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钱我会准备好──有份活儿想要委托给你。”
我从堡垒回归后,自老爷子得知的却是卡莉雅・帕德尼柯擅自替我顶罪,退出了骑士团,回了帕德尼柯领地。
啊,真是讨厌的女人,未免也太惹人厌了。既然她要擅作主张,那我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我要任意妄为地把那个女人从帕德尼柯领地里带出来。
就算卡莉雅・帕德尼柯不情愿,那也关我屁事。我讨厌那个女人,非常讨厌。因此,即使我强行把她从帕德尼柯领地拽出来,我也不会有任何良心上的负担。没错,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好啊,我是不介意。只要你掏得出与委托内容相符的足够报酬,我随时随刻都愿意接活儿,路易斯。”
他那副口吻就像在说:可你真能掏出那笔钱吗?
理查德老爷子就像遇见某种有趣的事物般,嘴角上扬,呲牙笑着坐在酒馆桌子的另一端。
作为前期准备,首先得搞定这个理查德老爷子。若不能让他参与进来,那么后续一切都将无从谈起。
想将卡莉雅・帕德尼柯从帕德尼柯领地拽出来,需要一定的人手。我单枪匹马前往帕德尼柯领地,也根本成不了任何事。若是勇者或英雄,又或是救世主那种男人,那么或许能一人就成事,但很不巧,我既非勇者,亦非英雄。我并非能独自应对一切的人。因此,我必须得利用他人。必须得成为利用他人的一方。
“……在西北方有群落草为寇的冒险者。我希望你能挑唆他们去闹事。也不需要做得太过火,能让领主的私兵出动就成。”
当我说出这番话瞬间,理查德老爷子的眼中亮起一道精光。那是一种既像是含有试探之意,又像是含有思索之意的眼神。
“相当有趣的委托。原来如此,我倒是不讨厌你想做的事。”老爷子的语气颇有深意,仿佛看穿了我心里的盘算。他边抚须边在句末补了一句,“虽然很蠢就是了。”接着他又开口说:“不过,我不明白你将这事儿委托给我的理由。我说,路易斯,这事儿根本不可能办得到的吧。那可是群盗贼啊?他们是群热爱自由的家伙啊。你该不会是觉得,由我去办这事就指定能成吧?”
来了,我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他说的没错,坦白说,这种事情并不该委托给一名冒险者。挑唆一群盗贼去闹事,这与其说是委托,不如说是阴谋或诡计。不过,我可是清楚一些内幕的,老爷子。
我觉察到理查德老爷子的手正慢慢摸向他的腰间。他眼神已变,正在判断是否要处理掉我。我莫名地能够感受到,接下来若不谨言慎语,那么就有可能脑袋搬家。
我感觉到自己手臂上肌肉在抽搐,拼命地控制住有急促迹象的呼吸,抑制住内心的紧张。他那锐利的双眼正在观察着我的神情和一举一动。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因为那种理由就委托老爷子你……我只不过在想,偶尔是不是也该行点善积些德啦。”我停顿了一下,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毕竟说来惭愧,我这人又不是做善事的料。这你也是清楚的吧。”
我觉察到老爷子的肩膀微微用力。他这是准备拔刀了。这个阴险歹毒的老头子大概是认为,若我对事情只是一知半解,那么就是危险分子、胡言乱语的醉汉,毫无活下去的价值。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他肩上挪开,有些艰难地说:“我说,老爷子,有个女孩正因为你以前行的恶而受到伤害。就算你出手去帮帮她,我想神明大人肯定也不会降罚于你的吧?”
他那满是奸诈的眼瞳急剧收缩。刹那间,其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凶狠残忍的气息,投射向我,接着那气息的路径又被一道黑色的刀锋所取代。
──铛刺滋滋滋滋滋。
我凭借本能举起短剑,与理查德老爷子的黑剑互相抵在一起。顿时间铁花四溅,不过我还是成功挡住了这横砍向我肩头附近的一刀。这纯粹是偶然,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并不是防住这一刀,仅仅是下意识往他挥刀的方向举起短剑,然后恰巧及时挡住了而已,下次就不可能挡得住了。就连刚才这一刀,也只是我有一瞬通过老爷子的呼吸洞察到了他的意图而已。
这位老爷子的剑法路数狡诈,我无法像预判卡莉雅・帕德尼柯那样预判到他的出招。况且,我几乎从未见过他全力出招时的模样。
他手中那把仿佛要融入黑暗中的黑刀无疑是用来杀我的,而非用于示威。我手里现在只有一柄短剑,不论我如何出招都会被他看穿。毕竟,教会我剑术基础的人就是这位老爷子。
──我这下是不是死定了。
就在我几乎快要放弃时,老爷子缓缓晃动黑色刀身,将杯中的麦芽酒一饮而尽。
“──你知道多少?”他并未问我是在何处知晓,又是如何知晓那件事的,而是一副那是毫无意义之举般的态度,言简意赅地问了我这么一句。
“……倒也不多,也就掌握了一个大概。”我尚未从他刚才的那一刀中彻底缓过神来,额头上冒出汗珠,回答道。
史书中有记载,在上一次大战中,帕德尼柯家身为上层贵族,却因家主不在所导致的混乱而未能及时参战。
──那么家主为何会不在,甚至连代理家主也没选出呢?
那完全是因为帕德尼柯家家主于参战前突然去世了。因为一次大规模的盗贼袭击。当然,领主的私兵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落败于盗贼。只不过那些盗贼恰巧像是由某地的私兵组成,成员尽是精锐,又恰巧像是知晓帕德尼柯家家主的行进路线般采取行动,还恰巧所有人都不曾去掠夺金银细软或食物,而是专盯上了帕德尼柯家家主的项上头颅。
“那算是年少轻狂所犯下的错吧。我倒也并不觉得那是坏事。只不过,有个女孩正因那件事而受苦遭罪,那么去帮她一把也不赖吧~”我接着又补了一句:“这就是我的想法啦。”然后眯起双眼,观察起老爷子的反应。
老爷子挠了挠脸颊,哼了一声:“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你并不是在卖弄一知半解的知识。而且,运气也不错。”
那把充满杀意的黑刀被他纳入刀鞘之中。我虽在心里松了口气,但现在还不能彻底放松。
“你若是在虚张声势地试探我,那最好的做法就是当作从来都没有来过这儿。你若是运气不好,那也有可能在到这儿之前就挂了。”
这一点我非常清楚。毕竟我曾经就因此事险些失去手臂。
我当然不可能将那种事情说出来,效仿着老爷子将短剑收回腰间,然后擦去脸上的汗。
“我不会多说,也不会深究。不过,在那些盗贼……啊不,是在那群私兵面前,你现在应该也还有一定的影响力。我希望你能挑唆他们去闹事,把领主的私兵引出去就成。”
理查德老爷子抚摸着胡须,用审视般的眼神望着我的身体。既像是在寻找些什么,又像是在评估其价值。这若是都不能说服他,那么我将会落得怎样一个下场?他是会杀我灭口?还是会放我一条生路?
时间不过数秒,最长也不过数十秒,我却莫名觉得很是漫长。
“──在邀请别人办事时,至少还是把自己打扮得像样一点吧。想要召集人手,就要先展示出一副兜里有钱的样子。”他小声说道,像一开始那样扬起嘴角,露齿一笑,“请我办事可是很贵的喔,路易斯。你可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啰。”
他突然没轻没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害我直接趴在了酒馆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