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回到月白了。」
听到咒术师嘴里嘀咕,布楠侯吓得身体一震。视线在没有其他人的书斋内游移。
这几天艾丽黛陷入一片混乱。虽然一如布楠侯的委托,结果却也出乎预期。布楠侯有一次差点不满地表示「我可没要求你闹得这么大」。但是咒术师散发奇妙的气氛,吓得他不敢开口。事后布楠侯心想,还好当时没讲出来。
他在南方找到的这名咒术师,能制造并操纵化生。让目标陷入化生纠缠,精神不稳定,徒生争端后自我毁灭。咒术师靠这项本领维生。
当时布楠侯心想,找这人对付艾丽黛实在太合适了。他当然知道艾丽黛是神话之城。二十几年前第一次来此地寻欢时,就听过不少传闻。
不过更重要的是,这座城拥有特殊的既得利益。与外国掌权者和富商都有人脉,还能向国家主张一定程度的对等立场,堪称国中之国。
布楠侯想在这里成为「特殊人物」。受到众人尊敬景仰,获得优越感,一开始他只是心里这么想。毕竟他身为贵族,在任何地方都能当人上人,原以为在艾丽黛也吃得开。于是他开了一间店。
后来才知道……他在这座城里一点也不「特别」。
不论是拥有一间大店铺,还是身为贵族,都没人理他。这些无法让他在这座城里获得特别地位。其实在这里没有人是特别的──除了神话时代流传至今的神供三大家以外。
所以布楠侯原本想让城稍微陷入混乱。打击神供三大家的声望,剥夺他们的优越感,然后一点一点扩张自己的势力。原先的计画中,在扩展自己的势力后,才会赢得居民的敬佩。因此布楠侯拟定了几项拙劣的计谋。
结果没料到,计谋之一雇用的咒术师与艾丽黛实在太『相衬』了。
咒术师在这座城制造的化生,行凶的效果好得出乎意料。原本只想减少寻芳客,让神供三大家陷入低迷。结果这三家目前死了好几人,整座城笼罩在沉重的气氛中。虽然觉得「其实不用做得这么绝」,但的确也是绝佳的好机会。
况且……他似乎没有任何收手的迹象。咒术师一开始做实验制造化生时,似乎还有沟通的余地。可是过了当晚,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要、要怎么处理月白的丫头……?」
咒术师扬起嘴角两端一笑。
──就是这副笑容。
他以前经常露出为头痛所苦的表情。结果他当晚突然放声尖叫后昏倒,后来脸上就一直皮笑肉不笑。布楠侯一直感觉到某种不明的事物,吓得他身子发抖。
咒术师昏倒的当晚,失去控制的化生跟着逃跑,陷入混乱。仆人们好不容易找到时,化生已经杀了人。布楠侯才急忙命令仆人回收遗体与化生。
不过总觉得,目前的情况远比当晚更加严重。
咒术师眯起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正好。之前以那种方式困住她几天纯属幸运。但她如果一直躲在壳里,我们也没办法出手。」
「那、那女孩早就确定要交给谁了!」
这也是布楠侯的计谋之一。月白的楼主萨莉是整座城最高价的娼妓。据说上一任巫女的花代可以媲美一间豪宅,现任巫女肯定也不遑多让。
而且更重要的是,萨莉是特殊的娼妓。她是唯一继承神话的圣妓,只要成为她的恩客,就是下任巫女的父亲。要控制这座城,她的利用价值很高。当初听到「本来要活捉她,结果让她逃了」,布楠侯还脸色铁青。如今咒术师又想做什么?
