膝盖,毫不留情地狠狠踢向他的侧颚。男人随即倒下一动也不动。
下手过于狠辣,另一个想扑过来的男人一脚从桌上踏空。渔夫帽虽然也站了起来,但也吓了一跳没有再动作。
随后。
「好、好、好厉害!」
久美子兴奋地欢呼道。
「梓梓!好厉害!太强了!刚才那是什么?像电影一样!」
「梓?」
渔夫帽恍然大悟嘟囔道。
「葛根东的姬木梓吗?那个海野千绘的搭档!」
听到男人的话,由纪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望向梓。
「海野千绘似乎是……是某个组织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揭发检举细胞网络的细胞……她的搭档?」
听到由纪无意间喃喃说出的「搭档」一词,梓盯着男人们的侧脸掠过一丝苦涩。
此时。
「出什么事了?」
虽说四周一片昏暗,但完全没有感受到人类接近的气息。梓敏锐地转向声音的主人,然后——
「……诶?」
不知为何警惕心消失了。似曾相识的脸庞——感觉似乎认识这个人、、、、、、、。
渔夫帽看到他后,安心地放松了身体。
「吵到您不好意思。因为这些家伙在闹……」
「是、是你们先袭击的吧。真的。请相信我!不是我们的错!」
由纪似乎也认识他。拼命地主张着自己这边才是被害者。
梓将由纪的抗议置之不顾,也忘了还在和男人们对峙,死死盯着他看入了神。胸口躁动不安,无法挪开视线。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梓的视线,他落落大方地听着渔夫帽和由纪的说辞,忽然瞧见了她。
他惊讶地吹了声口哨。
「呀,你是……因为你头发散开了,没能注意到。」
「诶?」
梓摸着自己的头发。在逃出医院之后,不,准确地说是在那场乱战中断了皮筋之后,梓就没扎过马尾了。
「您知道吗?那家伙是葛根东的海野的同伴啊。」
渔夫帽指责道。「请等下,她还什么都没做」由纪想为梓辩护,但是男人把他们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
「居然能在这种地方见到你……也就是说,你似乎也无法逃离这边的世界。」
他饶有兴味地望着梓说。
「……你是谁?」
梓问道。
他窃笑着,下个瞬间,视野笼罩着的迷雾仿佛被风吹散一般,他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当理解对方是谁的时候,梓汗毛倒竖,仿佛全身通过了一阵电流。
「你是那时候的!」
「四宫庸一——不过我已经舍弃了这个名字。叫我巴尔吧。如果还需要更详细的介绍,那再加上『冷酷无情的女王』的执行细胞First Cell。」
「执行细胞First Cell……」
梓哑口无言。虽说隐隐有种预感,但没想到正是如此。
一方面,跟不上对话走向的由纪和渔夫帽,以及在后方旁观的久美子与香苗两人,都一脸困惑地愣在原地。虽说她们和细胞网络有关联,但不过只是组织的底端人员。突然报上执行细胞First Cell的名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巴尔无视了其他人的反应,向梓问道。
「你的朋友们怎么了?海野千绘和勇司呢?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听到巴尔的质问,梓咬住了嘴唇。
「和你没关系吧。暂且不管这些。小景在哪里?……《她》到底是什么?」
梓的疑问是再自然不过的。然而将其说出口的瞬间,梓感觉自己仿佛说出了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心脏猛然悸动。
昏暗之中,巴尔一瞬间露出了残酷的冷笑。
「他来了。」
这短短一句话就泼了梓浑身一盆冷水。虽然忍不住想问「在哪里」,但这句话在跳出喉咙前就消失了。
——小景来了?
恐惧袭遍梓的全身,像被冻住一般动弹不得。想再见他一眼的愿望,和至死也不想与他见面的愿望势均力敌,撕扯着梓的心。
当梓的灵魂被处刑之时,会场中传来一阵异常高亢的喊叫。
「那是什么?」
打破这份紧张的是久美子的嘟囔。除了巴尔之外,在场全员的视线都转向久美子,集中到她所注视的方向上。
久美子望向了教室的讲台。讲台上亮着红色的鬼火。
鬼火在空中飘浮,放出了磷光。在聚集的使用者们的注目之下,和人一般高的一个鬼火,悄无声息地一分为二,随后各自又平分为四份火焰。鬼火摇曳晃动着排成队,等间隔排列在长约五米的讲台上。
鬼火妖异的光芒照亮了站在讲台上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高大的男子。他是拥有如雕刻般深邃脸庞的美丽青年。大概是西方人或是混血吧。灰色的深邃眼眸散发着强烈的光芒。卷翘的长发在后脑勺扎成一束,垂到背后。鬼火照耀下的头发泛出银色的光泽。外貌相当惹人注目。
与之相对——
在他斜后方等候的人影,像是溶解在黑暗中一般。原因在于此人的个子比站在身前的青年还矮了一个头,体型也小了一整圈。和青年穿着时髦的酒红色衬衫与西装裤相比,他身着远比身高更长的风衣,戴上兜帽完全遮住了脸。
