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月当空。那是一轮如指尖般纤细的新月。
被冬日残阳染红的云朵已经不见踪影。混杂了青色、绀色、群青、紫色等多样色彩的蓝色天空,与白云融为一体。河对岸的街道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亮,成片挤在一起。河边依旧十分昏暗。
二栋的屋顶上。枯瘦的枝干在月光照耀下的空中庭园内随风摇曳。一碰就折的脆弱树枝发出干燥的声音,像是被磁铁吸附的针山一样连成一片。贝利亚尔与甲斐闯入枯枝丛继续着战斗。半小时前,战斗舞台移到了屋顶。若是抬头仰望,就能看到鱼影在夜色浓厚的大海中遨游。这副梦幻的光景完全占据了视野。
楼下的火灭了。应该不是自然熄灭,而是巴吉丽丝离开时下达的指示吧。否则,本应封锁的设施里突然冒出亮光,就算隔着一条河也很显眼。这个滴水不漏的巧妙指示,让贝利亚尔对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就在此时,巴吉丽丝打来了电话。
听到消息的贝利亚尔二话不说。
「马上过去。」
挂断了电话。
他从藏身的树丛阴影里走了出来,看到敌人的身影光明正大地站在庭园中央。
嵌着银饰的黑色皮夹克映照着夜空与星光。以天空作背景,甲斐向贝利亚尔露出了狂犬的笑容。
「你也收到消息了吗。」
「……嗯。」
「我刚才也听说啦。看来骑士要让给物部了。」
「……不会让你们得逞。我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发生才站在这里。」
贝利亚尔的红色西服已经沾满尘土。原本梳理整齐的长发乱得不忍直视,刚才和巴吉丽丝开着玩笑的那张脸上也布满疲惫之色。
但甲斐觉得那副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那是下定决心做好觉悟的表情。
当然,甲斐看穿了贝利亚尔没有竭尽全力的原因。虽然很火大,但那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牺牲自我的身影,让身为敌人的自己也有点感动。虽然还不配做骑士的热身——嘛,也没什么不满的。
「再来啊。我要揍飞你,关西腔混蛋。」
甲斐将卡普塞尔放入口中。贝利亚尔瞪着甲斐,服下了新的卡普塞尔。
两人目光炯炯。在一片昏暗中闪烁着四个光点。
——嗯?
甲斐眯起了眼。贝利亚尔的眼神中失去了力量。
空气产生了变化。
贝利亚尔身上散发出的威压感消失了,整个人就像人偶一般失去生气,支撑身体的活力消散,耷拉双手,垂下肩膀。
好像丢了魂似的。猝不及防的甲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变化还在继续。贝利亚尔宛如尸体一般的脸庞朝向甲斐。原本映照出清楚觉悟的眼睛,现在充满了空洞的虚无。但是,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晃动。是火。摇曳的黑暗之火在空荡荡的身体中燃烧着,凭借残存的意志通过脸上开着的两个洞瞄准甲斐。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下个瞬间,贝利亚尔的背后爆发出了灌了铅一般沉重的高密度恶魔气息。比空气更加沉重的瓦斯沉淀、弥漫开来,瞬间污染了庭园中冰冷清新的空气。
甲斐摆好架势,全身紧张,将在空中待机的黑鲨唤回了头顶。
在那家伙身后。甲斐看透这点之时,贝利亚尔的恶魔从召唤者的脚下抬起了头。
是蛇。
全长约十五米的大蛇盘起身体现出原形。它全身长满了青黑色的鳞片,口中吞吐着分成两瓣的赤红蛇信。
大蛇现身后,马上就蠕动着滑溜溜的身体从主人的脚下爬到他身上。从脚到腰,从腰又移动到胸口,随后从肩膀上冒出头来。爬虫类特有的无机质的圆形眼眸冷酷地注视着甲斐。
「那就是你的……」
忽然,贝利亚尔像提线木偶般举起了右手。
指尖朝向甲斐。
同时,鬼火在眼前冒出。
「啧!」
甲斐反射性地躲开了。然而在躲避之前,鬼火如雨点般袭来。「混蛋!」甲斐大骂道,黑鲨冲进在空中爆开的火球与甲斐之间。它毫不在意鬼火的热量,将火球驱散。因为刚才对方用过这个鬼火来作障眼法,知道它的温度没有高到会烫伤人体的地步。
「这家伙……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不肯使出全力吗!」
甲斐横向闪避,在地板上打了个滚站起身后,贝利亚尔已经穿过庭园,抵达护栏边。他并不是用走或是跑的。是大蛇蠕动着身体,缠住贝利亚尔把他运了过去。
随后,大蛇在甲斐的眼前爬上高约两米的护栏,从上面跳了下去。
「什、什么?」
这里是二栋的屋顶。虽然只有两层楼,但这个设施的天花板很高,到地面的距离相当遥远。从这高度跳下去不可能平安无事。
甲斐十分了解贝利亚尔想以身为盾守护巴尔的意志。但从这么高的楼跳下去,无异于自杀。自杀是贝利亚尔最不可能做出的选择。
甲斐冲上前时,消失在护栏对面的大蛇气息忽然爆发性地增长。
他慌忙趴在护栏上看向地面——不禁大吃一惊。
贝利亚尔宛如人偶一般的身体浮在地上两米的地方。
缠在身上的大蛇像羽衣一样飘在空中。贝利亚尔在空中停留了数秒,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着陆。随后,他瞥都不瞥甲斐一眼,将身体委托给大蛇,准备穿过停车场。
「那个……那个混蛋……居然自行堕落……!」
贝利亚尔在落地之前,让恶魔堕落以便浮在空中。然后立刻若无其事地恢复原状,奔向巴尔身边。
甲斐想起从茜那里听来的推测。执行细胞可能拥有人为令人类堕落(crush)的技术。看来是猜中了,而且这技术无疑伴随着极高的风险。在毫无任何后手准备的情况下,将这份技术用在自己身上,这已经远远脱离了人类的常识。
「混蛋……别逃!」
甲斐扒住棍子翻过栏杆,叫来黑鲨借着它的背部落地,随后全力追在贝利亚尔身后。
2
巴吉丽丝猛地推开了门,门铃叮叮当当地响着。
「车来了,请尽快上车。」
巴尔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台阶。但是,当他想要迈上台阶时,脚往前趔趄了一步。巴吉丽丝慌忙冲到他身边,撑着台阶扶住巴尔。他的身体轻到让人惊讶。
「巴尔大人……」
「抱歉。像个老头子似的。」
「无妨,来,我扶着您。」
两天前搬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衰弱成这样,他的消耗速度愈来愈快了。贝利亚尔的过度保护是有理由的。自己居然没能察觉到巴尔的身体状况,巴吉丽丝莫名觉得有些可耻。
巴吉丽丝扶着巴尔走出『潘多拉』。太阳已经落山,路灯亮了起来。因为此地住宅密集,周围也和深夜一样静悄悄的。
店门前停着一辆业务用的白色卡车。拉开车门时,眼前是挺直脊背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在后座的久美子。正确来说,是巴吉丽丝强行让她坐好了。
久美子转动唯一能够自由动作的脑袋,「呣——呣」地抗议着。刚才带她出来的时候,她还大声叫道「拐人啦——!」所以巴吉丽丝用毛巾堵住了她的嘴。
「哎呀呀,这还真像个人质啊。」
「放开——」
「抱歉,巴尔大人。我会让她老实呆着的,请您暂时忍耐一下,坐在这个小姑娘旁边。」
巴吉丽丝扶着巴尔坐到久美子旁边后,自己则绕到另一侧坐到副驾驶座上。驾驶座上是她在9C时代就跟在自己身边的细胞成员。
「出发吧。」
她对握着方向盘的男人说完,卡车瞬间启动。
车子绕开了葛根东高中前方的主干道,开往河边的土路。既是为了躲过维萨特的追击,更重要的是警察。葛根乐园的暴动如果被警察知道了,有可能在主干道上设置关卡盘问。万一被抓住就完蛋,所以没法走主干道。而且,如果向市中心逃去,就来不及和贝利亚尔会合。所以这时应该沿着河岸南下,等待他传来联络。
「不要冲太快,打开车灯。尽量避人耳目迅速离开。」
巴吉丽丝指挥着司机,随后拿出手机从部下那收集情报,尽可能地把握现状,给他们下达指令。现在是关键时刻。要是跨过这关,又可以继续潜伏到地下。
「嗯……嗯,对。维萨特过来了。巩固周围防御……那边不管了。听好。不用打倒他。总之给我争取时间。贝利亚尔大人马上就过来了。嗯……好。去吧。」
巴吉丽丝接连不断地下达指令,同时脑子也在飞速思考着。
从久美子那里没收手机的时候,通话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五分钟。这时间足够维萨特开摩托车从乐园那边赶到这里。但是,维萨特应该没法在听到久美子的电话后就马上冲过来。乐园那边还有几个细胞网络的残党,甲斐和贝利亚尔的恶魔战应该也正打得热火朝天。
维萨特的行动会有延迟。这短短几分钟,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而且。
巴吉丽丝瞥了一眼后座。这边还有人质。敌人不会从正面发起攻击的。而且他们应该也没时间制定策略才对。
没关系。逃得掉。
正当巴吉丽丝鼓舞着自己的时候。
「巴吉丽丝大人。后面来了一辆摩托车。」
司机警告道。巴吉丽丝啧了一下舌头看向后视镜。确实,有辆摩托车跟在后面。
河堤上铺着沥青,但这条老旧的公路连栏杆都没有。沿路也没有路灯,只能借着月光与街道传来的微弱灯光看清路面。维萨特在没有光亮的情况下就无法发挥,这是巴吉丽丝选择这条路的一个原因。但是,因为视线很差,也看不清摩托的骑手是谁。
