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拉斐尔骑士团的司令部“G1陆战艇”与其说是车辆,更像是装着车轮的战舰,或者算可以移动的要塞。其全高大大超过了KMF,规模与小型要塞比肩。
当其驰骋于欧洲原野时,所到之处地动山摇,仅凭这点就已经能让人体会到布里塔尼亚所掌握的科技的惊人之处。更让人觉得可怕的是其内部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之能事,只为给予乘员舒适的乘坐体验。
即使以战斗用的速度疾驰,于G1内往香槟酒杯中斟酒,酒杯也纹丝不动。
要说这是”毫无用处的性能”的话,也确实如此。
但“毫无用处”方显权势,而权势即为其拥有者对居于下位者不言自明的地位夸示。这正是贯彻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权力阶级歧视。
社会精英、血统优良的人被赋予统治剩下的人的特权。不配获得特权的人又会被淘汰,因此权力的阶级无时无刻不在变换。经由互相竞争、互相战斗而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平等,这便是布里塔尼亚社会。
也就是说,被赋予了G1这一事实显示了这个人物的特权。若不是皇族或是能与其平起平坐的贵族,是根本无法得到G1陆战艇的。
而这G1,现在动摇了。
并不是物理上,而是精神上的动摇。
“又一架消失!敌方KMF携带着流体樱石炸弹向这边冲了过来,企图进行肉搏!”
接线员的声音几近尖叫。即使是受过只将驾驶员看成是数值的训练的人,也不禁觉得让部下抱着炸弹突击的欧洲军的所作所为惨无人道。
“自杀式攻击吗……!”
G1的所有者——圣拉斐尔骑士团团长安德烈•法尔内斯那雕像般端正的面庞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七年前进攻11区时,采用自杀式攻击的日本兵给布里塔尼亚所有官兵带来了恐惧。在黑色骑士团出场之前,日本人向驻扎在11区的骑士们接连不断地发动了自杀式恐怖袭击和自杀式攻击。
“可是,11区也就算了,在纳尔瓦境内居然也……真是出乎意料!”
在包围从圣彼得堡撤退的E.U.军时,出现在圣拉斐尔骑士团后方的敌人使用了自杀式攻击,给骑士团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难道如贝鲁汉姆所言,他们真的是汉尼拔的亡灵吗!?”
可法尔内斯也不是仅靠血统爬上高位的花瓶。年纪轻轻就被授予G1和圣拉斐尔骑士团,说明了他是个有能力的将领。
(虽说如此,应该不会再有第二、第三波的攻击。要是有我方尚未察觉的大部队开往纳尔瓦的话,他们没必要选择自杀式攻击这种低效率的战术。一定是没有预备部队的少数部队发动的、为了将效果发挥至最大程度的奇袭!)
“稳住!集结周围各部队,包围歼灭汉尼拔的亡灵一伙!敌人的目的是动摇我方的军心,进而扰乱我方对纳尔瓦的包围!各骑士用KMF从远距离包围敌人,粉碎敌人的阴谋!”
法尔内斯的指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主观臆测,但其决断迅速而切实可行。
其决断一步步将“wZERO”的KMF部队逼入了绝境。
*
巨炮撕扯开了深邃的森林。就连坦克的正面装甲都能贯穿的、由特殊合金铸造的箭矢将敌机连着搭载于背部的樱石炸弹一同粉碎。
“真不愧是我们的主公法尔内斯勋爵!英明神武!”
看着部下射出的大型线性炮炮弹贯穿白色KMF的贝鲁汉姆,在驾驶舱里大呼过瘾。
“毕竟肉搏攻击仅仅是恐怖分子的战术而已!保持距离!给这帮乌合之众开开眼,告诉他们KMF即使是在森林里也能发挥出高机动性!”
KMF腿部装备的高机走驱动轮使得机体重心的移动、腿部前后左右的可动成为可能,从而发挥出高超的灵活性,即使在不平整的地面,速度也能凌驾于装甲车之上。
遇到驱动轮无法克服的高低差,则使用机体的手与脚翻越;只要有一点点空间,就使用驱动轮驰骋。能实现如此复杂的机动,归功于头部复合传感器单元“实景探测器”那出类拔萃的处理能力,与布里塔尼亚骑士们磨练出的精湛技艺。
宛如白色蜘蛛的E.U.军KMF突袭而来。但现在它们的目的已被摸清,因此不管是对贝鲁汉姆还是他的手下都造成不了威胁。
“扎特巴菲,齐射!”
这台为了耀武扬威而装备了炫目装甲的格洛斯特发起了冲锋。高举长枪的贝鲁汉姆其实是个诱饵。价值不菲的诱饵。
受人尊敬的圣拉斐尔骑士团三剑客之一的贝鲁汉姆,有义务为祖国献出自己高贵的生命,杀生成仁,并以此显示自身不凡的品质。而他也有欣然接受的义务。
“特权定有义务相随!”
