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被遗弃的人曾居住过什么地方,那里都会充斥着相同的气味。
霉味和尘埃飘散在莫名干燥的空气中。
在巴黎郊外有一个阴暗而庞大的地下空间。连流浪者都不愿驻留的此处,被称作“忘却之地”。
这个空间位于城郭最深处,曾用来关押背叛君王的罪人。被收押后,这些罪人便逐渐被外界所遗忘。因此,与其说这里是监狱,倒不如说它是个用来处刑的残酷地牢更为贴切。
轮廓清晰的圆形屋顶由地下延伸至地上,其中有着如古代遗迹般巨大的阶梯以及已经停止运作的自动扶梯。
从这空间的大小看来,就算KMF在这里做伸展运动也够不着屋顶。
然而这么大个地方却连流浪汉都不愿驻留,必然有其原因。
在阶梯之前的座位上,有一名面容凶恶的男子如同古代法老般傲然地坐在那里,而他身边的部下明显都配戴了枪支。看到这一幕,再愚蠢的人也能明白了。
这是个犯罪组织。
各个以地下为舞台持续进行反抗活动的组织之间,均有其默认的中立地带。而这个废弃的地铁站,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这里有37个人还在集中治疗室。而你们的20个人则已经升天了。”
那个如法老一般的男子如此说道。露出倒三角形的健壮肌肉,带着墨镜,看向那群将他手下打得一败涂地的小鬼,看向这群可怕的孩子。
“18个人。”
佐山獠应道。寂静中,压抑着的怒气隐隐浮动。
他的眼神越发锐利,在残酷的抗争中所练就的颈部肌肉如钢筋一般。
与其说他是个少年,不如说是一头小狼崽。
“别搞错了。”
“我还是第一次在地下指挥这么大规模的战斗。”
说到底这次战斗都是因为对方挑衅,因此幸也和绫乃以冷笑回应那些强悍的男人们。
那名法老一样的男子就是所谓的“巴巴•多克”,他与他的部下一共约20人。而与之相比,獠这一方由于频繁的抗争活动,导致如今仅剩3人的窘境。
原本他们的死伤不会如此严重。但是獠所领导的少年们没能抵挡住巴巴•多克所领导的毒品集团的攻势,以至于獠的组织土崩瓦解。而相应的,巴巴•多克的护卫之中也有很多人的家人、兄弟被杀害,他们都无法抑制自己悲愤的表情。
但起码巴巴•多克是个“大人”。所谓的大人,就是不管怎样受伤流血,都能做出一副已将其遗忘的样子。
“獠•佐山,我们彼此之间的牺牲已经太多了。让一切在此终结吧。”
终结。
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之中,人类将某些概念强加其中。
譬如,攻打名为日本的国家,这一概念。
另外。
“对了,我还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哼。”
獠如狼一般轻哼了一声,带着些许的满足感,抬头看向那个“礼物”。
RPI•11“格拉斯哥”。
全身高达四米的钢铁巨人。
正是这种旧型的KMF,过去在极东事变中肆意蹂躏他的故国。
“这是在俄国活动的、圣拉斐尔骑士团训练时所使用的机型,是我们从第一线黑市买回来的。运转时间还不足100小时,算得上是新品。”
“獠,驾驶员ID的改写已经完成了。”
幸也刚通过无线网络成功骇入格拉斯哥的主系统。完成后,他就像通关了一场游戏一般,轻松地向獠报告。
从外人看来似乎只是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操作,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些军用KMF上都有指纹、声纹以及DNA验证等精密的保护措施,想要破解这些绝非易事。据说由于极东地区频繁发生身份不明的恐怖分子抢夺KMF钥匙进而夺走机体的事件,所以设计人员现在都给机体加上了这些严密得不能再严密的防护措施。
虽然巴巴•多克已经答应了獠的要求,给他提供格拉斯哥,但是要破解开ID实在太麻烦了。所以尽管有很多型号的KMF,巴巴•多克还是决定给獠提供型号老一些的机体。
那台KMF的保护系统被幸也轻易地破解了,巴巴•多克的部下们都不由得发出了惊叹声。
“做得好,幸也。”
幸也恶趣味发作,将这台机器的登录名设置为拿破仑·波拿巴,隶属陆军,使用者年龄为248岁,生于1769年8月15日。当然,头像部分使用的是獠那无畏的笑容。
“刚确认了,我们的账户里来了一笔汇款。”
“是么。那么既然我们付了钱,这台机器就不算礼物了。”
“明明就是网银里黑来的钱,还有脸说得那么嚣张?你们这些臭小偷。”
巴巴•多克阳光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残忍嗜血的表情。
拜幸也高超的计算机技术所赐,獠能从网银上黑来大笔的资金,然后用这些资金购买装备,再加上獠本身登峰造极的游击战术,曾经给巴巴•多克的组织在人员及金钱方面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你们也学我们去黑钱不就行了?如果你们有这个本事的话。”
“收起你那11区人的德行!”