黑暗吞没了后方的河堤。摩托开着前车灯缓缓加速靠近。就算那是维萨特,他应该也不会突然袭击陌生的卡车。他必须得靠到相当近的距离,确认一下车内的样子。但现在情况有点不一样。
巴吉丽丝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缩在后座上的巴尔。巴尔的消耗十分激烈,无法隐藏骑士的气息。明明没召唤出来,身上却散发着恶魔的气息。如果是维萨特的话,就算在车外应该也能马上察觉吧。
「加速。不要让他靠近。」
巴吉丽丝盯着后视镜的灯光,下达了指示。就算这边加速,也没能拉开和摩托车的距离。对方似乎也加速了。不过,由于周围很暗,只凭车灯难以把握正确的距离。
——就算那是维萨特,这里也没有能制造影子的光源。应该很难发起奇袭。
也能选择变更路线。但这样一来就会走到有灯的地方了。眼下还能在这条路上继续逃一会,但迟早得做个决断。
要请求指示吗?巴吉丽丝烦恼着该不该问后座的巴尔。但巴尔一言不发,明显是在拼尽全力压制体内肆虐的风暴。巴吉丽丝摇了摇头,放弃向他求助。
——要是认错人就好……
「巴吉丽丝大人,前面!」
司机大叫道。巴吉丽丝疑惑地回头,于是,看到河堤前方停着一辆摩托车。两人骑在车上,用车堵住了前路。
「开灯!」
话音刚落,光束就刺穿了前方的黑暗。一组男女骑在摩托车上。坐在后座的是穿着毛呢大衣的马尾少女。握着车头的是穿着外套的少年。
不对。不是外套。是靛蓝色的风衣。
「维萨特——」
逃跑路线被看穿了。
巴吉丽丝咬紧牙关。「呣!」后座的久美子憋出了兴奋的声音。
巴吉丽丝再次转向后方的座位。巴尔依旧没有说话。他闭上双眼,一脸苦闷地皱着眉。看到他表情的瞬间,巴吉丽丝下定了决心。
「冲过去。」
「诶?」
「加速。撞开他们冲过去。」
「但、但是……」
「快点!」
她怒斥道,司机咽了口唾沫踩下油门。「呣!呣——!」久美子双眼圆睁大声叫喊着。巴吉丽丝无视了她,死死盯着前方。
老旧的车体吱吱呀呀地缓缓加速。连坐在车里的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加速度压在身上的重量。
「关掉灯。别让他制造出影子。」
司机遵循了指示。挡风玻璃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由于松了一下油门,卡车有些乱了步调。但司机马上又踩下油门,根据刚才对道路的印象开车前进。
巴吉丽丝探出身子,凝视着前方的黑暗。眼睛习惯黑暗之后,能隐约看到摩托车的形状。距离近得让人惊讶。对面也十分吃惊。似乎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冲过来吧。
维萨特飞身下了摩托车,后座的女孩——是姬木梓——也下了车。逃了也没事。没了摩托车光靠双脚不可能追上来的。
无意间,自己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了门把,准备应对冲击。隔壁的司机也僵着身体。敌我距离飞速缩短。引擎发出尖叫。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脸。两人将车留在道路中央,离开了河堤中央的马路。右边是姬木梓。她死死盯着这边,右手举起了类似瓶子的东西。她要做什么?左边是维萨特。他也举起了和梓一样的瓶子。
不,等下。巴吉丽丝忽然注意到了。不对。在他被女王附身的期间,自己近距离见过那个男人。和印象中体型不一样,这人要比他来得更高。卡车扬起一阵风吹飞了兜帽。眼前出现了似曾相识的一张脸。他是水原勇司。维萨特呢?他手上拿着瓶子。瓶口闪烁着光芒。是火?
卡车与他们擦身而过。
站在道路两边蓄势待发的梓与水原,同时朝着卡车的挡风玻璃扔出瓶子。瓶子裂开,里面的液体洒在挡风玻璃上。下个瞬间,四散的液体燃烧起来。
视野布满了火焰。世界染上一片赤红。
「哇啊啊啊啊!」
司机惨叫着踩下刹车。「蠢货!别!」巴吉丽丝斥责道,但被他的惨叫声盖了过去。
卡车左右摇晃着前进,轮胎飞速打滑。车内像调酒器一样来回翻转着。
——燃烧瓶?可恶。
被摆了一道。但巴吉丽丝马上取回了冷静。
这辆卡车配置的是中置引擎。也就是说,引擎在车体的正下方,并没有受到火焰的攻击。燃烧瓶的汽油也非常少。这就意味着,敌人的目的是在于干扰视线。在挡风玻璃上的火焰很难将整辆卡车引燃。虽然确实有危险,但至少还能暂时撑一会。而现在这个「暂时」正是关键。
「冷静下来。抓好方向盘!敌人没有胆量真的烧我们,这攻击只是为了打乱我们的步调罢了。慢一点也可以,继续开!」
巴吉丽丝摇晃着司机的肩膀,在他耳边怒吼道。但司机依旧手忙脚乱地继续踩着刹车,卡车倾斜着车体向一旁打滑,眼看就要翻倒。
——哎!
巴吉丽丝咬碎了一粒卡普塞尔,束缚司机的身体,由自己来控制他的动作,移动脚尖踩下油门,向前扳回方向盘。
火焰依旧在挡风玻璃上燃烧,看不见前方。巴吉丽丝摇下车窗,火焰顿时窜进车内。她将脱下的外套卷在手上,尽量扑灭了周围的火焰。虽然没能做到完全灭火,但火势变弱了。巴吉丽丝呛了几口烟,咳嗽着将脑袋探出窗户。短发在风中飞舞。她保持这个姿势,操纵司机开车。
就在这时,听到了卡车之外的另一个引擎声。
她猛地回过头,正后方有一辆摩托。是刚才跟在后面的那辆摩托车。和骑手对上了眼。他的双眼闪耀着赤红的光辉。
「维萨特——!」
——糟糕,火!
火焰在干扰视线的同时,也可以作为光源。
摩托车背后的影子缓缓直起身。
身穿暗黑铠甲的身体。
长着锐利钩爪的双手。
凶悍的粗壮手腕与厚实的胸板、肩膀、脖子。
伸出长角的平坦假面。
“影子”抓住后座的车门,一口气拽掉了它。
车门在夜空中飞舞。车内灌入强风。「呜哇!」久美子发出了不知是惨叫还是欢呼的声音。
维萨特将手伸向车内,抓住了动弹不得的久美子的手腕,然后顺势拉过她的身体。把她从卡车拉到了摩托上。维萨特让久美子坐在自己前面。摩托车猛然减速,消失在后方。
「混蛋!」
久美子的身体还处于巴吉丽丝的支配之下。她驱使久美子的双手,想掐住维萨特的脖子。然而,她过于集中,忘了控制司机的动作。
卡车轮胎飞出马路,同时被什么绊了一下,轮胎离开地面。
——啊。
卡车翻倒了,从坡道滑向河岸边。
千钧一发之际,巴吉丽丝将头缩回车内。然而她能做的也就这些。感觉天旋地转,身体受到剧烈冲击。似乎被谁护在身下,但她还没来得及确认,意识就猝不及防地落入黑暗中。
◆◆◆◆◆
景骑着摩托靠近了摇摇晃晃的卡车。梓边跑边祈祷地望着那副光景。
被剥下的车门高高地飞向空中。摩托与卡车并行。看到景探出身体伸长了手。从卡车内拉出了一名少女。
少女乘上摩托的瞬间,摩托车眼看着就要倒下。梓不由得停下脚步。不过,少女平安无事地坐上座位,摩托放慢速度马上停下了。
「太好了!」
成功了,很顺利。
随后,卡车翻转着从河堤滑下坡道,剐蹭着沿路的泥土,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滚落了约三米的高低差,摔到生长着茂盛茅草的岸边。
燃烧瓶中的火焰依旧闪烁着红光。虽然火势变弱,但由于没有其他光源,这幅景象在梓的眼里宛如一座巨大的篝火。在黑暗中,以翻倒的卡车为中心浮现出了一个由橙色光芒描绘出的富有层次的同心圆。
「看起来是成功了。」
水原身上穿着和景款式很像的风衣跟在梓的身后,气喘吁吁地嘟囔着。在前往乐园的时候,他就准备了这件风衣,似乎也不是第一次担任替身了。
梓点了点头,同意水原的意见。她加快脚步奔向摩托。
「小景!」
梓喊着景的名字。看到景与久美子都平安无事,她自然地露出了微笑。
但是,景的表情依旧十分险恶。
他毫不犹豫地飞身下车,从坡道上俯视下方。
随后抓出一粒卡普塞尔放入口中。
「小景?!」
景拿出一个燃烧瓶在瓶口点完火,往脚下丢去。那不是刚才用于干扰视线的倒掉大半汽油的燃烧瓶。景的身边立刻燃起了绒毯般的火焰,从斜下方照耀着他的身影。风卷起熊熊燃烧的火焰,风衣下摆随风飘动。
汽油的臭味十分刺鼻。一旁的久美子吓了一跳尖叫出声。
火焰的浓重阴影在风衣上舞动。景沐浴着热量与光芒,走下了坡道。
河岸上和坡道一样,铺满了长及膝盖的茅草。火焰卷起的热浪与穿过河岸的微风吹拂着茅草,它宛如生物一般蜿蜒起伏。
景杀气高涨。
景落在草原上的影子,再次变化形状解开了束缚。重获自由的“影子”发出欢喜的吼叫,穿过茅草之海,如箭矢般飞速射向卡车。
卡车像刚被捕捞起来的鱼儿一般弹跳着。“影子”挥拳猛锤。卡车飞向一边,压断茅草,重重摔在地上。“影子”瞄准卡车,再次扑了过去。
“影子”发出无声的嘶吼。
挥出的拳头没入车体。踢出的脚尖踹弯了汽车底盘。
不一会,驾驶座的门也被击飞了。“影子”拽出昏迷的司机,攻击愈发猛烈。
「小、小景。」
梓慌忙赶到景的身边,看到他的侧脸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景抹杀了所有感情。但是,冷酷的表情中,篆刻着宛如漫布荒野的裂痕般锐利的杀气。如同杀手将枪口对准已经倒下的目标,无情地不断扣下扳机。就是如此彻底的攻击。
久美子一副看到了陌生人般的表情,怯生生地靠着梓。
「够了……够了!小景!」
梓抓住景的手腕。景看都没看她一眼,甩开了手。
「小景!」
「还没结束!你带她走!」
「说、说什么啊……」
「这是命令!之前约好了吧!」
景第一次回过头。那双闪烁着赤红光芒的眼睛,鬼气逼人地瞪着梓。
就在这时,卡车燃起了大火。
波状的冲击蔓延开来,卡车冒出了滚滚黑烟。爆炸与气浪袭向身处河堤的景一行人。梓瞬间护住抓着自己手腕的久美子。景站在两人前面当作防壁。
风衣像翅膀一样在夜空中飞舞。梓呆呆地望着卡车。膨胀的浓烟没一会就在夜空中散开,变成了一条黑色的烟雾,从卡车燃烧的火焰中袅袅升起。
——爆炸……了?
