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非常担心霏莱朵,急得感觉心脏都快要炸了。若非还有您在,我现在甚至可能已经丧失了理智。所以我将丑话说先头。万一他有加害于霏莱朵的举动──那我将会与他为敌。”
在昏暗的地下神殿中、唯有微弱的烛光照亮四周的空间里,卡莉雅・帕德尼柯凝视着自己白皙的手指,因他方才的那些话而感到困惑不解。
这可真是一件怪事。哦不,或许这才是正常的吧。但她实在难以理解自己的心情。
赫尔特・斯坦勒。他无疑是一个崇尚正义、弘扬正气之人,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真诚。若要问是否能够信任他,那答案恐怕是肯定的。
然而,她与他相识仅数日,甚至直到现在才是第一次正面交谈。尽管如此,这是为什么?原因是什么呢?为何她会觉得他所讲的都是正确的呢?当他说路易斯会加害于霏莱朵・菈・柏尔嘉戈拉德时,她的大脑险些判定那就是事实。
“……那并非现在该讨论的事。届时,我自会做出必要的决断。”
“但愿您那句真诚的话值得相信。”
尽管那是她自己说出的话,卡莉雅却仍对其内容之丑陋感到厌恶。在必要之时做出必要的决断?
这算什么狗屁借口。这不正是她最痛恨的模棱两可、蒙混、欺骗吗?果然不对劲。她能够确信,自己现在的思维有些负面。但这是为何?她不清楚个中原因。
路易斯。确如赫尔特所言,他根本称不上良善之辈。他会表面吊儿郎当,并不动声色地行凶作恶。尽管赫尔特说他还算不上心狠手辣之徒,不过在与他打交道的时日虽短,但却一同经历了不少事情的卡莉雅看来,他无疑属于心狠手辣、阴险歹毒之徒,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之人。
那么,果然赫尔特・斯坦勒所言是正确的吗?
不单单是直觉,就连推断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既然如此,那么她应该遵循正确之事。
“您怎么了,卡莉雅小姐?“
许是因为忽然陷入沉思,她低着头,动作自然地停下了脚步。微弱的烛光于石板路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她回了一句没什么,然后想继续往下说:你是正确的。正确的事情自然应当去践行。
尽管烛光微弱,赫尔特的存在感却愈发强烈。他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拥有太阳般的纯净,会照亮真相。果然,他所说的那些都是正确的。
正当卡莉雅想抬起头时,她的眼角忽然瞥见一丝动静。
那是影子。影子似逆着烛光般摇曳不定,形成了形状,停留在她的视线中。
──那是深受神之宠爱者的话语。去依靠、依赖他,按照他所说的去做,那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是影子。是影子正在对她说话。她意识到那些话语回响于她耳边。
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令卡莉雅眨了眨眼,迅速将本要说出的话吞了回去,并倒抽了口冷气。
──因此,若要放弃,那就尽管放弃吧,卡莉雅・帕德尼柯。就像被驯服的羊盲目地跟随牧羊人,直接坠入悬崖一般。什么都不去思考,什么都不去质疑。
那些言辞实为激烈,好似一场暴风雨。仿佛眼前正在上演一出蹩脚的戏剧。身体如同冻住般无法动弹,喉咙也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
但是,卡莉雅无法服从那些话。本应无法动弹的她不自禁地咬紧了后槽牙。
──那无疑是种至福吧。沉溺吧,沉溺下去吧。来,将理智全数抛却吧!
闭嘴。这两个字并未自喉咙中发出,仅仅是嘴唇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卡莉雅的身体自发梢至脚尖都如同剧毒发作般滚滚发烫。心潮如沸,激荡不已,假如她的面部表情能动,想必那将会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但是,在她那双银眸之中闪烁着的无疑是熊熊燃烧的愤怒。是啊,简直荒谬。无趣,无趣至极。
正确的就是美好的?自己曾违反公会的禁令,擅闯巨木森林。身为骑士阶级,却一直活得过于奔放。这种人有何资格讲那种话?又凭何去那般认为?
卡莉雅的脑内不禁浮现出嗤笑这世间万物般的嘲弄。
──当我是谁?我可是与无法之徒一同甚至践踏、舍弃了家族的卡莉雅。愚蠢的卡莉雅。
卡莉雅瞪着影子,在心中如是回复道。
她轻轻耸了耸肩。神奇的是,她的身体又能行动了,影子也不再言语。那究竟是幻听,还是影子真的说话了?现已无从分辨。
为结果而不择手段,天经地义。我行事亦是如此。叫我立即改正那一点,扭曲自己?那才是在践踏自己的尊严吧?
“……不,我决定了。你方才说,假如路易斯有行不法之举,你将会与他为敌对吧?”卡莉雅仍停在原地,回复注视着她的赫尔特说。他的存在仍是那般神圣,散发着毋庸置疑的炽热光芒。
“是的。根据契约,霏莱朵现在无法对他动手。我认为,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奇。那么,我就必须得为那时的行动负责,承担起那时未能阻止住霏莱朵的责任──届时,我不想连您也杀。”
“这样啊。”
原来如此,他那种想法定然是正确的吧,非常出色,甚至会让人为之心生欢喜。卡莉雅再次让身体行动起来,束起的银丝随之上下摆动,腰间的剑也随之摇晃。
“那很遗憾,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论你是如何想的,路易斯他都救过我一命,守护了我的名誉。”
与大型魔兽的战斗、科里登堡里的对话,还有从帕德尼柯家中逃亡。
那些全部都是不法之举。真是一个教人没辙的家伙……卡莉雅宛然一笑,仿佛在看一样令人莞尔的事物。
那是一种让看到的人也内心得到平和的优雅微笑,它既灿烂又能让人感到温柔亲切。
前提是,露出那个笑容的并非拔出了银色长剑的卡莉雅。
“对错由我自己决定。将我带至此处的是他,而决定握住他手的人是我。那么,我的抉择早已不言自明──因为我和他,是搭档。”
卡莉雅正陷入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之中。原来如此,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心中思念着那个他”的心情也说不定。甚至就像是摆脱了沉重的枷锁一般。但用爱慕、恋爱、爱情等词汇都无法彻底表达清楚这份心情。正因如此,她才能斩钉截铁地说他们是搭档。
于依旧昏暗的地下通道中,卡莉雅拔出银色长剑,与面露惊愕神色的赫尔特静静地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