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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IV 乱 -rondo- II 雌伏

1

「搞——不——懂——啊——」

海野千绘瞪着摊在桌上的三张葛根市地图,烦躁地抓乱了头发。

12月30日晚上10点12分。后天即将跨入2003年。

小睡片刻后醒来,已经到了晚上7点多,到现在为止瞪着地图超过3个小时了。关在卡拉OK这样的密闭房间内,时间感都错乱了。每天除了最小限度的出门之外都窝在这里,连昼夜的感知都变弱了。

「北町没有。川添没有。平谷不是。里富不是。黄坂和西黄坂也不是。中町?还是下葛根?啊不行——脑子要炸了。」

千绘低声喃喃道,往桌上冷掉的咖啡里丢进四勺砂糖,一口气喝光了。她粗暴地将空掉的杯子放回茶托上,响起清脆的陶瓷碰撞声,勺子从茶托上滚落。

千绘平时是非常适合花道与茶道的和风美人——然而,在召开紧急事态会议后的四天,贫乏的睡眠和贫乏的成果积攒着疲劳和压力,损伤了她的美貌。整天被乱抓乱挠的黑发不听话地四处翘起。带着黑眼圈的眼睛里闪烁着极度危险的光芒。

但是,她并没有气馁。

即使处于逆境,身心俱疲,千绘的意志依旧不屈不挠。

姬木梓一边觉得搭档真的十分可靠,一边收起了她的杯子。明明杯子被收掉了,千绘却浑然不觉,像是要去干架一样死死瞪着桌子上的地图。

「……请问,需要再泡一杯吗?」

看到千绘的杯子空了,一位少女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梓摇摇头,代替不断低声喃喃的千绘答道「不用了,谢谢。」

「你们才是,吃过饭了吗?不好好吃饭可不行哦。」

「……是。」

虽然并没有对她发火,但少女像是受到责备般不好意思地轻轻点了点头。不知是在肯定这个提问呢,还是单纯在低头道歉。

少女名叫香苗,是一名正在离家出走的初中生。

「吃过啦!吃得饱饱的!」

另一名少女代替香苗精神满满地答道。

「今天还做了味噌汁,放了葱和马铃薯的那种。梓梓一会也吃吃看吧!」

这位少女名叫久美子。她也是离家出走的初中生。现在集合在这间卡拉OK包厢内——说成是占据比较好,净是些离家出走的高中生和初中生。唯一的例外是有「要事」出门的甲斐冰太。

「……嗯。那位老板——是叫晋也吗?他没说什么吗?我们这么随便地占了这里……」

「没事没事。阿冰亲自和他面对面商量过了。那家伙超会说的。」

久美子嘻嘻坏笑道。梓一脸复杂地苦笑着。

这家卡拉OK位于一幢五层小楼的三到五层。梓她们占据的是最上层最宽敞的房间。

租下这间房间时,没有什么资金的梓她们,直接和作为代理店长的青年晋也进行了协商。他也时常嗑嗑卡普塞尔,对细胞网络和毒犬帮似乎也有些兴趣和好奇。于是,甲斐就直接表明身份,强行「说服」了惊慌失措到有些可怜的晋也。

他们两人三更半夜在街上游荡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虽然不知道二位之间进行了一番怎样的交流,但回来的时候,晋也不知为何穿着DD流行的皮夹克,还管甲斐叫「老大」。从那以后,别说卡拉OK的租金,连饮食都全部免费。若是开口拜托的话连厨房都能借来用。不良可真厉害啊,久美子不禁十分敬佩。

「而且,没有别的事可以做吗?我只能在这里的包厢里唱歌吃饭,都快无聊死了——」

一脸不耐烦的久美子盘腿坐在沙发上,砰砰地捶着枕头。这番举止实在幼稚得很像小孩子。就算少女将头发染成红色烫得卷卷的,妆容也是流行的辣妹风,她的内心却完全还是个小学生。若是没有离家出走时穿着的那身制服,完全看不出已经上初中了。

另一边的香苗则没有化妆,气质稳重,看上去性格软弱,但内心却相当坚强。长及肩膀的黑发用串珠扎成了一束。她微笑地望着鼓起脸蛋的久美子,从梓那里接过咖啡杯和茶托,麻利地将桌子收拾干净了。

本来这间卡拉OK包厢,是她们两人与另一位少女由纪的栖身之处。偶然间结识的梓前来造访后,紧跟着千绘也带着一堆人不请自来。现在这间卡拉OK包厢内,共同生活着九名男女。

这九人分别是久美子、香苗、由纪三名初中生。

以及后来加入的——

海野千绘

姬木梓

水原勇司

皆见茜

甲斐冰太

以及物部景——这六人。

为了消灭卡普塞尔一往无前的葛根东高中实践搜查研究会。原细胞网络第三世代细胞成员。毒犬帮的首领。狩猎恶魔的维萨特。要是让了解葛根市地下社会的人知道了这里的成员构成,估计会吓到晕过去吧。

「……快无聊死了、吗?还真敢说啊。」

虽然瞪着地图,千绘似乎也听到了梓她们的对话。她微微抬起头,凶狠地瞪了一眼抱怨的久美子。久美子明显吓了一跳。

「一天至少说三次『我去厕所一下』然后在厕所呆上一两个小时的人,怎么会无聊到死掉呢。真是的……我、都、说、过不许你出门了吧。真的是,就算说了你也听不进去啊。虽然我决定将你的教育延后,看来得收回这话,先陪你玩个够不让你『无聊死』好了。稍微向香苗学学吧。」

搬出香苗之后,久美子板着个脸噘起嘴唇,香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加入千绘她们之后,最先申请提出帮忙的是香苗。不过,她并没有什么特异的技术或是才能。知识和经验也很少,就算她加入同伴,也很难算得上一份「战力」。但是,她主动揽下了收拾日常杂务的责任。泡咖啡,扫除房间,去自助洗衣房。做饭也是其中一样,虽然之前久美子得意地说「做了味增汁」,但她只是帮忙削了削马铃薯的皮罢了。实际下厨的还是香苗一个人。

记忆力强,礼仪周正。千绘非常中意她,甚至准备将她任命为私人秘书。

久美子察觉到战况不利,尝试反驳道。

「什么嘛。我怎么可能像香苗那样呢。不是说这个。我想要更加独一无二的任务!千助是指挥官吧?勇司和茜茜是参谋吧?由纪在帮他们的忙。阿冰和景景是战斗要员。香苗是秘书。梓梓是——游击队员?也就是什么都能干的预备战力。只有我像个挂件。」

她相当在意吧,似乎真的很不甘心。

「小久美,我们并不是什么和邪恶势力战斗的秘密组织。」

梓苦笑着提醒她,久美子一脸不服气地鼓起脸「可是——」

听到久美子的牢骚,千绘则翘起脚,感慨万分地点了点头。

「这么一说,确实是聚集了各种各样的人才呢。虽然某些人性格上有点问题,但能力都无可挑剔。这已经不止是『侦探』,而是『侦探团』了吧。这就是掌权的感觉吗。」

呼呼,她眯起眼开心地笑着。梓的苦笑变得更加复杂。

「所以说!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职务!」

「和小香苗一起洗碗。洗完了就打扫一下这里,把垃圾扔掉。然后去学习。要想上高中的话就给我好好学习。——还有!别叫我千助!」

「什么嘛!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千助你个笨蛋——笨蛋——!」

久美子拼命骂骂咧咧,那副模样就像是一只汪汪叫的小狗。千绘无动于衷,故意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看来,最近千绘喜欢捉弄久美子来转换心情。在这层意义上,久美子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当然,本人相当不乐意吧。