咒术师对慌张的布楠侯露出更深的笑容。
「我比你更了解她的价值。」
这句话在布楠侯耳际萦绕许久,始终挥之不去。
※
走出月白的后门后,席修一瞬间差点迷路,但随即来到自己熟知的路线。
首先要回自己的宿舍房间,他选择在巷子里奔跑。
国王看过报告后的回信可能已经送达。其实不该过度期待,不过席修想先确认。
下午的巷子内,许多店家都门窗紧闭,可能是为了提防最近的事件,但似乎也有不少店铺照常营业。从转角瞥见的大马路上有许多外地游客,十分热闹。
其中同样有大白天就开门的青楼。见到店家的心脏这么大颗,席修感到错愕。也许他们认为化生的目标是正统神供三大家,与自己无关。
想着想着,席修抵达了宿舍。确认几乎所有人都出动,同时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化生猎人属于自卫队队员之一,只分到一间房间。不过以前在士官学校的宿舍都住通铺,所以席修并未感到拘束。甚至觉得房间再小一点也无妨。
在私人物品不多的房间内,一开门便见到摆着一个盒子,的确十分显眼。
「盒子……?」
木盒子不大,双手可以轻易捧起。但是钉上桩子的盒盖写着歪七扭八的「给弟弟」,看起来特别显眼。
其实也不可能光靠这三个字就送到自己手上。下方的女性字体规矩地补注,这是要给席修的。这种恶搞也太过头了,但席修现在更在乎内容物。期望里面的东西对这次事件有帮助,席修开启盒子,拔掉桩子后,掀开顶盖。
放在上头的是国王的来信。不过内容很简洁:「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可以向她表明身分。在不熟悉的土地应该很辛苦,要留意健康好好努力。」不过托马已经调查过自己,这项建议自然失去意义。然后席修再仔细看内容物。
里面摆放着以黑布包裹的物体,约有婴儿头部大小。一张纸以针别在一旁,上头以女性字体写着「可能对您有帮助」。从笔迹来看,应该是御前巫女放的。席修谨慎取出黑色包裹,窥看包裹成袋状的黑布内。
「……!」
内容物吓了席修一跳,忍不住喊出声音。
──是白色的动物头骨。
形状看起来应该是狗。从黑布中取出后,席修发现头骨的额头与脸颊画有朱红色的咒印。这才想起此物从何而来。
「是那起事件中使用过的吗……」
上一起事件中,关键人物咒术师会制造化生。他砍下遭到利用的动物头颅,以头骨当作触媒。头骨上残留的咒印就是证据。席修在呈给国王的报告中,还附了一个狗的头骨。
现在这个头骨应该是御前巫女送回来的。见到它莫名其妙回到自己手上,席修迅速重新包好,夹在腋下。再看一眼盒内,发现已经没有东西。席修将国王的书信放回信盒内,迅速离开房间。
「可是这该怎么使用啊……?」
化生猎人既非巫女,也不是咒术师。一时之间不知道狗的头骨该如何发挥作用。席修本来想去问萨莉,可是她目前没有巫女的力量。如果随便去找她,她再度要求「希望跟着自己走」可就麻烦了。
再加上……和她在一起倒不是感到不开心,席修却莫名感到坐立难安。即使肩负重责大任,她依然不悲观,坚强地积极面对。最重要的是,她的湛蓝色眼眸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她的注视下,席修会反射性想转过头去。
「……我真傻。」
差点陷入毫无意义的思考中,席修转念一想,决定暂时先带着头骨在城里巡逻。离开宿舍后──却碰上意想不到的人物。
「哦,原来你在这里啊。」
在所有化生猎人中,他的个子最魁梧,威严稳如泰山。绰号「铁刃」的他瞠目结舌,低头看向席修。他可能刚刚巡逻回来,席修瞄一眼他手上系着蓝水晶的军刀。
──可以的话,席修不希望和他起冲突。
席修知道自己现在很容易遭到怀疑。而且身上还带着狗的头骨这种可疑至极的东西。万一别人看见,可能立刻会以为席修就是犯人。于是席修保持平静回答。
「我回来稍微休息,等一下还要出去。」
「哦,又要躲在哪里了吗?刚才好像一阵子没看到你。」
「我在月白和托马聊了一会。」
「喔……」
说到这里,铁刃顿了半晌。还以为他接受这番说词,结果看来又不像。他的视线望向席修的军刀,席修这才想起上头的饰绳──同时发现自己犯下致命的错误。
发现萨莉平安无事是机密,并未向月白以外的人透露。但萨莉并不知情,因为托马在她清醒前指示过「不知道哪里可能泄漏情报」。可是军刀上绑着饰绳,别人就知道她已经回到月白。席修犹豫该如何保护无法发挥力量的她。
但是在席修开口前,铁刃深深一点头。
「原来如此,巫女没事吗?喔,这件事无须多言,以免她再度成为目标。」
即使不明就里,但他似乎没有往坏的方面想。席修保持沉默,铁刃便继续开口。
「以年纪而言,她当巫女略嫌太早。但是上一任巫女的女儿早逝,这样应该比较好。」
应该是指托马与萨莉的母亲。其实如果她还活着,席修有点好奇她是什么样的人。或许因为她为了男人抛弃一切,与自己的母亲正好相反。当年席修的母亲对男人没有丝毫留恋,离开了王城。席修借转变话题之便,向铁刃开口。