被宛若美少女一般的幸也这般嘲笑,他们作为男人的自尊都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数把冲锋枪、霰弹枪以及手枪瞬间对准了三个孩子。
但是三人没有露出丝毫害怕的表情,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怕。
“喂喂,大家都别激动。”
对巴巴•多克来说,这是他收服此三人的一个环节。他像歌剧演员一样夸张地抬了抬手,制止了部下们。男人们见状,一齐放下了手中的枪。
“獠•佐山。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对前辈就不能尊敬些吗?”
巴巴•多克这是在暗示獠——是我压下了这里原本会发生的暴力场面,同时也镇住了场子。这是一种展示自己权威的方式,从古至今屡试不爽。
“你们这帮混蛋还真有脸说,对吧,幸也?”
“这不挺好的幺?上年纪的人就是爱说教。”
*
香阪绫乃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丰盈身材。她在周围男人饿狼般的目光仍然非常淡定,但这并不是因为她有着大和抚子般的温柔性情。
只是如果不这样,她就无法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恨意与杀意。
仅此而已。
但是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獠……真理子和信二的仇……”
她口干舌燥,狂乱的心跳如同破碎的钟声一般。她无法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恨意,那恨意像诅咒般将她紧紧束缚了起来。恨意与杀意让她无法继续淡然。正因为她对家人的爱是如此深厚,她对眼前这些人的恨,就比这忘却之地的黑暗更浓。
“冷静。”
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那触感一方面让绫乃清醒了几分,另一方面却也让她内心的恨意更甚。
“十……九……八……”
獠能听到,身后的幸也如同在对将死之人念经一样,用日语在数倒计时。
*
“怎么样,獠?要不要加入我们?”
獠早就知道巴巴•多克要说这话。他也知道对方已经看透了他们。
“我很欣赏你们哦。”
这句话,八成是真的。正因为欣赏,所以才千方百计拉他们进组织。
但人总是妄想用自己的标准来驯化狼。
“不要费心了。当你的手下——我想想都觉得恶心!”
“你说什么!?”
巴巴•多克的太阳穴上暴起青筋。他无法理解。他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犯罪者,而对方与他一样也是个犯罪者,他还想着对方能跟他强强联手。
但事实却刚好相反。他失算了。这世上总有些事是他无法掌控的。
“獠!”
绫乃数完倒计时,便飞身窜入阴影之中。
“好!”
獠一把抓住绫乃纤细的手腕,拔腿朝格拉斯哥冲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巴巴•多克和他的手下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狼崽子终于发飙了。
众人的疑问尚未出口,爆炸声便已轰然而至。
一时间,残肢乱飞,鲜血四溅。
被巧妙隐藏着的对人地雷爆炸了。
这种做成饭盒形状的化学炸药,能够使700个轴承向前方50米范围内四散。其范围之广,令人既无法预测也无法躲避,如同沉默的死神一般。
也许是为了逃开最初的爆炸,亦或是判定他们三人就是主谋所以想抓住他们,犯罪组织的人们合起来冲向他们。但其行动引发了第二颗地雷的爆炸。
他们的手臂被炸断,大腿动脉破裂,鲜血如喷泉般大肆喷出。
就算逃过了第一波爆炸,也逃不过第二波。这是由佐山獠起草,成濑幸也编曲的一曲艺术性的杀人交响乐。
那些想要逃离爆炸现场的人们都被塑胶炸弹炸碎的钢筋砸了个正着。
巴巴•多克是在快会面前才定下时间与地点的,但獠原本设想的就是将所有可能成为见面地点的场所内都埋下炸弹,这样无论对方约在何处,都能将其消灭。
人体被炸碎时发出的声音被爆炸声所掩盖,不久爆炸引起的硝烟以及飞扬的尘土便将一切掩埋。
*
周围那浓烈的血腥味,仿佛是在祝福少年们的成功一般弥漫着。
“呜哇,都炸碎了耶。”
幸也的语气非常骄傲。没有慈悲,毫不犹豫。死在这里的人们都曾经多次犯下过比这残酷百倍的杀人罪行,因此他们是罪有应得。他们做过的事让人想忘都忘不了。如果不想被杀,当初就不该杀人。
“炸得真够厉害的,这样打扫起来就很麻烦了……幸也,这玩意儿下次可别用了。”
“知道啦。”