思考完全停止。身体先察觉到了异常,浑身冒出冷汗。
「怎么会……」
那里面的人呢……
梓屏住呼吸看向身旁的景。
景的脸上布满了极其严峻的紧张感。
表情中隐藏着清清楚楚的恐惧。
「快逃……」
「等、等下,小景。这不是你的错——」
突然,景放松身体,疲惫地笑了。那是透出些许绝望的空虚笑声。
「真是的,你真善良啊,小梓。……水原,快带她们逃!它要出来(、、)了!」
景强硬地撞开了梓。梓踉跄了几步,看到摇晃的视野中映照出的光景。她终于注意到了现场的变化。
被“影子”攻击而翻倒的卡车中,冒出了些许光亮。那不是火焰的光芒。而是更加通透的黄金色的光。寂静的光辉从天而降。
光芒像丝带般舒展开来,又仿佛在向某人宣誓效忠一般集结到同一个地方。这副景象宛如庄严的演奏,夺去了所有观众的心神。
光带聚集成形状。光芒逐渐带上质量。
它结实地踩在大地上,缓缓站起身。
梓目瞪口呆,望着眼前的光景看入了迷。
——这幅景象,好像在哪里……
对了。梓想起过去曾被女王附身的那时候。以及,在女王移动到景身上之后,梓的意识逐渐模糊,但她的确见过这副光景。
女王的骑士。
光芒完全安定下来。身披甲胄的黄金骑士与光芒一同降临世间。它站在遍布茅草的河岸边,自身释放出的光辉照亮了周围。
和“影子”拥有相同的造型,但骑士生气勃勃地伫立着,与“影子”形成鲜明对比。
骑士瞬间挥下手中的水晶之剑,干脆利落地劈开卡车,火焰被剑压吹散。
一个男人从中站起身来。
男人抱着一位昏迷的女性,从卧倒的卡车上飞身而下。
他站在草原上,缓缓抬起头。
景与男人默默地对峙着。
男人毫无感慨。景则有些畏缩。
微风吹拂,风衣摇动。
火星在夜空中飞舞,留下几道光芒。
3
贝利亚尔没有前往通向桥梁的道路。而是直直地穿过停车场,朝向河边。
「那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打算游过去吗?他难道有船?
其实甲斐有准备过河的手段。是听了水原建议,为了应对来不及逃跑,桥也被警察封锁的情况,准备了一条橡皮艇藏在岸边。虽然只是钓鱼用的东西,但也装有马达。
不过,甲斐打算在走出河岸之前就完事。现在两人正冲过停车场。停车场前面是没有铺沥青的空地,在那前面就是河岸。这片完全没有障碍物的广阔战场,正适合甲斐用来发挥黑鲨的实力。
「上。」
甲斐一声令下,黑鲨一跃而起。它在夜空中迅速游动,从背后袭向贝利亚尔。
贝利亚尔——抱着贝利亚尔移动的大蛇,则蜷起身子改变了前进方向。贝利亚尔依旧没有恢复意识。耷拉的双脚在空中摇晃着,宛如被自己的恶魔控制的一具尸体。
大蛇就这么抱着一动不动地歪着头的贝利亚尔上前迎击黑鲨。它张开下巴,露出牙齿,威吓着敌人。张大的下颚几乎能吞下整个贝利亚尔。
此时,贝利亚尔宛如尸体一般的身体剧烈痉挛起来。接着,身体忽然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缠绕在上面的大蛇身体也离开了地面。
「又来——!」
恶魔的力量在急速增长。这是堕落(crush)——几近堕落(crush)的状态。
大蛇喷出了压抑的气声。下颚比自己的身体张得更大。喉咙深处产生了岩浆沸腾的声音与热量。
「啧。」
甲斐命令黑鲨退开。下一刻,炽烈的火焰撕开了月夜的黑暗。而且火焰是黑色,包裹着紫色焰心的黑色。火焰点燃了夜晚的空气触碰到黑鲨。烧烂皮肤的剧烈痛楚同时袭向恶魔与主人。
「咕——!」
甲斐瞬间喷出冷汗。
堕落的恶魔之力几乎无穷无尽。对面和去除了限制的引擎一样,马力相差极其悬殊。甲斐咬碎卡普塞尔,为自己和黑鲨注入活力。
鲨鱼的侧腹皮肤烂成了红黑色。但同时,似乎在另一种意义上也受到了伤害,有种一下子失去所有力气的感觉。
「和被吞噬不太一样……力量被抽掉了。」
奇怪的攻击——他如此想道,某个猜想反射性地闪过脑海。这种攻击莫非是为了不让敌人的恶魔堕落?这样下去,自己的恶魔大概会在堕落之前被消灭。在这擦身而过的一击之中暗藏着这种感觉。
长年以来的恶魔战培养的直觉恐怕没错。战斗之后什么都不会剩下,这比起『清道夫』更像是『清洁工』。
「这家伙还真是有够周到的。不愧是细胞网络的元老。」
尽管力量消耗了大半,但只要再想办法挤出来就行了。甲斐命令黑鲨再次突击,自己也追在贝利亚尔身后。
贝利亚尔没有打算解除浮空状态。他一边缓缓地上下浮动,在离地一米高的地方漂荡着,这时也一直保持着快要堕落(crush)的状态。
耷拉着手脚的高大男人。抱着他在空中爬行的大蛇。一米之下的柏油路上映着清清楚楚的细长影子,和本体一样悄无声息地蜿蜒前进。这副超现实的光景令人心生恐惧,正可谓是「恶魔附身」。
贝利亚尔失去意识的理由大概就是这个。如果不放开身体的掌控权,就无法制御那种状态下的恶魔。
——而且,这正是那家伙拥有强大力量的秘诀。
恶魔使在使役恶魔时,多少会冒着一些性命风险。比如,过量摄入卡普塞尔的话就会药物中毒,或者在使役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堕落。使役恶魔时常伴随着这样的可能性。
然而,贝利亚尔所背负的危险级别完全不一样。不知道他是使用了怎样的技术,才能制御堕落这种现象,但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的行为。只要有些许差错,出现一瞬的空隙,就会天翻地覆——如同字面上一样——堕落(crush)了。
只要和他战斗过一次就能明白,贝利亚尔的恶魔和甲斐的黑鲨或景的“影子”不一样,恶魔的力量并不是特别出类拔萃。虽是战斗型恶魔,恐怕也只比凯伊姆的水母要略胜一筹。正因如此,那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才会选择如此乱来的战斗方式。
可怕的不是恶魔,而是使役它的人。这下就能理解那家伙为何身居网络顶点,『收拾』掉所有的敌人了。一般的恶魔使不可能敌得过选择使用那种战斗方式的这个男人。
「有意思……我要出全力咯?」
甲斐开心地嘻嘻一笑。
黑鲨果敢地冲上前去。仿佛被甲斐的干劲带动,它毫不畏惧黑色火焰,灵活地左右摆动发起攻击。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大蛇则像爬虫类一般冷酷地躲开生气勃勃地想凑过来的敌人。虽然有一段空白期,但论起资历,贝利亚尔的恶魔要比甲斐来得更加古老。如果问起现在葛根市内最强的恶魔使,每个人都会最先想到甲斐和维萨特。但是,在卡普塞尔蔓延的初期地下市场,冷酷无情的女王的『清道夫』才是公认的最强。虽然贝利亚尔不执着于胜负,但在甲斐眼中,这是一场与古老亡灵争夺最强宝座的对决。
两人穿过停车场来到河边。
贝利亚尔径直进入河中。和在地面上一样,他在河面上浮空滑动着。甲斐骂骂咧咧地转头跑向藏有橡皮艇的地方。
掀开披在上面的灰色薄布,露出一艘能坐得下四个人的钴蓝色橡皮艇。甲斐将布丢到船内,踩进浅滩的水走进河道,随后将船拉到齐膝深的水位后坐了上去。
甲斐启动马达,小船缓缓前进。
他追向下流的敌人。
夜晚河风强劲。马达声比预想中还要安静,反而是风声更吵。再来就只有浪花拍打船体的声音,除此之外一片寂静。能闻到些许海水的气味。
最开始,眼前一片漆黑。没过一会隐隐看到了对面桥上的街灯。对岸建筑的光亮映照在河上,风吹得水面波光粼粼。月光垂在前路的水面上。浪尖像金子一般闪闪发光。
虽然跟丢了敌人,但能感受到气息。毕竟他处于几近堕落的状态下,恶魔气息非常浓厚。
甲斐眯细了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往感知到气息的方向笔直地开着船。不久后,在一片漆黑的河面上,看到了拇指大的人影。
从这个距离来看,他像滑冰一样平静地走在水面上。月夜之下,一个人影独自在谁都不曾注意的河面上彷徨。沾满灰尘的酒红色衬衫,像是被血弄脏一样。河风摇晃着手脚,月光落下的影子消失在浪花之中。甲斐见过很多诡异的场景,但像眼前这般缺乏现实感的光景也屈指可数。
「……上吧。」
甲斐咬碎三粒卡普塞尔。
身体内部迸发出一股力量,完全补充了刚才消耗掉的份额。
既然敌人的攻击是火焰,那就——
「下去。」
黑鲨再次冲向夜空。不过,它选择高高地扬起水花,一头扎进了河里。
它像一只真正的鲨鱼一样,只露出背鳍切开水面冲向敌人。大蛇翻了个身,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攻击。黑鲨进一步下潜,尾鳍也没入水中。它像一炮发射的鱼雷,在行进路线的水面上拖着长长的细小涟漪。
涟漪抵达了正下方。
「好,上!」
大蛇抱着主人升向高处逃往空中,对着正下方的鱼影吐出漆黑的火焰。然而,黑焰说到底是火。只能在河面上泛起一点水花,无法突破厚厚的水层。
黑鲨瞄准火势变弱的瞬间跃出水面。水滴滑过鳞片反射着月光,制造出光的屏障。张开的大嘴里利齿一闪,咬住了贝利亚尔垂下的右脚。
黑鲨使劲扯着贝利亚尔的身体。然而,就算主人受到了攻击,恶魔的动作也完全不见慌乱。大蛇操纵尾巴,极其精准地打中了黑鲨的眼睛。
黑鲨松开嘴放开他的右脚。大蛇趁机移到一旁,在空中拉开距离。贝利亚尔的右脚流下了大量的血溶解在河中。
黑鲨的一只眼睛被打烂,但依旧没有减弱攻势。它愤怒地露出明晃晃的牙齿,摇晃着巨体游到夜空中。
这回从正面冲了过去。
大蛇全身膨胀。喉咙深处喷出了猛烈的黑色火焰,完全吞没了正面冲过来的黑鲨。
「咕!」
甲斐全身受到了恶魔的反噬伤害。活力与皮肤上燃烧的痛楚一同蒸发掉了。
「混蛋!」
他贪婪地吞食着卡普塞尔。黑鲨钻进火焰的激流,袭向贝利亚尔。
大蛇抱着主人优美地蜷起身体,躲开了攻击。二者在空中交错。
甲斐捕捉到这个瞬间,令鲨鱼挥动尾鳍攻击本体。大蛇虽然蜷缩起来护住了主人的身体,但毕竟是鲨鱼压上体重的一击,即使防御下来也依旧很有威力。
贝利亚尔的身体立马被吹飞,翻滚着落入河中。
这下终于给对方还以颜色,但回头一看自己的伤势反而更加惨重。毕竟对手是堕落的恶魔,一招一式的威力等级都不一样。
——要是再吃到更多伤害,我的攻击力就会变钝。越拖越对自己不利。
甲斐一边整理着呼吸,一边思考着。此时,没入水中的大蛇冲了出来。这回没有瞄准黑鲨,而是盯上了甲斐这边。
「咕,不好!」
甲斐扭转船舵。随后,沿着河面飞过来的火焰贯穿了他刚才所在的地方。
火焰掀起的气流剧烈摇晃着橡皮艇。飞溅的水花濡湿了甲斐。若是船被击破,大蛇就能轻易锁定甲斐。不仅如此,甲斐也无法继续追击贝利亚尔。
甲斐将船加速。随后,在水面上遨游的大蛇抱着贝利亚尔追在后面。纤长的身体描绘着弧线,转眼就逼近了他身边。
甲斐唤回黑鲨。然而,大蛇比他的动作更快。它深吸一口气抬起下颚,准备下一次的攻击。
「混蛋!」
甲斐跳下船,一头扎进河里。水花飞舞在夜空中,碰到一旁喷出的火焰时瞬间蒸发了。尽管没有被直接攻击到,但橡皮艇正好位于火焰通过的下方,它被火花烧到弹了起来。
啪叽!
是空气爆开的响声。橡皮艇的气囊破了个洞。
「噗哈!」
甲斐将头探出水面,湿掉的头发粘在了头皮上。此时,贝利亚尔的鞋底就在甲斐头上一米高的地方,右脚流下的鲜血染红了甲斐的额头。
「啧!」
下潜。
潜入水中,周围猛地涌出无数气泡。下个瞬间,昏暗的水底变得明亮起来。抬头一看,水面对侧的火焰宛如打翻了酒桶一般蔓延开来。
甲斐探寻黑鲨气息的位置,让它袭击摇晃在头上的敌影。贝利亚尔的影子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黑色的影子。甲斐拨开水,再次浮出水面。
「噗哈、哈——!」
落水之后体力消耗十分剧烈。身体无法灵活动作。自己可能太小看那个火焰了。它就好像毒药一般。
——对了,船。船呢?