从身后的阴影中飞来了部下KMF上搭载的连射式导弹发射器“扎特巴菲”射出的导弹。宛如小时候在皇城潘德拉刚所见烟花大会,绚丽夺目。
就在那极近的距离。
爆炸火光冲天而起。若差一步,不,半步,只要再半步,贝鲁汉姆自己也会被卷入导弹的爆炸中。
但这火焰并未招致恐惧,反倒像是为他刚建的功勋而奏起的凯歌。
腿部组件受损的“蜘蛛机”不顾损伤仍然向前冲了过来。
“放弃吧。”
明知于事无补,贝鲁汉姆也没有因自己不经意说出这句话而感到内疚。
他感受到了对手那即使赌上自己性命,也要保护他们口中所说“市民革命”的这份志向的崇高之处。这与来到纳尔瓦之前,在俄罗斯与乌克兰击溃的脓包完全不同。
“但不顾性命的战斗终归还是低贱之战。我们身负在战争之后将此地治理成王道乐土的使命。不顾未来的自杀式攻击,怎能与企盼未来的我等骑士相提并论?”
后跳。
就此避过。
腿部组件受损的敌机发生了爆炸,随之而来的是碎片和冲击波。但也仅此而已。只要跳出爆炸半径就能毫发无伤。爆炸是敌机自行引发的。
“真是让人讨厌的战场。”
恶心得让人想吐。
对于欧洲布里塔尼亚的骑士们来说,这是他们祖先世世代代居住的土地,因此这儿的平民是他们理应保护的子民。但即使这种像是农场主和他们倾注爱心饲养的家畜的关系,如此残杀本国民众的革命政府也不禁让人觉得无法原谅。
*
不论在什么年代,命令人去死的一方都不可能处在比被命令去死的一方更悲惨的境地。这和是平民还是贵族都毫无关系,在某种意义上是平等的表露。
驻守德国白狼城发号施令的“wZERO”司令官皮埃尔•亚诺中校就是这样一个人。
“为什么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敌军被炸死啊!这样太亏了啊!搞什么啊!”
若不是身为副司令,克劳斯•沃里克中校当即就一嘴顶回去了。
本身这次作战的要旨在于将机动力量投入敌方包围网后部,扰乱敌人的指挥系统以击溃敌方包围的意志,让友军顺利逃脱。杀敌仅仅只是随附。
不知居心何在的司令部指派过来的亚诺中校否决了年轻的蕾拉制定的作战计划,取而代之的是在作战开始前就命令机体搭载流体樱石炸弹,并错误估计突袭的时机,让贵重的KMF“亚历山大”采取了自爆攻击。这是何等的愚蠢。
(站在敌人的角度看,就是发动了突袭的我军忽然开始进行自爆攻击。最初的确会因损失KMF而造成恐慌。但他们立刻就意识到了我们的目的,现在反而是E.U.军一直在单方面地损耗。况且我军携带炸弹行动不便,这样根本不能发挥原本的机体性能。委屈了安娜大小姐了。)
克劳斯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子,她眼睛盯着控制台身体微微发抖。她正是“亚历山大”的开发者,同时也是蕾拉的好朋友,天才少女安娜•克莱曼。
军用企业的大小姐天才科学家少女,是无法想象自己倾注了心血开发完成的武器,居然被当作进行自杀攻击的道具的吧。
(光是没有又哭又叫这点就已经比那边的大叔高尚了。)
“这场战斗要是输了老子的履历上可就多了个污点啊!这帮不中用的!”
不中用的是你吧!全员心里齐齐射出的视线刺穿了亚诺。
(但还是会同情他。)
克劳斯心想。
亚诺不是无能的人。
在后方整理文书汇总信息、运转作为官僚机构的军队系统的工作上,他是个有才能的人。军校时期的学习成绩、之后的实地经历都不错。甚至让人觉得,他作为一个大队规模的长官时会受部下爱戴。
但那之后一塌糊涂。
他是个掂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人。
他过于高估自己的能力,以为能凭自己的能力爬上更高的地位,且游刃有余。而且还因没得到周围对自己正确的评价而自恋。这两者直接导致了亚诺谋求高位。
其结果摆在眼前。
正如足球球星无法立即成为优秀的教练一般,随着职权的扩大,有时会让人力不能及,汇集了脾气又臭又硬的专家的部队“wZERO”的司令官一职更是如此。
正因如此,不止队员们,就连那些日本人都知道亚诺是调度来的“门外汉”。不管是作战拟定者还是部队实际的责任人全是蕾拉。大家都理解亚诺只不过是司令部害怕蕾拉过于年轻而被指派下来的“成人”而已。
不消说,事实上队员们只期待亚诺什么都不做,只在蕾拉的提案上盖个章而已。对于才气焕发的实验部队与不懂得通融的上面派下来的精英的组合,这种人际关系再正常不过了。
悲哀的是亚诺没有笨到感觉不出自己被排斥,但又因为自尊问题不想去挽回。要是他又不懂人情世故又懒惰的话,反而大家更自在吧。
(不管怎么说,我可是同情你的,亚诺司令。对,我是真心的。)
摆出一副好像决定了什么事情的表情,蕾拉毅然站了起来。看到这些,克劳斯耸了耸肩。
*
“亚诺司令。距离132团的撤离时间还剩不到40分钟了。”
蕾拉的声音比阿尔卑斯的雪更为冰冷。
“这种事还要你说!?敌机的数量比你预测的要多,这是怎么搞的!”