现场的一切都被鲜血与硝烟掩埋。除了他们三个躲在阴影处的人,就剩下那架KMF还完好无损。那样子看起来就好像古代的天神造像。
“人类,还真是脆弱。”
绫乃修长的手指拂过那冰冷的装甲。有些轴承弹丸嵌入了弹性装甲,仿佛玻璃珠一般,散落在地牢的地板上。装甲如橡胶一般将弹丸全数弹出,上面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弹丸所带的能量总值为80焦耳,这点能量在伤人兵器中最多就是强力气枪的程度,根本不会在KMF上留下任何痕迹。就算是大口径机关枪也是一样。人类是无法击败KMF的,只有KMF才能打败KMF。这对少年们来说,是一股所向披靡的强大力量。
“有……有人么……快、快叫医生……”
巴巴•多克的右腿被齐膝炸断,他一边爬一边求救。他自己就是个医生却还要找医生,这情形看起来可真够滑稽。
“哎呀,你还活着啊。”
这情形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虽然巴巴•多克必须死,不过只要让他身处爆炸半径的中心位置,那他就不会死的那么容易。
“救救我……”
巴巴•多克看到獠之后所说的台词未免太过俗套。算了,估计不管是谁,在这种情况下也说不出什么新奇的台词。可尽管如此,至少也得有些闪光点吧。
“救你也可以……你出价多少?”
獠的声音很沉稳,但那声音之下,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他已然成人,有要守护的家人、记忆与自尊心,那浑身散发出的威严气息,似是在宣布,为了守护这些,他不惜舍弃一切。
獠漆黑的眼底獠露出对死去同伴的哀悼,所有悲伤都化作鬼火,无尽地燃烧。
*
“你的命价值多少,说来听听啊。”
语气虽然轻松,獠却完全笑不出来。
眼前的男子卑躬屈膝,那样子如此狼狈,宛若乳臭未干的小鬼为了一只拨浪鼓而向母亲撒娇一般,可正是这个男人杀了自己的家人。想到这里,獠突然觉得,自己、还有这个世界,这一切都像一场闹剧。
“你、你们……是恐怖分子吗?”
“哈?”
獠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些大人总喜欢给人贴标签,他们不给别人扣上大帽子就浑身不舒服。就像是团队名称、思想名称、象征记号,或是网络上的百科全书的标题那样。
“在日本活动的……黑色……”
巴巴•多克的左手想要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明明即使捡到了,他也没办法做什么,但人为了获得安全感总想得到武力。
“才不是呢。我们希望……世界和平。”
枪声响起,性命应声消逝,轻而易举。獠射出的子弹穿透了巴巴•多克的额头,脑浆四溅,整个头部变成莲蓬头一般。
他拼命想要杀掉的仇人,就这样简单地、十分无趣地变成了一堆蛋白质所堆砌的碎块。
“幸也,绫乃,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话既是说给别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
巴黎的天空下,塞纳河静静流淌。
天空宁静而美丽,街道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
“我们的祖国欧洲联合共和国,自从300年前的革命之后,就一直维持着共和制。”
高级装甲轿车的后座上,坐着前来视察的史麦拉斯将军,他一反常态的多话。
“但是说不定,现在那些正在腐蚀这个国家的、不负责任的思考模式,和由利己主义膨胀而成的拜金主义,也正是那场革命所导致的。”
史麦拉斯将军对于和政治家们的交陪感到疲惫不堪,这是邻座的蕾拉的真实感受。
这也难怪,雷拉心想。对于远离前线的巴黎而言,战争似是别国的事情。即便如今由于达达内尔海峡被压制,俄国人无法从黑海逆向登陆,他们对战争的认识依然浅薄,只知道这使得海运风险提高,进而国债走势不稳。
“自诩为国家领导的那些人也是如此。长此以往,被布里塔尼亚帝国征服的日子就迫在眉睫了。”
一架高级轿车穿过埃菲尔铁塔下。巴黎万国博览会。科学的胜利。光芒万丈的理性时代。旧时遥远而美丽的时代之记忆。以钢铁铸成的进步的幻想。
“在那场革命之中被逐出欧洲的王族末裔们,现在却在威胁着我们。”
蕾拉认为她现在能理解史麦拉斯的心情。现在欧洲的战略状况,不单只是拙劣一词可以形容的。因为远离巴黎的领土正一寸寸被征服,而我方却没能夺回其中的任何一处。
“所以我时常会想象,如果革命战争的英雄拿破仑•波拿马将军没被送上断头台,反而成为这个大欧洲的皇帝,如今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让拿破仑将军实行独裁?”