「提到母亲,你知道托马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吗?我虽然出身王城,却从未听过。」
「喔,勒迪家族的夫人吗?记得出自古老的名门。」
「古老的名门?」
──该不会就是月白的家族吧。
萨莉没有透露家世。以前她住在王城时,也几乎没出过门。可能是她祖母不希望萨莉见识外界。后来萨莉成为月白楼主时,还叮嘱她不可以说出家世。
席修有种预感。托马想强调的可能不是与萨莉有血缘关系,而是这件事。见到席修陷入沉思,铁刃苦笑着开口。
「或许现在的王城没多少人听过,不过对艾丽黛而言是名门。这个家族名称你有没有听过?」
铁刃说出的家名,席修也知道。的确很古老,是历史悠久的家族。知道月白与该家族关系的席修,脱口说出心中的疑问。
「这是怎么回事……?」
一问之下,该家族的确来头显赫,足以管理月白,但席修总觉得不对劲。席修正想思考为何会觉得不对劲,却被铁刃的声音打断。
「不过这次的事件不赶快落幕,就无法恢复平静……对了,暂时别让埃德见到那条饰绳。他如果在这种非常时期心情不爽,可就麻烦了。拜托,到底谁年纪比较小啊。」
「萨莉蒂也提醒过相同的事情。」
看来这条饰绳象征不小的特权。埃德对萨莉如此执着,他肯定很火大。席修心想「埃德一直对年纪较小的萨莉表露感情,谁晓得他在想什么」。但又觉得这句话是在骗自己。
「不过如此一来,艾丽黛的居民应该也会接受你。毕竟巫女的恩客就等于丈夫了。」
「…………」
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不能让埃德看见饰绳了。席修表示理解的同时,内心对萨莉嘀咕:「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吗……」
──这条饰绳就像一柄双刃剑。
席修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了。
成为巫女的恩客,就等于获得正统的认可。但同时也代表两人共度过春宵,即使实际上并没有。
自从与铁刃道别后,路上不断有人注意到饰绳,充满兴趣地打听。疲惫不堪的席修只好躲进巷子里。
之后势必得费很大一番功夫解开误会,想到这里席修就头痛。伤脑筋的是,席修目前在别人眼中「已经对美丽少女出手」。甚至有人一脸贼笑,摆明了揶揄自己。弄得席修好想踹附近的墙壁绕圈圈。
「为了解决问题,怎么会弄出更多问题啊……」
感觉好像在原地踏步。不过先解决这起事件的话,或许能减缓目前的胶着状态。
抵达巷子里的一个角落后,席修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才打开夹在腋下的包裹,取出狗的头骨,然后放在地面的黑色痕迹上。
这痕迹是昨天的事件中留下的血迹。席修对咒术一无所知,但透过南方的事件,得知化生是在鲜血污染的场所制造。所以席修才有样学样,如果错了就错了,再想想其他方法。
──不过很快就有了变化。
涌出与地面的黑色痕迹相同颜色的液体。然后随即包覆在头骨上,化为血肉,转眼间就掩盖了白骨。
不久后形成一只狗,缓缓抬起头来。
「……白眼吗?」
镶嵌在狗眼窝的眼珠就像混浊的白色水晶。外型类似其他城镇出现的化身,不过却更接近实体。大概受到艾丽黛的性质,以及咒术师烙下的咒印影响。
不过主要施术者是御前巫女。席修知道,狗的白色眼珠就是证明。
狗甩了甩头,有气无力地迈开脚步。毫无生气的模样似乎要人跟着它走,席修决定乖乖跟着它。
就这样,一人一狗走在艾丽黛的巷子内。
※
萨莉如今依然经常作梦。
那是超过十年前的记忆。当时萨莉年纪还小,而且笨得可以。
当时以为自己很懂,其实根本一无所知。所以甚至没注意到,月亮的盈缺会影响自己的力量。当时始终毫无根据地以为肯定没问题。
愚蠢的代价是,害了当时保护自己的一名化生猎人。
他倒在呆若木鸡的萨莉面前。自己已经不记得那名年轻男子的面貌,他就这样从萨莉的眼前消失。
但是依然会梦到他。
在满月之下,倒卧在路上的化生猎人背影──以及年幼的自己愣在原地,低头俯瞰。
没有人会乖乖地听话。这是席修说的话,萨莉也完全同意。
可是哥哥再三叮嘱过,一开始萨莉也想乖乖待着。但是听席修说「此事与陛下无关」,几经推测之后,萨莉改变了主意。
回到房间收拾的她,从收拾整齐的抽屉中取出一块叠好的白布。
萨莉先将白布置于梳妆台前,然后迅速换好衣服。考虑到要四处奔波,和之前一样穿裙摆略短的和服。
其实很想穿淡墨色那一件。但可能之前掉进水渠里弄坏了,至少在房间里没找到。于是萨莉穿上平时的白色和服,系上深蓝色腰带。
不过今天这条腰带拔染的图案不是弦月,而是完整的白色圆形。她站在穿衣镜前确认自己的模样。
「──好。」
没有任何问题,肯定会顺利。
回到梳妆台前,萨莉打开白布。白布内包着银色的细手镯,和平常自己戴的一样。萨莉将第二支银手镯戴在左手,两只手镯在袖子里相碰,发出微弱的声响。
「借我用一下,妈妈。」
这句话感到有几分空虚。是因为自己几乎没有这样喊过母亲吗?