那副身影,宛如童话故事中登场的魔法使。
梓的时间静止了。在青年吸引了久美子她们注意的时候,梓死死盯着那个静静伫立的幽蓝之影。
当教室内的吵闹声达到顶点时,站在讲台上的青年故意大声咳嗽了一下。
「啊——初次见面各位,我是贝利亚尔。『冷酷无情的女王』的旧日家臣。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细胞网络的执行细胞First Cell,第一世代的B啦。今日来这不为别的,是为了来说明最近网络我们和毒犬帮那帮家伙的纠纷。」
自称贝利亚尔的青年,朗声向使用者们说道。
他操着一副关西腔,和西洋风的长相反差极大。不过,那个堂堂正正的态度与说话方式,给观者一种高傲的印象。面对这突然的展开,使用者们觉得有些不快,但也无法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
「大概已经有人听说了,在那场战争中网络损伤惨重。还没波及到这里所以你们没什么实感吧,其实网络上层部都已经稀巴烂了。负责掌舵的第二世代细胞几乎已经全灭。实行细胞也大抵没了。不只是我们。毒犬帮——是叫DD吧。那个DD的头儿甲斐冰太也受伤了。其他成员也被抓了不少。因为闹得太大,警察也出动了。有相当多的瘾君子马上就被抓了。卡普塞尔的供应链大概损坏了半数以上。这样一来不得不缩小市场规模吧。」
贝利亚尔不知为何一脸得意地说明着现状。
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他的话。毕竟他讲的事太过于跳脱了。最重要的是,这么随随便便地自称是执行细胞的男人不值得信任。聚集在教室内的多数人,对讲台上的贝利亚尔展露出了险恶的敌意。
不过,也有一部分人——比如梓她们旁边这个渔夫帽男这样,事先得知了部分情报,怀抱一丝担忧聚集于此的人,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暂且不论贝利亚尔的真实身份,能感受到他所说的话中蕴含着真实性。
贝利亚尔并不在意听众们各种各样的反应,悠然地继续往下说。
「不过呢,别担心。包括我在内的执行细胞,这几年间都没在细胞网络里露过脸。完全把网络的运营交给第二世代细胞了。但是,在这个非常时期,我们决定再次回到网络。从今往后网络将在我们执行细胞,以及《女王》自己的指挥之下。可能多少会改变一下组织的形态,但至少会流通必要份额的卡普塞尔。各位像往常一样享用卡普塞尔就行啦。」
贝利亚尔如此说道,稍稍举起右手示意,表明演讲告一段落。四面八方瞬间传来了怒吼,其中也有人逼近讲坛,高声发出了激进的嘲笑。
「你蠢吗!什么指挥网络啊。别搞笑了!」
「偏偏说自己是执行细胞?别小看网络了喂!」
「老子放你一命,快滚!疯子!」
沐浴在满载杀气的骂声中,贝利亚尔吃惊地耸了耸肩。
「怎么感觉都是些蠢货。这些家伙全是网络的吗?受不了。」
他叹气道,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开始了演说。
「对了对了,忘了说最重要的事来着。刚才也稍微提了点。今后会流通必要份额的卡普塞尔对吧。不管多少、、、、,只要谁有需要就能拿、、、、、、、、、。你们也是,没必要再算自己的存货了,因为会无限量供应。」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内再次吵闹起来。
梓也不例外。虽然梓一直都没在看他,而是注视着他身后的影子,但当他说到网络由女王指挥的瞬间,注意力就转向了贝利亚尔的方向。随后听到他接下来表明的意图,不由得屏息凝神竖起了耳朵。
「不可能!」
渔夫帽大叫道。
「实际上只有葛根市内的部分人对卡普塞尔有需求。不控制流通量的话,价格很容易就跳水了啊。最重要的是有那么多库存吗?」
估计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贝利亚尔转向梓她们所在的方向。
「不用担心库存。现在可以做到这点、、、、、、。而且今后不再有什么卡普塞尔买卖了。全部免费。有人想要就免费给。」
这回教室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默默旁听的久美子三人也不由得交换了眼色。
「这样一来,市场会消失……网络会毁灭啊!」
渔夫帽铁青着脸声嘶力竭道。
贝利亚尔对他说。
「本就不需要什么『市场』。而且,就算没了市场,网络也不会消失。」
面对交织在眼前的怒号、诽谤与恶骂,他若无其事地朗声说道。
「哎呀,你们真是的。都怪之前的指导者太过贪婪走歪了路。说到底细胞网络不过是使用者同伴之间相互帮扶的情报网络,是『为了保护使用者们的一般社会生活』成立的组织。哪是为了赚钱啊。不过是为了享受卡普塞尔存在的。同好能增加这不是可喜可贺吗。而且,没有金钱交易的话,就算是警察也不能轻易出手吧。到现在这时候了,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吗?」