咚、咚咚、咚。此时,传来了一阵独特的敲门声。这是伙伴之间使用的暗号。虽然没什么意义,是出于千绘的强烈希望而采用的。

「进来吧。」

千绘对门说道,门外走进了三个人。

是水原和茜,以及由纪三人。

「哎?怎么了,三人一起吗?」

「不,刚好在外面的便利店遇到了。」

水原答道,举起双手提着的便利袋。值得称赞的是,他似乎连女孩子这边的东西也一起提着了。

「欢迎回来」香苗说道,为了泡茶走出了房间。梓也想去帮忙,但为了听听三人的消息,暂且留在了房间里。

「啊——好累。怎么样,小千绘?有进展吗?」

「没有。你呢?」

「不行,到处都乱成一团。虽然让可能认识的人都帮忙联系了,但没有人能够建立把握全体情报的体系。大家似乎都饱受折磨,为了掌握周围状况就竭尽全力了。」

水原将便利袋放在桌上,烦躁地靠进了沙发。

「那,之前说的那个熟人也?」

「不行。问了和那家伙有来往的朋友,似乎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小梓那边怎么样?去他哥哥的医院了吧?」

「嗯,虽然去问了,但是其本人所在的地方就……」

「这样,果然啊。」

水原寻找的那个熟人是名叫坂田启介的青年。他似乎在前几天才成功召唤了恶魔,但马上就惹出麻烦,从此下落不明。虽然有证言表明,他在事件发生之前得到了大量的卡普塞尔,但不清楚具体详情,所以水原就去调查了一番。

茜和由纪也跟着水原一起坐了下来。两人脸上挂着和水原类似的表情。千绘转向了她们。

「茜同学那边呢?」

「和比格谈过了。那边似乎也手忙脚乱的。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光是跟上事态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和他见面的时候,正拼命地在镇压一场意外发生在恶魔使之间的战斗。」

「恶魔使之间的战斗?」

「嗯。而且还是在商业街的正中央。大概有很多人看到了吧。」

「啊……真是的!」

千绘再次抓起了头发。水原似乎也是初次听说,比千绘还要吃惊。

「真的吗?那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没事。比格赶到勉强压下去了……应该吧。因为警察马上就来了,在那之后变得怎样还不知道。」

茜严肃地说明完,水原疲惫不堪地瘫在沙发上。

「那家伙也被折腾得不轻啊。而且还是在公众面前进行恶魔战……反正估计又是菜鸟惹的祸吧?」

水原恨恨地骂道。现在频繁发生的卡普塞尔事件,几乎都是新人使用者引起的。

虽然并不是什么值得表扬的事,但水原长年在地下社会的激烈战斗中出生入死,有着身为不法分子的自尊。他最痛恨那些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临时使用者们的暴走。

「别惊讶得太早。」

千绘盯着他说道。

「梓同学去打听的那家医院,发生了更不得了的事。那边已经让甲斐去处理就是了。」

「……什么事啊。」

「你之前也提到过的北原卓也。他因急性中毒被送往医院之后,使用恶魔从医院里面逃了出来。」

「什——」

「而且,在那之后还袭击了附近街道的杂居大楼,因为一直站在屋顶上不下来,就有人报警了,刑警也到了现场。然后撞了个正着。」

「……喂喂喂。」

水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恶魔与警察,以及撞上记者。这是对于卡普塞尔有关人士来说最不想见到的噩梦。

「让甲斐去了……来得及吗?」

「不行。楼顶被掀成一座瓦砾山。刑警两人受伤。最后,北原卓也似乎堕落了。」

「…………」

水原哑口无言。睁大的双眼中布满了恐惧。越是明白卡普塞尔市场与地下社会的结构,越是能切实理解千绘讲述的状况是何等严重的事态。

千绘轻轻叹息道。

「放心吧。还没到最差的状况。不幸中的万幸是,那时在现场的刑警是上田先生。」

「……上田……是那个……?」

「嗯。他从以前就经常和我交换情报。那时的状况,茜同学应该知道得更清楚吧。」

千绘望向了茜。茜点了点头,接过话茬继续说明道。

「丁格打电话过来了。在大楼被破坏的时候,两位刑警中的一人受了重伤失去意识。北原卓也堕落破坏了大楼之后,丁格赶到将他的恶魔收拾掉了。那位刑警应该没有看到这个过程。然后,剩下一位上田刑警虽然目击到了现场,但不清楚他理解到了哪种程度。然后,根据海野同学那边描述上田刑警的人物像,我认为他不太可能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向警察上层部和媒体原原本本地报告。虽然真的非常危险,但还好避免了最终的破灭。」

茜说完,水原深深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仿佛一口气苍老了不少。

「……真是受不了……」

这句话说出了房间内所有人的感受。

梓重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伙伴们。千绘、茜以及水原三人,都一样带着阴沉的气息。由纪也苦涩地闭口不言,连久美子都被周围的气氛吞没,老老实实地没有插嘴。

「茶泡好了。梓同学,现在……」

香苗打开门,捧着装着茶杯的托盘进了房间。随后她就被房间内充满的压抑空气压倒,「啊——那个……」结果就这么愣站在门的旁边。

聚集了七个人的卡拉OK包厢内笼罩着沉默,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哎。

梓像是打气似的站了起来,面向沉默的伙伴们欢快地开口道。

「来,三人一直在外面跑,应该很冷吧?小香苗泡了茶哦。估计也有人晚饭还没吃,稍微喘口气吧。」

这么说道,从香苗那里接来了托盘。

「小香苗,这个我拿,你来分杯子吧。」

「啊。好的。」

受到指示的香苗马上就开始着手自己的工作。察觉到梓的心意,水原也立刻换了个表情,作出了平时那副轻浮的笑容。

「是啊——都这么努力工作了,还没有吃饭呢。我从便利店里面买了三明治回来,想吃的人随便吃吧。」

「诶?可以吗?那我要吃!」

水原慷慨宣言道,久美子最先作出了反应。

香苗目瞪口呆。

「小久美,你刚才不是才吃的饭吗?」

「小香苗说什么呢。这可是吃白食哦!吃白食!不吃就亏了。」

「对对。吃吧吃吧。要是能给小久美的胸部和臀部增加营养的话,吃多少大哥哥都给你请。」

「呜哇水原。那个发言完全是彻头彻尾的性骚扰。而且还是中年大叔的那种。」

「嗯。确实刚才那句有点老头的感觉……」

「别在意别在意。勇司够年轻了。」

「谢谢,小久美。但是,为啥只对我直呼名字啊?」

房间内不一会就恢复了热闹。铺着桌子的地图上摆满了三明治、甜面包、罐装果汁和矿泉水瓶。

梓和香苗一起准备着食物,不经意间和千绘对上了目光。千绘轻轻一笑,偷偷地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梓笑着摇了摇头。久美子评价自己是游击手,但现在几乎没有自己能做的事。活跃气氛这种程度的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小由纪也辛苦了。」

