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百合会
翻译:蜜汁叉烧bot
1
升上小学三年级之后换班了。
我花费了两年时间来培养的平稳,因为这换班而变得一团糟。
看到公告栏上张贴出来的班级分配时,我绝望了。
我本来就是不擅长自我表达的孩子,在班上就只有一个人能称得上是我的朋友,优子。而现在连这唯一的朋友也因为分班离我而去。要说这绝望到了什么程度的话——大概就是很可能就这样直接离开学校回家的程度。
在八岁的我看来,这是等同于『世界末日』的事件。但只是八岁的脑袋也知道,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就同意我拒绝返校。所以我也只能把我仍不习惯的『社会』和『理科』的教科书装进书包,背起来,拖着脚步往小学走去。升上三年级之后,最初的那一周里优子似乎还有和我一起玩的时间,但是她很快就在新的班级里找到了新的朋友,随后以她们为中心开始玩乐。也许我并不具有那种,能让她即使在不同班级里也能和我一起玩乐的魅力。
而且我也没有胆量闯入她们之间。
三年级最初的那一周,我沉迷于和优子玩闹,没能赶上班级里组成各自小群体的浪潮,完全被孤立了。虽然就算赶上了,也一样会被孤立。应该说我不太能理解那个『小群体』。明明至今为止,班级都是更加混杂,『全班一条心』的感觉,但是突然就开始出现小团体。四、五人围成一个圈子,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聊天。好像在说悄悄话似的,感觉很不舒服,我不太喜欢这种气氛。
但不论如何,这和在班级中被孤立的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样的我理所当然地一个人放学回家。
一个人的通学路很无聊且让人不安,脆弱的心似乎就要被这气氛给压碎了一样。但不知道今天的我是什么心血来潮,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而行。
我想是因为几乎和谁都没说过话,就这样度过了一天,体力过剩了。
比起不安,无聊更胜一筹。
目的地就是学区一角的小空地。那里生长着近两米高的杂草。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是个适合游玩的地方。相反,是正适合几人偷偷探险的好场所,去年我常和优子来这里玩。拨开草丛往前走,空地中央就会有一片广阔的空间。那是我和优子花了一天时间清理出来的,容纳两三个孩子也不成问题。虽说是秘密基地,却暴露在白日之下,但我觉得它是一个很适合藏身的地方。
但是今天那个藏身之所,却来了一位新客人。
「唔哇!」
吓得我大叫一声。
因为在那里的是——
「……猫猫」
那是只蜷缩在地上晒着太阳的猫。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猫,东张西望地不知如何是好。但不管怎么往两侧望去,周围也只有杂草,于是我把视线又投回到猫身上。
似乎是只小猫。
那只猫相当小,连我的双手都能完全将它收拢起来。
就在我手忙脚乱的时候,闭着眼的小猫醒来了,它眨着双眼抬头看向我。随后「喵」地高声鸣叫了一下,就兴致勃勃地靠过来。在我的认知之中,猫是会立刻逃开的生物,所以眼前的这番景象让我有些惊讶。
「啊、这个……」
我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小猫开始用小脸蹭我的指尖。那不像是生物的小巧柔软,毛茸茸的,让我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我一瞬间就被猫的可爱给俘获了。
……再、再稍微摸一下应该也没问题的吧。
要是逃进草丛中的话就很难找到了吧。
虽然很想抚摸这小猫,但我也不想让它感到不快而逃开。
在明白这点之后,我逐渐开始胆怯起来。
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身后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的肩膀比刚才还要剧烈地颤抖着。
朝后方看去, 但因为草丛遮蔽了视线,不知道在那里的究竟是什么。
……会是谁呢。
和优子一起玩的时候, 从来没出现过像这样有谁来到这里的情况。这么说来,优子来这里玩的可能性最大。不过,搞不好是我不认识的人——而且说不定还是个坏心眼的高年级生,所以我为了随时都能逃出去,弯着腰,朝着发出声音方向相反的草丛移动。
「唔哇……唉?啊咧?」
从草丛之中探出来的脸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我连逃跑和吃惊都忘了。 我本以为进入这草丛之中的是坏小孩什么的。
但是站在那里的,是和我的想像完全相反的人。
「果然是真古田啊」
没想到她叫了我的名字,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我对她知道我名字这一事实而感到意外,嘴巴一开一合地不知所措。我想起母亲曾对我说,不要再这样毫无意义地张着嘴巴,很是不体面,于是慌忙把嘴巴闭上了。
「呃……古宫同学——」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古宫同学,叫我落花就行」
「啊、嗯。落花……同学」
立刻就被指定称呼让我倍感困惑,一瞬间连自己想要说些什么都忘了。在这其间落花穿过草丛,来到广场上伸了个懒腰。
「嗯嗯……没想到这片空地居然还有这样一块地方」
随着她的动作,在腰际摇曳的头发十分可爱,我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里。我们脚边的小猫也被那动作所吸引,笨拙地晃动着手。
「啊,小猫」
落花就像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一样,蹲下身来开始与猫嬉戏。小猫似乎是还不知道何为害怕,兴致勃勃地和落花伸出的手玩闹起来。
……真羡慕啊。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对什么东西抱有这样的感情,但我只是漠然地这么想着。不擅长自我表达的我,也做不到向落花说出这件事。取代而之的是,
「对、对了。落花同学,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我想起了这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
我不怎么了解落花。
但至少不像是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的女孩。她虽然不是班里的中心人物,但有着一张在班里遥遥领先的漂亮面孔,在教室里散发着特殊的存在感。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自认不如。
「……………………」
这时,她好像想起来我的存在一样,「啊啊……」小声嘟囔地看向我。因为彼此的位置问题,她抬头看着我,不自觉地向上抬起了眼眸。
像小猫般又大又漂亮,玻璃球那样圆圆的眼睛注视着我。
那是一双摸上去就像是冰或是雪一样冰冷的,澄澈无比的眼瞳。
仿佛只要我的手碰到它,它就会融化似的,有种虚幻缥缈的感觉。
不知是对她的什么起了反应,心脏感觉有些静不下来。
「这是我的台词。真古田在这种东西做什么?我只是看见你进到这片草丛之中,有些好奇跟上来了而已。难道你是来见这只猫的?」
「啊、我……」
落花连让我回答的时间都不给,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光是理解她的话语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连该对哪句话做出回应都不知道了。
「不……不是的,这只猫,是偶然遇到的」
姑且先对最后的部分作出回应,落花若无其事「嗯——」地回答着。我正纳闷着是不是作出回应的部分搞错了的时候,落花又开口了。
「那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都沾上泥土了」
落花说着,仿佛那就是我责任一样。
落花穿着像是洋娃娃身上的漆皮鞋,而现在那鞋子也确实被泥土弄脏了。但那是擅自跟着我的落花不好。尽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做不到说出口来,取代而之是我的回答。
「这里是我藏身的地方……因为有些不想回家才来到这里的……」。
我老老实实回到了,但是落花的回答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嗯——」。
接着像是对我失去兴趣一样,又再次把目光落在了猫身上。
和落花这样引人注目的女孩一对一交谈,让我很是害怕,心脏仿佛快要破裂似的加速猛跳。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安,一不留神就会哭出来。
最近,我的泪腺变得松弛了,这样下去不行。
即使是以前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现在也马上会哭出来。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这种想法或许让我的内心变得脆弱起来了。
落花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呢。
如果是打算再多待会的话,那我想要先行一步逃开。本来是为了寻求心里的安宁才来这里的,却感到了和在学校——不,比在学校还要糟糕的感觉,实在是本末倒置。我想着这些事情,注视这落花的头的顶部,随后有声音传来。
「这只猫,还很小啊」
那声音的主人当然是落花,但是内容却和我预想有些不一样。
「啊、嗯。那个是……嗯」
只要看了猫的体型大小,就连我也能明白这种事情。
或许是觉得我的反应太迟钝笨拙,连脑袋也是一样笨吧。
「猫妈妈不在吗」
「猫妈妈……?我是没看见……」
这次她没有回答我「嗯——」。
我不明白她这样问的意图,肚子一阵发胀。
「……………………」
落花沉默着,一边和猫嬉戏一边将视线徘徊落在草丛中。我也跟着看向周围,但一如既往的只有高高的杂草,没有任何像样的情报。