甲斐四下张望着,找到了翻倒的橡皮艇。一个气囊破掉漏气了,不过还没到沉船的地步。甲斐游向皮艇。吸水变湿的衣服缠在身上。他千辛万苦地游到目的地,正支起上半身爬上半边瘪掉的皮艇的瞬间——
「咕啊啊啊啊!」
滚烫与剧痛席卷全身。体内的力量瞬间枯竭。
「笨蛋!快逃!快逃啊!」
他疯狂地命令着,黑鲨终于躲开了火焰,全力逃到火焰碰不到的地方,在空中摇摇晃晃地游着,随后落到河面上。
甲斐刚游完泳,消耗也十分剧烈。他精疲力竭地趴在船底。
「那条长虫……真有一手。」
甲斐强行驱使着颤抖的肌肉,取出卡普塞尔送入口中。他挤出浑身力气爬上船边,回过头一看。
贝利亚尔与大蛇浮在水面上盯着甲斐。位置处于射程距离内。
甲斐一边气喘吁吁,一边露出了壮烈的笑容。
「哈、哈——啧。真爽啊,大将。果然恶魔战就该这样。」
大蛇深吸一口气。甲斐唤回黑鲨。然而它反应有些迟钝,要赶不上了。
就在这时,甲斐后方的远处传来响亮的爆炸声。
他不禁回头。在甲斐他们所在位置的下游对岸。熊熊烈火击退了夜之黑暗。黑烟与火光映照在河面上。
随后——
甲斐瞪大双眼,眺望着火焰燃烧的河岸。
他记得那道黄金色的光束,蕴含着太阳般的力量与光辉。
「骑士吗?!」
甲斐叫道。同时身后出现了另一个喊声。
「那个笨蛋!」
甲斐迅速回过头,贝利亚尔宛如尸体般的脸上恢复了表情。随后身体迅速下降,勉强停在了脚腕没入河面的高度。
甲斐嘻嘻一笑。
「现在似乎不是该玩的时候吧?」
面对他目中无人的台词,贝利亚尔完全没有回答的余裕。
「滚开!小屁孩!」
伴随着这声充满杀气的怒吼,恶魔对甲斐喷出了火。但是,这回赶上了。从水中飞身而出的黑鲨以身体作盾牌挡住了火焰。
「咕啊啊啊啊……!」
黑鲨的表皮熔化了,火焰灼烧着覆盖躯体的肌肉。
力量仿佛肉眼可见地在蒸发。已经不仅仅只是疲劳,而是生命的力量在消逝。名为「死亡」的脱力感直接插入心脏。
痛楚与丧失感令意识模糊,甲斐咬牙忍耐着,将手上剩余的卡普塞尔全部塞入口中咬碎,吸取内容物吐掉壳子。
火势极其猛烈。黑鲨的身体一旦动弹,甲斐自己就会吃到攻击。虽然是在比拼耐力,但就算拼过了,也没有余力应对下一次攻击。
「去死吧!」
贝利亚尔喊道,猛地增大火力。
然而,甲斐的脸上依旧挂着无畏的笑容。虽然只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但他瞄准的正是贝利亚尔的这个前摇硬直。
「呜噢噢噢!」
他大叫着。
甲斐紧紧闭上眼睛,凝视着自己的内心深处,寻找躁动灵魂深处的某物。过去曾经找到的,六年前见过一次的……那扇《门(、)》。
「嘎(、)!」
脑袋深处的锁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从深处的源泉中,如洪水决堤般溢出了新的力量。力量从甲斐头上喷涌而出,形成了固定的形状。
那是一条十分亲切而熟悉的鱼影。不过,唯一不同的是通体雪白。
「什、什么?!」
甲斐得意洋洋地转向震惊的贝利亚尔,露出一副小孩打败大人时的表情。
「这是二形态——最近很流行这个。」
你们那时候可没有呀。甲斐补上了这句话,随后对新的恶魔下达了第一道指示。
黑鲨挡住火焰,白鲨穿过上方袭向贝利亚尔。
大蛇用尾巴迎击。然而白鲨双眼放光,毫不在意地张开大口,露出牙齿——
它连着贝利亚尔的肩膀一同咬住了大蛇的躯体。
然后一口气扎进河里。
大蛇在水中痛苦地打滚,头和尾巴时隐时现。不一会就被拖入水中消失了。
水花四溅,泡沫溢出,波浪在水面上翻滚。随后,水泡散开,河面逐渐恢复了平静。
恶魔的气息暂时消失了。
甲斐在橡皮艇上躺了个四仰八叉。
「啊——烦死了。明明骑士就在眼前却完全动不了!」
他气喘吁吁地嘟囔着。
——没办法。不过,要是死掉我可不会饶了你,物部。
他精疲力竭地放松身体,抬头仰望夜空。空中平静地悬挂着一轮新月。
4
——接下来……
巴尔确认了一下手上抱着的巴吉丽丝的状况。
她的鬓角旁流出一道血迹,脸色铁青,鼻子和脸上也沾满了灰尘。不过,失去意识紧闭着双眼的脸蛋,比平时要来得更加美丽且年轻。说起来,这位女性比巴尔年纪要小。
她性格恶劣,残忍,贪婪而傲慢,即使如此,巴尔也受到了她的诸多关照。自己无法回应她的付出,感觉稍微有些遗憾。
巴尔离开卡车,让巴吉丽丝横躺在川原上。她稍稍蜷起身体,呼吸如入睡般平稳,应该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讽刺的是,现在被枯萎茅草包围的她,难得表现出了松懈的模样。
巴尔最后瞥了一眼巴吉丽丝,站起身,抬头望向坡道上方。
河堤上站着一位少年,身穿随风飞舞的靛蓝色风衣。他脸色铁青地看着这边,摆出保护身后两位少女的架势。
他的表情中蕴含着绝望与恐惧。但是,庞大的觉悟与决心完美地盖过了它们。说起来,是我们把他卷进来的。不止是他。卡普塞尔也好,细胞网络也罢,是我们创造出了这些东西。我们将无数人——而且大半是比自己要年轻幼稚的人们卷了进来。我们做到这种地步,究竟是在干什么呢。
心中的那个声音回答道。
——当然是坏事啦。这还用问吗。
他若无其事地说。巴尔苦笑着。那个男人一直都是这样,他并非没有良心和责任感。不如说比常人还要来得更加强烈。然而,只要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不管是怎样的牺牲——不管是牺牲自己,还是牺牲他人——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他能平静地断定沉溺毒品的人是在自作自受。他时常说着,自己和他人组成了世界的整体。那么,不管是他人为自己的欲望堕落,还是自己献上一切追逐梦想,也全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是故事的一章。
莫非,那家伙并不是人类。
莫非,那家伙是讲述此世物语的引路人吗?
于是。
——喂喂,哪有这么碰巧的事啦。这借口太过分了吧?
这回,轮到心中的那个声音苦笑道。
——这一切都源于水原信司这家伙想要实现的麻烦野心。不,不只有我一个人。你和正介都是共犯。别想逃。
别想逃——吗。确实。
巴尔死死盯着少年。
他的名字叫物部景。是现在巴尔他们计划路上的最大「障碍」。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除掉他。
巴尔缓缓漫步在草原上。长至膝盖的茅草发出干燥的沙沙声。
头上铺着澄澈的夜空与新月。背后流淌着漆黑的河水与安静的细流。河风抚摸着长满茅草的河岸。微风的足迹拖出长长的影子,从草原吹到坡道上。景的靛蓝色外套随风飘荡。
夜色真美。
等候在巴尔身后的巨人,重重地踏出了一步。随着巨人的动作,光粉从铠甲的缝隙之间洒出,在空中飞舞。
骑士行动后,景明显有些狼狈。恐怕他想在巴尔使用骑士之前就解决掉巴尔本身吧。
景害怕着骑士。
本来,骑士是他和女王一起创造出的东西。他注意到了吗?让身经百战的维萨特如此害怕的并不是骑士本身,而是骑士背后年幼的自己。
景没有回头,对着身后的少女叫喊着什么。大概是在喊她快逃吧。但是,少女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那是姬木梓。身为巴尔他们所追随的冷酷无情的女王的雏形,她也背上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命运,来到了这里。
——不对……
那位少女,大半是依靠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这个命运。那位少女拥有着直率而有力的眼神。
景还在持续大喊着。「——快——!」尖锐短促的斥责,逐渐变成了嘶哑而颤抖的尖叫。眼看着马上就要爆发。无法亲手了结事态的不安,正夺去他的冷静。在眼前发展的事态会无情地夺走他重要的事物。这份不安动摇着他的心灵。
巴尔十分同情,但他不会犹豫。
骑士没有从腰间的剑鞘里拔出剑来。和骑士释放的黄金色光芒不同,剑身闪耀着更加透明的白色光辉,是用水晶制成的。由卡普塞尔召唤出的所有恶魔,恐怕都无法阻挡这把剑。