梓和由纪搭话道。「不不,并没有」由纪则谦虚地摆了摆手。

千绘她们加入之后,三人之中态度变化最大的就是由纪了。她最开始在鼎鼎大名的甲斐与维萨特等人面前,紧张到话都说不出来。但在香苗自告奋勇帮忙,明确了自己的立场之后,她也开始作为团体的一员行动,负责一些危险度较低的工作,努力帮忙情报收集。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如水原前辈所说,虽然尝试联系了之前补习学校事件里的熟人……大家果然都拿到了大量的卡普塞尔。而且是随随便便就拿到,或是在派对中免费分发的。但是,入手来源大都很零散。虽说不少货新流入了市场,但没有人知道组织性的大量卸货的贩子之类的具体情报。」

「这样……果然呢。这样一来,剩下的线索就是之前水原打听到的大学生了。一直都没有去大学上课的人,突然变成了手握大量货源的毒贩……」

千绘抱起手臂,将食指搭在嘴唇上。这是她思考的习惯姿势。但是,千绘的沉思被茜干脆地打断了。

「很遗憾,这条线索也断了。刚才提到的比格所镇压的恶魔使,其中一方似乎就是那个大学生。」

「诶,真的吗?」

「嗯,有点在意所以回来之前调查了一下。」

「……唉,混蛋。又被摆了一道。」

千绘粗鲁地啧了一下舌头,再次看向地图。地图上的文清大学上,写着那个大学生的相关情报和问号标记。千绘拿起红色的记号笔,在上面打了个大大的叉。

「文清附属高中也发生了事件,我还觉得这是相当有力的一条线索。但是这样一来线索就全断了。警察早就调查过那些可疑的地方,剩下的候补地点应当十分有限才对……」

地图上画满了好几种记号。其中既有圣诞节之后发生的卡普塞尔相关事件的地点,也有毒贩们聚集的交易现场,还有传说中目击到恶魔出现的地方。全部都用各种各样颜色不同的记号笔和签字笔详细地写上了具体事项。其中也穿插着千绘自己的推测以及水原和茜的见解。

地图上记载的事件比警察目前掌握到的事件还要多上数倍。这是千绘、水原与茜三人调动各自的人脉与情报网收集情报的结果。在这短短五天内,备注就填满了这张五千分之一尺寸的地图的所有空白。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现在在葛根市全域内产生的卡普塞尔事件与其影响。虽然手上掌握了相当数量的情报,但这些不过是事后调查罢了。它们宛如转瞬即逝的泡沫,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现在千绘手中优先度最高的事项是锁定敌人所在的根据地。

既然流通了如此大量的卡普塞尔,执行细胞就应当持有相当数量的库存。而且流通量丝毫没有要减少的意思,可以认为库存还剩下很多。

「从这几天的流通量来考虑,市外是不可能了。剩下就是市中心……但是,这样一来不会有更多的目击者吗?而且,万一要是警方来搜查的话就无处可逃了。这么危险的地方……不,既然是之前的执行细胞来进行指挥的话,不可以这样揣测他们的想法……但话说回来,既然持有如此大量的物资……」

千绘絮絮叨叨地不停嘟囔着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自言自语,视线一刻不停地游荡着。答案应当隐藏在视野中的某处。虽然对其怒目而视也无法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瞪着它。

「这么肆意地大量发放卡普塞尔,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千绘推测在急速增长的急性中毒患者和恶魔被害者之中,应当存在不少「目击者」才对。她怀疑新生的细胞网络为了封口,令他们遭遇了「事故」。因此,为了找出可能是新手毒贩的人,从频繁发生的事件中,找出可疑的事件相关人员盘问一番。

但这项作业的工作量大到让人昏迷。就算有水原和茜的帮助,也像大海捞针一样。

「至少剩下两人能来帮忙的话……」

她不由得开始抱怨起来。

「特别是物部君。甲斐那边是不任其自由就活不下去的那种人,现在也没办法说他什么了。但就不能治治物部君的那个秘密主义作风吗?我们姑且算是命运共同体吧。虽然不会说别对我们有丝毫隐瞒,但都到这种时候了,没有吝啬敌人情报的理由吧?」

「吝啬……吗。果然?」

「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执行细胞的根据地吧。但是,看起来还有很多知道却隐瞒不说的事。首先,关于他们的目的,除了『建国』之外就没有任何说明。针对他们大量发放卡普塞尔的理由,应该也并非没有头绪吧。」

「啊,不过他有说卡普塞尔的情报对吧。『没有制造工厂』什么的。」

「这种事,只是无凭无据的……」

千绘抿起了嘴。

确实,在几年前,警察就得出卡普塞尔的生产已经停止的结论。

七年前,市内某个制药公司破产之时,有数台器材下落不明。在两年后发现了遗失的器材,但器材中有使用痕迹。警察认为这些器材用来制造过卡普塞尔。因此,他们便认为自那之后在市场内流通的卡普塞尔,是当时大量制造的库存。

「但是,从现在的流通量来看,这个结论也作废了。再怎么说也太过异常。既然执行细胞再次出山,那么很有可能会在哪里开始继续生产。而他却干脆地断言说『没有』。就不能连理由也告诉我们一下吗?」

千绘说完,摇了摇头。

「虽然我认为他是因为这件事和找出根据地没关系才不说的,但就算是没有直接关联的知识,情报不是越多越好吗。而且,如果将众多情报摆出来讨论一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呢。不仅如此,想听听他的意见啊。虽然是他宣言『准备反击』的,也不是要他当队长,但至少希望能够来参加一下会议吧。」

景作为维萨特,是在地下社会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战士。在和他一直没什么交流的千绘眼中,对他的知识和人品十分感兴趣,认为就算是聊聊天或许也能有所收获。更何况,在陷入目前的胶着情势下,更加期待他的远见卓识。

「虽然知道他不善与人来往,原本以为那只是在对方和卡普塞尔无关的情况下。没想到,就算像这样组成队,也充其量就是打个招呼的程度……而且还那么冷淡。」

比如,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千绘装出非常开朗的样子用早餐的话题与他搭话。

自己是和食派,鸡蛋和纳豆交替着吃,会在煎鸡蛋里加上酱油。当然并不是讨厌西式早餐,只是比起吐司来说更喜欢炒面面包。每周周三都会煮意大利面来吃。为何是意大利面呢,因为周三的第一节课是体育,意大利面的卡路里燃烧效率比较高。前几天睡糊涂了,把肉酱热过头焦得跟墨鱼丝一样,啊哈哈。话说,物部君你早上吃什么呢?