“虽说是奇袭,但从作战开始以后经过一小时以上的话,作战区域就必然会被敌人锁定的吧。”
“都是借口!一开始这次作战就有缺陷吧!?”
选定由参谋拟定的作战方案是司令官的工作,因此司令官就应对被选定的作战方案负全责。亚诺却不顾这条原则而无端指责蕾拉。
“就在作战开始之前修改了作战计划的是亚诺司令。”
“你难道不服我把自爆系统加到亚历山大上!?”
“不顾一切消耗兵力的计策在战术上来说是邪门歪道。”
亚诺感情上越是失控,蕾拉看起来就越是冷静。
“反正死的全是11区人,你那幼稚的人道主义根本没必要用在11区人身上!”
把杀人数量和战略上的胜利直接联系起来是草率的平民主义,大抵会披着现实主义的皮出现。现代战争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杀人的数量和战争的胜利与否之间没有关联,但喜欢战争的人本能上会错误地认为杀人越多才越算是名将。
亚诺正是被此谬误禁锢的人。
“你也是知道的吧!11区人从过去就一直有切腹、自杀式攻击。他们是最喜欢去死的民族了!”
亚诺丝毫不掩饰远东事变以来横行的民族歧视。为了强调不同的民族性质,他分别使用“大家”和“他们”,宣扬接受对后者区别对待是正确的做法,这是麻痹人们罪恶感的有效手法。
“强迫像那样的11区人去自爆有什么不对!?”
自己给自己辩解,就是在说你是坏人了哦,克劳斯心想,并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应该议论的不是伦理面的正当性而是战术面的正当性。仅此一点,在开始议论伦理的瞬间,亚诺的劣势就已表露无遗。
议论的本质并不是两方的交流。其要旨是向处在周围的中立观众表示自己的正当性,以取得他们的认可,从而得到集团的统率权。能拿出血统和权威的布里塔尼亚和中华联邦姑且不论,在E.U.,司令官只能靠领导力说话。
看着对比自己年纪小的部下滔滔不绝地讲从没听说过的伦理的正当性的亚诺的样子,司令室里不管是谁都觉得他已经失去了冷静的头脑。
“这样下去真的不要紧么?”
蕾拉唐突地问。
“啊!?你指什么!?”
“这样下去的话他们将全部阵亡,布里塔尼亚军的防线将得以维持,阿尔法作战将失败,从纳尔瓦撤退的132团将全数阵亡。如此这般,确保撤退路线的我们“wZERO”部队将被问责。作战失败时掀起的来自市民的非难,你觉得巴黎的统一本部会老老实实地接受吗?”
这不是疑问,只是在冷静而透彻地罗列事实。这种事司令部里不管是谁都早已心知肚明。而届时成为牺牲者的既不是蕾拉也不是克劳斯。
“执政者不会自己弄脏自己的手。”
蕾拉无比清澈的眼眸直盯亚诺。
那眼神宛如即将到来的毁灭所具体化后的实体。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这种地方成为弃子!我……我还……”
亚诺在蕾拉的眼中看到了些什么。恐惧、不安,或者是自己体内的“某些东西”。
“我……我……”
接下来发生的事无论对谁来说……不对,不知道对蕾拉来说是不是,但对其他人来说是个意外。
“都是你的错!”
亚诺拔出了手枪。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心情上姑且不论,事实上来说,参谋在面前对眼前的情况提出意见,而司令官无法反驳是常有的事。
司令官只要不采取参谋的发言就行。如果之后接到统一本部传召,那是再进行反驳也不迟。在这里失去理智实为下下之策。
“什么!?”
所以连克劳斯自己也觉得自己可不会被这种事吓到。原本以为充其量只是阻止斗殴而已。而且为什么那个只顾明哲保身的小人物非得拔枪不可。
“你!为了你拟定的作战计划……我为什么一定要为你的计划负责!?”