乱了方寸的景惨叫着挥下手,「快走!」他大喊着,仿佛要呕出鲜血。同时,投在他脚下的影子猛地伸长。那是他的恶魔,和骑士拥有相同根源的恶魔。证据在于,“影子”的外观和骑士一模一样。那不是景(、)的影子,而是骑士(、、)的影子。
幼年时的景,梦想着成为向女王献上绝对忠诚的高洁骑士。恐怕,这是当时景发自内心渴望成为的自己。但是,他无法成为骑士。他是魔法使。
与女王诀别的景,想要得到打倒敌人的力量。然而,当他尝试召唤恶魔之时,出现的不是他翘首盼望的骑士,而是伴随高贵光芒左右,绝对不会出现在公开场合的黑暗之影。自那以后,景就凭借着“影子”,在充满敌意的夜之世界里挣扎。直到现在这个时候,他所操纵的也只是“影子”。
「但是……」
你也明白吧?影子终究不过是影子。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光明。
站在景身旁的“影子”前所未有地凶暴,已经看不出人形了。它像野兽一样四脚着地,愤怒地颤抖两肩,向前探出脑袋低吼着。景的手一挥,似乎下了什么命令。「——上!」声音几近惨叫。
“影子”从斜坡飞奔而下。
它的双手双脚紧抓大地,假面的眼孔中充斥着疯狂的欲望。
骑士静静地架好剑。如同高密度的重金属悄无声息地在油上滑动一般,流畅的动作没有分毫迟滞,宛如镜面般平静地将剑尖对准了“影子”。
“影子”猛踹一脚地面。双手的钩爪化为毒牙袭向对方。
骑士用剑刃挡住了攻击。
随后,它顺势后撤右脚,拉开架势让影子向前扑了个空。笔直攻来的“影子”顺着剑的动作移动。漆黑的身体在空中晃动。骑士在转眼间就恢复了平衡,反应过来时它已经闪到了“影子”的背后。
剑光一闪。
绝不算犀利迅速的,宛如表演般的一击,轻而易举地劈开了“影子”的后背。
“影子”的假面深处传出了无声的尖叫。稍迟一拍,坡道上的景惨叫着倒下了。
梓的口中喊着什么飞奔到他身边,隔着风衣抱住了景的肩膀,拼命劝说着他。景想要推开梓,但没有力气,只能跪在地上。大概是至今未曾经历过的非同寻常的痛楚吧。像鱼一样瞪大的双眼中扑簌簌地落下了眼泪。
梓的声音愈发悲痛。
一名少女靠近两人的身边,是久美子。她在哭。巴尔的脸上蒙上了些许阴霾。但这不会对他的判断造成影响。
“影子”回到了主人的阴影之中。骑士追着“影子”靠近了坡道。光之粒子随着脚步纷纷扬扬地洒落,赞颂着骑士的勇猛。在夜幕之下宛如幻想中的光景。
第四个人物追在梓和久美子身后,出现在坡道上。
那是一位少年。在看到他的瞬间,巴尔的内心剧烈动摇着。是他体内的少年的哥哥在动摇。巴尔想要苦笑——但没能做到。悲伤与忧愁充斥胸中。真是的,我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我想前往那个王国。』
对啊。为此,我们才来到这里。
水原抓住久美子强行带她离开。久美子挥舞着手脚,但动作十分无力。
趴在地上的风衣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抬起低垂的头,支起一只脚撑住身体。
少年浑身充满了凄惨的悲怆感,灼热的视线射穿了巴尔。巴尔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他是第一个吃下骑士一击还能站起来的人。
景抓了一大把卡普塞尔,一股脑塞入口中。他不顾嘴边流出液体,直接咬碎外壳,掐住喉咙强行吞下。
梓说了什么。景抓住梓的双肩,强行将她推向水原那边。
梓在哭喊着「——景!」但景没有回头,径直从坡道走入草原,与逼近的骑士对峙。
巨大的力量从景的身上喷涌而出。
无视身体界限摄入大量的卡普塞尔,不顾一切后果竭尽全力。从地底刮起的风吹拂着风衣猎猎舞动。那是堕落的征兆。
“影子”再次伫立在景的前方。它的身体膨胀了数倍,其中蕴藏的黑暗之力眼看就要撑破铠甲。
景的眼中染上了妖艳的赤红,释放出鲜血般的光芒。
「瞄准本体。干掉他!」
“影子”猛地径直冲了出去,在离骑士几步远的地方高高跳起,手腕像怪鸟一般张开,越过上方瞄准了巴尔。动作已经完全失去控制。
骑士冷静地望着跃过自己头上的影子,没有要紧随其后的意思。它举起没有持剑的左手,手心对准了“影子”。
在“影子”的钩爪撕裂巴尔之前,骑士释放出的黄金光芒陡然增幅。
长满茅草的河岸上突然诞生了众多繁星。黄金浸染了夜之世界,占据了在场所有人的视野。
巴尔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当他缓缓睁开双眼之时,“影子”的身影已经消失。黑暗战胜不了光明。无论如何都赢不过。
他望向坡道上方。
景瞠大眼睛,紧紧抿住嘴唇,垂下紧握拳头的手腕,愣愣地杵在原地。大了两号的风衣轻柔地包裹着他的身躯。
那副身影,就好像一个拼命伸直脊背想要装成大人的孩子。
「小梓……求你……快逃……」
巴尔抹杀感情,向骑士下令。骑士踏着脚下的茅草,一步步靠近景的身边。走到坡道下方的时候,骑士的巨大身体和位于坡道半腰的景的视线同高。
骑士活动着右手。水晶之剑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剑尖朝天,随后微微左倾。
右脚向前。左脚撤后。沉下腰。转动上半身。
高高举起的剑静止了一瞬间。
缓慢而钝重地沿着景的右肩斜斜落下。
但是——
「住手!」
梓的尖叫像石块一样击中了骑士的脸。
骑士的动作停止了。它像一台困惑的机器,笨拙地将假面转向了梓。它的动作和刚才那副精密准确的样子截然不同。
「求你了。住手。别杀他!」
梓死死抱住了景。景想要推开她,但她凭着熟练的护身术竭尽全力压住了他。远处传来了水原的叫声。久美子发出了不成声的哭喊
「我不会让小景死掉的。因为……因为有我在小景的身边!」
梓泪流满面,抽着鼻子,对骑士如此说道。
骑士的动作越发迟钝。剑身开始摇晃,铠甲内部发出嘎沙嘎沙的故障声。
严丝合缝的完美构造,逐渐产生了矛盾。
——啊!
心中的那个声音大叫着。
同时,他想到的章节,在巴尔的脑内形成了文字。
『水晶之剑是破魔之剑。除了女王的身体之外可以切开万物。』
『黄金铠甲是退魔之甲,除了女王的话语之外能够反弹一切魔法。』
那是古老绘本中的一节。
过去,景与梓根据这本绘本创建了自己的王国。王国诞生了女王、骑士以及魔法使。巴尔他们所做的事,不过是模仿再现他们的创造罢了。
——也就是说,骑士无法违抗女王。大意了……不如说,完全没注意到。
那个声音茫然地说道。
巴尔愣了一下,然后——
「噗。」
他不禁扑哧一笑。
「噗……噗哈哈哈哈——」
压抑的感情从风干的疮疤中喷涌而出。
是这么回事啊。
就算一脸严肃地吹破牛皮,我们的所作所为原来不过是这么一回事啊。
倒是很有我们这帮人的风格……真是的。没办法。真的无可奈何。
——别那么悲观。我们还有手牌呢。现在先战略性撤退。快逃吧,巴尔。
但是巴尔没有动弹。突如其来的讽刺与空虚感支配了身体。
这世界真是荒唐。在葛根市内到底有多少人因卡普塞尔而走向了破灭呢。说到底,所有人都是因为两个孩子讲述的童话而走上了不归路。
被父母,同学,老师,亲戚……被世界所抛弃,失去了容身之所的两个孤独的孩子。两人互相舔舐伤口,在世界的尽头梦想着前往哄骗小孩的世外桃源。那个世外桃源蛊惑了厌倦世界的三个笨蛋,进而让葛根市内所有卡普塞尔使用者陷入疯狂。多么好笑啊。真是的,多么好笑啊……
——巴尔。巴尔?你清醒一点,撑住!
我?我是什么?我……
巴尔忽然回过神来。
他举起双手盯着掌心。已经感觉不到手的存在了。自己正在被吞噬。因为使用了骑士。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逐渐开始崩溃。
——撤退,巴尔。
对啊。撤退。不管迎来怎样的结局,我都要挣扎到最后。我有挣扎到最后的义务。
巴尔开始奔跑。但一迈步跑起来,凭着卡普塞尔保持的体力在转眼间就消耗殆尽。这几天内庞大的体力消耗终于来和他算总账了。头晕目眩。想吐。意识逐渐远去。