「猫这种动物,一般都是会同时生下数个孩子」
落花稍稍压低声音说着,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她的声音感觉严肃而认真,我也不由得绷紧身体。
「但是在这里的只有一只。而且这只小猫,后腿好像不太灵活」
落花的手从猫的头部抚摸至背部。我也蹲在她旁边,试着更近距离地观察。我发现那只猫的一只脚确实很僵硬,动作也很笨拙。
「真的唉……那,这只小猫是迷路了吧」
也许是一家子在经过草丛的时候,只有这个腿脚不好的孩子掉了队。既然如此,猫妈妈应该也很担心。要快点找到猫妈妈才行。
所以落花才像刚才一样观察四周吗。
我也想要帮忙去找猫妈妈,看向四周。但是,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落花对手忙脚乱环顾四周的我说道。那声音不知为何有些让人害怕,我有些不想继续听下去。但是落花说着她那冷酷无情的预想。
「这只小猫……不是迷路了,是被舍弃了」
「舍弃了……这只小猫,是之前被谁养着吗?」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种事情呢。
我观察着猫,以为它戴着项圈,落花在旁边摇了摇头。
「不是的,它是被母亲舍弃了。猫会一次生下很多孩子,是为了提高孩子存活下来的概率,虽然只是因为腿脚不好,但这样的猫能长大的可能性很小。」
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养育这样的猫。
落花用比刚才更失去张力的声音低语道。
落花的语气很安静,语速也很慢,很容易就能进到耳朵里。但内容有些难懂,超出了我的常识,所以我有好一会儿没能理解。
或许用『不想理解』这样的说法才更正确。
「那这只小猫真的是被抛弃了吗……?猫会做出这么不负责的事情吗」
「认为那是种不负责,或许也是我们的一种『不负责』」
落花断然否定了我的话。
被同班同学说这种话还是第一次,我再次认识到果然落花是个可怕的女孩。虽然现在就想立刻逃离这里,但也很担心这只小猫。我被夹在自我保护和猫猫的可爱之间,混乱得要头晕目眩了。
……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放着这只小猫不管。
我只不过是第一发现者,而落花似乎比我懂得更多,所以我多少明白,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为了这只小猫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对、对了。我去拿吃的过来。这样的话就算猫妈妈不在也……」
「就这样放在这里的话,恐怕会被乌鸦吃掉」
然而落花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的想法。
「唔……」
毫不客气的态度让我感到害怕,眼睛深处开始发热。本来就害怕落花,而且不管我说什么都被她否定。自己的脸像着了火一样滚烫,眼睛和鼻子都皱成一团,脸也皱成一团。
「为…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的声音因滴落的眼泪而变得嘶哑。
夹杂着呜咽,就连说话都变得困难起来。
「等下、你为什么哭啊」
看到我落泪的落花有些惊慌失措——应该说是被吓到了。
「因、因为……」
我从来没有和落花说过话,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在教室里的她,是让人感觉说话会比较柔和的,但是现在的她只会让我感到害怕。
是因为她讨厌我,才会采取这样的态度吧。
「因为、落花、生气了」
「哈?我生气了?怎么可能」
「现在、也在生气。而且……在教室里、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也许是眼泪把感情搅得乱七八糟的缘故,我哽咽着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心话给说出来了。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但是落花以更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在教室里是不会用这种语气的?本来就是因为你用『古宫同学』『落花同学』这种见外的称呼在先,我把握不住距离感。班里的其他人都是叫我『落花』这样的,被你这么突然加个『同学』……我也很头疼啊」
「是因为我加了『同学』,你才生气的吗……?」
「都说了我没生气!只是,感觉有哪里痒痒的不舒服。」
她突然大声说着,让我有些害怕,但内容明显有矛盾的地方也很有趣。但是我不知道该对那不协调的地方做出什么样反应,只能沉默地看着落花。
……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呢。
因为这个奇怪而又有些出乎意料的原因,眼泪不再流下来了。我擦干眼角的泪水,看着落花,不知为何,她吃惊地频频眨眼。
然后视线像是从我身上逃开似的,垂了下去,同时发出带着焦急的声音。
「话说回来!现在的问题是这只小猫」
落花的声音和之前一样大,但处在漩涡中心的小猫却愣住了。总之先把话题移到小猫身上来,我做足了心理准备,坐在落花旁边。
「那个……我可以叫你……落花ちゃん吗」(※ちゃん,一种更为亲昵的称呼后缀,即常见的“xx酱(例如欧尼酱)”,但是为了避免出现违和感,将直接在翻译版中不翻译ちゃん,保留原称呼后缀)
「比叫我『同学』好多了。所以,现在的情况——」
落花冷冷地说完后,抚摸着小猫的头。
「这样下去的话毫无疑问会被其他动物袭击的。必须得找个地方保护起来。」
「保护……?」
「把它养在家里的意思」
「啊,是这样啊。但是我家……」
我还小的时候,曾向爸爸妈妈说过想要养宠物,但是,我们家是住的公寓,被爸爸妈妈以申请养宠物很麻烦为理由拒绝了。而且本来爸爸妈妈就对宠物不怎么感兴趣,或者是不太喜欢动物。在我提出这一请求的时候,他们那露骨的反感的表情至今仍历历在目。如果我再次请求他们的话,他们肯定会摆出同样生厌的表情吧。
一回想起那表情,我就浑身一颤。
……但是。
对我来说,这个问题只是『可能或被发火』这种程度的琐碎问题。但是对于小猫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问题。我觉得将两者进行比较,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卑鄙且令人厌恶的。但是害怕的事情就是害怕,无可奈何。当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倍感烦恼的时候,落花在旁边叹了口气。
「落花……ちゃん?」
我看着落花的侧脸,想着自己是不是又惹她生气了。
落花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带着些许疲惫的表情,抚摸着猫的额头。
「没办法,我……去问问妈妈」
从落花口中洒落的话语让我大吃一惊。
「这样好吗……?但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因为猫很可爱啊。和你怎么样没关系」
看,是个乖孩子哦。
落花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抱起小猫。小猫不知道是亲近人,还是对落花这个人很亲近,不仅没有反抗,还把自己的脸颊贴在落花的胸前。
「谢谢你。落花ちゃん」
「我说了……和你怎样没关系,没理由向我道谢」
「但是……嗯。谢谢」
落花一脸不高兴地背过脸去,而怀里抱着一只一脸天真无邪的小猫,这种不协调感或者说是反差感,让我总觉得怪怪的。
就像是助长这种感觉一样,小猫「喵」了一声。
「太好了呢」
摸了摸小猫的头,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我家还没决定能养它呢。姑且……我会尝试说服妈妈的」
要是不行的话,那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落花一脸抱歉地说道。我稍稍放心了些,因为即使是像落花这样的女孩子,说服爸爸妈妈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气。
「我也一起去会不会好点呢」
我想她一个人的话说不定会感到有些不安,而试着提出了这个建议,但是落花却睁大了双眼。
「我一个人也没问题。你在旁边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这样啊……说的也是」
对自己的多管闲事而感到尴尬,不禁低下了头。顺着朝下的视线,我看到了那双沾上了泥土的漆皮鞋扭扭捏捏的,像是在踏着小碎步一样动着。
「不过,那份心意我先收下了……谢谢」
「啊、那个——」
她像回礼似的朝我道谢,我还没来得及对她那突如其来的道谢作出回应,落花就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这个动作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似乎她只是想拂去眼前的刘海。漂亮的长发如流水般左右摇摆着,分散了小猫的注意力。
而且缠绕在我头上的忧郁似乎也同时散去了。
「那我就回去了……真古田打算怎么办?还留在这里吗?」
「啊、不是……我也回去。总觉得挺累的。」
「这算什么。你是想说和我在一块很累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想了太多难懂的事情」
听到了我的狡辩,落花久违地「嗯——」地传来回应。
接着她就像是结束了要事一样,拨开杂草,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去。自己刚刚也说了回去,所以只能跟着她身后走着。蹲在草丛里,几乎看不见周围和天空,所以走到草丛外面时很是吃惊。因为等我回过神来,天空已经微微染成了红色,表示快到了我们的回家时间了。
我的意识被那燃烧着的或火红色吸引,随后落花的声音把我的意识拖回到现实里来。
「我家,就在那里」