「完全是乱来!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吗。我并不是来和你们商量的。只是为了来通知你们,特意跑了这一趟。你们本来就没有反对的余地。」
贝利亚尔向听众们微微一笑。那是如同DD的甲斐一样目中无人而危险的嘲笑。
怒吼声掀翻了天花板。随后,地板猛然震动,有一个男人跳上了讲台。
是刚才靠近讲台怒骂的人群中的男人。他愤怒地颤抖着肩膀,眼中布满血丝,靠近了贝利亚尔。
「……别耍人了。杀了你啊!」
男人大吼。贝利亚尔纹丝不动,轻蔑地与男人对峙。
「真是血气方刚啊。我并不想施行恐怖统治。你要是想嗑卡普塞尔的话就嗑呗。轻松自在地享受卡普塞尔也不坏吧。但你现在却用细胞的立场耀武扬威,就那么开心吗?那些无聊的现实权力,就那么重要吗?」
「你蠢吗!细胞网络是这里的象征,我们也是背负着这个招牌过来的!巴拉巴拉乱说一套别小瞧人了!」
听到男人的台词,教室内四处传出了赞成的吼叫。
他说的没错。在葛根市的地下社会中,只要身为细胞网络的一员就能受到特别优待。那是由于细胞网络这个组织长年以来造就的招牌。这份招牌所附加的力量,是持续逃过警察搜查的实绩,是实行细胞在特殊时期展示出的压制力,是遍布广域的密集情报网,而且最重要的还有丰富的资金,与作为其资金源头的卡普塞尔。
在葛根市内也有其他贩卖卡普塞尔的组织。但是没有像细胞网络这样能大规模稳定供给的组织。细胞网络控制着卡普塞尔。细胞网络所拥有的权力,源于这个事实。贝利亚尔的宣言,意味着从根本上放弃了细胞网络的权力。栖身于网络庇护之下,受到这份权力恩惠的人自然会产生激烈的反应。
但是,贝利亚尔怜悯地看着这个男人。
「哎呀呀。正因为有像你这样显摆金钱和暴力的人在,真正需要卡普塞尔的人才享受不到它的恩惠啊。直截了当地说,卡普塞尔不欢迎、、、沉迷于黑帮游戏的家伙。我会准备好『不用干任何事都能沉浸于卡普塞尔的环境』。要是不信的话和我为敌也没啥。但是,如果不仅感受不到这个提议的魅力,还气势汹汹地否定我,那你就没有嗑卡普塞尔的资格。」
「不懂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既然都耍我们到这份上了,就给我做好觉悟,啊?!」
像是听不懂人话的野兽一般,男人吐了口唾沫怒骂道,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刀。冰冷的刀刃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光芒,数名参加者——比如由纪和香苗,不由得吓得倒吸一口气。
男人缓缓接近开始寻找下手的时机。贝利亚尔叹气道。
「没法子,迟早也避免不了冲突。就当杀鸡儆猴好了。」
他冷笑道,目光没有转向出鞘的白刃,而是盯着男人的眼睛说。
「——恶魔使吗。话虽如此,怎么这副寒酸样,你真的有干劲吗?」
男人惊讶地停下脚步。他为了不让对方看穿自己使役着恶魔,故意拿出了小刀。不明白为何会被看破。
「我还没召唤出来啊。为什么会知道?」
「你瞧你。因为我们经验不一样啊。」
贝利亚尔答道,像是要摆出架势一般,微微张开双脚侧过身。
「毕竟……我也只有……打架这个……用处了啊……」
如此说道,贝利亚尔的表情骤变。
操着一副关西腔的搞笑帅哥担当的他,表情像徐徐升起幕布的暗褐色舞台一般缓缓变化着——消失了。
首先,一直挂在脸上捉摸不透的笑容消失了。随后,所有喜怒哀乐的感情彻底消散,变成了泥土捏成的假面一般无机质的表情
接下来,他浑身散发出的坦荡气质不见了,变成了五官端正的人体模型,褪去了充斥四肢的活力。
贝利亚尔垂下肩膀,放松肌肉耷拉着双手,面无表情地转向敌人。乍一看,他仿佛变成了一具人偶。灵魂脱离躯体,化为了空荡荡的躯壳。
但不只是这样。
表层的外壳。虚无如皮肤一般包裹在外,深处摇曳燃烧着黑暗之火。能从眼睛的深处——在端正容颜中间掏空的两个窟窿的最深处,看到摇曳的火光。满溢而出的生命之火退却到身体底部,凝聚成一团昏暗的火花。
「……这、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看到贝利亚尔奇怪的变容,讲台上的男人铁青着脸,仿佛在掩饰自己的怯懦一般,蔑视地看着他。
「恶心的家伙……这个死变态。看我把你的恶魔撕个稀巴烂!」
「…………」
贝利亚尔已经不再说话了。就算说现在附着在他身上的是人类以外的东西,也没有人敢自信满满地否定吧。寄宿于他的身体深处的火焰,正从他的身体底部透过两个张开的眼睛看着男人。正确来说,并不是有意识地「看着」,只不过是视线漫不经心地转向洞口的方向罢了。
随后,一直浮在空中的四个鬼火,仿佛受到了某人指挥一般,轻飘飘地晃动着。
「咕!」
警戒着的男人赶快服下了卡普塞尔,眼睛瞬间染上了赤红。讲台上传来了折断木头的干脆声音,铺着木板的地板裂开了。
观众们发出了欢呼。
——什、什么?