远处传来了谁的声音。少年的声音。少女的声音。过去的声音。记忆的声音。巴尔漫无目的地奔跑着。他中途摔倒了好几次,依旧努力爬起来继续飞奔。天空与地面互换,过去与未来交错。内心与外界混杂,自我与世界融为一体。
忽然,重力消失了。
水花四溅。水流进肺部。我落水了?这样啊。光消失了。无法呼吸。好痛苦。搞不懂。好痛苦。好好笑。
巴尔在水中笑了。他呼出一口气,空气的泡沫朝着脚下沉去。脚下?为什么空气朝脚下沉。那边才是上面吧。醒醒。
巴尔大口吞着水。手脚已经无法动作。还没完。我还有手牌(、、),必须要持续这场游戏。
最后,意识沉入水底。有种被谁的手臂抱住的错觉。搞不明白,我已经什么都不明白了。
不。不对。
我从最开始就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啊……
◆◆◆◆◆
巴尔消失的方向传来了落水声。景茫然自失地撑着膝盖凝神细听。
河水吞噬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平静地流淌着。骑士的光芒消失,黑暗再次笼罩着茅草原。
「……发生什么了?」
梓抱住景的肩膀,不知所措地嘟囔着。
景无力地摇了摇头。他的脸上还留有泪痕,呆呆地盯着前方的黑暗。
「我也不知道。但是……气息消失了。」
「诶?」
梓望向身旁的景。景的表情仿佛如坠梦中。
突然之间,从一直以来长久背负的重担中解放了。他做梦般喃喃道。
「一切都结束了……小梓。」
5
从卡拉OK包厢解散后,一行人将集合地点定在林立着公寓的一座老旧公园。步行几分钟就能走到河边,行人虽少但也并非荒无人烟。
公园中既有秋千,也有单杠滑梯和躺在沙坑里的跷跷板。现在它们正等待着身为主人的孩子们,一同进入了梦乡。
由纪坐在里侧的攀爬架上。她坐在好几年没爬过的攀爬架顶上,注视着公园入口。
这个公园只有一个入口。切成两半的轮胎在入口附近排成列,一开始大家都坐在那里,但众人慢慢开始害怕起来,先后缩到了公园里侧。
香苗坐在围着秋千的低矮栅栏边,双手叠放在大腿上,挺直脊背盯着入口。
自从接到久美子被敌人抓住的消息后,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了?自己没有注意久美子独自出门闲逛。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也没有自己能做的事。即使如此,在最后的最后,至少得相信伙伴,持续着祈祷。
公园的入口附近有着花坛和凳子,千绘和茜分别坐在凳子的两边。
茜搭起脚,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在公园内游移。她明显在压抑感情,板着一张脸,每过三分钟就确认一次手表的时间。
千绘低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搭在一起扶住了额头。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每当公园前面的路上有车辆或者摩托穿过时,她就会扬起黑色的头发抬起头,随后马上缓缓恢复原来的姿势。
公园前的道路又有车灯靠近。而且是两台。还伴随着摩托的引擎声。
由纪从攀爬架上直起身子。香苗浑身僵硬。茜静静地转过脸,千绘则依旧低垂着头,从垂下的刘海缝隙中盯着那个方向。梓她们开的是500cc排气量的摩托和一辆250cc排气量的摩托,以及一辆脚踏车。
两辆摩托没有放慢速度,径直通过了公园的入口。
四人又各自灰心丧气起来,纷纷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她们已经报了警。不知道对岸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肯定是起火之类的大骚动。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隔岸观火。就算是千绘,也没有余力去考虑警察以及之后的应对。
此时,从远处传来了平时听不到的声音。沉闷又厚重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达观和悲伤。
那是除夕的钟声。
茜看着手表说。
「到零点了。」
「……说来今天是除夕夜呢。」
完全忘记了。在家中过年的双亲的脸庞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父亲自称是完全放任主义,但背地里从学业成绩到上课态度都事无巨细地收集情报,装作不经意地在饭桌上提出建言。而母亲则是一边嘴上抱怨,一边满足女儿的请求。在大吵一架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又能有说有笑地送她去学校。现在那两人正孤独地围着饭桌。他们会怎么看待从警察那里逃走,连年都不回家过的女儿呢。
不只是自己。由纪和香苗也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而且她们似乎已经离家出走快一个月了。茜虽然没有提及自己的家庭情况,但她应当也拥有可以一同迎接新年瞬间的家人。我们和毒品扯上关系,和地下贩卖组织扯上关系,和警察扯上关系,最终落到了这步田地。忍耐深夜的寒冷,聚集在老旧的公园,一言不发地等待前往战场的伙伴归来。
恐怕,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2002年12月31日的除夕夜吧。从今往后每逢跨年之时,都会不断地回想起这天。但愿,回忆里是洋溢着喜悦与骄傲的笑脸。希望那是一份和朋友紧紧相拥谈笑的回忆。神啊,求你了……
钟声悠久地回响在新年伊始的夜空中。余韵从天而降,渗进了听众们的肌肤。
忽然,一阵打乱寂静的车辆引擎声渐渐靠近。是一台脚踏车。
众人条件反射地一同将目光聚集在入口。因为品尝过无数次的失望,每道目光都没抱多大期待。即使如此失落感也没有丝毫淡化。四人仿佛觉得自己是在为了重复这份失落才将目光转过去的。
但是,这辆脚踏车停下了。
车灯在公园的入口前停下了。引擎声也随之迅速消失。
没人能立刻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最开始,她们对这与众不同的展开,只是稍稍觉得有些惊讶。随后,她们马上一起站了起来,由纪还差点从攀爬架上摔下来。
脚步声缓缓靠近。全员热烈地注视着那个方向。
门口出现了一只浑身湿透的高大人影。
那人身上啪嗒啪嗒地滴着水,双手插在湿哒哒的皮衣里,嘴里叼着新买的香烟。他迈着旁若无人的步子,表情略微有些不悦,一言不发地走进公园。
茜冲了出去。
「嗨——喂!」
茜冲到甲斐身边,二话不说抱住了他。因为身高有差,茜的头只能够到甲斐的胸口。甲斐没有挣脱紧紧抱住自己的茜,慌乱地摆动着不知所措的双手。
「我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娇滴滴的女人了。我这浑身都湿了啊。」
对面完全不听,依旧竭尽全力地抱着他。甲斐厌烦地仰天长叹道。
「啊可恶。被初中生叫成『冰碳』后又来这套吗。要是被比格知道了,他得笑我个五年吧。」
「……闭嘴。」
「啊?」
「你以为自己欠了我多少人情啊?我有这么做的权利。你有接受的义务。给我闭嘴在原地好好呆着……」
甲斐的表情仿佛在说「这算啥啊」。但一想到和现在的茜讲道理得费多大功夫,就完全提不起劲插嘴了。而且,甲斐刚和前所未有的强敌交完手,他没这个力气了。
甲斐一如往常地将手放在茜的头上,湿湿的手粗暴地揉着头发。最近的甲斐很喜欢和她斗嘴。不过,至少今天该老实点吧。大概。
「甲斐。」
他忽然发现千绘、由纪和香苗都聚到了身边。
「还没看到其他人吧。」
「……嗯。」
「那个混蛋……擅自把我的摩托骑走了。害得我只能用剩下这辆脚踏车躲过警察的眼线啊?我这也是第一次在大冬天的夜里全身湿透地骑脚踏车。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看来这就是他一脸不高兴的原因。千绘不由得缓颊。难得现在还能笑得出来。这个男人是不良也是瘾君子,从千绘的标准来看,这家伙是铁打的没个正经,但这也无法否定他是个拥有宽大气量的人。