落花朝着马路对面对我说道,那里坐落着一栋大房子……豪宅?这独栋的大房子还装上了自动锁。但是我家那边的公寓却完全没有装。每次来这片空地的时候都觉得这房子真大啊,没想到是落花的家。
落花无视了惊讶的我,朝着家的方向迈出步伐。
「下次见」
落花在马路对面对我做出告别,还未等我回应她就消失。我也慌忙挥挥手,但被自己的迟钝所折服,心里只感到空虚。
总觉得就像是做梦一样。
升上三年级之后,我对班里产生的『小群体』这种默许的结构并不是很理解,但还是隐约知道教室之中存在的某种『上下关系』。那是由外貌、身高、风趣或是步伐的速度这种事情决定的,像我这种在各自意义上都很迟钝的人,在这上下关系之中是出于最底下的。相对的,落花既可爱,又知晓许多事物,运动神经也很好,是站在与我完全相反的位置上的存在。
像我这种人光是能够和落花说话,就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所以,明天之后也寻求着那奇迹,这或许是种奢侈吧。
……再也见不到那只猫了吗。
孤单一人的我和孤零零的小猫。我幻想着我们在那片空地上变得亲密无间的样子,但或许并不会迎来这样的现实,很遗憾。我告诉自己,没有比那只猫能够长命百岁更好的事情了。那天,我比平常更安稳地入睡了,第二天以较为轻快的步伐前往学校。我进到教室里的时候,落花已经在里面了,但她顾着和朋友聊天。完全没注意到我进到教室里来了。嗯,毕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
尽管能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但我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就和之前知道优子要去到其他班级里时的一样。
……我知道,和落花成为朋友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快要哭出来,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到我流眼泪,偷偷摸摸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明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我还是每隔几分钟就偷偷往落花那瞄去。但是不管我往她那看了多少次,我们一次都没有四目相对。
……那只小猫,怎么样了呢。
心中浮现出疑问。
……没错。
我只是担心那只猫。并不是因为落花把昨天的事情当作完全没发生一样而受到打击。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勇气直接去询问落花——结果到头来,我还是孑然一人。
和昨天一样,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就结束了一天,拖拉着沉重的脚步踏上回家的道路。包括我在内,很多孩子成群结队地走到放学的道路上。
我穿过人群,走进沓无人烟的住宅区。按照学校的指示,孩子们都尽量走人多的大马路,一旦进入小巷子,小孩的数量就会一下子减少。比起人多的地方,我更喜欢这种小巧而昏暗的道路。
正想着今天也顺便去趟空地再回家时,有人在我背后说道。
「你打算就这样一个人回去吗?」
听到那凛然的声音,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那是谁。
今天一直在倾听着那声音,所以一下子就能够知道是谁也是理所当然的。一瞬间,我的心脏雀跃地跳动着,但是我又不甘于向她展示,于是我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身后传来了有些着急的声音。
「等、等等!给我等下。你刚才听到我说的话了吧?为什么无视了?」
仅仅是听到落花这样的声音,我就感到稍稍的满足。
紧接着传来了似乎很不高兴的脚步声,我的手一下子就被拉到了身后。
「猫的事情,你一点都不在乎吗?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回去」
我的身体猛地转了半圈,与落花四目相对。像是在表示自己的不高兴似的噘起了嘴。昨天还基本是面无表情的她,现在却露出了如此不高兴的表情,让人觉得她很是可爱,让我感到有些雀跃。但是,落花的说辞又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坏人,刚刚的好心情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本、本来就是因为落花无视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是落花不好!」
我一边甩开她的手,一边不服输地大叫。
「哈?我无视你……」对此,落花皱起眉头。
「你来找我搭话了?如果是你找我搭话了但是我无视了你,那我道歉。但也只是因为我没注意而已」
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地回答,让我有些为难。因为,
「我没找你搭话……」
我只是默默地偷偷看向落花,等待着她来找我聊天。
「那这就不能算是无视了吧。再说了,为什么你没来找我说话啊」
这种事情很简单吧?
落花像是不当一回事地说着。
但是对我这种人来说,『很平常地搭话』是最困难的事情。
「因、因为,落花ちゃん总是和朋友在一块……我怕打扰你……」
说到最后,声音变得稀稀拉拉的,连自己都快要听不到了。
但是她的反应又是「哈?」
昨天是『嗯——』,今天是『哈?』。
被人用这种有些粗鲁的语气对待,就感觉自己像是被责备了一样,所以我希望她至少能够用些温柔的话语。实际上,我以为落花是在责备我,所以她后续的话语我有那么一瞬间没能理解。
「为什么你说得好像我们不是朋友一样?」
「唉?」
那个说法,就好像我和落花是朋友一样。我眨眨眼看向落花,她似乎很意外看着我。
「唉什么唉,都在同一个班,说过那么一次话,那不就是朋友了吗」
「是这样吗……?」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她以随意又笃定的语气说着,叹了口气。
「昨天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真古田你好麻烦啊」
「唔唔……我……对不起」
我已经习惯了别人说我迟钝、麻烦。
很容易就这样陷入沉默,但还是想办法把道歉说了出来。那是类似于条件反射一样的行为,几乎不是发至我真心的道歉。
落花对我无意的道歉再次叹了口气。
「算了,那种事情无所谓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猫的事就这样不管了吗?」
「怎、怎么可能!我也很担心的!今天也是一直在观察能上去搭话的时机……但是落花ちゃん一直都没有单独一人的时候」
「嗯——」
落花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回答,然后把头发撩到身后去。
「……………………」
落花的视线在附近徘徊。我尝试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但是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出现,似乎只是没什么特殊含义的行为。
「那……过来帮忙」
落花将我晾在一边,迈开脚步,头发在她的身后飞舞着。
帮什么忙,去哪帮忙,她没有作出任何说明。
要是就这样被她扔下不管的话,我们之间的对话也就迎来结束了,于是我追上那道背影。明明感觉落花只是慢悠悠地走着,但我却走得慌慌张张的。
在这种状态下,我一边想办法追上落花,一边朝她问道。
「帮、帮什么忙」
「当然是帮忙照顾猫啊。我们家同意养猫,但是条件是自己来照顾」
「啊……这样好吗!?」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明了吗。要是能自己照顾的话就可以养猫」
「我、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我……去落花家,帮忙照顾猫这种事真的可以吗……因为,你不是说我性格很麻烦吗……」
不知道是对我话语中的哪部分起了反应,落花猛地向右转。
追在她身后的我,差点就要撞上她的头。落花华丽地躲开了之后,突然又把脸凑了过来。彼此的鼻尖之间微微摩擦。她的脸上浮现出愤怒,发梢乱糟糟的,像是在表现她的怒气一般。
「你性格确实很麻烦,但是这不是你不能来我家的理由吧。而且你那性格,我多少也能忍耐住。我也被别人说过性格很糟糕,这样的话我们就算是彼此彼此了」
「彼此彼此……?」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说,所以很是困惑。
因为我觉得让别人不快是不对的,这些地方必须改正。母亲经常对我说『必须要改掉你那迟钝的毛病』。甚至有人对我说,一看到你我就心烦,你去我看不见的地方待着吧。所以,当别人觉得我『迟钝』或是『很麻烦』的时候,就最好不要接近那个人。
但是落花说的话却和我所想的完全相反。
「你不是也以为我生气了,然后哭了吗。就和这个同理」
「可是,那是我误会了……」
「就算是误会,我也有责任……啊啊!受不了了!麻烦死了!我一个人也会很不安的啊!所以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来帮忙!但是……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所以,怎么样啊?」
……落花抬起头瞪着我,似乎想知道我的真实想法。
落花ちゃん确实很可怕。
但那并不是无法忍受的可怕。我想只要我愿意忍耐的话,不管有多可怕我都能忍住。也许我还会再哭,但比被妈妈骂的时候好受多了。最重要的是,我内心充满好奇。除了想照顾小猫的好奇心,我对落花这个女孩也抱有同样的兴趣。
「愿、愿意!我、想帮忙!」
就像是郁积在喉咙里的芥蒂破裂开一样,我大声说了出来,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担心落花也会被吓到,朝她那看去,但她立刻就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了。
会对我说『嗯——』吗?