景只说了一句。

「早上不吃。」

回答完,如他所说只喝个蔬菜汁就离开了房间。千绘为了打起精神,加了两碗饭和布丁当甜点抚慰心灵。

「……真是的,能不能更加亲切一点……梓同学你也说他几句呀。」

「哈哈……抱歉。」

梓挠了挠头。

其实今天早上叫他去吃早饭的是梓。虽然开口拜托大家帮忙的是景,但却完全不和人交流。至少想让他和大家呆在一起,于是就强行把他带过来了。结果就变成千绘说的那样。

——没有无视她,那个态度已经算不错了吧。对他来说。

景并不是不关心千绘她们的搜索。他偶尔会造访房间确认搜索状况,嘟囔一句「……这样」然后就离开了。千绘并不是在谴责这件事,但多少会觉得有些不满吧。

——看起来似乎是在独自行动……

梓也问过他,从那生硬的回答中来看,似乎是在地毯式地搜索市内。说是在寻找「气息」。但也并不是有什么线索,只是没有其他事情好做罢了。

也就是说,景也在以自己的方式竭尽所能。

「既然这样,那详细地报告一下不好吗。有我们从旁支援的话,应该能够展开更加合理的搜索吧。」

千绘似乎还是有些不满。

「梓同学什么都没听他说吗?什么细节的小事都行。」

「诶、诶——那个……没说什么特别的……」

梓没什么自信地答道。千绘烦恼地托着腮。此时,梓忽然冒出了一个疑问。

「啊,但是,水原君应该更清楚这种事不是吗?毕竟,景——物部君的搭档是水原君吧……」

她老实地提出了这个疑问,千绘和水原一瞬间露出了有些奇妙的表情。随后,他们意味深长地互相交换了眼神,仿佛正等着这句话似的。

「那是因为……对吧?」

「对对。没法跟搭档说的事,说不定会不小心和女朋友说漏嘴了呢?」

「女朋……」

梓涨红了脸。两人的嘴角都扬得高高的,双眼闪烁着八卦的好奇心。糟了,梓反应过来,但已经为时已晚。

「那之后过了四天,怎么样,梓同学。之后有进展了吗?」

「什么进展,我并没有……!」

「我是想让你快点管教管教他,好好教育一下,让他有点社交性。不这样的话,你之后也会很辛苦吧?」

「教育?!」

「哎呀?教育男友可是恋人的任务呀。既然是对周围有着巨大影响的男友,不先让梓同学好好理解这点重要性可不行。」

「对对。他老对我说的事情不屑一顾,如果是小梓来说至少会听进去一点吧。值得尝试。」

「对吧?物部君醒来直到恢复体力为止,梓同学都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呢。就算是他也应该不会给梓同学甩脸色吧。」

「虽说如此,那家伙。一恢复体力就马上独自一人去到处晃荡了呢。啊,难道说吵架了吗?小梓?」

「不,不对吧。照我看来,那只是在害羞罢了。哎,哪边都这样不干不脆,真是的。」

「你、你们啊……」

正是在这种杀气腾腾的日常中,才会对这种话题格外饥渴吗,先不论千绘,连男女关系经验丰富的水原也一脸认真地参与讨论。

「我倒是觉得很意外……」

连茜都插嘴道。

「你们居然还没交往吗?我在DD的时候,可是以此为前提来制定作战的。」

「不,不是的,茜同学。我们只是青梅竹马啊。明白吧?是比较亲近的朋友什么的……」

梓慌里慌张地摆着手,语无伦次地焦急说明着。

茜一脸坏笑,没有再多加追问放了她一马。话虽如此,从这个回答本身似乎就足以心神领会了。

但是,梓的搭档可不会放过她。

「亲近的朋友,是说?」

她提高了声音,仿佛在推翻自己的推理。

「等下,梓同学。难道说,你还没告白吗?都搞出那么大的骚动了,那之后你还片刻不离地照顾他,一直两人独处啊?」

面对不容蒙混过关,极富压迫感的追问,梓的脸和身体都不由得抽起筋来,像一只溺死的金鱼。

「不,所以说,那个?现在并不是做这种轻浮事的时候吧?卡普塞尔正在猛猛扩散哦?执行细胞有什么阴谋吧?千绘不是也作出了紧急事态宣言了吗?」

「那我提议立刻召开紧急事态会议,梓同学快点把物部君占为己有,然后握好他的缰绳,朝着解决事态的发展方向前进!」

「嗯,前进!」

「啊啊,我说,二位差不多了……」

梓挣扎着拼命尝试反抗。

实际上,和景两人独处时,氛围并不像千绘她们开玩笑的那般甜蜜。既不是重提往事的氛围,也找不到可以闲聊的共通话题。不仅没有甜言蜜语,连话都没能好好说。过去的两人,根本不需要特意考虑寻找话题,梓对彼此关系的变化感到有些寂寞。

话虽如此,但也并非一直坐立不安。景几乎都在独自陷入沉思,似乎并不觉得与自己独处十分难受。甚至意外地还比较放松,能窥见他平时在外面不会表露的「空隙」。很高兴他会向自己展示不对他人表露的一面。因此梓也就乐得自在,没能触及更加深入的话题。

——而且……

非常害怕。

在景回来之前,梓在两人过去玩耍的别屋内,找到了景写下的便条。那上边既有景暗藏已久的心意,也是决心守护梓的证明。那话语对梓来说是莫大的救赎。

但是,正因如此,更不能将梓过去的所作所为一笔勾销。

曾经,梓对景受到的欺凌袖手旁观。因为不想失去「守护景」的立场,不想让欺凌消失,害怕着自己和景的关系会崩溃。

梓躲在暗处窥视着被欺负的景。而且,还想及时赶到的正义英雄一样,赶跑欺负他的孩子,得意洋洋地以景的守护者自居,向他卖恩情。自己这样做只是为了想和他在一起。这终究还是不可原谅的行为。

景再三帮助了这样的自己。若是还想寻求更多,不会太过任性了吗。

于是。

「没事的。」

是从梓沉默不语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什么吗,久美子信口开河地打包票说。

「小久美?」

「没事的,梓梓。两个人肯定是两情相悦啦。因为,忘了吗?在那间别屋里的便条上……」

「呜哇啊啊啊——」

梓发出了极其夸张的惨叫,按住了久美子的嘴巴,熟练掌握护身术的身体出于本能全力上前压制,「唔——!」久美子被反剪双手,堵住嘴翻着白眼,口中冒出了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悲鸣。

「哦~『别屋里的便条』是?」

千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鼻孔呼呼张大。疲劳和睡眠不足似乎也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可没听说过呀,梓同学。看来有必要从你开始追究呢。」

「啊哈哈。没什么啦。之前我不是吃了放在那里的饼干吗?是那时候的卡片啦。看到那个的小久美就说,哎呀你们关系真好什么的。就只是这样。是小久美太大惊小怪啦。」

「嗯嗯——!」

「啊,小久美,我这份泡芙给你。」

在那之后,看到梓露骨的收买,千绘也不落下风地展开交易「我的冰淇凌给你」,连水原都掺和道「我给你买CD哦」,场面一片混乱。但是,大家的表情都开朗了不少。在这几天内,都没能有过像这样开心大笑的时间吧。千绘和水原,久美子也自不必说,连茜和由纪都加入了聊天。因此,分完红茶入座的香苗,没能说出刚才在走廊上遇到景的一事。

不知为何,香苗时常有机会和景说话。可能因为觉得彼此性格类似,比较容易和对方搭话吧。所以,她能够注意到,乍一看冷漠无情的景,其实时常关心着同伴中每一个人的安全和动向。