这完全是异想天开。的确,在革命所造就的乱世之中,如同彗星降世一般的拿破仑,作为军事英雄逐渐步上独裁者道路的可能性并不罕见,然而事实上,正是这个可能性把他送上了断头台。
但居然是皇帝!居然说想要皇帝!史麦拉斯将军把这种幻想说出口,蕾拉感到有点意外。因为她一直以为将军是个现实主义者。
“相对一群愚民们之间的民主主义,由能人所实行的独裁,对人类来说才最是有益的。你的父亲,也是这样希望的——所以他被杀了。”
“……父亲死得时候,我还小,所以不太清楚。”
“啊……抱歉。我没有批判他的意思。因为你父亲和我是挚友啊。”
车行至西岱岛——塞纳河中州内漂浮的岛屿。那里是巴黎这座都市的雏形。
而如今。
“给予日本人自由!”
“和希望!”
写着法语和日语的标语牌,画着太阳图案的神奇国旗,透过生锈的铁丝网映入眼帘。
也许他们知道今天有政要来视察吧。不,也许并不知道。
那是住在西岱岛贫民区的“11区人”。参加抗议的几乎都是老人。在年轻人看来,这种抗议已经毫无意义。
(他们仍在抗争。)
如果自己失去了欧洲,是否也能如他们一般抗争呢?能够像他们那样,坚守着自己国家的语言,相信着自己国家的文化,然后坚定地活下去吗?
然而,蕾拉却只能无奈地处身于生锈的铁丝网外侧。她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是无法填补的。
(是我,把他们的子孙害死了。正是牺牲了他们的家人,我才能坐在这奢华的轿车之中。)
只有这件事,她难以释怀。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看一眼在后面装甲车内待命的阿基德。
*
宛如墓碑一样的高楼大厦随处可见。
天空黄绿交融,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色彩,只有未曾见过的鸟儿在其中自由翱翔。这是蕾拉初见“拉德芳斯”的残垣断壁,这本是位于巴黎郊外的一座现代都市。
古朴而美好的田园风光和风力发电风车群包围着成群的高楼大厦,对于这种些许的怀旧风情,蕾拉并不讨厌。
可是,通往那里的高架却是一副如同通往彼岸的光景,蕾拉不由得感到有点凄凉。
“虽然已有耳闻,可是被迫放弃这么大的都市,还真是悲哀啊。”
那是一望无际的废墟,却又微妙地不同。被遗弃的都市、空袭过后的建筑的话,在俄罗斯也曾见到过。
但是这个城市,是未能降生的婴孩。或者说,在它降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后来就一直维持着这盛装打扮,因此成了如此诡异的婴孩尸体。
荒无人烟的商店街,从未有过模特的商品陈列窗,神和信徒也没有过的教会,未放映过影片的电影院,没有客人的停车场。
甚至会让人禁不住怀疑,自己是否误闯入模型之中的街道。
“三百人委员会的那些人,也都有他们各自的想法吧。”
“虽说如此……”
“本来政治家这种生物,就是为了重新分配从市民那里收集到的税金而存在的,而不是像以前的贵族那样,只为了吸取市民的税金而存在。但是,只处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数字,也太缺乏真实感了。”
“您是说,和战争指挥同样吗?”
“对,因为没有花费自己的心血,所以不管多少都能消耗掉。即便狠心斩断一个计划,心中也无踌躇。”
“所谓什么都未曾开始,因此也不曾结束。”
“没错。”
突然想起了那些老人们。想起了那群老人身后那些没有力量、仅靠别人施舍的粮食和施舍的生命而存活的日本人。
想起了那些死去的日本士兵。
他们所居住的贫民区,如果能如这般雄伟,他们就能多点尊严了吧。
因为他们想要的,并非衣服、水和粮食。
他们只是想要像人一样,能用自己的语言说话,去想去的地方;他们只是想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和我们欧洲人享受相同的待遇罢了。
(无论是谁……也不希望成为笼中之鸟。)
想去外面。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想的。透过玻璃窗,抬头看向铅色的天空。
一群鸟儿飞过无人的街道。
突然,母亲的容貌在脑内掠过,蕾拉感到有些心绪不宁。
*
那大厦的一角,没建造完的混凝土建筑之中,成濑幸也透过破裂的摄像头,监视着蕾拉和史麦拉斯所乘坐的高级轿车。
“目标已经进入。护卫的人数也和预想的一样……那么,开始游戏吧!”