在我怀抱着这样想法时,落花猛地拉起我的手,挺起胸膛般朝迈出脚步。
「那就赶紧的」
她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这是为什么呢?在我找到答案之前,那颤抖就停止了,所以答案也消失在迷宫之中。
就这样,我和落花一起开始照顾小猫。
2
落花给小猫起了个『小黄粉』的名字。(※原文中的名字为きなこ/kinako,即黄豆粉)
理由则是『毛色就像是撒在年糕上的黄豆粉』。
这么说来,小黄粉的颜色确实有些让人胃口大开。从那之后称呼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像是『なこ』(※nako,即省略了“き”)或者是『にゃこ』(※にゃ在日语多指“喵”这一叫声,这里将きな替换成了にゃ),但基本上都还是『小黄粉』这个称呼。
从捡到小黄粉开始,我每天都往落花家那边跑。平时一放学了就径直往落花家去,休息日则是吃完早饭之后直接去她那。落花的家和看上去一样很大,最初的一个星期,我甚至在家里迷路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落花,结果她说我只是太迟钝了。
虽然我很想抗议就算是其他人也肯定会迷路的。
来了一周也习惯起这个房子了,现在已经可以直接一条路直通小黄粉的房间了。那是一间几乎不怎么使用的杂物间,在小黄粉到来之前是如此。
但明明只是杂物间,却比我的房间还要大,天花板也异常得高。
落花家里的东西基本上都很大,会有这么大的杂物间也是理所当然的。
回归正题,最开始的一个月真的很辛苦。
落花的父母似乎在最低限度上帮了些忙。比如带去动物医院、做各种检查、接种疫苗这种事务性的事情。但是照料和驯养方面则完全不打算插手,父母两人甚至没有进到过猫的那个房间,所以细节部分全都是由我们来做的。捡到小黄粉之后很快就是黄金周(※日本的黄金周一般是指四月底到五月初的一段时间,详情百度),于是我们在小黄粉的房间里对它进行了彻底的训练。虽说如此,但也只是很快就记住了上厕所的地方,以及不能抓挠的地方,剩下的时间都只是在和小黄粉嬉闹。唯一让我在意的事情就是在动物医院的检查结果。我只从落花那间接听到了医生的说法,似乎感染了是一种叫『猫艾滋』的病情。虽然从落花那里听了一些内容,但我不太理解那是什么病。她自己似乎也没有深入理解到能向我说明的程度,我们以目前小黄粉还能健康为由,很快就看这种事情给忘了,沉迷于小黄粉。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温度已经稍微上升了些,到了下午六点太阳也没有下山。
一看日历,现在已经是暑假的前夕了,我吓了一跳。以前还觉得上学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每天都像在折磨人一样漫长,但自从遇到落花和小黄粉之后,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然后我意识到,在这一个学期里,我真的就光顾着照顾小黄粉了。因为我真的和字面上一样,『每天』都去落花家里,在专注于照顾小黄粉这件事上,我想落花应该也是一样。
关于这件事,落花是怎么想的呢,我有些在意。
即使我只有落花这一个朋友也足够了。
但是除了我之外,落花应该还有其他朋友。
像我这样每天都把时间花在照顾小黄粉上,或许对她来说并不太方便。
「落花ちゃん不去和朋友玩吗?」
挥舞着逗猫棒的落花听到我的问题之后,停下了手。小黄粉趁着这个空隙抢走了逗猫棒,像对待猎物一样用嘴咬住、甩着头。虽然腿还是不太灵活,但在此基础上已经可以做些不太复杂的动作了。尽管有些缺陷,但这种先天不足就后天来补的活法,让我觉得有些耀眼。
「我现在就是在和朋友玩啊,难道静流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我向小黄粉投去羡慕的时候,落花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刺伤了我的耳朵。
接着,她的视线也慢慢地刺痛了我的肌肤。
我想着以前似乎也有过这种事情,慌忙否定刚才的话。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不和除我之外的其他人去玩吗」
即使是今天,在学校的时候其他人也来邀请落花去玩。
但是落花以有学习班为由拒绝了,她把时间都花在了小黄粉身上。
我感觉到教室里的气氛正在往『最近的落花不太好相处』的方向偏去。我并不希望落花在教室里其他人被孤立。
「现在要照顾小黄粉没时间去玩。而且既然捡到了,就必要要负起责任」
「是这样没错……」我不由得否定了她的话。
小黄粉也长大了不少,不可能一天24小时都陪在它身边的。我想,落花也需要和其他朋友一起玩会来放松下。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其他朋友,因此没有这个必要。
所以,在我照顾小黄粉的时候,我希望落花能去玩会儿、喘口气。
面对我这暧昧模糊的态度,落花一脸不高兴地说道「什么啊?」。
「但、但是,每天都这样的话,落花ちゃん也会觉得累的吧」
「你要是想和其他人去玩的话就去吧,我不会在乎的」
落花的语气始终都带着刺。
她在我面前很少说话留情面。
来到这里之后我才知道,教室里的落花是在假装老实,表现出某种很柔和的感觉。虽然现在也有点怕真正的落花,但一想到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落花的真面目,心底里就涌现出少许的优越感,拜此所赐,就算害怕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忍住。
落花的这种应对确实让我很高兴。
「我可是打算在暑假里也一直照顾小黄粉的哦……?」
我不安得浑身发抖,但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与此相对,落花又使用她擅长的「嗯——」,然后重新捡起了逗猫棒,再次开始和小黄粉嬉戏。
我知道她会在心情还不错的时候使用这个『嗯——』,所以暂且放心了。
这是我这几个月在她家所观察出的答案。
「但是,说的也是呢。可能偶尔出去玩玩也不错」
「唉?啊,果然是这样没错吧!」
没想到她会这样顺势肯定我,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推了她一把。
——跟谁一起出去玩吧!
「快到暑假了,一起去泳池吗?」
「唉……一起是……啊!?和我一起吗?」
「你这反应是啥意思。是不想和我一起去吗?」
落花皱起眉头,眯起眼睛。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拼命转动着脑筋,想快点解释清楚,但我本来就非常不擅长把自己的想法整理好然后用语言表达出来,连自己要向对方传达些什么都搞不明白了。嘴巴『啊呜啊呜』的动了下,最后大脑短路了。
「去!我、我想去!」
利用这一瞬间的气势,我喊出了最单纯的『想法』。被突然的大吼吓了一跳的小黄粉跑到房间角落发出了「嘶——!」的威吓,不过这件事先暂且延后。
而且,落花听到我的喊叫后,也做出了奇怪的反应。
虽然不像小黄粉那样威吓着。
但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
「噗……」
在我还以为这声音是从落花嘴里发出的时候,她就这样哧哧地笑了起来。
……落花会像这样子笑啊。
她就像是把我当作傻瓜似的,但我脑子里却产生了这样的感想。
落花平时总是都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即使笑也是冷笑,所以当我看到她也会这样笑着,不禁看入迷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之前问你要不要来帮忙照顾小黄粉的时候,也是这样爆炸似的大叫。我还想着,静流这么想要照顾这只小猫吗。明明平常很安静的……真有意思啊」
不知道是不是回想起了当时的事情,落花不加掩饰地笑着。对我来说,『被别人嘲笑』这一状况让我很羞愧难堪。要是嘲笑我的是落花之外的其他人的话,我大概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吧。
但如果是落花的话,比起羞愧,我有更在意的事情。
「落花也会笑啊」
果然这个是最让我意外的,我直接对落花说了出来。
结果落花的笑容瞬间就烟消云散,不高兴地朝我「哈?」了一句。
「当然会笑啊。而且静流不也没怎么笑过吗」
「嗯、那个……这倒也是」
被落花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从小的时候就被父母训斥『要更开心一些』。我是个缺乏表情的孩子,即使是收到了礼物之类的,也不能很好将自己的心情表现出来。不光是父母,连周围的亲戚也这么想,像是收到压岁钱的时候,也会以『觉得收到压岁钱是理所应当的吗。最近的小孩真是被惯坏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来挖苦我。所以我觉得不笑出来是不行的。
……是不是应该笑得更开心一些呢?