手枪发出了解除保险的声音。
已经不是威吓或胁迫了。从平民中征召来的工作人员们发出了尖叫。
然而蕾拉•马尔卡尔的眼中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感情。不哭不叫,也没发怒,只是盯着亚诺。
不对。
面带笑意。
绽开了可爱的微笑,说道:“你啊,做不到的。”
“你说什……!”
亚诺惊慌失措,就在那一刹那。
蕾拉像是美丽的金豹,又如一阵风般移动了身形。
她拍落了亚诺举枪的手,移开了枪口。
亚诺的注意力被蕾拉的微笑吸引的一瞬间,蕾拉完成了洗练而不带丝毫多余动作的一招。
事后克劳斯听人讲,这是被称为合气道的日本武术的技巧。
击在地板上的子弹反射飞出,打碎了天花板。但仅此而已。就连子弹反射的方向也在蕾拉的控制之下。制住对方右手的动作和移步到对方身后的动作一气呵成,几可称为艺术。
“容我修正一下。他们不是11区人,是日本人”
被压在地板上的亚诺,右手已被蕾拉完全控制住了。他已无法逃脱,无论是在物理意义上,还是社会意义上。
*
作战行动中,不,正是因为在作战行动中,基地内发出枪声之类的事是绝不能出现的。
“发生什么事了!?”
赶来的是白狼基地警备队长奥斯卡•哈梅尔。比克劳斯还要年轻,但已是传说中的精英干将。就克劳斯看来,他完全比亚诺更胜任管理职务。
“哎呀哎呀,这不是特务部的哈梅尔少校嘛,您来得还真是及时啊。”
哈梅尔看着被蕾拉控制在脚下的亚诺仍用力挣扎、狼狈不堪的样子,似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马尔卡尔少校,这是柔术吗?真厉害啊。”
不知道他是在讽刺还是真的感慨。哈梅尔像希腊雕像般的脸稍稍扭曲了起来,用无针注射器在拼命挣扎的亚诺的脖子上打了一剂镇静剂。
“请说明情况,马尔卡尔少校。”
哈梅尔看起来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把握。也是理所应当。原因并不明确,但司令官失去了理智,这一点毫无疑问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无论是谁都有今后的事业和人生,谁也不想在自己的职务履历上留下“不顾被包围军死活苟延残喘的生还者”之类的记录。
“启用第305号紧急指令!克劳斯中校!”
“哦,好。”
因此克劳斯服从蕾拉的指示也是理所应当。本来,司令倒下了的话理应副司令执掌指挥的重任,但原则毕竟只是原则。不管是拿破仑还是毛奇都教会人们,指挥官应当做真正应该做的事,而不是为了维护法规而去杀人。
“克劳斯副司令,承认司令官的职务交替。”
根据紧急指令305,如果副司令表示承认,那么在发生紧急情况时,指令发动者可代为执行司令在现场的职务。这算是由名为蕾拉的少女着手,克劳斯在暗中辅助而成功发动的夺权行动。
“作战变更!解除亚历山大的自爆元件!克莱曼上尉!”
“啊、明白!”
担心好朋友的安娜•克莱曼恢复到了技术人员的面孔。再也没有妨碍她们的人了。“wZERO”恢复原先的班底,再次出击。
*
不记得杀了多少布里塔尼亚士兵,但背部搭载的30毫米线性突击步枪“审判”的子弹已经用完,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在用狩猎者的眼睛四处搜寻下一个目标之时,日向阿基德看了一眼司令部发来的“邮件”后——正式来讲应该是表示某种很长的暗号通信的代号,但所有人都叫它“邮件”——整张脸都舒展开了。
“解除炸弹!?”
感觉等了一个世纪。
重达数吨却毫无用处的东西。
完全不需要去犹豫是否执行这项命令。
“去死吧!”
朝着迫近眼前的猎物,日向阿基德极速飞奔。
*
“那个”觉醒了。
宛如蜘蛛般的四肢升了起来,头部红色的十字架散发出诡谲的光芒。
遇上它是贝鲁汉姆的不幸。
“贝鲁汉姆大人!第三小队失去联络!”
“是汉尼拔的亡灵吗!”
部下中,一架极速移动的萨瑟兰突然爆炸了。
“那个”从鲜红的火焰中疾驰而来。
白色的亡灵。红色的十字。
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飞起来了。
向着它齐射了一通炮火后,亡灵确确实实地飞了起来。
着地时那家伙的样子的确是个人型。和劣质的炮击型KMF“野蜂式装甲”之类的不同。真是如假包换的KMF!
“但那家伙已经弹药不足!用狂乱炸弹干掉它!”