物部前辈不和大家在一起,或许是因为不喜欢被大家这样调侃吧……香苗苦笑着守望着梓等人。

2

明月皎洁,清风拂面。

景走出屋顶,爬上了出入口的屋檐,在边缘坐了下来。

他将左脚伸出屋顶,竖起右脚膝盖把手搭在上面,左手则扶着砖块,眺望着月夜下的街道风景。

虽说这附近是住宅密集的区域,不过基本都是四、五层的小楼,高低差很小,视野宽阔,没有遮蔽物,能一眼望到很远的地方。

和地上的繁华街景不同,从屋顶上眺望的世界缺乏人类的气息。风拍打在生锈的看板上。穿梭在黑暗中的晾衣杆。废弃的集装箱仓库。像冬日山林一般的天线树林。

月光明亮地照在无数屋顶上,在大楼间隙的地面上落下黑暗的影子。围墙划分出了方形的平面。它们密集地聚在地上隆起的模样,让人联想到了浮在大海上的台地,或是干涸龟裂的荒野。

景拉紧了蓝色的风衣,置身于夜风中。

从以前开始,就很擅长寻找没有人的地方。不论在家里还是学校,习惯寻找没有人的荒凉地方,在那里打发时间。喜欢冷清的地方。在没有人的地方更能静得下心,能独自一人呆上几个小时。没有什么理由,天性如此。

即使身处同年龄段、同一区域的人类之中,景也无法融入团体之中。自己和其他人之间隔着一层厚重的空气墙壁。不合群。无法成为团体的一员。别人也能感受到景的这种意识。景越觉得自己是异类,周围人就越将景当成异类。自然,他们对待景的态度和对待伙伴时的态度相去甚远,景也因此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另类。如此循环往复。

像这样,寻找不存在他人的世界并呆在这里,才能确实感受到自己也是世界的一部分。

此时就没有性格或者气质上的问题。存在于此的月光、夜风、砖墙与「物部景」的主观意识,平等地成为了构成世界的要素。说到底,从世界整体的角度来看,人类的存在才是少数的异类。不像土地、草木、空气、水分等仅仅是维持存在的物质那样,无法就此满足的人类才是异端。所谓的意识和自我之类,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生物,一个个体中的问题罢了。既然逃不出这个条条框框,至少要时常对照着考虑自己的意识与世界的存在。

虽说如此,人类无法逃出「自我」这一视点。

景也不例外。「物部景」不过是存在于这个星球上六十亿人类中的一员,不过是构成这个世界的无限存在中的一个碎片罢了。依此能够理解,一切都是存在于自己意识中的认知吧。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景也不知道。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无法改变。于是只能避开他人,寻找谁也不在的地方一直呆在那里。

过去,景曾经和朋友表明了自己的朦胧思绪。朋友的回答十分简洁明了。

真阴暗呀,小景——

实在不太像是自称为「同胞」的朋友会说出的话。但是她的话语,不容分说地将景迷茫得支离破碎的心与现实紧紧联系在一起。那是将幼年的他从虚无的思考中守护的力量。

「……确实,阴暗得很。」

景歪起嘴唇,自嘲地笑了。

「你啊,比起阴暗,更像是诡异……」

「『魔法使』那自然是诡异的。」

「不应该是神秘吗?」

景耸了耸肩,回过头看向身后。

「难道看起来不神秘吗?」

「只是个无精打采的小屁孩罢了。」

甲斐将双手插在皮夹克的口袋中,哼了一声。景苦笑着什么都没说。

甲斐靠近了景,取出香烟盒与从包厢里拿出来的火柴。他叼着烟手指夹着火柴,熟练地滑动指尖点燃了火。

浓烈的烟味在夜空中弥漫开来。甲斐吸了一口烟后,双手再次插回皮衣口袋,就这么站着和景一同眺望相同的风景。

「似乎『堕落』了吧。」

「……注意到了吗?」

「嗯。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

「不是在说恶魔。警察。不是撞上了吗?」

「嘛。海野说过的那个上田来了。」

「被看到了吗?」

「嗯。」

「这样——」

景的表情变得严肃。应该是事先预想到了吧,他并不惊讶,只是再次确认了心中暗藏的觉悟。

甲斐深深吐出一口烟雾。

「你那边呢?」

「不行。找不到……」

「嘛,也是。知道那些家伙的状态吗?」

「巴尔应该没法动弹吧。」

望着屋顶的风景,景淡淡说道,语气像在与夜风交谈。

「名为女王的这一恶魔,附在没有适性的人身上的时候,会毫不留情地侵蚀附身对象。估计他只能下达指示,只有贝利亚尔与克丽丝塔在行动——她现在是叫巴吉丽丝来着?他们的指挥体制大概是这样。剩下的就是细胞网络残党和重新搜罗出的一些棋子在行动吧。规模不明。」

「我想问的才不是这些。」

甲斐叼着香烟,露出了凶悍的笑容。

景抬起头,看向站在旁边的甲斐。

「那些家伙行动的目的,是楼下的人该考虑的。把找出目标这种事情交给她们就行了。这样更好。我想问的,是敌人的战力(、、)。」

「……恶魔吗。」

「那当然了。」

哼,甲斐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烟,得意地挺起胸膛。

「先不说老好人戴尔塔,我可一点都没打算和你们打成一片。我会加入你们,是因为你们若是和那些家伙打得两败俱伤,我的猎物可就都没了。包括你在内,那些家伙看起来也值得一战。现在有点实力的恶魔使已经不剩多少了吧。为了不让任何一方逃掉,这个位置是最好的。」

甲斐歪着脸,库库库地笑了。那是与残暴的瘾君子相符的,鬣狗一般饥渴的笑容。但是,在那深处隐藏的是……

「还打算报复吗?你真是不长记性啊。」

「烦死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基操啊基操!」

甲斐将手抽出口袋抱起手腕,哐哐地用脚尖踢着屋檐说。

「趁这时候,给我好好说清楚。那时候的『骑士』。那玩意,现在在哪边?你吗?还是说——」

「在那边。」

「……好。」

甲斐用力点了点头。

前几天的圣诞夜,甲斐因某只恶魔饱尝败北。对手是化作黄金骑士的恶魔。景所说的「报复」就是为此。

「话说回来啊。那究竟是什么啊。不是因为你『堕落』了,从你使役的“影子”变化而来的吗?」

甲斐败北的过程十分复杂。在装点了『圣夜游行』的最后一战中,甲斐的恶魔与景的恶魔进行了一对一单挑。激烈死战到最后即将决出胜负之时,景堕落(Crush)了。景所使役的“影子”将形态转化为骑士,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已经精疲力竭的甲斐。

但是,之后了解到那时的景是被女王附身了。景确实是堕落(Crush)了,但那并不是濒临极限的暴走,而是女王的所作所为。

「也就是说,女王可以操纵人堕落吧。那么,那个『骑士』果然不是你的恶魔吗?」

「某种意义上是这样。」

「唉,烦死了。别故弄玄虚的,给我老实交代。」

他用灼热的视线瞪着景。

景犹豫到最后,无可奈何地开口道。

「召唤那个恶魔的是我。你应该也听说以前我被女王附身过的事吧,它是那时使用她的力量召唤出来的。但是,和她决裂后,它就和她一起从我体内消失了。你就把女王和骑士成对考虑吧。既然女王现在在敌方那边,那么骑士也就在她身边。」

「……那,你使役的“影子”是怎么回事?」

「那纯粹是我的恶魔。女王离开之后,我为了寻求力量,再次尝试召唤了恶魔。召唤而来的不是骑士,而是它的影子。性质也截然不同。光与影。秩序与混沌。讽刺的是,我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的深层心理。」

如此诉说的景,脸上流露出同等程度的自嘲与悲伤。

不明白——真的是这样吗?恶魔会实现召唤者的愿望。召唤骑士时的自己,期望着光明与秩序。那么,召唤“影子”的自己,难道不是在期望着黑暗与混沌吗?那时候的自己,一心寻求着力量。寻求着强大的力量。为了修正自己犯下过错(、、、、、、、、)的,强大且能成为武器的力量。“影子”难道不正是愿望的证明吗?景自己的分身,难道不就是破坏与狂气的化身吗?