诸如此类的苦恼我至今为止思考了许多次,结果这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思考的形状朝着那个方向扭曲,一不留神这一苦恼就会从深处浮现出来。我的感情像平时那样被切割成那个形状,这时落花的手轻轻戳了戳我的肩膀。
「所以这也算是彼此彼此了。至少在这里,没有必要为了迎合周围的人而嘻嘻哈哈的。笑容这种东西,在自己发自真心感到开心快乐的时候再做就好了」
落花的小手和那绝对称不上温柔的声音,轻而易举地打破了我那颗心的形状。我高兴得差点笑出来,同时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是奇怪。
……明明才刚说了自己很难好好地笑出来。
感情变得一团糟,但是想说的话还是要好好说出来才行。
「说、说的也是!彼……彼此彼此」
落花的这句『彼此彼此』拯救了我。
落花那不管何时,总是不加修饰的简朴话语拯救了我。
仔细想想,母亲也好,父亲也好,在家里几乎都不会露出笑容来。然而,走到外面的瞬间,又会故意作出笑容,让我觉得哪里很别扭,很让人不舒服。
这么一想,僵硬的脸颊自然地变得柔软起来。
「……………………」
看到我的表情之后,落花睁大了双眼。半张着嘴静止不动,平常做事干脆利落的她,现在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一副很罕见的吊儿郎当样。
「落花ちゃん……怎么了吗?」
我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打算仔细观察落花,便把脸凑了过去。落花回过神来,身体微微一颤,像刚才的小黄粉一样逃到了房间的角落。
那动作太过灵敏,连我都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真的!」
嘶啊——!像刚才的小黄粉一样威吓着。
即使没有模仿到那种程度,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至于落花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些动作,我也不是很明白。
在我们忙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回过神来已经进入暑假了,但我们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带去落花家的东西里,多了个『暑假作业』。
本以为落花是那种在暑假的时候会和家人一起去旅游的类型,但是当我得知她哪里都不去的时候很是吃惊。虽然落花说『要照顾小黄粉所以不能去旅游』,不过我想其实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打算去旅游的想法吧』。那决不是瞧不起落花的意思,真的只是不知不觉会这么认为而已。
在我思考着这种事情的时候,转眼间就到了两人一起去泳池的日子。
到达汇合地点的地铁站时,落花已经坐在阴凉的长椅上了。
她戴着一顶宽帽檐的草帽,穿着花衬衫,外面披着一件薄开衫,下面是一条轻盈的裙子。膝上放着似乎装有泳具的化妆包。看上去比平时去学校时更注重打扮。果然一旦有去泳池这种活动的话,落花也会自然而然的上心啊。
相对于落花而言,我这一身的T恤配短裤,两者的时髦差让人目眩。
因为落花光是坐在长椅上,就已经成了一幅画了。
她真的是小学生吗?
在这种情况下,到底是该说她像大人呢,还是我像小孩子呢。
「落花ちゃん」
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之后,头顶发旋灼烧似的的疼痛让我回过神来,慌忙对落花说道。她一注意到我,啪地一下,从长椅上跳了起来。
「来得也太慢了吧。我都等累了」
我看了看挂在车站墙上的时钟,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尽管如此,她还是说『等累了』,到底是多早就到了这里呢。
也许只是落花还不习惯等人吧。
「算了,先不管这个了。快走吧」
落花催促着我,我正打算走下地铁的楼梯,但是——
「等等,你要去哪?」
「唉?」
顺着落花的声音回头看,不知为何她朝着和我正相反——公交站台的方向去。公交车确实也能去泳池,但地铁班次多而且也更快。
我如实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落花,随后她一脸不悦。
「你是打算去哪里啊」
「唉,不是去市民泳池(※由市政府搭建,供市民使用的公共泳池)吗?」
「怎么可能。今天要去的是个更大的泳池」
还没等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落花就拉着我的手,一起坐上了停靠在车站边上的公交车。我向母亲借的车票是地铁和公交两用的,暂且先用这个坐公交。落花径直坐到最后一排的右侧,我也和她并肩而坐。
过了等待乘客上车的三分钟时限后,公交车缓缓出发。
……这说不定是我第一次只和小孩子一起坐公交。
地铁线路少,而且是在轨道上行驶,有一种安心感,但公交车线路多,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是在朝着哪个方向,总觉得很棘手。
我不知道这辆公交车是不是真的在向着目的地前进。
坐在我身边的落花似乎没有并没有这种不安,一脸若无其事地看着外边。
「落花ちゃん落花习惯坐公交吗……?」
「坐公交这种事还有习惯不习惯的吗?」
「有的吧,我就不怎么坐公交」
「你说的是这种意思的话,那我还挺习惯的。毕竟没少坐」
我「嗯——」地回复了一声。
并不是不想对话,只是最近我很容易就用『嗯——』来回应别人。母亲听到我这么回答的时候,露出了有些不满的表情,但我不打算改正。
母亲看电视的时候也会用『嗯——』来附和我的对话。
所以我觉得,这就是适当程度的『彼此彼此』。
不过,这个暂且先不谈,现在我们正在进行的是公交车的话题。
「有点意外」
「是吗?」
落花瞪大了眼睛,似乎觉得我的话更令人意外。
「嗯。总觉得落花ちゃん会是那种爸爸开着车来接送的」
「……………………」
落花微微张着嘴却没有说些什么,取代而之的是带着的些许湿润的叹息。落花把看向我的视线再次转向窗外,额头轻轻贴在车窗上,像是在倾听公交车摇晃的声音。
「不是哦。我们家虽然有钱,但我也不是什么大小姐」
夹杂着叹息的声音打在窗户上,让玻璃稍稍蒙上了一层雾。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中也出现了同样模糊的阴霾。窗户上的阴霾很快就放晴了,但我心里的那个阴霾,如果不亲自用手擦去,怎么也无法放晴。
「落花在家也是经常一个人吗」
我朝着落花的内心踏出一步,想要借此拂去我心中的阴霾。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仿佛要拒绝我踏进她的内心一样,她冷冷地问道。但我不懂她的心思,只能用语言来表达,于是我给自己打了打气。
「我经常待在落花家里,但却很少看见落花有和母亲说话」
我每天都有去落花家,因此也经常遇到她的母亲。
但是我几乎没见过她和母亲有所交谈。还记得去年去优子家的时候,时常被她母亲搭话。准备点心啦,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啦,晚饭的事啦,各种各样的话题。然而,落花的母亲从来没有和我搭过话,印象中我们就只是互相打过招呼,但也仅此而已。
落花的视线仍在我身上,看上去有些僵硬的嘴唇,编制着话语。
「我们家,在我还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离婚了」
「离婚……?」
「就是两人分离,不再是夫妇」
「啊,这种事情我知道……那个……」
那我见到的那个『母亲』是谁呢。不对,是父亲的那一边离开了家吗。但是,刚刚才提到了父亲的话题……有些混乱了,当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起的时候,落花笑着说道。
「现在的妈妈是再婚对象。差不多半年前,爸爸再婚了」
「啊,是这样……」
也就是说和我见面的『母亲』是并不是落花的生母。两人没有血缘关系,母亲对落这么冷淡,也有因为这个原因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太过分了。
我想起以前看新闻时妈妈说过,这种做法就是放弃育儿。这似乎就是人们常说的一种虐待,我被脑海中掠过的厌恶的想象吓得浑身发抖。
「啊,新妈妈呢,是个很好的人」
兴许是从我的表情察觉到了我在想些什么,落花慌忙补充道。
「只是……我也是这种麻烦的性格,很难适应……」