梓自问道,随后马上就注意到是男人召唤出了恶魔。发出欢呼的使用者们早已服下了卡普塞尔,所以能看到被召唤的恶魔。
梓什么也看不见。
以前梓不用依靠卡普塞尔就能看到恶魔。虽然之前不知道原因,但考虑到现在梓的视力已经恢复原状,那个现象似乎是由于《她》的附身引起的。
——看不见。
梓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受到了何等的优待。就算无法亲眼看见恶魔,肌肤也能切身感受到它的存在。存在于此却目不可视,这无限助长了恶魔的可怕。
仅仅在三天前,自己还勇敢而无谋地空手面对恶魔。梓深切体会到了那是一件多么异常的事。自己之外的人,都是克服了这份恐惧才得以与之战斗。
在观众的注视下,贝利亚尔的手宛如提线木偶一般不自然地往口中放入卡普塞尔。眼睛深处摇曳的火焰,绽放出赤红的光辉。
随后,似乎出现了某物。
缠在贝利亚尔的背后。
那个存在并不庞大。但它释放出的气息,就像密度极高的瓦斯,逐渐开始污染周围。
它像虫子一样蠕动着,缓缓爬上了犹如行尸走肉的贝利亚尔的肩膀,越过肩膀露出了脸。在贝利亚尔的右肩,在黑暗深处,有两道极其缺乏人味的视线望着这边。
梓无法忍受潜藏在想象之中的恶魔,右手不由得伸进口袋,寻求着卡普塞尔。
但是,在那之前。
唰——
一直保持纹丝不动的影子动了。
与贝利亚尔一同站在讲台上的另一个人影。人影像摇曳在水中的水草一般,翻动着蓝衣的下摆,站到了贝利亚尔面前。
贝利亚尔的脖子嘎吱作响,扭向了障碍物的方向。认出面前之人的身份后,他猛地吓了一哆嗦,身体一阵痉挛,像是灵魂都被吹走一般动了。
「……什、什么。突然是怎么了?」
贝利亚尔的熟悉声音传到了观望事态发展的观众耳边。
蓝衣人影似乎说着什么,回答了贝利亚尔的疑问。但那声音隐藏在兜帽底下,贝利亚尔之外的人都听不到。
忽然。
「……喂,那不是维萨特吗?」
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转眼间就传开了。
「维萨特?真的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骗人吧。不是假货吗?」
全场一片哗然,怀疑与臆测在黑暗中交织。「狩猎恶魔的维萨特?」由纪凝视着人影。久美子问道「是谁?」
——暴露了……!
梓脸色惨白,缩起了身子。
另一方面,讲台上的贝利亚尔无视观众们的吵闹,听完蓝衣人影说的话之后,「哈?」冒出了缺乏紧张感的声音。
「不……我明白您想做什么了,但是这货明显会暴走啊?……嗯,这样一来收拾后事会很麻烦——」
贝利亚尔完全无视了召唤出恶魔的男人,毫无防备地和那个人影交谈。与寡言少语的人影不同,比手画脚的他,完全没了刚才那副异样且异质的风貌。
「贝利亚尔。」
突然,巴尔叫道。以梓为首,靠近他却忘记了他的存在的人们以及其他观众,都惊讶地回头看向这个第三者。
「无妨。就这么做。」
巴尔将双手插进口袋,如此说道。虽然不觉得他能听得到对话,但他似乎察觉了两人所说的内容。
听从巴尔的话,贝利亚尔两手一摊。
「没办法。那就随您喜欢咯。」
他放弃似的说着,退下一步让开了路。蓝衣人影微微点了点头,代替贝利亚尔站在男人面前。
男人因愤怒与困惑涨红了脸。
「差、差不多得了你们!到底要把人耍到什么时候!现在才来道歉也没用了!我要把你们全杀了!啊?」
男人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同时,他召唤出的恶魔响应着主人散发的怒意波动。虽然眼睛看不到这股波动,但就像有形之物一般,教室内所有人都不由得汗毛倒竖。
不过,站在最前方承受波动的蓝衣人影,宛如被微风吹拂着一动不动。随后唐突开口道。
「你渴望着变强吧。」
水晶一般的澄澈嗓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教室内的喧嚣声瞬间中断,宛如走进了杳无人烟的寂静树林。
「吾来实现你的愿望。」
「——诶?」
男人茫然若失呆在原地。
下个瞬间。
男人的身体中爆发出一阵脉动。他的双眼猛地睁大,赤红的光芒像决堤的水流一般轰然喷射而出。
男人头发倒竖,身上的夹克服宛如强风吹拂一般猎猎翻动。他手脚脱力,瞬间倒向地板。
在那具身体摔到地板之前,就飘在了空中。
他身后的变化则更加剧烈。被召唤出的看不见的某物,其存在感与力量波动开始成倍增长。
恶魔高声吼叫着。
那是先前的怒意波动完全无法比拟的压倒性力量。教室内的空气哗啦啦地震动着,拉上窗帘的好几扇窗玻璃都碎裂了。原本饶有兴趣地看着舞台的观众们尖叫着四处乱窜。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渔夫帽喘着气说道。
梓不寒而栗,奔向巴尔。
「到底在干什么啊?!故意让他堕落Crush吗?!」
「是啊。只是破坏Crush了多余的东西。」
巴尔沉着地答道。
「那我就此告辞了。毕竟这个展开也在我的意料之外。大概——还会再见面吧。」
巴尔露出了讽刺命运般的微笑。
「等下!」
梓伸出手想抓住巴尔,但他灵活地躲开了。此时背后的讲台传出了第二声咆哮。这次不仅是声音,还伴随着空气的流动。
教室中狂风大作。风吹灭了蜡烛的火,窗帘高高飞起。怒骂与悲鸣在黑暗中交织。参加者们连站都站不住,全员都趴在地板上。
教室里变得一片漆黑。
「呀——!!!」
「不要!这是什么啊!」
趴在桌底下的梓,听到了旁边久美子她们的尖叫,猛地回过神来。
——对了。至少得让这些孩子逃到外面!