但她依然是自己与托马的母亲。萨莉向镜中的自己点头后,离开房间。开启先前带领席修来到的后门,自己跟着离开。
为了证实推测,萨莉躲避他人耳目,准备前往大马路。可是刚过第一个转角,就突然遇见熟人。对方一见到萨莉,惊讶地睁大眼睛。
「萨莉……你没事吗!」
「埃德。」
结果一下子就碰见熟人。萨莉身子一缩,以为埃德会带自己回去。但埃德跑过来紧紧搂住她,在耳边低喃的声音听起来松了口气。
「我好担心你,你之前在哪里啊。」
「水渠里。」
「是吗?水渠啊。总之还好你没事。」
其实不太好,但是看到埃德的模样,萨莉也无意反驳。原本和他一起行动,结果自己却失踪,他肯定也忍耐很久。紧紧搂住自己的手臂一反常态地用力。萨莉伸手搂住埃德的背,轻轻拍了拍。
「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都怪我离开你身边。」
然后埃德终于放开萨莉,改牵起她的手。问了和小时候萨莉迷路时相同的问题。
「所以你想去哪里?」
「你不会因为有危险而叫我回去吗?」
「难道你想回去?」
「不想。」
「那就不带你回去。」
「嗯,好。」
萨莉想设法改变现状,才会偷溜出来,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去。见到埃德无意带自己回去后才放下心。
「其实我想到某件事情,想去确认一下。」
「某件事情?」
自从听到咒术师的事情,就一直挂在心上。席修说之前的事件中,有人雇用咒术师。代表这次可能同样有人雇用他。
虽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但是萨莉怀疑与夷平艾丽黛的传闻有关。否则时机也未免太巧了。
「我认为到头来,这次的所有事件可能都是针对艾丽黛的恶意。」
「针对艾丽黛?意思是陛下想夷平这座城,才雇用咒术师?」
「唔,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可是针对正统神供三大家让我很在意。」
毕竟「与陛下无关」是席修说的,萨莉无法说出口。埃德多半无法接受,对自己而言充其量也只是思考的契机。
见到试图整理思绪的萨莉,埃德进一步推测。
「陛下该不会认为,神供三大家会妨碍夷平这座城吧?不论势力或来历,都只是纯粹的绊脚石。」
「或许是这样。可是正常来说,不觉得光针对神供三大家下手还不够吗?城里还有不少大规模的商家。」
「谁晓得……住在王城的话,或许不会了解这么多。」
两人逐渐接近大马路。萨莉躲到埃德后方,紧贴在他背后。
「悄悄前进吧。」
「前进要做什么啊,萨莉。」
「我想看看哪些店还在营业。」
埃德转过头,对躲着观察的萨莉说「我来看吧」。但如果再度走散,可能会重蹈前几天的覆辙。萨莉一直贴着他,从街道转角窥看大马路。路上往来的行人比平时少,但还是有不少店铺照常营业。
这些开门的店铺都大张旗鼓招揽生意。大有趁其他店铺关门、提防事件之际抢生意的派头。艾丽黛的气氛和平时有些许不同,显得有些粗犷。
萨莉确认挂在屋檐下的店铺印记后,缩回埃德身后。
「……似乎果然是这样。」
「怎么回事,我完全不明白。」
「我们边走边说吧。」
在这里要是让人发现就麻烦了。两人回到巷子后,这次朝不同方向前进。萨莉走在埃德前方半步距离,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关于刚才的话题,我打个比方。如果要打击艾丽黛,埃德你会以哪里为目标?」
「哪里啊……应该还是神供三大家吧。他们是艾丽黛的象征,在城里也有很大的实质影响力。就算攻击其他地方,也不会对艾丽黛造成影响。」
「果然会这么想呢,嗯。」
埃德的回答一如萨莉的想法。住在这座城里的人多半会这么想──而萨莉认为,这就是关键。
「可是,住在王城的人应该不会这么想。因为从实质的纳税来看,神供三大家的影响力没这么大吧?若是接近陛下的人,应该会知道这些内容。就算毁掉三大家,对其他势力置之不理,也只会让别人填补三大家的权力真空。」
「是吗?像是勒迪家族在王城也很有名。觉得他们碍眼很正常。」
「若以这种角度的话,应该不会攻击月白。况且月白在王城几乎没没无闻。」
「算是其他两大家的附属吧。」
「好过分……」