萨瑟兰投出了名为狂乱炸弹的多弹头集束手榴弹,其在空中投射下数百发超高热散弹雨。但白色KMF的动作与先前完全不同。机体根据地势,在人型与蜘蛛型之间瞬时切换,沿着森林的棱线飞驰而来。白色KMF手中的旋棍连带着驾驶舱刺穿了两名骑士。
好快。
快得恐怖。完完全全超出了KMF机动性的领域。
“难道是第七世代!?真是怪物!”
丢弃长枪,贝鲁汉姆拔出了近战用的长剑。就速度和运动性能来看,要是除去交付给一部分特务部队的“第七世代KMF”,没有别的KMF能赶得上他所乘坐的“格洛斯特”。
贝鲁汉姆挥下了由发电机提供电力加热的热能剑,使出了曾屠戮无数KMF的必杀技。然而白色的KMF挡开了这一招,之后……
(普通市民里……居然有这么强的战士!)
还没等他说完这句遗言,贝鲁汉姆便已命丧黄泉。
*
G1的指挥中心里,弥漫着与之前不同的混乱。
像是潮汐的变化,E.U.军的反击之刃突然变得无比锋利。
“贝鲁汉姆队全灭!失去联系!”
并不是三成四成那种“判断上的全灭”。而是完全字面意义上的参加作战的KMF全灭。
“法尔内斯勋爵!要是再不请求支援的话……!”
“光靠我骑士团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吗……但现在敌人的阵势还不明朗,不能把友军拉入这个地区。”
法尔内斯悲伤至极,但仍努力保持冷静。敌人并不仅仅只有自爆部队,还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死去的贝鲁汉姆口中的“汉尼拔的亡灵”。 如果之前迷惑我军军心是计策的话,那么他们接下来的打算是要我方大部队顺势卷入并整个歼灭也一点不奇怪。
但这与命令法尔内斯心爱的骑士们去死没什么区别。
*
这回换圣拉斐尔骑士团狂奔了。不管是数据自动传输装置指挥的统一射击、苦心训练而成的协作战术,或是其他什么也好,在那台不断逼近的红十字KMF的面前都毫无意义。
钻过突击步枪的枪林弹雨,白色蜘蛛毫不减速。
第一架萨瑟兰驾驶舱连着舱盖一起被踢扁。第二架的驾驶舱被旋棍击穿。
仅此一架不搭载任何射击武器、本该由于长期的战斗疲惫不堪的KMF,却将骑士们玩弄于股掌,蹂躏、然后虐杀。
不禁让人觉得这已经不是人类,而是某种深层次的恐怖实体化而来的模样。
*
坐在驾驶舱里的日向阿基德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理性,只是像被什么东西操纵似的驾驶着亚历山大,一味地屠戮。
“去死!去死!全给我去死!!”
他被疯狂所支配,只顾在战场上飞奔。
那正是白银闪耀般的死亡。
此景也如闪现于拂晓的幻觉。
他是无比美丽带来死亡的使者。
本来有十足把握的圣拉斐尔骑士团被单方面蹂躏、破坏、打败了。
*
之后。
在初升的太阳下,
“我才不信什么亡灵!”
如此高吼着的贝鲁汉姆的挚友,被誉为三剑客之一的高洁骑士奥古斯特被白色KMF隐藏于左手的利刃“乌尔纳刃”生生从KMF的腹部直插入驾驶舱毙命。
圣拉斐尔骑士团的KMF战队如字面意义从地面上消失了。
投入战斗的E.U.军试制的20架KMF“亚历山大”中,损失19架,存活1架。
如此激烈而异乎寻常的战斗在纳尔瓦包围网上开了一个口子,不消说这使得132团的撤退成为了可能。
*
初升的朝阳在安德烈•法尔内斯的眼中映出一片血红。
全身的力气都消散殆尽。
幼时进入学校起从未感觉到这一身军装有丝毫的重量,现在却像是尸体那样沉重不堪。
战略上来说不算一败涂地。圣彼得堡已经完全收入欧洲布里塔尼亚的旗下,乌克兰与波罗的海也不在话下吧。
放跑E.U.军的第132团,虽说算是包围歼灭上的失败,但战略上不算重大过错。战略上来讲他们已经算是可以无视的机甲战斗力的残渣了。战略上的课题只在于挫败他们想要夺回占领地的意志。
圣拉斐尔骑士团在前线血洒疆场,赢取了无上的光荣。流血光荣!这是竞争的代价,正是竞争使得布里塔尼亚不停向前。
但虽说如此,“汉尼拔的亡灵”让他付出的代价也未免过于惨重。凋零的骑士们不是他的家人就是和他的随从有来往的名门子弟。
“厚葬战死者。”
越升越高的朝阳下,法尔内斯只挤出这几个字,但也耗费了他很多体力。
即使荣获和这辆G1一样重量的勋章,也无法填补心中的空虚感。
*
东欧的天空湛蓝无比。
在这片蓝天下,在被布里塔尼亚军的炮击打得千疮百孔的道路上,E.U.军的第132团——原本想夺回圣彼得堡但失败了——在行进中。
长得望不到头的卡车与兵员运输车,还有担任护卫的KMF“野蜂式装甲”。
若只看这些,会让人觉得他们是锡铁皮做的玩具的队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队列里的人们缺少紧张感。
“到头来都没打一场像样的仗吧。”
“不也挺好?就当是来野营嘛。”
讽刺的是,从爱沙尼亚撤退到波兰的长长的道路上,官兵间的氛围丝毫不显紧张。他们很幸运没有展开正面战斗,到头来都没有看到一星半点的敌人。
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本该被包围歼灭。他们仅仅只是遵从上面的命令,踏上阿基德他们打开的撤退路线,只是看看圣拉斐尔骑士团的、还有一些从未见到过的KMF残骸,就觉得这次的野餐已结束,现正散步回家一样。
并不能说他们愚蠢,终归只能算是缺乏想象力。
*
沙尘中现出了一个黑影。
“嗯?”