景闭上眼睛,将多余的思考驱逐出脑海。

「我现在使役着“影子”,不过,估计也比不上骑士吧。影子终究只是影子。是胜不过『本体』的。」

「呸。别担心这有的没的。我会收拾那家伙。」

「……明明输过一次了?」

「蠢货。那时候都怪你打得我没喘过气来。还搞了个突然袭击。我也大意了。这次从头再来,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贝利亚尔怎么办?」

「那家伙也由我收拾。」

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景忍不住苦笑。

「贝利亚尔就交给你了。巴尔由我来收拾。」

「啊啊?开什么玩笑。你刚明明还说自己赢不过啊?!」

甲斐怒吼道,景冷笑着回答。

「不是和骑士打。是和巴尔。」

甲斐扬了扬眉毛。那双盯着景的眼眸迅速失去了温度,取而代之的是冰柱一般的冷酷视线。

「……我无法接受。」

「你输过一次。我不打算冒险。」

景与甲斐的视线交错。

空气顿时紧绷起来。

视线与视线碰撞,宛如钳子般勒紧了两人之间的空间。无言的压力压缩着空气,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双方的眼神在交锋。两道强烈的光辉中混入些许赤红之时,紧张胶着的力量均衡被打破了。

景迅速望向下方,甲斐也维持着架势将视线朝向脚下。

两人所在的下方。屋顶的门口中传来了人的气息。由于被对话吸引了注意力,没能感知到有人接近。

甲斐放松了身体,嘻嘻一笑,对着脚下说。

「这不是很能干嘛,从哪里开始听的,马尾头?」

紧接着,那人惊慌失措地说。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从门口传来了含混不清的辩解。

是梓的声音。

景困扰地叹了口气。甲斐咯咯笑着翻身而下。

「算了。这事之后再说。」

「……嗯。」

「最后问一个问题。刚才你说,影子是之后召唤出来的吗?」

「……是的。」

「那么,那个钢索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听到意想不到的问题,景似乎稍稍有些吃惊。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道。

「如你所见,“影子”不受我的控制。虽然可以发起攻击,但想让它安静下来很困难。最开始是用关闭光源来控制的,但某次出了状况没法用这招。于是在那时想到了这个方法。」

「也就是说,召唤出了新的钢索型恶魔吗?」

「……不,虽然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那是“影子”的一部分。这样说吧。你可以理解成引出了恶魔的另一面。」

「哼。」

甲斐一脸不明所以。不过,他没有多加询问,就从屋檐上跳下屋顶。随后,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穿过梓的身旁走下了台阶。

◆◆◆◆◆

没想到,景会和甲斐冰太在一起。

大房间内的七人说够了梓与景的话题之后,将桌子上的食物一个不剩地收到了肚子里。

梓看到香苗开始收拾餐具后,趁着帮她忙的这个机会,逃出了千绘她们所在的房间。走到走廊上关上门时,梓深深叹了一口气安心下来。有种在漫长劳作后终于泡在浴缸里似的心情。

此时,香苗悄悄告诉她景回来了。

梓感谢着香苗的贴心,开始寻找景。景会去的地方很有限。若不是在作为三位男性寝室的卡拉OK单间里的话,便在这大楼的屋顶上。因为没有在单间里看到他,于是梓就来到屋顶。

梓刚刚走出屋顶,将手搭在门把上时,注意到甲斐也在。她听到交谈声停下了动作,发现对话的是景和甲斐时,感觉进退两难。

缓缓拧动门把,稍稍推开了门。从声音的位置来推测,两人似乎不是在楼顶,而是位于出入口的屋檐上。梓竖起耳朵。微弱的声音组成了断断续续的话语。甲斐在怒吼着『骑士』之类的话。紧接着的是沉默。

梓不由得探出身子,结果被甲斐发现了。

完全没法找借口,毕竟暴露了。甲斐将梓语无伦次的谢罪当成了耳旁风,穿过她的身边走下了台阶。

景还留在上面。

梓走出屋顶,抬头望向屋檐上方。

目光对上了。

景俯视着梓。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中,流露出些许责备的神色。

「……对不起。」

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没事。」

似乎没在生气。梓放下心来。不过,找不到下一个话题,陷入了呆站在景脚下的窘境。

景已经没在看梓了,将视线望向远方,眺望着月下的街道。他没问「有什么事」,大概是知道自己并不是有什么要事才来找他吧。这样一来,既然他没有说让自己一个人待着,就是她待在这里也没关系的意思吧。梓这么想。

「……好、好冷呀。」

「嗯。」

「我可以上去吗?」

「嗯。」

从回答中感受不到任何心思和紧张。那淡然的声音让梓十分安心。

「那就打扰了。」

说完她绕到后方,爬上了梯子。就算梓爬上屋檐,景也没有回头,依旧望着远方。梓缓缓迈着脚步,用宛如走在吊桥上的心境,积攒起靠近景身边的勇气,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

此时,景第一次瞥了梓一眼。梓瞬间移开视线。

「啊,喝咖啡吗?小香苗泡的。」

她轻轻摇了摇手中的保温杯。

「好。」景点了点头。梓再次暗暗感谢着香苗的贴心,拧开保温杯的盖子。

她倾斜瓶子往杯盖注入咖啡。里面不是千绘惯常喝的黑咖啡而是牛奶咖啡。深冬的夜晚弥漫着咖啡的香味,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溶解在夜色之中。

「给。」

景用右手接过了梓递出的咖啡,盘起伸出屋檐的脚。将杯子凑近脸,眼镜片蒙上了一层雾气。他一边吹着咖啡让它凉下来,一边缓缓将嘴唇靠在杯子上。

他的表情不像以前那般险恶。梓莫名觉得,那张专心喝着咖啡的侧脸有些可爱。她没忍住开口问道「好喝吗?」说完马上就有些后悔这话是不是太套近乎了点,不过这也只是杞人忧天。

「嗯。」

听到这坦率的回答时,梓最开始差点以为听错了,反应过来时不禁笑了出来。

「怎么啦?」

「什么?」

面对笑着的梓,景不明所以地反问道。「因为——」梓眯起了眼睛。

「太坦率啦。完全不像那个爱挖苦人的小景。」

她微笑着指出这点后,景闹别扭似的撇着嘴。

「现在事态严峻。若是哪里招待不周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是在夸你哦。」

「搞错了吧。『坦率』对恶魔使来说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话。」

「我夸的不是维萨特,而是小景。」

「我是『维萨特』啊。」

景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那是在梓还未曾了解景与卡普塞尔的因缘之时,他对她所说的话。