「久美!由纪!香苗!在哪里,回答我!」
「这里!」
「这、这儿。」
「在这里!」
近处立刻传来了回应。三个人各自蹲在了桌子的底下。
三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惊讶与恐惧,但没有陷入恐慌。梓放下心来,将三人聚集到了一起。渔夫帽他们似乎已经逃走了,不见踪影。
「听好了?我们得从这里逃出去。大家不要走散了!」
「明、明白!」
由纪回答道,一边颤抖着咬紧牙关。即使如此她也死死地抓着梓的手腕,果断地点了点头。其他两人也一样。
梓环视周围。现在教室中刮起了风暴。参加者们带来的随身物品,还亮着的手电筒和熄灭的蜡烛,卡普塞尔和其他毒品的袋子,杂志,塑料袋,脱下来的外套,包包,香烟和果汁瓶。这些东西随着空气震动的轰鸣声在上下飞舞。室内光源只有从窗户透过窗帘缝隙照进的光,以及在空中打转的手电筒和倒下的台灯发出的微弱光芒。
——可恶。出口行不通吗。
参加者们争先恐后地涌向出口。梓她们进来的门口那里堵着一群想要逃生的人。梓一人暂且不论,带着三个人从那里逃出去很难。
「没有其他的出口吗?」
「有、有的。讲台侧面有个暗门。」
香苗回答了梓的提问。
——讲台的侧面。有路到那里吗……
梓看向讲台。鬼火消失周围变暗,那个蓝色人影和贝利亚尔的高大身躯都不见了。不过能够清楚看到,黑暗之中飘浮着两个赤红的瞳孔。
教室向讲台倾斜着。出入口在教室中央偏上的部分。现在梓她们在那更上方的教室角落。逃生之路十分遥远。
——这样下去动不了。
梓如此判断,把手伸向口袋,取出卡普塞尔举到眼前。
但是,没法像之前那样马上就放入口中。明明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说,正是到了这种时候呢,卡普塞尔诱惑着梓走进甜美温暖的虚幻中。
自己已经知晓了卡普塞尔的甘美。如果现在服下这份毒药,还能抵挡住它温柔的诱惑吗?梓没有自信。
——……可恶。
梓将卡普塞尔放回口袋,低下头对三人说「跟我来」,俯下身在桌子与桌子之间开始移动。
那是宛如闭眼走钢丝一般的行进。
四人蹲在桌脚之间移动着,避开风力较强的房间中央,沿着墙壁缓缓走下倾斜的地板。就算会多花点时间,也要选择稍微安全一些的路线。
不过,完全没有能够喘息的空闲。虽然俯下身藏在桌子底下前进,但不知道恶魔的眼睛何时会穿过黑暗捕捉到梓她们的身影。
四人蜷缩着移动,低垂的头顶上刮着强风。只要稍稍直起身,头发马上就会被吹飞。不仅如此,一不小心说不定身体都会被吹跑。
不知道花了多久时间。历经了千辛万苦的十多分钟后,四人抵达了讲台的侧方。
此时梓抬起了头,为了确认教室内的状况从桌底探出脑袋。
正当这时,旁边传来了敲击桌板的声音。被发现了吗,梓不由得闭上了眼,但那只是强风破坏椅背掉落的声音。
——冷静。冷静一点。
梓再次探出头窥视周围的模样。
狂风依旧肆虐,仿佛能看到它透明的吼叫。窗帘像旗帜一般高高吹起。依靠从外面照进的微弱光亮,勉强能看到教室内的状况。
教室已经被龙卷风破坏殆尽。尤其是中间特别严重,宛如秃山的顶部,固定的桌子都不见了踪影,铺着的地毯都磨坏了,露出了水泥的地板。
梓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出口周围有几个重叠着倒在一起的人。是来不及逃走的人们。有人还在微微动弹着,应该没有死掉吧。但是,没有人能站得起来。房间的一角有少数人为了不被吹飞抱成一团,持续发出虚弱的尖叫。平安无事逃走的人大概只有一半。
梓将视线从教室移向讲台。
有了。
讲台上有个浮在半空中的男人。距离大约隔了七米。男人失去了意识,没有注意到这边。进一步移动视线。讲台旁边的墙壁。那里有着香苗说的门。
门大约距离现在藏身的地方不到四米的距离。但是这四米的路空空荡荡没有桌子,没有地方能够隐藏恶魔带来的狂风与视线。
梓瞪着门把,咬紧了牙关。
「好,走吧!」
对背后蹲着的三人说完,梓从桌底下飞身而出。
强风瞬间击打着身体。
散开的头发随风飞舞往后扯着脑袋,长外套上下翻动妨碍着身体活动。因为沿路没有什么障碍物,超乎寻常的强风吹在身上。
脚忽然唰地滑了一下,身体差点跌倒。梓慌忙保持住平衡,压低身体踢了一脚地板。举起双手抓住了门把,死死地抱住了它。
「咕!」
梓用汗湿的手扭动门把,跌跌撞撞地滚向门外。穿过门后风的威胁瞬间就消失了。
梓马上站起身,打开门对三人喊道
「快来!」
最先站起来的是久美子。久美子皱起了脸向梓跑去。但是,比梓更轻的她,被迎面而来的强风轻而易举地撞倒在地。
「呜哇!」
久美子倒下的身体被风势吹得横向滑动。身后的由纪和香苗发出悲鸣。
「久美!」
「小久美!」
两人瞬间窜出桌底,抓住了久美子滑倒的身体。三人重叠在一起扒在地上站不起来,逐步被风拉走。
「不行!」
梓想回到强风中,但感到了危险不由得停下脚步。随后她似乎想到什么,马上掏出了刚才用的卡拉ok麦克风。
将两根麦克风线缠在一起保证强度,一头绑在门把上,以此代替安全绳。
梓迅速准备完毕,将另一头绑在手心,踏出门外。
强风瞬间迎面而来。梓一边趁着风势前进,一边为了不被风吹走,缓缓地放出麦克风线靠近三人。
由纪注意到了靠近的梓,拼命地伸出手。梓也张开了手伸向由纪。
指尖碰到了。由纪的手指抓住梓的手。梓也抓住由纪,使劲将她拉起身。由纪重新站起身,久美子与香苗也抓着由纪,这样就成功阻止了继续打滑。
——好,就这样……!