扬起的沙尘中,开着卡车的士兵目光停留在站在路肩上的一个友军少年兵的身上。
眼前的是一个秀气得甚至让人感到有些贵气的美少年。身上虽有些尘土,还是让人觉得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载你一程吧?”
驾驶室里的年轻士兵绽开了笑容。从死亡的恐怖中解放出来的人会对别人无比和蔼。
“好啊,那家伙也拜托你了。”
少年指了指一台他没见过的KMF,那动作就像是在介绍自己的伙伴。
“没见过的型号啊……以防万一,给我看下你的ID。在这个鬼地方也真辛苦你了。”
接过少年的ID看了一眼,士兵收起了之前和蔼的笑脸。
“搞什么啊,原来是11区人。日向阿基德?真是奇怪的名字。坐卡车后面去!别给我惹麻烦!你,还有你的KMF!”
当然卡车的座位还有空着的,但11区人不算在“大家”里面,因此绝对无法想象和大家同席而坐。有谁愿意让猪同席的?
当然,阿基德对此并未吐出任何怨言。
阿基德只是像胎儿一样抱着自己的膝盖,在亚历山大的庇护下,顶着太阳睡去了。
*
蕾拉•马尔卡尔少校晋升为中校,正式被任命为“wZERO”部队的指挥官。
这是巴黎统一本部的决定。
吃了败仗的军队比打了胜仗的军队更需要鼓励和英雄。现在的蕾拉就是这个情况。
(到头来,对那些死去的日本年轻人来说,我也许又成了躲在城堡里胆小的指挥官了。)
但蕾拉没有机会暴露自己的软弱。至少她的上司吉恩•史麦拉斯对她评价极高,今后也能在更少限制的情况下思考策略吧。
(算是件好事吧。)
“我期待你的表现哦。“wZERO”部队是在你的作战提案之下诞生的,因此你是最符合司令的人选。”
史麦拉斯将军坚如磐石,但总是很温和。可惜现在的蕾拉无福消受这温和:死了19个年轻人,意味着19个家庭的崩坏。
“你看上去不太开心啊?”
“正如已经提交的文件所述,此个计划的要旨在于将大规模部队投入敌方后部以进行强袭。能根据申报的要求,答应投入正规兵以扩充部队吗?”
“我能理解你的设想,蕾拉。但投入正规军不是件简单的事。政府得考虑社会舆论。市民们不认为让E.U.的士兵阵亡是件好事。”
这就是民主主义的现实。士兵的遗属不会支持当前的政权。得不到支持的政权无法继续打仗,因此吃败仗在所难免。其结果是做做样子的打法大受欢迎,正当的打法根本无法实施。这就是E.U.的现实。
“所以……您觉得11区人不管死多少都无所谓吗……”
“你救了一万五千个官兵。安心吧。把话说到头是愚蠢的。人们不会仅被正确的言论说服。你最好记住军队是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要是不懂政治,你也就只能做到前线指挥官了哦。”
“……属下明白。”
史麦拉斯稍稍笑了下。
“你在作战中向亚诺中校出手这点也不好。”
“我有在反省。”
蕾拉认真回答。
“我应该在作战开始之前就将他排除的。”
“你啊……。他被调到了华沙的补给部队。参谋本部终于摸清了他擅长的工作了。”
这虽然是句挖苦话,但也是事实。亚诺能轻车熟路地完成日常事务。虽说为时已晚,但这人事调动还算恰当。没有哪支军队轻视补给还能打胜仗的。
“明天也有四十人委员会的会议。关于今后的计划以后再议。”
“又要开会?”