声音逐渐变得细若蚊吟,最后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是我知道了落花正为母亲的事而烦恼,而更最让我感到高兴的是,她愿意把这件事告诉我。
所以,我也想为落花做些什么。
「那也没办法嘛。换做是我,如果一个不认识的人突然成了自己的母亲,肯定会难以适应的。所以,这种事情,慢慢来、慢慢适应就好了吧……?」
努力开动脑筋,试着说出安慰的话语。
落花移动视线,只用那双眼看着我。
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但我没有去触碰,而是等待落花的反应。
「静流」
「怎么了?落花ちゃん」
「………………………………」
落花对我的呼唤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用那双在泪膜中摇晃着的眼睛看着我。那双眼就像是倒映在湖中的月亮一样绮丽,好像一旦朝那伸出手去,就会这样摇曳着消失一般。
所以我害怕从这伸出手去。
就在我烦恼时,
「不,没什么」
像往寂静的湖面扔进小石子一样,落花淡淡地说道。随后,如同那渐渐消失的波纹一样的声音,在最后低声细语地说了句『谢谢』。
坐了将近一小时的公交,我们来到了一个叫『卡多王国』(※ガトーキングダム,位于北海道札幌市北区的一个大型游乐设施)的地方。我只去过学校或是市营的泳池,所以当我进入到这个被落花称作『卡多王国』的设施之后,我受到了很大的文化冲击。因为那里感觉不是『游泳的场所』,而是『游玩的场所』,内部装修得很是华丽。总觉得不像游泳池,更像是游乐场。进去的瞬间,和自己所想象的差别太大了,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没有大人陪同,只是小孩子结伴一起来这里真的没问题吗?这不是学校校规所禁止的吗?虽然感到不安,但一旦进入到泳池,就发现像我们这样年纪的孩子也很多。虽说是暑假,但因为是工作日,所以小孩子可能会更多些。
让我很意外的是,落花正嬉戏玩闹着。
她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家里,整个人的气氛大都是比较冷淡的。
看到她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玩着,我很是惊讶。
她牵着我的手,在设施内跑来跑去。即使工作人员提醒她『请不要再泳池内跑动』,但落花就像是连被提醒也觉得很是有趣一样笑着。
而且落花好像来过这里好几次。
她牵着我的手,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而且还多次向我解释只有过来人才知道的事情,我想应该不会有错。可能是去年和其他孩子一起来玩过。陪着落花,连我忍不住也一同闹腾起来,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即使从泳池里出来之后,也觉得空气就像变成了温水一样缠绕在皮肤上,感觉手脚像是吸足了水似的有些沉重。
「那个……」
和来时的一样,我们并排坐在回程公交车的最后面的位子上。也许是终于能坐下来了,落花靠在我的肩膀上,「嘶呼……」轻柔地呼着气。我以为落花已经累到连自己的体重都支撑不住了,偷偷朝她的侧脸看去,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头发上的水分打湿了我的衣服,混杂着体香和氯的气味扑鼻而来。
从小小的鼻子传出带着疲惫的呼吸声,「噗……」嘴唇可爱地颤抖着。
……落花也很期待和我一起去游泳池吧。
落花的身材很美,而且有股好闻的味道,像这样紧贴着也不错。更何况我的身体也累坏了,把身体贴在一起,感觉疲劳都融化了一样。
……我也犯困了。
沉重的睡意积存在头顶,头猛地一下垂了下来。突然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吓了我一跳,这时落花的脸颊和我的脸颊轻轻撞了一下。既柔软又可爱——但更让我吃惊的是落花的脸很热。为了不吵醒落花,我用左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惊讶地发现她的额头热得几乎要烫伤了。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陷入了慌乱之中。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动摇,「嗯……」落花呻吟着醒来。不管怎样,她还有意识这点让我安心了许多,但仍然难以平静下来。
「怎么了静流,你表情很可怕哦」
是发生事故了吗?落花看向周围,但公交车只是碰巧在等绿灯,很快就又重新开动了。落花再次诧异地看向我。
「不是事故,落、落花ちゃん是发烧了吧……?」
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接着落花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啊啊……」地嘟囔。
「怪不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落花的感想仅此而已,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然后她开始眺望着外边。
「落、落花ちゃん,没事吧……?」
「我从以前开始就是容易发烧的体质。已经习惯了,不用担心」
落花淡淡地说道,像是要拒绝更多的关心似的。既然她也采取了这样的态度,那我也无法继续再说下去了,只能心神不宁地看着她的侧脸。
落花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我本打算先去她家给小黄粉喂点吃的再回去,但是落花对我说『今天你就直接回家去吧』,我只能沮丧地垂下了头。
落花好像不喜欢给别人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只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们的心灵之间似乎隔着一条小小的沟,而我感到孤寂起来也是事实。回到家吃了晚饭就起不来了,本来想直接钻进被窝,但是被母亲骂了一顿,说既然去了泳池就给我去洗个澡先,于是便简单洗浴了下。可是一旦进了被窝,刚才落花的身影又在脑海中闪过,怎么也睡不着。想要放弃思考的时候,又开始在意时钟的声音——这样失眠的夜晚,还是自分班以来的第一次。
3
迎来早晨,吃过早饭。
平常的话马上就会往落花家去,但今天却有些苦恼要不要去。
昨天从泳池回来时,在路上发生的事情现在仍历历在目。
烦恼三十分钟后,不想我去就不想吧,我还是决定要去落花家看看。如果她不想见我,喂过小黄粉之后我直接回去就好。
落花的母亲应该也知道我有在帮忙照顾小黄粉的。
抵达落花家门前,做了个深呼吸随后按响了门铃。如果是平时,门铃响了之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声音,很快就直接把门打开了,但是今天隔了差不多有十秒,才听到了一声「来了——」。我一听就知道那是落花母亲的声音,不由得紧张起来。
「啊、我是……真古田静流。是落花ちゃん的朋友」
一边担心着有没有说些奇怪的话,一边向落花妈妈回答道。接着听到了「等我一下」的回应,心里逐渐放松下来。放心的理由之一是不知为何,我时常一自报家门就被别人取笑,而现在没发生这种事。不一会儿,门慢慢地开了。
不出所料,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的是落花的妈妈。她看上去比我妈妈年轻一圈,身材整体的感觉很纤细。比起漂亮,感觉可爱这一词更适合她,很是不可思议。之前本来就觉得和落花不怎么像,听了昨天的那些话之后这种感觉变得更加明显,更能看出和落花不一样的地方。硬要说的话,落花的脸更偏向漂亮这一方向的。
「那个……我不是来玩的……是来喂小黄粉的」
「喂小黄粉……?」
她瞪大了眼睛俯视着我,仿佛是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落花的眼睛想玻璃一样澄澈,而这个人的则像是棉花糖一样娇滴滴的。虽然听说了她没帮忙照顾猫,但不会连猫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啊,小黄粉是,猫的名字——」
我正纳闷着自己究竟是在说什么时,她的笑声传到我的耳边来。在说话的途中被人笑了,我开始害怕是不是自己说话的方式和声音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是她好像不是在笑我的说话方式。
「我们家猫的名字还是知道的。没想到静流还特地过来喂猫,只是觉得静流很温柔很认真负责,吓了一跳而已」