或许是事实,可是说出来挺伤人。萨莉叹了一口气,说出还没有整理完毕的思绪。
「我总觉得这次的事件不太对劲。感觉在背地里操纵的人很了解艾丽黛,却又一知半解。」
「到底是一知半解,还是很了解啊。」
「皆有。」
这条暧昧的线索很难解释。但如果幕后黑手是王城的人,会想到利用化生攻击人吗?因为一般人不知道化生在艾丽黛会化为实体。萨莉想到席修一开始的反应。
「唔……缺乏关键的证据……但应该是这样吧。」
见到小声嘀咕的萨莉,埃德一脸讶异。
「那么萨莉你认为,这次的幕后黑手不是陛下?」
「应该……不是。在这座城里的人才会想到攻击我,藏匿化生的应该也是这里的人。」
「也有可能是某人献计,避免让别人发现陛下才是元凶。比方说那个新来的化生猎人,或是与托马•勒迪有关。」
冷不防听到哥哥的名字,萨莉感到不解。仰望埃德的湛蓝眼眸带有几分责备。
「为什么是托马?」
「那男人不是想娶月白的娼妓为妻,遭到家族反对吗?他该不会心想,如果这座城毁了,就能实现愿望了吧?」
「你错了。」
情急之下萨莉脱口反对埃德。托马不是凶手,自己最清楚这一点。他是自己重要的哥哥,也是知道艾丽黛实情的人物之一。
而且哥哥肯定知道,这座城的核心是萨莉。
如果想毁掉艾丽黛,根本没必要攻击其他两大家族,只要针对自己足矣。另外一大家的米蒂利多斯族长也知道这件事。
可是这件事不可以轻易告诉他人。听到萨莉坚持「总之不是哥哥」,埃德叹了一口气。
「要是太相信别人,小心吃亏啊。」
「有什么关系!更重要的是这里!」
萨莉指向道路另一侧出现的白色围墙。这是艾丽黛最大的宅邸后方,并购附近原有的小型住宅与店家后建成。
高耸的围墙比魁梧男性更高,埃德眯起眼睛仰望。
「这里又怎样,不是布楠侯的宅邸吗?」
「我想调查这里。埃德,帮我一下。」
「调查?怎么调查啊。」
「偷溜进去。」
「啊?」
萨莉左右张望,确认没有警卫后,跑到围墙边跳起来。以她的身高当然构不到围墙顶端。蹦蹦跳跳一会后,萨莉才转过头来。
「埃德,抱我上去。」
「构不到的模样真可爱。」
「别闹了,快点!」
埃德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胡闹。萨莉喊了好几声,埃德才从腰带下方托起萨莉,将她推上围墙。然后自己跟着蹬墙跳到她身旁。随后两人迅速跳下中庭,以免被人抓包。
宽广的庭院与月白的杂树林不一样,修剪得很漂亮。环视有许多华丽雕像的庭园后,萨莉沿着树丛小跑步。埃德则大跨步跟在她身后。
「到底是怎么了?万一在这里被发现,即使是你都会惹出麻烦啊。」
「所以我才想赶快调查后离开嘛。」
「你要调查什么?布楠侯做了什么吗?」
「刚才我不是说过吗?犯人可能是对艾丽黛一知半解,却又十分了解的人。」
她要寻找的目标可能不在主屋。只见她朝刚才环视庭园时发现的小型别馆跑过去。即使现在是白天,该处的所有百叶门都紧紧关闭。
幸好庭园内没有警卫。萨莉认为可能是不希望有人随便跑进去,发现见不得光的秘密。一边窥视主屋的窗子,抵达别馆后,萨莉躲在阴影中。从屋内传出微微的焚香气味。跟来的埃德靠在她身旁的墙边。
「而且之前说,王城流传着夷平艾丽黛的谣言。可是实际上,王城好像根本没有这种传闻。之前我问过托马,他说没听过。可是却在艾丽黛流传开来,这不是很奇怪吗?埃德你是听谁说的?」
「我吗?我在艾丽黛听寻芳客说的。」
「就是这样。换句话说,这项传闻可能是有人刻意在艾丽黛散布的。」
「刻意?为了什么目的?」
「为了让人对王城起疑。」
萨莉沿着别馆的外墙绕到后门。虽然上了锁,但是从门口下方到围墙后门留下好几人来回的脚印。其中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
「刚才不是在大马路观察过吗?有没有发现?目前还在营业的店铺中,所有大张旗鼓揽客的店都有来自南方的印记。」
听到萨莉的疑问,埃德瞠目结舌。他的视线在空中游移,试图想起刚刚才看到的光景,但随即摇摇头。
「不……我没发现。」
「就是这样。不过仔细一瞧,这些店铺几乎都是近两年新开张的,而且后台全都是布楠侯……许多店铺担心事件影响安危而关门,这些店却比平时更卖力揽客。而且通通与同一人物有关,不觉得很可疑吗?」
仔细一想,其实这件事很单纯。谁对艾丽黛还算了解,却又不了解正统三大家?不就是之后才来到艾丽黛,还想将此地据为己有的布楠侯吗?