去取得应得之物。
“这边是‘富歇’。‘巴拉斯’通过门口了。‘拿破仑’准备好了吗。”
“‘拿破仑’‘拉纳’OK了。格拉斯哥随时可以启动。”
不管什么时候,獠的声音都能让幸也安心。
要开始了。一想到这,就会心跳加速。
就像过去,拿破仑成功穿越被称为不可穿越的阿尔卑斯山之时一样。
他们的战争,现在开始了。
*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高速路上的高架桥突然被爆破。
保护史麦拉斯的先锋装甲车,转瞬之间就连同崩坏的桥梁上的混凝土台一起,被地面吸了进去。
即使是军用樱石炸药,要破换极其强韧的高架桥梁,仍是需要相当的知识和大量的计算。
(是专业人士做的。)
因为急刹车,蕾拉丰满的胸部被高级轿车的安全带勒紧,即使如此,她考虑的却是这件事。
*
佐山獠从未有过一丝他们是专业人士的念头。可是,从格拉斯哥的驾驶舱向外望去,看到在桥梁断面之前险险煞车的轿车,他还是不由地认为幸也是个天才。
如果日本这个国家没有消失,他肯定会成为一个旷世仅有的技术人员。然而未来早已被切断,一切仅是虚构出来的幻想而已。
“那么出发吧!”
仿佛旧时日本武士出击时一样,獠高声呐喊着,启动了格拉斯哥。脚部装备的高机动驱动轮卷起尘烟,巨人开始疾驰。
突破大厦保护用帆布,毫不犹豫地飞舞于空中。在五米的高度下降,格拉斯哥落在高速道路上。
这种高度对KMF来说毫无问题。不愧是圣拉斐尔骑士团的持有物,即使是旧型也依然保养得很好。
此时,高级轿车的后方,像是嵌在路肩动弹不得的装甲车上,则出现了一架难看的仿KMF,人称“加尔德梅亚”。那是比装甲车还让人不舒服的警备用车辆。
“连威胁游行队伍的性能都没有,区区的欧洲人偶娃娃!”
宪兵队的加尔德梅亚发射橡皮弹时的记忆,突然在獠的脑海中闪过。30毫米弹从枪口向外扫射。“非杀伤”的橡皮弹击碎了铃木爷爷的头部。政府不肯承担责任,患有阿兹海默症的婆婆,尚未得知真相便随后去世了。
“让人作呕!”
格拉斯哥的直线突击步枪射出弹雨,将加尔德梅亚和其脚下的士兵一并打飞。
虽然这样仍是于事无补,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原谅他们的理由。
*
在加尔德梅亚的驾驶舱里待命的阿基德,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可是,特别设定的舱口无法打开。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想办法弄开它了。如果一直像尸体一样被关在驾驶舱里,自己也许就会得救,不过,那个有着一头金发、和欧洲一点都不相称的司令官大人就会死吧。
“没办法了。”
为了把加尔德梅亚切换成近战模式,阿基德的手指开始动作,其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
只有踢开舱门了。
他的动作里没有一丝焦虑。
他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兴奋。
仅仅是为了做自己应做之事。仅此而已。
打比方的话,就像是早饭吃炒蛋的时候,为了撒上盐和胡椒粉,而向装有调味料的瓶子伸手一般。
仅是如此,他的动作也宛如自动人偶那般正确、如齿轮一样精密、如钢琴家那样华丽。日向阿基德这个少年连续而流畅地完成了这些动作。
灵活的手指开始强制解除安全装置。原本禁止11区人独断启动的系统,现在却被“秘技”启动了。
黑暗中,多个辅助显示屏发出荧光。虽然是临时组装的机体,整备状态却不差。
“传动装置OK。FCS系统指向日向阿基德。统和情报系统切断,全权授权日向阿基德。武器安全限制解除。近战模式启动许可……确认。”
加尔德梅亚的右腕开始动作。
为了粉碎眼前的墙壁而动。
横在少年们眼前的,是名为时代的巨壁。似是要对抗它一般,漆黑的巨人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