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我不知所措。
那也是说,这个人打算让还在生病的落花来照顾小黄粉吗。还是说觉得猫就算饿个一天也没什么大问题。不管怎么说都有些过分了。
「但、但是昨天,落花ちゃん身体不太舒服……我想着以防万一……」
「这样啊。果然静流很温柔啊。其实本来是打算我来给小黄粉喂的,但既然你也难得过来了,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这样一来,小黄粉也会更高兴些吧」
进来吧。
她轻描淡写地说完之后,就把我留在原地自己先进到屋里去了。在玄关仍站着不动的我,果然对刚刚她的那一番话感到很惊讶。我对落花的话不抱有任何一丝的怀疑,以为这位母亲完全没有参与到照顾小黄粉中。
在女儿生病的时候去帮忙,仔细想想这种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落花的话语对我的影响力竟如此之大。
「静流ちゃん,怎么了?」
落花母亲对还在玄关处慢吞吞的我说道。
要是还因为自己的磨磨蹭蹭让她担心的话,那也太过意不去了,于是我慌忙脱下鞋子摆好,为了给小黄粉喂吃的,匆匆忙忙朝着它所在的那个房间去。
落花母亲已经在小黄粉的房间前等着了。
「静流ちゃん,知道吃饭的地方在哪吧?」
「知、知道的……我没问题的」
自己曾把落花母亲当作坏人,而现在在自己的心里向她默默地道歉,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下视线看着她的膝盖,十分羞愧地附和着她。
「那就好。那我先去客厅了」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离开了。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接着进到了小黄粉的房间里来。刚打开门的瞬间,小黄粉警戒似身体紧绷着,发现进来的是我之后,便蹭了过来。
这几个月,小黄粉一下子就变得有个猫样了。
正好是换牙的时期,也逐渐开始加入些许坚硬的食物进来。观察着小黄粉的样子,用热水泡着些猫粮,今天似乎能顺利吃完。把积存的便便分几次冲进厕所,换上新的饮用水。
……原来,落花妈妈打算自己给小黄粉喂食啊。
一边做着已经成为惯例的工作,一边在脑海中思考着这些事情。
落花之前像是叮嘱似的和我说『爸妈都不帮忙』,所以才会觉得有些意外。
除了『惊讶』之外,还有其他很奇妙的感觉。
落花的母亲如果能帮忙照顾的话,我本应该会很安心才对。
但不知为何,我却对这一事实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
就好像是别人连鞋也不脱直接进到自己房间里来,把桌子乱翻一通的感觉。
怀着这样的郁闷,也没了和小黄粉嬉戏的心情,我只做了最低限度的照料之后就匆忙离开了房间。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就是和落花母亲打个招呼,然后赶紧回家去,我快步走向客厅。
那双脚不知是什么原因,变得很是沉重。
我拖着脚,朝客厅走去。
「哎呀,已经弄完了?」
「是的,那我就……」
「我准备了些点心,吃点吧?」
「啊……?」
她用手将我的视线引导到桌子上。那里确实用盘子装着饼干和巧克力,那份量不像是一个人能吃完的。很明显,那是为我准备的点心,我并不是一个坚强到能拒绝这等好意的人。
「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见我做到椅子上,落花母亲走向厨房(※日本的厨房多为开放式,类似于酒吧的吧台)。
「饮料的话,红茶可以吗?」
「啊、嗯?红茶吗?」
我既没喝过红茶,连『红茶可以吗?』这种话都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些语无伦次。「啊、那个……」在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落花母亲「嗯」地点了点头。
「啊,这样啊。小学生都不怎么喝红茶吧。一般都是喝果汁的」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蹲下来找东西。『我记得这边是有别人送的……』好像是在特地为我找果汁。
「啊,找到了找到了。保质期……没问题」
她把罐装果汁从柜子里拿出来,倒进杯中,甚至还放了冰块。她看起来不是很习惯做这事情,可能在家里基本不怎么喝果汁。
「……谢谢」
我低头舔着果汁。
和我平常喝的甜口的果汁不一样,苦味和酸味都很重。不是说不好喝,只是这种味道不会让人想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感觉像是大人喝的果汁。
我在她的劝诱下尝了一口饼干。在落花家吃点心是很少见的一件事,而且在自己面前但还是落花的母亲,感觉很奇妙。
她是抱着什么想法准备这些点心的呢。
因为我是落花的朋友吗,还是作为照顾小黄粉的奖励。虽然不太明白原因,但这样面对面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胃部深处像是在咕噜咕噜地沸腾着,不快的感觉遍布全身。肚子里沸腾着的紧张和吃下去的饼干混杂在一起,感觉要从嘴里吐出来一样。与其这样让自己一直难受,不如干脆亲自开口。所以我决定向落花母亲询问在意的事情。
「落花妈妈……经常帮忙照顾小黄粉吗?」
「怎么说呢?静流ちゃん所说的『经常』我不是很清楚是怎么样的……但是我是完全不打算帮忙的哦。因为落花说不需要我来帮忙」
「唉,这样的吗?」
我一直认为是母亲那边对落花说『我不会帮你的』,所以现在落花母亲的话让我感到很意外。不,毕竟是四月份的事情了记得不太清楚,但好像落花确实说过『养猫的条件就是由自己来照顾』。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落花就说了谎吗。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
有这么讨厌母亲吗。
还是说有别的意思呢。
「是啊。不过像是医院这种的,有些事情只有大人才能做得到。所以在这方面我会帮忙。今天也是如此,要是静流ちゃん没来的话,就由我来喂了」
「是这样啊」
我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想着『那当然吧』。
和这位母亲的交谈并没有持续多久,但我总觉得她并不是坏人。昨天,我对落花说『不认识的人突然成了自己的母亲,会感到困惑、难以适应也是理所当然的,慢慢来就好了』,但是对这个人来说,自己突然有了个女儿,或许也会很困惑。
「话说回来,落花突然说想养猫,让我吃了一惊呢。一开始的时候还想着『很快就会厌倦了吧』,但后来还是坚持了下来」
「其实说想养猫的是我……不,并不是我让落花养的……我在那边的空地发现了小黄粉,但是我家不能养猫,还在烦恼该怎么办的时候,落花来到了那里,说她来养这只猫……」
我很担心自己有没有好好解释清楚。父亲经常挖苦我『我完全不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所以我觉得每次开口前都要把自己想说的话整理好才行,但结果因为这个变得更加焦虑了,说不出话来。今天相比起以往稍微能冷静些说出来了,但也没自信能把自己的想法好好地传达过去。
「果然,是静流ちゃん发现的小黄粉啊」
想法似乎都传达过去了,我安心下来。
「落花其实好像有些怕猫呢,所以她之前说想养猫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原来就静流ちゃん就是犯人啊」
「犯、犯人?」
但是一看落花母亲的表情,马上就知道是在开玩笑了。不,她本人也许并没有打算捉弄我。大人就是这样。说一些只有大人才能听懂的玩笑,将孩子晾在一旁。这个时候大人通常就会作出一副『小孩子不太懂这些吗』的表情。连小孩子都知道那是开玩笑,也会因此感到心里不太舒服。
但是,现在和她说的是比这更加重要的事情。
我慌忙把逐渐远去的意识转向落花母亲。
「话、话说……落花是怕猫吗?」
「怕猫?应该是吧。我听她爸爸说过,她小的时候被猫抓过,从那之后就没有再接近过猫了。所以落花说想要养猫的时候,爸爸也很惊讶呢。不过,还只是小猫所以可能没事吧。而且小黄粉看起来也很亲人」