南方出身的伊希雅对布楠侯的评价是「胆子小,却有病态占有欲」。这种人不可能对目前的事件毫不设防,毕竟无法保证最近声势看涨的南方店铺不会成为下一个目标。如果布楠侯在这次事件的背地里牵线,要硬拗成妨碍生意有点说不过去,但他有可能与真正的犯人勾结。
萨莉伸手推门,但是门似乎上了锁,文风不动。
「不行吗……我想看看里面呢。」
「等一下,我来开锁。」
埃德代替萨莉坐在门前,然后从怀里掏出薄刮刀般的金属片,插进细小的缝隙内。另外他还掏出类似长针的工具,似乎在拨弄内侧的锁扣。
一段时间后,门锁伴随轻微金属声响开启。萨莉佩服地吁了一口气。
「不愧曾经是问题儿童,真厉害。」
「这不算夸奖吧。要以实际态度表达感谢才行。」
「下次我带便当探望你。」
「期待你的手艺啊。」
埃德轻轻开启别馆后门。顿时从室内传出一股强烈焚香的气味。
其中混着一股腐败的血腥味,略为感到作呕的萨莉捂住口鼻。埃德一脚跨进阴暗的通道中。
「这是什么地方啊。」
「小心点,可能有化生。」
「有化生?」
听到这句话,埃德拔出刀来。两人缓缓在狭窄走廊上走向后方。
别馆内没有照明,后门缝隙透出的光线是唯一的光源。不久后,埃德在一扇大型双开门前停下脚步。
「前方传出腥臭味。」
「有上锁吗?」
「没有。」
说着埃德推开门。
房间内一片漆黑,但血腥味更加强烈。
眼睛大致上习惯黑暗的萨莉,从埃德身后探头一瞧──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地方啊……」
里面没有尸体,也没有化生。不过宽广的泥土地房间留有大量血迹。
变色发黑的地面有反覆挖掘的痕迹,可知某人曾经在这里工作过。角落有一个巨大的铁笼,但里面空无一物。见到右边墙壁的埃德,拉了拉萨莉的手。
「萨莉,你看那里。」
白色面具挂在墙上的木框内,就是攻击自己的化生戴的面具。萨莉充满厌恶地叹了一口气。
「我为何怀疑布楠侯,其实是因为之前让你追踪的那男人。」
「喔,那个可疑的家伙吗?他怎么了?」
「他好像是能制造化生的咒术师,之前曾经在南方城镇作乱。我猜他可能当时结识了布楠侯。」
所以布楠侯才会找咒术师来艾丽黛。
萨莉环顾漆黑的泥土地房间。挂着面具的墙壁另一侧,挂了几把大型长刀,刀上染有血污。可以肯定这里曾经有过某些禁忌仪式。难忍恶劣空气的萨莉后退了几步。
「埃德,我们走吧,去找人来。」
「……那男人真的是咒术师吗?」
视线依然停留在房间的埃德似乎在思索。听到他再次确认的苦涩声音,萨莉点头肯定。
「是啊,怎么了?」
「我见到他与托马交谈。」
「咦?」
──没听过这种事。
可能是埃德弄错了,萨莉反问他。
「那是何时的事?在我失踪之前吧。」
「在你失踪后不久。他们在水渠旁交谈。感觉他们似乎在避人耳目,所以我没上前。」
「是不是认错人了?托马说他不认识那名咒术师。」
「肯定没错,就是他们。我之所以没派人搜查那名可疑咒术师,就是因为想到他认识托马。否则自卫队早就采取行动,搜索你的行踪了。」
「咦……」
──不可能。
如果托马说谎,就会推翻自己之前推理的前提。
连谣言在王城没有传开这件事,唯一的来源都是哥哥托马。布楠侯肯定与这起事件有关,但是咒术师与托马究竟有何关系?如果哥哥真的牵涉其中,难道是因为伊希雅才与家族闹翻?