梓趁势拉住由纪的手,勾着麦克风线开始往门的方向移动。
麦克风线仿佛马上就会断开,所以不能把体重全部压在上面。梓将意识集中在脚底,死死扒住地板一步一步向前进。由纪与香苗,以及久美子手脚并用趴在地上跟在后面,逆着风匍匐前进。
就在这时,梓感到全身恶寒,窜过一阵冰冷的电流。
——后面!
虽然看不到恶魔的身影,但梓注意到了在教室内疯狂暴走的它发现了可恶的逃跑者。恶魔抬起头,看着梓她们发出了大声的怒吼。
看不见的恶魔猛然向梓她们袭来。
梓拼命地拉着三个人。恶魔嘲笑着梓的这份努力,疯狂地扑到了她们的身边。
但是。
即将落下致命一击之时,恶魔的敌意突然转变为了恐惧。它进入临战态势,离开梓逃往的门边,退到了教室中央。
梓还没来得及多想这一连串可疑的动作,将三人拽出教室外,用后背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风声瞬间退远。梓的后背感受着门后传来的震动,呼吸十分急促。
「得、得救了……」
梓跌坐到地上,闭上了眼睛,身体疯狂冒出冷汗,肩膀上下起伏。
门对面就是台阶。现在四人歇息的地方,是台阶的平台。
平台的墙边嵌入了窗户,透过窗户能眺望到外面。薄云遮蔽着屋外广阔的天空,从云的缝隙中能窥见月亮的身影。月亮投下微弱的月光,月光穿过窗户照射到平台上。
此时,由纪怯生生地拽了一下梓的手。
「……怎、怎么了?」
梓深深吐出一口气,抬起了头。
由纪一脸神秘地朝前示意。梓也望向前方,然后停止了呼吸。
他——不,《她》站在眼前。
「…………!」
梓忘记了疲惫站起身。由纪、久美子、香苗三人抓着梓的衣袖,看着挡在她们面前的幽蓝之影。
《她》静静地伫立着,溶于黑暗之中。藏在兜帽深处的端正容颜中,有一双金色的瞳孔笔直的看着梓。
近得触手可及。梓不由得快哭了出来。
「……小景……」
「不,不对。吾所嫉妒之人、、、、、、。」
银铃般冰冷清透的嗓音,冷漠地传到梓的耳边。明明和景的音色相同,却明显不是他的声音。
「即便此身为他所有,现在的吾也并不是他。」
《她》淡淡地告知着。从语气中无法感知到任何感情。那个态度让人联想到了刚刚再会时的景。
「小景……」
做梦都能梦见的熟悉脸庞,正面无表情地编织着话语
《她》的举手投足,令梓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就像是景用不同人格站在梓的面前,第一次吐露真心。就像是——刽子手出现在过去的暴君面前,声讨往昔罪孽。
梓发出了仿佛哭泣一般虚弱嘶哑的声音。
「你是谁?」
如此问道。
「吾为你的影子。」
《她》答。
「他使用与你相同的名字称呼吾,尔后又被其他人唤作《女王》。那么,你会如何称呼吾呢。」
「……女王?」
「是。」
「女王……难道是细胞网络的『冷酷无情的女王』吗?」
「是。」
梓目瞪口呆。不明白这里为何会出现细胞网络头领的名字。
「怎么回事?」
混乱的梓喃喃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那时你在我的体内,然后又转移到小景的身上。你是谁?我的影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出现细胞网络的名字?为什么要转移到小景身上?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梓将心中的疑问全部说出了口,披头散发着尖声问道。最后趁着诘问的势头,不由得逼近了女王。但是,双手被拉住了,无法继续前进。
梓凶狠地回过头,发现是久美子、由纪和香苗,抓住了梓的手。久美子和梓对上目光时脸色变得惨白,但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大家……」
梓僵住了,好不容易取回了冷静。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猛烈的心跳。
——耳朵震得发麻……膝盖抖得令人发笑……手指颤抖得停不下来。
紧张、安心与动摇。混乱接二连三,身体陷入了恐慌状态。梓紧紧闭上眼,让头脑集中思考。
「……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平静下来之后,梓再次问道。
女王答。
「吾为你们所说的『恶魔』。」
「恶魔?恶魔是和小景的“影子”或者刚才教室里那家伙一样吗?」
「是的。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
「怎么会……」
梓哑口无言,摇了摇头。
「但是……完全不一样吧?你拥有自己的意志啊。而且就算没服下卡普塞尔,也能被召唤出来……不对先不管这个,你是谁的恶魔?是谁召唤的——难道是我?我在某个时候召唤出了你吗?」
「不。」
面对拼命地发出疑问的梓,女王用冰冷的语气,毫无抑扬顿挫地答道。
「现在已然故去的梦中人以及两位残留者创造了吾。现在与吾共存的王国说书人塑造了吾。你则是吾的雏形。因此,这个结果并非出于你的意志。一切都发生在你所不曾知晓的夜之世界——」
此时,女王的声音初次发生了微妙的——真的只是一些极其微妙的变化。