“政治家是靠开会的时候互相见面来获取安心感的。就像是精神安定剂一样。你有空还是来旁听一下吧……对了,你之后还有什么安排吗?”
“要出席从纳尔瓦回归的庆祝宴会。”
宴会!真是无关紧要的词语。要是有考虑办宴会的时间,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找新驾驶员、如何吸取这次的教训并反映在亚历山大的改良上、补给物资该怎么筹措等问题。诸如此类迫在眉睫的事数不胜数。
但她明白。不能无视赞助人的心情。现在这种情况让蕾拉觉得自己打仗像是一个工作,这让她痛苦不已。
即使这是她理想中的道路。
*
位于巴黎市中心,能将塞纳河一览无余的杜伊勒里宫,是从十六世纪开始、历经100年的岁月建造而成,无比壮丽。
它是法国最后一个国王路易十六的宫殿,同时也是被革命政府用作国民公会舞台的场所。
虽说现在政治中枢移交卢森堡的四十人委员会,于杜伊勒里宫举办的活动仍然攸关国家威望。
吊灯映照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在乐队的现场伴奏下,盛装出席的绅士淑女们相互交谈着,词句中露骨地体现出他们的私欲。
而就在这样金碧辉煌的环境当中,蕾拉孤身一人靠在墙边阅读军事书籍,而且没穿礼服,穿的仅仅只是普通的军装。
“在宴会会场阅读吉伯特的《战术一般论》的女性还真是没有人来接近呢。”
一边说着一边递来鲜榨果汁的是日向阿基德。为什么要将这个“wZERO”部队唯一的生还者提拔为警卫员,蕾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只是当她看到经历那场恶战后、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轻松回到白狼城的阿基德时,突然就这么决定的。
“日向中尉还真有幽默感。”
蕾拉合上了书本。她原想要一头扎进诸如重视启蒙主义和机动性、政治与外交、还有后勤补给的世界里,但毕竟阿基德是她自己带来的,没办法无视他。
“这是我第一次来杜伊勒里宫,真不愧是比昂••••••••纳西奥•财团主办的宴会啊。”
“真不知道是要庆贺些什么。”
蕾拉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快。
“军人只有我们两个……只是假借了作战成功的名头办的商务会谈而已。这儿所有的人脑子里只想着靠战争赚钱。”
话说到这儿,蕾拉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亲热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蕾拉!蕾拉•马尔卡尔!”
来人有两个。一个肥满臃肿,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个好人。另一个则与其相反,是个消瘦的年轻人。他们都是她的“哥哥”。
“你来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啊,蕾拉。”
穿的是一身最高档的铂金羊毛晚宴服。不消说是全身订制。鞋子是意大利的订制品,袖扣和手表也是最高档次的。有一瞬间,蕾拉的脑子里计算了下这一身行头的费用能筹措多少的弹药,但她立刻打消了这念头。
“一年不见啦。”
“好久不见。丹尼尔哥哥,史蒂芬哥哥。”
“蕾拉,难得来一次宴会,你怎么穿成这样。别做低档次的事。”
丹尼尔•马尔卡尔的语气中没有责难的意思。旁人都理解这是他做为哥哥的在担心自己的“妹妹”。他不是坏人,只是生活的世界不同而已。
“军装就是我的正装。”
“你的语气也一点都没变。”
史蒂芬苦笑道。
算了,无所谓。这早在预料之中。
烦躁。让蕾拉发自内心这么想的,是在浑身带着酒气的三哥约翰•马尔卡尔出现的时候。
“瞧瞧这是谁,不是我美丽的妹妹嘛。”
双手环抱露出香肩的女子,三哥披着一头长发,穿着一身说好听点是时尚,其实是无视了着装惯例的燕尾服。不对,关于礼仪蕾拉也没有什么理由说三道四,也就暂且不表。
“约翰……哥哥。”
但即使这样,蕾拉却不能抑制住一丝难以言表的恐怖掠过内心。
“咦?这不是11区人的中尉大人嘛。”
约翰细细端详着阿基德那张板着的脸。
“他是担当警卫员的日向中尉。”
“您好。”
“我也是蕾拉的哥哥。马尔卡尔家的三儿子……约翰•马尔卡尔。中尉,请您记在心里吧!”