确实现在的小黄粉看起来不会让人觉得想大喊一声『猫!』。稍微长大了些,但还是一只手就能托起来的大小,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是更像是吉祥物玩偶这类的。不过,不管是多小的猫,要带到自己家里来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气。在那个时候,落花就已经这么着迷与小黄粉了吗,还是说有别的理由呢。我试着想了想,还是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不过这是我当了母亲以来,第一次听到落花这么任性的话,坦白说还有些高兴。我想,她说的全部有自己来做,也是她的一种任性吧,所以我想尽量去尊重她的想法。所以呢,静流ちゃん……落花就麻烦你了呢」
「啊……」
果汁里的冰块慢慢融化,发出了咔啷的碰到杯子的声音。意识被这声音吸引,连现在要怎么回答落花妈妈都不知道了。
我为了逃避她的视线和话语,一口气喝光了果汁。
不知道味道如何,只是冰冷的感觉聚集在额头附近,让我头疼。那种冰冷和疼痛和我的想法、感情、思考之类的东西很相似。
「那个……我可以去看看落花吗?」
倒不是因为落花母亲说了『麻烦你了』,而是我现在不自禁地想见落花。并不是有想说的话,只是没有任何理由的,想要看看她的样子。
那大概是类似于『孤寂』的感情。
不知为何,现在的我感受到了孤身一人时的不安。回到家就有妈妈在,现在落花母亲也在身边。但我的心里确实破了个洞。
本能告诉我,只有通过与落花见面才能填补这个空洞。
听了我的提议,她挑了挑眉毛,睁大了眼睛。
「可能会把感冒传染给你的哦?」
「没、没事的。我……还在放暑假」
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没事的回答。落花母亲露出更为惊讶表情,但很快就同意了这件事。
她打算在客厅等着,我从她身旁穿过去,进到落花的房间里去。
可能是房间门有关了好一阵子,落花房间内的空气滞留在原地,让人感到莫名的闷热。再加上连窗帘都拉上了,房间很是昏暗,虽然房间面积不小,但是闭塞感很强。
而且房间里有着比平常更为浓烈的落花的气味。
一种柠檬的清爽混合着牛奶的甘甜的味道。这种气味充斥着房间,缠绕在我的肌肤上。仿佛现在此刻就能触碰到气味的实体一般。
也许是空气太闷热,头部开始感到发热了。
人们常说的『醉酒』,可能就是这种感觉。
我的脑袋里有些昏昏沉沉的,以至于产生了这种感觉。
即使我进到房间里来,落花也没醒,当然也没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一边想着是该叫醒她呢还是让她继续睡着,一边走向她的床边。她的呼吸比平时更浅,额头上贴着降温用的退烧贴。可能是出了很多汗吧,头发湿漉漉的,粘在皮肤上。
她睡着的样子,就像人偶一样。如果没出汗的话,我可能还会连这是不是真的人都分不清了。沉睡的落花如此绮丽,甚至让我觉得自己和她完全不是同一种生物。
靠近观察落花的脸,结果她『嘶嘶』地吸了吸鼻子。
但鼻水还是残留在那里,顺着她的鼻子往下掉。
……原来像落花这样的漂亮的孩子,也会流鼻涕啊。
还是说,连着东西本身都是漂亮的呢。
鼻涕快要流到嘴边了,我拿起放在枕边的纸巾帮她擦了擦鼻子下面。正要顺便帮她擦去脸上的汗水时,落花醒了。
「啊,抱歉弄醒你了,落花」
眼皮沉重地动了几下,眼神有些空洞地盯着我。
「弄醒……」
落花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不停地眨眼,环视了一圈房间。最后,她的视线回到我身上,似乎是想起了现状,把被子猛地拉到嘴边。
大家都是女孩子,应该没必要这么害羞吧。
「为什么会在这里……」
落花的声音隔着被子,声音含混不清,最后几乎都快消失了。
「原本是来给小黄粉喂吃的,但听说你感冒了」
「既然知道我感冒了,就老实回去啊」
「我、我这是来探病的!探病!毕竟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我也很担心」
听了我的话,落花「嗯——?」地喃喃自语,还吸了吸鼻子。接着她像是咬紧牙关似的又嘟囔了一次「探病啊……」,然后盯着我看。
也许是因为感冒没什么力气,那视线没有平常那么锐利。
「嗯。落花ちゃん……身体没事吧?身体没有比昨天还差吧?」
「昨晚是最难受的,今天好多了。再多休息会,应该就痊愈了,明天就能回归日常了。不过……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嗯。可以啊。什么问题?」
我没多想就回答了。
我并不后悔采取如此轻率的态度,但她的问题让我很是困惑。
「如果……即使没有小黄粉,静流也会来探望我吗……?」
因为落花抛出的,是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唉……?」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落花的疑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因为我们的关系之间毫无疑问是有小黄粉存在的,不如说在这种想法和感情上,我比落花更甚。像我这样的孩子,能和落花成为朋友,是因为我们『一起发现了小黄粉』,如果没有这个原因,落花就会和其他人一起玩了吧。
而且从落花的眼睛里可以感觉到光芒变淡了,这让我很害怕。
那双眼睛仿佛映照出并不是我,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说不定落花的意识还是半睡半醒的,连在和我说话的实感都没有。也许正是因为在梦中,所以才抛出了刚才的那种问题。
「……………………」
我沉默着,什么也答不上来,接着落花抓着我的手,使劲一拉。坐在床边的我就这么被她拉着胳膊,上半身伸到床上。手臂搭在落花的身上,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了。
「也是啊」
因感冒而发出的温热气息,抚摸着我的鼻尖。
她的眼瞳里也带这些微弱的热,仅仅是交换视线,就感觉感冒要传染过来了。我被她的眼睛迷住,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我的是手腕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痛……」
稍微移开下被那双眼瞳所吸引的视线,马上就知道了疼痛的原因。
落花咬着我的手腕。
而且一定是——毫不犹豫且尽情地咬着。
门牙并没有很用力,但是虎牙抵上了手腕的筋上,刺破了皮肤。不用看也知道流血了,一股尖锐的疼痛直冲脑门。
——好痛
我犹豫了一会到底该怎么办,然后决定还是让个落花做她想做的事情。因为这种程度疼痛是可以勉强忍受住的。落花教会了我,在与他人交往的过程中,伤害对方、自己感到痛苦是不可避免的。即使要忍受这种疼痛,我也想希望能在这个瞬间,和落花在一起。更重要的是,我对落花——比起这份痛楚,怜爱的感情要更胜一筹。
看见我老实不动之后,落花咬得更用力了。
热乎乎的舌头抵在伤口上,唾液浸染着伤口。
我强忍住抽回手臂的冲动,用另外一侧的右手抚摸着落花的头。梳着她那被汗水浸湿、变了质感的头发,原本咬在我手腕上的牙齿,也逐渐松开了。
落花就这样安心似的陷入睡梦中。
她果然是在模模糊糊的状态下和我接触的。
不,我甚至觉得在做梦的不是落花而是我。但是我的手腕上,清晰明了地残留着牙齿形状的伤口,被唾液浸湿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感觉有些冰冰的。那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伤痕让我看呆了好一会儿。
……好可惜。
我不知道是对什么事物会有这样的感想,只是茫然地有这种感觉,在这感觉的驱使下,我将自己的舌头贴在了手腕上。触碰到的瞬间,好像回想起了刚才的疼痛似的,伤口刺痛起来,但更多的是舌尖发麻的感觉。
在疼痛的同时,先前感受到的对落花的怜爱也渗透了出来。
流出的血止住的时候,那种麻痹也消失了。
母亲见到我比平常更早回来,吃了一惊。
因为没有准备午饭,所以我吃了方便面,然后读了暑假在图书室借的关于猫的书。养猫书和故事书各一本。
漫不经心地看着书的时候,发现了关于猫的轻咬的内容。
「猫的轻咬是爱意的表现……?」
书中列举了数个猫会轻咬饲主的理由,其中一个就是爱意的表现。我的视线自然地转向被落花咬出来的伤口。
……落花是人,应该和这没关系。
血虽然止住了,但被刺破的皮肤依然清晰可见。到了现在,那种疼痛感似乎也有些模糊了,甚至连伤口是不是落花所造成的都无法确定。
看着没有疼痛感伴随而来的伤口,心中感觉有个间隙,而风正从那个间隙之中掠过。
先前在落花家里想要看看她的样子时的孤寂感,不知为何现在又再次浮上心头。
在本能的驱使下,我再次将舌头贴上那个伤口。
伤口传来灼烧般的疼痛。但比这痛感更为强烈的是,心脏好像被什么勒住了一样的感觉。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但那疼痛填补了我心中的间隙。
我继续舔舐着自己的手腕,持续了好一会。