那时的梓只能保持沉默。

「不对。」

这次,梓对景道出了那时没能说出口的回答。

「你是『物部景』哦,小景。」

——是我最重要的青梅竹马。

景没有反驳。两人肩并肩坐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月亮穿过了云朵中。

风缓缓吹拂着脸颊。夜风寒彻骨髓。但是,只要两人靠在一起,这份寒意完全不足为惧。

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咖啡。梓恍惚地眺望着街道。

沉默的空气并不苦闷,十分舒心而安稳。梓轻轻闭上了眼。

——终于……

终于回来了。

这只是空中楼阁——在偶然的巧合下生成的海市蜃楼。度过现在这个瞬间后,肯定马上就会崩塌吧。但是,它确实存在,且未曾失去。自己与景之间,依然留有这个令人怀念的世界。

若是将下一句话说出口,这个世界大概就会消失吧。即使如此,只要和景在一起,总有一天,就算是短短一瞬也好,这样的时光说不定会再次到来。只要如此相信,自己就能变得比现在更加坚强。也能直面接下来的那些困难。梓如此想道。

「对不起。」

那是发自内心的道歉。景露出讶异的表情,默默等待着下一句话。

「小景,你有被女王附身期间的记忆吗?」

「模模糊糊的吧。」

被女王夺舍期间发生的事,对于景来说似乎像做过的梦一样。虽然没有具体交流过,但就算梓不用说,他也应该知道被夺舍的后续吧。

也就是说,他说不定也知道女王对梓所说的那些话。

梓咬住嘴唇。想就这样暧昧地蒙混过去。这四天里无数次涌上心头的苦闷与想要否定它的欲望,再次充斥脑海。那和卡普塞尔的诱惑类似,是甜蜜而温柔的毒药。

——不行……

要是这么做了,自己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就算这个令人怀念的世界再次到来,也不会允许自己天真地享受。

梓再说了一遍「对不起」,一字一句地挤出话语。

「我忘记了自己过去所做的事。不对。一定是故意装作没注意到吧。小景记得吧?那时候……小景被欺负的时候,我一直在袖手旁观。躲在阴影下看着小景被人欺负。故意不去干涉,故意迟一步去救你。我一直暗自期待着小景能被欺负。为了我能够前去解救小景,期盼着小景能够被人欺负。还故意报复挑衅对方,阻止别人去叫老师过来……」

好痛苦。

每当开口时,惭愧和罪恶感就折磨着身体。

即使如此梓也继续往下说。因为,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找借口了。

「我很害怕,小景会离开我。双亲不和,在班里树敌,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害怕得不得了。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我是在借助守护小景来保持自我。如果小景需要我,那么我就可以待在这里,我必须待在小景身边,就一直这么说给自己听。所以,小景必须遭受欺凌。欺凌不可以停止。因为,我能为小景做到的,也只有从欺凌当中保护你而已。」

不行,这只是借口。

梓哽住了。若是继续说下去的话,就会变成陈腐的辩解和自我辩护了。

「对不起……」

最后梓好不容易挤出这句道歉,紧紧闭上了眼睛,手脚止不住地颤抖,等待着景的话语。就算撕裂嘴巴都没脸请求他的原谅。如此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景什么都没有说。

这回的沉默和刚才的沉默完全不同。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盯着手中的保温杯。不锈钢的曲面模糊地映照出自己的脸庞。微弱的月光照出粗糙镜面上的身影,宛如幽灵一般。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梓转向了景。脑中想象了许多景的反应。冷漠无情的眼眸。暗藏其中的愤怒。忍耐屈辱的嘴角。亦或者是,决定性的拒绝。

景歪了歪头。

与搭话时毫无变化,讶异而困惑,因为不明所以而参杂着些许不悦的冷淡脸庞。

梓也有些不知所措。

「……小景?」

「…………」

「小景……难道不记得了吗?」

「什么事?」

「所以说……之前我在小景被欺负时……」

梓战战兢兢地再次确认道,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你不怀好意地偷偷看着我被欺负的事吧。还记得当时你发出了魔女一般嘻嘻嘻的笑声。」

「嘻嘻嘻?」

哑口无言。

怎么可能。再怎么说也不记得自己有嘻嘻地笑。应该……没有吧,但仔细一想,自己连旁观欺凌这件事都忘记了。

欺负人的孩子会马上忘掉自己欺负过人,而被欺负的那一方绝对不会忘记。

——难道说……不,但是,嘻嘻嘻地笑……?怎么可能?诶?!

梓因两分绝望八分羞耻而涨红了脸。

景毫不在意,不悦地答道「但是……」

「为什么事到如今又来说『对不起』?虽然没想从你的言行里寻求什么逻辑,但过了七年到现在这个时候跑来谢罪,也太过突然了点。」

「所以那是因为我一直忘记了……被女王说了才想起来……」

「被女王说了?然后为过去的行为道歉?对欺凌视而不见一事?」

「……嗯。」

用快要断气般的声音肯定道。景「呸」了一下,难得一见地破口骂道。

「所以说太突然了。还是说,以后每当你突然想起什么,就要拿着咖啡过来道歉吗?麻烦死了。」

「诶?诶?」

梓的脑袋一片空白,不明所以地反问道。景愤愤地说。

「因为,难道你觉得自己做过的坏事只有这点吗?那未免也太过厚颜无耻了。旁观欺凌这种已经是你对我做的无数行为当中最轻的了。要是一件一件地来怨恨这种事,那时候的我早就变成诅咒大师了。」

「…………」

自从景恢复意识后,梓一遍遍地在脑中重复了上百次的谢罪。这之中最悲惨最无可救药的展开,也比不上摆在眼前的现实。

景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

「首先。虽然你说得那么悲壮,但实际上,当时的你脸皮可是厚得惊人啊?比起旁观欺凌来得更有煽动性。现在依旧能清楚地记得。你看到被追着乱跑的我,单手拿着冰淇凌叫着『啊真是的,不行吧小景。为什么要往右边逃啊?这么害怕打敌人也太不像话了吧。给我用牙齿咬他。』说实话我的杀意都要冒出来了。」

「…………」

感情的总量以两分绝望八分羞耻的比例爆发性地增长着,脑子完全陷入混乱。梓受到人格崩坏的打击石化了。

景嘶嘶地小口啜饮着牛奶咖啡。

他完全恢复了原本挖苦的语气说道。

「嘛,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要是道歉的话我倒是也能听听。但想让我原谅你就是另一回事了。只有保温杯的咖啡可不够。希望能展现出更多诚意呢。」

说完,景便喝光了咖啡,将空掉的盖子伸到梓面前要求再来一杯。

和梓预想中一样,那个令人怀念的世界已经破坏殆尽,彻底粉碎了。

「……骗人。」

梓带着半分哭腔,颤抖地说。

「小景你个大骗子。我根本不记得有说过这种话。」

「别发出这种声音啊。你要是不信的话就算了。过去的真相也好,过去的回忆也好,一切都归你所有。我无从干涉。」

「这算什么啊。根本不知道人家的心情……我可是严肃地……真的真的是认真地在道歉啊?那、那算什么?那个语气,也太过分了吧?」

「什么嘛。既然来道歉了,就别生气啊。好吧,我明白了。我接受你对旁观我被欺负一事的道歉,原谅你的过错。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比起这些再来一杯咖啡。别一直死死抱着保温杯啊,不给我倒吗?」