「你一直都行走于阳光之下……明明就这样前进就好。为何要在这样的夜晚闲荡?像你这样坚强的人,根本不必选择如此幽暗的道路……」
女王停顿了一下,从兜帽深处盯着梓的脸。
和景一样的脸庞。与景不同的黄金双眸。异常的金色瞳孔中传出了若有似无的感情。令人惊讶的是,那份感情似乎是对梓的「责备」。
「等、等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而且……
自己一直行走于阳光之下,她这样说了。但绝不是这样。前天为止的梓或许可能还会同意。但现在的梓无法将女王的话置若罔闻。
「我……我并不是一直行走于阳光之下的。你应该很清楚吧,你不是看到了我的过去吗?我……我是肮脏的人类啊。贪得无厌……自私任性……那样残忍地对待重要的朋友!」
「但是,你不是忘记了、、、吗。」
女王低声喃喃道,话语宛如断头台的刀刃,将梓的心一分为二。
「……什。」
「即使你自责过去的所作所为,但你也能忘记这件事,在阳光下正常行走。为了足以忍受太阳的光芒,保护了自己的伤痛。你能自行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什么……我……那是……」
「你是『坚强』之人。」
女王目光灼灼,如此断言道。
「你是坚强之人。你就在相应的世界中生活不就好了吗。为何要踏入这个弱小又隐秘的世界呢。为何要扰乱这个昏暗又狭窄的世界呢。你本来就不需要这些。你就对他如此……留恋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梓突然直起身。刚才在女王身上看到的感情萌芽已经无影无踪。眼前唯有透明的瞳孔在注视着自己。看透一切的金色瞳孔,像镜子一般映照着梓自身的思绪。
就在这时。
惊人的警笛声打破了包裹着平台的夜之寂静。警灯的光芒旋转着射入平台窗户,撕裂了周围的空气。
「警察?!」
由纪慌忙大叫。虽说是深夜,但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大概是附近的居民报了警。
以由纪为首,三人顿时着急起来。这三人都是离家出走的。被抓到的话会被带回家。不仅如此,光是深夜待在补习学校就足以构成非法入侵罪。最重要的是,身后的教室散乱着卡普塞尔之类的毒品。
「快逃!」
由纪走投无路地喊道,拉住了梓的手。「梓同学!」香苗也一脸紧张地恳求着梓。
但是梓没有立刻动作。由纪焦急地拼命摇晃着梓的手,但是梓依旧没有移开望向女王的目光。
「……你们先走。」
「笨、笨蛋!你在说什么啊。你要是被抓了,不会那么简单了事的!」
「对啊,梓同学。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先别管这种人了。一起逃走吧!」
两人再次开始尝试带走梓。不过梓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好了,我会追在后面的。你们先走,快!」
梓与女王对峙着大喊道。
楼下传来了警察的怒吼声,以及参加者们抵抗的声音。由纪抱怨道「真是的!」
「不管你了!」
她丢下这句话跑下楼梯。香苗最后回头看了梓一眼,叮嘱道「请尽快跟上来」,也追在由纪身后。
「小久美也快走!」
梓催促着一动不动的久美子。不过久美子固执地没有放开梓的手。
「小久美!」
「不行。要逃的话梓梓一起逃。」
她如此说道,双手紧紧抓住了梓。正当梓左右为难之时,女王低下了头,将眼眸藏在兜帽深处。
「臣下在呼唤,吾要走了。」
「等下!话还没说完!」
梓想抓住女王的风衣伸出了手。但女王躲开了梓的指尖,悄无声息地翻动着长长的衣服,转瞬间就登上了台阶。
「等下!」
梓抓着扶手叫住了她。
女王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然后。
「那么明晚再见。在葛根东高中的书库等你。」
「书库?」
梓反问道,但女王已经利落地投身于前方的黑暗之中。靛蓝色的外套也消失了。
梓死死地凝视着女王消失的那片黑暗。
「梓梓!」
久美子催促道。梓转过身点了点头。
「我们也逃吧。」
在月光照耀之下,久美子似乎认可了什么,满足地对毅然决然的梓笑了。
2
「……迟了一步!」
从水原的摩托车上飞身跳下的千绘,看到被警察和警车包围的建筑,后悔地咬住嘴唇。
就在刚才,水原的情报网突然收到了市内某所补习学校发生了一起事件的消息。而且这个事件似乎和恶魔有关。于是两人约好碰头后,在黎明时刻各自从家中赶到这里。
现场有两台警车,几名用无线电联络的警察,好几个被抓的年轻人,以及在外远远围观的十几名好事群众。
虽然想尽可能在警察到来之前进去,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无计可施。只能在远处观望着事件发生的来龙去脉。
「失去了细胞网络的压制力,马上就会变成这样。如果里面还有恶魔在暴走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开着双人摩托在夜路上狂奔而来的水原,手上抱着方才脱下的头盔,严肃地仰望着补习学校。警察已经闯入了建筑内。里面若是还有陷入幻觉的恶魔使的话,事态就会恶化成恶魔与警察发生正面冲突。