轻微的晕眩让萨莉站不稳脚步。埃德急忙扶着她。
「你没事吧,萨莉。」
「……托马他不会这样。」
这是她唯一说得出口的辩解,埃德露出怜悯的眼神注视她。
「总之先出去吧,在这里让人很不舒服。」
然后埃德准备抱起萨莉,前往后门。
可是就在此时,走廊另一侧传来开门声。有人来了。
如果现在出去,对方就会发现。貌似如此判断的埃德,迅速带着萨莉进入泥土地房间,然后关好门,再拉着呆站在一片漆黑之中的萨莉,躲到后方的橱柜。萨莉紧紧搂住埃德的手,同时仔细倾听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来者似乎不只一人,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泥土地房间的门开启,蜡烛的火光从缝隙透进两人躲藏的狭窄橱柜中,然后传来焦躁的男性声。
「还,还没结束啊?化生不是已经足够了吗?」
──是布楠侯。
萨莉紧紧搂着埃德的手。
布楠侯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怕,而且纠缠不休。另一名男子回答他。
「差不多快结束了。气已经累积得相当多了。」
从滑腻的高亢嗓音可以轻易想像,此人正在微笑。照理说没听过他的声音,萨莉却想起咒术师的笑容。
此人以凶恶的方法制造化生,如今他就在近距离,心中涌现的紧张更胜于厌恶的感觉。萨莉身体一颤抖,一旁发觉的埃德便紧紧搂着她。
「什、什么叫气累积得相当多啊。你的任务不是排除三大家族吗?」
「我的意思是,为了此一目标的布局已经完毕。」
两人的其中一人似乎缓缓在房间内绕行。时远时近的脚步声,让口干舌燥的萨莉紧张不已。消除血腥味的焚香压迫脑袋,萨莉拼命忍耐涌上心头的呕吐感。
「布局?什么布局?」
「就是让神供三大家的相关人物流血。必须以这种方法累积气,才能获得足够的力量。知道吗?要获得艾丽黛,就必须搞定巫女才行。可是普通的化生力量不足以伤害她。」
──此人究竟知道多少内情?
埃德的手臂支撑差点瘫软在地的萨莉。她拼命克制自己,以免发出声音。结果关键性的一句话却传入她耳中。
「因此无论如何都需要勒迪家的儿子协助。将他──」
「不要扯到托马!」
两名男子惊讶地看着冲出橱柜的萨莉。
此二人分别为布楠侯与咒术师。萨莉眼睛充满怒意,瞪着站在血迹正上方,像人偶一样的咒术师。他的容貌让人联想到精致的面具,声音滑腻地一笑。
「看看是谁来了,原来你竟然在这里啊。」
「我说不准牵扯托马。」
不知道他对托马灌了什么迷魂汤。但自己可不想和这种人有任何瓜葛。见到萨莉紧咬牙根,毅然站立,貌似回神的布楠侯才拉高嗓门。
「无、无法发挥力量的你还这么狂妄……」
「住口。」
萨莉举起戴着手镯的左手,白皙的指尖指向咒术师。
「请你滚出艾丽黛。」
然后萨莉集中意识。
她没有忘记小时候发生的事,不过现在手上戴着两只手镯。自己的,还有母亲的。
这次肯定能成功。如此相信的萨莉正待吁一口气。
可是就在此时──冰凉的事物抵住自己的脖子。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萨莉很清楚,近在眼前的这柄刀究竟是谁的。她开口喊身后之人的名字。
「埃德……?」
「原、原来是你带她来的啊!还以为你只会旁观,根本不帮忙,你到底想怎样!」
「关我什么事。是你得意忘形大肆揽客,才会让她察觉蹊跷。」
「就算是这样……!难道你连父亲说的话都不听吗!」
「父亲?」
萨莉回头望向埃德。虽然刀刃抵着脖子的皮肤,传来犀利的刺痛,但现在无暇顾及。
埃德面露平稳的微笑。如此一来,原本长相甜美的他的确有几分贵族的神韵。萨莉一脸茫然仰望认识超过十年的他。
「为什么,埃德?」
「话说我好像没有提过这件事。」
他伸出左手抚摸萨莉的脸颊。大大的手掌和以前一样温暖,却带有几分孤独。
埃德的手指将萨莉散落的银发拨到耳边。
「告诉你,萨莉──我恨透了这座城。」
下一瞬间,萨莉的身体像断了线一样,倒在埃德的怀中。
※
白眼黑狗缓缓在巷子里行走,但似乎有明确的目的地。
远离店铺较多的区域,接近全是住宅与豪宅的区域后,席修感到不解。
「那名咒术师就在这里吗?」
就算开口询问,狗也不会回答。尚未掌握艾丽黛地理环境的席修,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漫无目标,只好跟在缓慢行走的狗后头。
见到白色围墙的时候,席修发现几名眼熟的对象从前方的街角出现。其中一人是刚才叮嘱自己待在月白的托马,席修一瞬间犹豫要不要躲藏。
但是黑狗当然不明白席修心中的犹豫,速度不变往前进。托马发现黑狗后回头一瞧,一眼就发现了席修。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说过,我是化生猎人吗?」
席修装傻以对后,托马故作姿态地耸了耸肩。
「萨莉呢?你不会带她一起来了吧。」
「她在月白,没事。」
确认妹妹没事后,托马似乎也放了心。然后向席修招手表示「我正好需要化生猎人帮忙,你来就能放心了」。