真可谓貌似礼貌心实轻蔑的招呼。但阿基德这边也是,脸上毫无表情,还是一动不动手里握着果汁站着,一时间两方不分伯仲。
“事情还是先说清楚了的好。她啊,同时是我的未婚妻。”
约翰故意向阿基德说出这件事,是因为他胡乱猜测自己与阿基德之间的关系。意识到这一点,蕾拉的脸上泛起了屈辱的红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何况是在男女关系上。这人越发让人讨厌了。
“这家伙啊。”
约翰一把抓住了蕾拉的手腕。
“是马尔卡尔家的养女。但深得父亲喜爱,与我的婚约也是父亲的意思。”
要说为什么他要向阿基德说这些事,答案只有一个。他打算羞辱阿基德。
“约翰!”
丹尼尔哥哥制止了他。虽然仅仅是口头的,但也算是意图制止。
不敢上前的理由非常简单,那是因为他的身体在害怕会被一把甩在地。
“但是啊。”
约翰的左手抓住了蕾拉秀美的下巴,从他的手指散发出了混杂着女人和酒精的气味,猥亵而毫无道德的气味。这是蕾拉不知道的世界的气味。
“我一点也不想和她结婚。对了!做我的小老婆吧!我的小老婆!你就适合做这个!蕾拉!”
“住手!”
兄弟两人合力把他从蕾拉身上拽开。即使这样约翰也没有停止羞辱。酒精把他的理智吹到了九霄云外。为什么这个男人要这样鄙视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怖和屈辱一点点侵蚀着蕾拉。
正在这时。
啪的一声,阿基德手中杯子里的果汁倒在了约翰名贵的燕尾服上。
“你这混蛋!”
情绪激动的约翰条件反射想要揍阿基德。那夸张的动作看起来完全是个大外行。
蕾拉感觉阿基德稍微笑了一下。
他纤细的身躯迅速移动,如鬼魅般移动到了约翰的背后,把什么东西摆在了他的面前。
“11区人全擅长使用刀具。您如果想试试,我可以在这帮您在脸上刻朵花。”
轻声细语。
这已足够。
阿基德的语气里带着一直在战场上厮杀的战士所独有的犀利。
“放,放开!放开我!”
约翰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像兔子一样跑了。
“来,我们走吧。马尔卡尔司令。”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阿基德从容不迫地拉起蕾拉的手,好像理所应当似的,带着蕾拉离开了慌乱的人群。
*
离开宴会的中心,坐在阳台上的桌边后,她才松了口气。
从这能清楚地看到中庭的凯旋门。这里就是法国的光荣。
“我还真不知道,日向中尉原来擅长用刀具的啊。”
“E.U.的人啊……”
不常有地,阿基德露出了一丝不服气的神色。
“一看到日本人,就会认为他是空手道的行家或是剑术家的吧。”
“我不一样。”
说是这样说,蕾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确,小时候她觉得日本人谁都用空手道把饮料的瓶子切成两段。
(我以为我还算是了解日本人的,但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日向中尉。)
喜欢什么零食?听什么音乐?平时穿什么样的衣服?有家人吗?
仔细想想,她完全不了解中尉的私生活。
(日向中尉说过不是第一次来巴黎。也说过是军校出身。因为他的经历少见所以录用了他,但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思绪被阿基德的话打断了。
“说起来,马尔卡尔司令你有合气道的段位吧。”
“你是听谁说的?”
“克莱曼上尉说的。”
“真是……多话是安娜的坏习惯。”
“她是你的朋友吧?”
“从小时候就有往来了。从我做了马尔卡尔家的养女开始。”
蕾拉稍微变得有心情说自己的私事了。仔细一想,和家人以外的男性单独聊天这是头一遭。蕾拉心想,要是不聊聊的话,刚才的恐惧还会再次袭来吧。
“我的亲生父母是布里塔尼亚的贵族。我自己是在E.U.出生的,12年前父母双亡,我被需要贵族血统的巨大财团的持有者马尔卡尔家族收养。”
这意味着对这个少女来说,她的价值只在于高贵的血统。
“……总有一天会和让我和小儿子约翰成婚。”
这事务性的语气源于她怎么都不认为他们是自己的家人。不对,说到底自己有家人么?
“真是群老古板。”
阿基德的言辞中带有让人不敢相信的嘲讽。之前一直以为他是个不苟言笑的少年,现在却表示出如此强烈的鄙视之情。这个少年还有这样的一面啊。不,说到底自己对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
“相互攀比血统和财产,真是无聊透顶。”
“日向中尉……”
“但,要是司令你讨厌的话,”
透过侍者送来的香槟的酒杯,阿基德抬头望着月亮。蕾拉也望着那个酒杯。
两个人的视线借着杯中之月汇到一点。
“我就帮你把这个世界毁掉吧,怎么样?”
阿基德的嘴唇,宛如恶魔般扭曲了。杯中的月亮也像展翅的蝙蝠一般扭曲了起来。
之后蕾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基德也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