千绘正确地理解了水原担心的事。但是,她没有将不安诉诸于口。
「就算变成了这样,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千绘果断地说道,远远地观察着被逮捕的人们之中有没有梓的身影。
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幸好没有在人群中看到梓。千绘暂时放下了心。但是,这就意味着又要回到了漫长而痛苦的待机状态了。
「梓同学,你到底在哪里……」
千绘紧紧握住拳放在胸口,担心地叹了口气。水原瞥了一眼这样的千绘,回到了重复无数次的自问自答中,思索着是否还剩下什么能获取线索的手段。
此时,跨坐在摩托上陷入沉思的水原,偶然发现了藏在建筑后方小路中的两个人影。
那两人藏身在小路的阴影当中,一脸紧张地看着补习学校的方向。似乎在快速地商量着什么,但没法听到他们的声音。一副胆怯又匆忙的样子窥视着周围,却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起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怎么了?」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水原探出身子。这个动作让两人中的一人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随后慌张地拉着另外一人消失在小路内侧。
「…………」
看到两人可疑举动的瞬间,已经绞尽脑汁连续思考了几个小时的水原,反射性地发动引擎追向两人。
「等下,水原?」
千绘慌忙喊住突然跑掉的水原。但水原没有刹车。
水原踩下油门,绕到两人逃跑的小路的反面。当摩托车堵在小路出口时,从小路的拐弯处出现了两人的身影。
看上去像是初中生的少女,在看到堵在出口的水原之后,发出短暂的尖叫,逃回了来时的路。
「……小孩吗?」
水原的手指敲击着方向盘。
并不是想到了什么才追上来的。但既然逃走了就说明心中有鬼,也说不定只是单纯在害怕这边罢了。
不过,这种时间出现在这种地方,很有可能是从那间补习学校里逃出来的。说不定可以问问里面发生了什么。
「姑且邀请她们去喝个茶吗。」
水原自言自语道,再次启动了引擎。
遇到转弯时,水原踩下了刹车。两位少女这次被前面叉腰站着的千绘拦住了,进退不得。千绘追在水原的身后,似乎察觉到了他行动的理由。
「别担心。」
千绘对两人说道。
「我们有点话想问你们。既不会告诉警察,也什么都不会说。可以告诉我们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两位少女僵硬地靠着对方,明显十分警戒地瞪着千绘。
「你们干嘛啊!」
穿着白色毛衣的少女拼命虚张声势地怒喝道。
「明明不是条子,哪来的家伙多管什么闲事,滚开啊!」
「嘛嘛,小可爱怎么说话的呀。」
水原苦笑道。
「既然你问我是哪来的,那我就不得不答。我是美女与美少女以及其他女性——括弧上限三十五岁的同伴。人称葛根东的轻浮先生。若您希望的话,从温柔大哥哥风到前卫成熟风,什么风格都能满足您哦。」
理所当然的是,少女火冒三丈。充满了愤怒与强烈焦躁的眼睛,像是要杀人一般瞪着水原。
「我们有急事啊你个人渣!别给我搭讪!」
「……是啊,水原。在漫长人生中,不挑个时候认真起来吗?」
千绘深深赞同了少女的痛骂,白了他一眼。
水原若无其事,得意地摇着手指。
「我一直都很认真呀,小千绘。刚才说的可不掺半点假话。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让小千绘见识一下我说到就能做到哟。」
「所以说你这个德行就很不认真……」
千绘一脸不快,忿忿地无视了水原,转向两位少女。
「对不起。这家伙是个笨蛋,不用理会。不会让他靠近你们半径三米之内的。我们真的只是想问你们点问题而已。当然也会给谢礼的。可以吗?」
千绘拼命展现诚意想要说服两人。
然而,她忽然注意到,面前两人刚刚那份灼伤人的敌意与排斥完全消失了。两人半信半疑地互相交换着眼色。
「……怎、怎么了?」
千绘慢了一拍问道。
刚才怒骂水原的少女说。
「那家伙刚才说了『千绘』?难道你是葛根东的海野千绘?」
千绘的脸上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
自己在卡普塞尔使用者中可以说是威名远扬。如果她们是从那所补习学校中逃出来的话,就很有可能是使用者。难免会被更加警惕。
不过千绘的担忧是杞人忧天。少女口中说出了千绘和水原意料之外的话语。
「……那么,你认识『梓』吗?」
千绘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后方的水原不由得站起身,和摩托车一起摔在了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