另外三人是自卫队队员,还有一名以纱巾掩面的年长女性。托马表示「这位朱红色衣服的女性是米蒂利多斯的族长」。向席修打招呼后,女性望向走在路上的狗。
「这只狗是?」
「请其他城的巫女帮忙施术过,好像正在追踪咒术师。」
「那条饰绳呢?」
「这是──」
正要回答『是萨莉给我的』,席修却发现托马的视线。彷佛要射穿人的犀利视线还带有几分杀气。席修这才发现托马目前身上佩刀。
「……可以告诉我,在我离开之后,你和她做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做……」
「你也终于成为神供了吗?这倒是无妨,但她才十六岁啊。」
「我不是说过什么也没做吗!我说我要出去,她就给了我饰绳,就这样!」
「原来如此。」
见到托马轻易接受说词,席修只觉得自己被耍了。强忍疲劳后,席修加入五人的队伍一起前进。黑狗在众人前方维持等速行走,难道要去的是相同的地方吗?席修询问走在身旁的托马。
「你们要去哪里?」
「我以那张肖像画为基础,搜集雇主的情报。结果得到一可疑人物的名字。」
「是什么人?」
「是最近在艾丽黛扩大地盘的南方贵族。他肯定觉得我们很碍眼。不论增加多少店铺,城里依然觉得正统比较高级。」
托马的口气带有几分自嘲。他可能觉得众口皆碑的正统没什么价值,可是另一大家的女族长却冷冷地补充。
「那种卑鄙小人根本不配待在艾丽黛。我早料到他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想不到竟然干出这种破事。」
「虽然尚未确定,但一旦确认无误,大概难逃放逐吧。对萨莉不利的人是无法在这里容身的。」
两人的对话似乎早就有了结论。
实际上对两人而言,那人等于已经完蛋了。席修实际感受到,这才是国王想知道的艾丽黛另一面。这座城以美酒、艺乐与圣妓闻名,可是在华丽花街的外表下,有一处绝对不容任何人侵犯的圣域。
席修忍着内心的叹气,开口询问。
「意思是我只要去找那人,解决掉咒术师与化生就行了吗?」
「嗯,但是他们两人未必在一起,你优先让狗带路。听说咒术师相当厉害,本来想再召集一些人手。可是我们当中似乎有内应。」
「内应?」
「再怎么说,抓到的化生也太少了。除非敌人掌握了我们巡逻的路线,或是有人刻意纵放。而且内应似乎就是化生猎人之一。」
席修以为自己遭到怀疑而皱眉。但托马似乎一开始就排除自己的嫌疑,开头就说了一句「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其实就在昨天,米蒂利多斯的乐师住宿的宅邸遭到化生袭击。听说其中一人逃到外面求救,说伙伴有危险,快去救人。」
「……然后呢?」
「然后他立刻返回,告诉众人『已经遇见化生猎人并且求救了,别担心』。」
「遇见巡逻中的化生猎人了吗?」
「应该吧。可是他找到的化生猎人最后并未出现在宅邸内。有几人躲在地板下幸免于难,可是外出求救的男子没有……结果我们不知道是哪个化生猎人见死不救。」
「那人……真的是化生猎人吗?」
如果化生猎人之间有叛徒,事情就棘手了。毕竟化生猎人个个身手了得。若是咒术师与化生之外还多了麻烦的敌人,真可谓疲于奔命。即使要找人帮忙,也不知道谁可以信任,情况相当严苛。
托马似乎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有气无力地摇头。
「不知道。也有可能是某人乔装成化生猎人,存心骗人。」
「还真麻烦。」
「只要来个釜底抽薪,就知道谁是内应了。你的优先任务是对付咒术师,喔,如果打不赢的话就跑吧。」
「谁会逃跑啊。」
自己可不想让同一名敌人再有机会逃脱。当初在南方追查事件时,他杀害追兵逃跑。如今要跟他好好算旧帐,国王肯定也希望这样。
席修的视线回到走在前方的狗。它在不知不觉中沿着白色围墙前进,似乎不时停下脚步闻空中的气味。托马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指了指围墙另一侧。
「我们的目标是这座宅邸的主人。」
「目标果然相同吗?」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可以不用分散战力。」
「万一化生多得吓人该怎么办?」
「这还用说,先撤退啊。」
只要能锁定犯人就是一大进展。席修也点头同意。
──就在此时,狗的模样突然不对劲。
「怎么了?」
突然停下脚步后,狗瞪着围墙上方,然后无声无息一跳。只见它跳上围墙,随即跳进庭院内消失无踪。看得托马目瞪口呆地嘀咕。
「啊?还有这种的?」
「快追。」
如果就此追丢,向国王讨救兵就失去了意义。席修一蹬围墙爬上去,不管其他人制止,跟着跳进庭院。
幸好狗还没跑走。只见黑狗抬头,注视位于庭院角落的别馆。
原以为该处就是目的地,结果黑狗突然冲向主屋。席修随即跟在后头。
席修一瞬间思考,是否该独自行动,还是要等待托马。可是这种想法随即消失无踪,因为狗一跳进主屋的窗户──
「啊──!」
顿时从里面传来熟悉的少女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