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总觉得那张脸有些可恨。

梓的情绪终于超过沸点。她涨红着脸站起身。景不禁缩回了得寸进尺地伸出杯盖的手。

梓含着泪光瞪了一眼景,唰地转过身去。

本以为她会就这样离开屋顶走下楼梯,但并非如此。梓呆站在原地,后背不住地颤抖着。仿佛能听见她激烈的内心纠葛。景犹豫着该不该跟她搭话。

最后,梓放松肩膀转过身。窥视着她模样的景,根据七年前的经验反射性地举起双手防御。梓唰地在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从景的手中夺过杯盖,一言不发地倒入了咖啡。

「谢谢……」景低下头接过了梓递出的咖啡。随后一边偷偷窥视着梓的模样,一边嘶嘶地喝着牛奶咖啡,那份热量刺痛了舌头。

两人之间的对话再次中断。这回轮到景冷静不下来了,梓则保持着钢铁一般的沉默。

「……小梓?」

景开口。

梓机械地转过脸,目光灼灼。景拼命保持着脸部肌肉,让表情不那么僵硬。

「……对不起。」

第三次的道歉。但和前两次相比更加魄力十足。

景二话不说回道。

「没关系……」

听到景的回答,梓再次陷入了沉默。随后她将保温杯放到地上,站起身走下屋檐。

景静静地目送着绕到出口的梓。梓将手搭在门上,抬起头面对景说道。

「……别感冒了。」

「……嗯。」

最后说完这句话,梓便穿过门进入了大楼。

——嘛,算了……

梓别过脸,微笑着走下楼梯。

所以梓没看到。

在梓离开之后,景「呼」地叹了一口气,偷偷擦去了因为不习惯说谎而冒出的冷汗。

3

没有。哪里都没有。

坂田启介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吟,浑身充斥着焦躁。是今天早上才注意到的。自那以后,无法再思考其他事,马不停蹄地走在街上寻找。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拖着脚。

不安与恐惧催促着身体全力四处奔跑。一直到失去了奔跑的体力为止,无处发泄的焦躁感一直在灼烧着身体内部,火辣辣地炙烤着胃部、肺部和心脏。

他找的东西是包。

那是一个容量只能放进一本字典大小的杂牌波士顿包。黑褐色的鳄鱼皮制,底部用油性笔潦草地写着「13」。没什么设计,也算不上好用。只是个便宜货罢了。问题在于里面的东西。虽然现在包里的东西行市暴跌换不了什么钱,但不可以放着不管。如果被谁发现了,估计就会将那玩意交给警察吧。唯独想避免这事。若是无法避免的话,他将迎来破灭。就算能逃过警察那边,也绝对逃不过那个名叫巴吉丽丝的女人的手掌心。

启介意识恍惚地走着。

视线模糊难以对上焦点。终于连额头上布满的汗珠干掉这件事都感觉不到了。嘴巴半张,流出的口水弄脏了下巴。撑过剧烈的头痛之后,莫非有哪里坏掉了吗,无法思考。之前听到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这至少算是个安慰。每当听到那轻轻的脚步声,就感觉脑子快要发狂。光是回想起来就快吐了。

揽下这份工作的时候,还觉得是一桩美事。市内发生了一场大混乱之后,在迷茫的未来中意想不到地找到了一条出路。本以为走出了一步妙着。事实上,一开始也很顺利。

怎么会变成这样……

内脏再次开始痉挛,胃液涌出喉咙。启介弯下腰,吐出了酸水。双手搭在膝盖上,结果没能保持平衡。

双手撑在水泥路上,身体剧烈伸缩着吸入空气。身心都并非处于能够进食的状态。至少通过呼吸来将积攒在身体中的恶心东西,与外面的新鲜空气交换。

那扇《门》。

自从那玩意出现之后,世界的一切都乱套了。

是嗑过头了吗?确实,之前自己是一直被细胞网络的细胞的卓也敲诈的初级使用者,只能一点点地享受,让眼睛稍稍变个色罢了。一下子可以自由使用大量的——而且是发也发不完的卡普塞尔,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吧。这三天里嗑的量,确实已经脱离常识。就算变成急性中毒也不奇怪。

急性中毒?

不,不对。不对吧。振作点。完全不是这种简单的问题。

证据是,我做了什么?

昨天——不对,是前天吗?时间概念都模糊了。但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做了什么。那并不是嗑嗨了看到的幻觉。虽然只听说过传闻没什么兴趣,但应该没错。那是……那是恶魔。

「……咕。」

阴暗的欢喜扭曲了启介的脸庞。

活该啊。之前就看那些人不爽了。对了,是前天晚上。是那些家伙先动手的。知道包里是什么突然缠上来来抢。在三对一的情况下,自己一旦抵抗,对方就拿出了小刀。是那些家伙不好。把他们弄得破破烂烂。那虚弱的悲鸣。恐惧的脸庞。干脆利落。真爽啊。

但是——

强烈的焦躁和恐惧再次折磨起启介的身体。

这样下去,下一次遭到这种毒手的就是自己了。不是在开玩笑。绝对不想。

快想起来,启介命令自己。那时候还拿着包。但自那之后记忆就变得十分暧昧。因为嗑嗨了,也非常兴奋。说实在的也很害怕。毕竟,周围都化为一片废墟,而那正是自己干的。

自己在街上徘徊,脑子一片混乱。隐约记得途中和谁说过话。嗑药看到的幻觉,和记忆混在了一起。即使如此也拼命回想起来了,对方是哥哥。听到的似乎是哥哥的声音。

完全不记得对话的内容。自己兴奋而混乱地对哥哥说了些什么呢。寻求帮助吗?怎么可能。那个软弱的家伙。只会对父母和老师拍马屁的家伙到底能做些什么?但是……

但是,一直以来,一旦发生什么事,能够商量的对象也只有哥哥。

那时哥哥说了什么吗?不行,想不起来。只有单方面在讲话的记忆。而且,只能回忆起声音。并没有见面……是电话。对了。是打了电话。偶然看到的电话亭……那是在哪里?那时候带着包吗?

想不起来。脑袋里似乎被什么吞噬了一样,连发生在不久之前的事都记不起来。

启介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总之要找。对,启介自言自语道。

环顾四周,这里是哪里。刚刚缓和的头痛再次袭来。疼痛难忍,于是吞下留在口袋里的卡普塞尔。头痛减轻了。像闪回一样时隐时现的幻觉取而代之。耳内响起杂音。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那是轻快的脚步声。是幼小少女的脚步声(、、、、、、、、)。可恶。又来了。还跟在我后面。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现在连赶跑她的功夫都没有。启介再次开始摇摇晃晃地前进。

拖着脚步缓缓前进着。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是没头没脑地闲晃。已经没时间了。总之……得想想办法……

啊啊可恶。这小鬼还真是烦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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