「甲斐,你不知道其他三人去了哪里吗?中途有打电话跟我说过要兵分两路……但之后发生了什么?」
「分开后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
甲斐顿了顿。千绘心跳加速。
「不过?」
「骑士出现了。」
「——!」
「骑士跑出来,就意味着事情没按那家伙的计划进行。我也吃不准那之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甲斐在水上从头到尾看着骑士的身影从出现到消失。但是,他不知道河岸上发生了什么。毕竟皮艇半毁,离下游的河岸也有些距离。最重要的是,体力消耗殆尽的自己就算冲过去也只会绊手绊脚的。不过,脑中还残留着一丝后悔。不管怎样都应该去看看吧。
甲斐摇了摇头,挥掉这些念头。
「比起这些,我要吃饭。有什么吃的吗。饿了。」
他信口开河道,表情仿佛在说够了吧,把茜从身上剥了下来。
「没有跨年荞麦吗。我可经不起冻啊。」
「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准备那种东西吧。」
被无情对待的茜生气地说。
「你啊,不是吃过卡普塞尔去打恶魔战吗?亏你的胃还能放得下东西。」
「笨。一日三餐是生活的基本吧。」
甲斐的台词完全不像个瘾君子会说的。随后香苗怯生生地搭话道。
「那个……饭团的话倒是有从卡拉OK里带出来一点。虽然已经冷掉了。」
「噢,好啊。你是叫香苗吗。这不是很贴心嘛。女人就得像这样。」
像是故意说给气鼓鼓的茜听似的,甲斐少见地夸了人。香苗自然心领神会,朝放着饭团的板凳走去。
「喂——你是叫由纪来着?」
「诶,啊,是的。」
「那个拐角转个弯直走有家便利店。给我买个啤酒来。」
他非常熟练地命令着,当然不会给钱。
茜柳眉倒竖,代替困惑的由纪斥责道。
「你是哪门子使唤人的大爷啊?自个儿去跑腿就行了吧。而且你觉得店员会卖酒给穿着制服的初中生吗?」
「努力点呗。就算深夜的打工吧。凶一点,不然就报上我的名字。」
「问题不在这里!」
看到一直没法老实安分下来的甲斐,千绘苦笑着安抚道「嘛嘛。」
「酒我去买。今天情况比较特殊。那个……能联系一下DD的成员吗?嗯……虽然我知道你们没有义务做到这份上,但能不能顺便去找找梓同学她们呢?另外,我知道这很不知好歹,希望你们能帮忙引开警察的注意。那个,稍微,在路上稍微暴走一下之类的……」
千绘扭曲着脸请求道。这个请求彻底违反了她的作风,证明了她有多么走投无路。她拼命地忍住羞耻,双肩颤抖。
甲斐头一扭,冷漠地答道。
「已经和他们说过了。」
千绘猛地抬起头。茜也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
「不过,我不是说要保护他们哈。只是跟他们说去找维萨特而已。说不定他们找到之后就会立刻发起攻击。嘛,不过比格来指挥,估计不会放他们干这种事吧。」
「甲斐……!」
「而且,我们可没一大早就去求神拜佛的习惯。每年的惯例就是初一那天在路上结伴喝酒大闹,也习惯和条子玩捉迷藏了。」
「谢、谢谢……!」
千绘热泪盈眶,向甲斐低下了头。甲斐佯装不知,装腔作势地扭过头去。
「那个……给你这个。」
一旁的香苗递出饭团。千绘慌忙擦掉眼泪。
「酒对吧。你等着,我去买最好的回来——」
此时,旁边的茜阻止了想要冲出去的千绘。
「茜同学?」
「等等,我去买。」
她粗鲁地说道。
茜完全没想到要联系DD。自己光顾着担心甲斐他们的处境,完全没空顾及大局。然而,甲斐在殊死搏斗之后,遍体鳞伤地逃出警察的包围圈,还能考虑到景他们的人身安全。自己彻底败北了
千绘望着沉默的茜。甲斐要是想喝点暖和的东西,就该由自己来买给他。茜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些。千绘微笑着说「那就拜托你了。」
茜红着脸点了点头,仿佛在掩饰害羞般咳嗽了一声,转向甲斐。
「真是的,新年一早就开始这么使唤人。今天就算了,但你如果再不改改那个态度,大家迟早会厌烦的哦?你独自一人可什么都做不到,趁现在——」
一个巨大的喷嚏打断了茜的台词。
口水和鼻涕直接击中了茜的脸。
擤着鼻子的甲斐,「啊」了一声,铁青着脸。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空气中充斥着丝毫不输给寒冷夜风的紧张感,茜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千绘试图找点打圆场的话,但没能想出来。甲斐求助似的左右张望,由纪和香苗迅速移开了视线。
不过,茜最终没有发成火。
响亮的引擎声靠近。
五人一齐回头望向入口。
车灯照亮了入口前方的那条路。在那道光芒消失之前,一位少女全速冲了进来。
看到五人的身影,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耶!」
「小久美!」
千绘和茜欢呼着。香苗抓住了冲过来的久美子的手。一看到久美子的身影,由纪就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孩子……真是好让人担心!」
千绘的眼角也渗出了泪水。随后,她看到了缓缓跟在久美子身后的三个人影,难以言喻的思绪堵住了胸口。
水原在。
在看到千绘她们的身影时,水原顿了顿脚步。他试图装出一副轻浮耍帅的模样,但明显失败了,表情又哭又笑的。
景也在。
他拉着梓的手,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但在看到五人之后,脸上渐渐恢复了感情。随后,他露出了千绘第一次看到的——经历了漫长孤独的旅客,终于找到休憩之所的率直笑容。
梓也在。
梓牵着景的手,在看到五人的身影时,似乎难以遏制突然涌上心头的感情。她紧紧握住景的手,一个一个仔细打量着大家的模样,最后害羞地朝向千绘。
千绘哭了出来。茜笑了。甲斐似乎有些不甘心。没能和骑士交手果然还是有点遗憾。
两队伙伴缓缓靠近。
水原张开双手。
他得意洋洋地高声喊道。
「A Happy New Year! Crackers!(新年快乐!混蛋们!)」
◆◆◆◆◆
「……呜。」
遍布全身的寒冷转成了痛楚,让他清醒过来。微微睁开眼后,枯萎的杂草映入眼帘。脸颊底下是混着石头的泥土触感。幸亏身体失去知觉了,一点都不痛。不料,一旦动弹身体,全身窜过一阵冰冷的电流。
「可恶……痛死了……」
他想支起身子,却发现浑身都湿透了。衣服也吸满了水贴在身上难以动弹,而且很重,重得快要压扁身体。加上只要吹来一点点的风,就像泡在冷水里一样全身起鸡皮疙瘩。
「不妙……」
再冻下去会感冒的。因为似乎消耗了不少体力,一个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
「混蛋,老子为毛在这种地方……」
记忆混乱。头又痛又沉重。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挤出一点力气,身体却无力得让人有些吃惊。筋疲力尽。手脚跟灌了铅一样沉重。
总之,先慢慢活动活动身体。他艰难地移动着手腕。因为失去了知觉,动作笨拙得仿佛没有连着肌肉。像一只被踩扁的虫子。
此时,乱抓乱挠的左手碰到了什么。湿哒哒的触感缠绕在指尖上。
是头发。
他吓了一跳,翻了个身。原本趴在地上的身体转向一旁。
身旁倒着一个男人。
明显已经断了气。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和泥污。和刚才的自己一样趴在地上。他的右手环抱着自己的腰。也就是说,自己和这个男人一起并排倒在这里。
艰难地直起身回头一看,旁边就是河。长在河边的杂草被压倒了一片,是爬到这里时留下的痕迹。
「……我落水了吗?」
那么,自己就是被这个男人救了下来?
看着倒在身旁的男人死去的脸庞。随后,心中涌现出了难以言喻的剧烈冲击。然而,连自己也不明白这份冲击究竟是什么。
——啥啊。
男人有着一头长长的银发,如雕刻般深邃的混血儿容貌。感情在蠢蠢欲动。自己认识这家伙。非常熟悉。他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两位好友中的一人……
「正介。」
将这个名字说出口的瞬间,脑中闪现出记忆。
「对啊,我是……」
四宫庸一……名为巴尔的男人。
但是,巴尔心中的某个声音提出了疑问。
——咋回事。你真的是巴尔吗?你不是被吞噬得差不多了嘛。
巴尔目瞪口呆。我心中再现的应该是别西卜……然而,现在和我说话的却是贝利亚尔。不,话说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用他的语气自言自语。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巴尔自问道,试图回想自己的记忆。然而却做不到。
他记得三个男人所描绘的梦想。他拥有超群的记忆力。他看待事物的角度客观而公正。他清清楚楚地准确记得三人做过的事,交谈的对话,动作的习惯,感情的起伏。然而,这究竟是谁的记忆(、、、、、、、、)?我到底是谁(、、、、、)?
再次望向身旁死去的男人。男人成功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任务,一脸安详。这家伙是贝利亚尔。然而,自己体内的人也是贝利亚尔。脑子混乱。自我溶解。一切都乱成了一团乱麻。
「嗯……感觉事情麻烦起来了啊。」
他不禁嘟囔道。
「看来实体似乎被完全『吞噬』了。明明至今为止的状态就够稀奇古怪的了。一旦细想感觉就会发疯。哈哈——等下。这完全不好笑吧!」
巴尔——曾经(、、)是巴尔的男人慌忙摇了摇头。心中的那两人毫不负责地调侃着他,反而让他更加火大了。
「只有我(、)才能做到这样吧。只有这个自诩灵魂空无一物的我——不,是你(、)吗?嘛管他呢。总之……对了。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得想想办法。」
现在是谁在思考?他也不知道。光是坐起来就得使尽浑身解数。
实在难受。虽然他心中如此认为,但不知为何……又兴奋不已。他知道原因。因为别西卜在这。那家伙随心所欲又爱凑热闹。还是说,因为我自己?
「我……不,那家伙……可恶。行了。别想了。」
眼下该马上离开这里,找个暖和的地方。所以他立刻动身了。
「唔……」
他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脚下虽然摇摇晃晃,总算勉强迈开了步子。环顾四周,搞不懂自己现在身处哪里。不过,从河面宽度来看,似乎是漂到了相当下游的地方。
他回过头,望向贝利亚尔的尸体。这个男人找到了落水的自己,拼尽全力游到了这里。他直到最后都是自己忠实的朋友。
——说这话你都不害臊吗。
……闭嘴。
他摇摇晃晃地走在杂草上。
看到旁边架设的高架桥后,他马上明白了自己的位置。这里倒也算是下游。说到具体地点的话,是在邻市。再次感叹着亏他能游到这里啊。
随后,高架桥的阴影下出现了一个人物,像是前来迎接他似的。
现身的是一位少女。
少女似乎还是小学生。健康的身体轻快地摆动着,脸上的表情要强又好胜,紧紧盯着他。不过,和少女活泼的外表相反,她的眼神十分成熟。不仅如此,甚至给人一种冷酷的印象。
光从外表来看,和久美子有点像。而且和梓——和幼时的梓一模一样。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他清楚地记得少女的身份。
即将成为第二个『成功例』的恶魔。
「陛下——」
巴尔低下头后,身体大半都已经实体化的少女优雅地点了点头。
「怀念的面孔(、、)都聚齐了呢。吾该如何称呼你才好?」
「之后再说吧。说实在的,脑袋感觉很怪。」
他发着牢骚,少女露出楚楚可怜的微笑。他感到十分惊讶。少女应该没有称得上感情的感情才对。
「这样比较好。人类的精神无法承受这种状态。你大概不久后就会疯掉吧。那之后再定下名字也不迟。」
她天真无邪地说道。被预告会「疯掉」的他,苦涩地缩了缩脖子。
「嗯?那是谁?」
桥下有另一个人影。是个男人。他坐在地上,一脸恍惚地望着河面,样子十分奇怪。似乎陷入了幻觉。
虽然向少女如此问道,但他马上就知道了男人的身份。他认得这个名叫坂田启介的男人。是为了大量散布卡普塞尔,随便找来当毒贩的一个人。
她从巴尔身上独立之前,为了在没有适性的人身边时也能保持自我存在,就缠在见过的瘾君子们身上。他就是其中一人。他之所以会失控,其实都是因为她。
「你需要一些家臣吧。幸好这位是恶魔使。请随意使用。」
她若无其事地说。因此他稍稍有些惊慌。
「何必劳烦陛下亲自做这些。」
「这都是为了王国。」
这句话将他混沌的意识暂时凝成了一体。
「那就是赶上了对吧。很好。」
巴尔他们大量发放卡普塞尔有多个目的。其中一个是为了在没有细胞网络这样巨大的流通组织的状况下,也能制造出自然循环卡普塞尔的环境。
卡普塞尔是别西卜创造的一种恶魔。不用原料也能自然增殖。但是,这个增殖遵循一定的法则,那便是不会在人类眼前增殖。因为,在人类的固有认知下「胶囊是不会自我增殖的。」由于卡普塞尔是作用于人类认知的某种存在,不可直接无视物理法则。而且,如果数量很少的话也不会增加。若是少量卡普塞尔单独增加的话,会引起人类的注意。人类觉得这很「奇怪」的时候,它是不会增殖的。
那究竟在哪种环境下会增殖呢?它会在不为人所知,稍微增加一点也不会引人注意的环境下增殖。比如说沉眠在储存了大量卡普塞尔的仓库里的时候。细胞网络在市区内很多地方都有大量的库存。卡普塞尔就是从那里一点点地流入市场的。9C虽然知道库存的存在,但不清楚详细的具体数量,以及追加库存的来历。9C的每个人都深信着伙伴中有人知道这些,所以谁都不会说出这个疑问。这都是巴尔在暗地里活跃的缘故。
但是,在女王复活的现在,增殖速度急速上升。这样一来,细胞网络独自持有库存的状态只会成为妨碍流通的障碍。为了解除这种状态,让市场自给自足,才把网络的库存全部清空。
现在,卡普塞尔在市内到处增殖。卡普塞尔增加,就意味着使用者增加使用频率,使用者人数也随之增长。
那便是巴尔他们所描绘的建国之路。
「那么,今后就谨慎行动悄悄发育,别引起魔法使大人的注意。可以吧,陛下?就算再怎么喜欢他,直到我答应之前,都不要去见他哦?」
少女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向城镇。
视线的方向上,有着她思念的人儿吧。那位人物构筑了她的人格,点缀了『建国期』第一章。
「那么,要等多久呢?」
他问。
少女转过头,干脆地回答道。
「待到春回大地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